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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邦不居

吴起用心良苦,然而却并未收到预期效果。这是因为“自污”完全违背了他的本性,表演起来自然就没那么逼真,他的气质和追求仍然显得非比寻常。更何况,要吴起像他的一些同僚那样,对国君阿谀奉承,他也既学不会,又做不到。这样一来,虽然吴起“贪婪好色”的坏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但他却依旧得不到鲁穆公的信任和重用,自己则被搞得痛苦不堪。

鲁穆公对吴起的冷落,被刚刚在齐鲁大战中遭遇惨败的齐国看在眼里。鲁国弱小,是齐国向西部扩张首先要拔除的障碍,而吴起的出现,则让齐国的扩张计划被迫搁浅。现在见吴起在鲁国的处境尴尬,齐国便趁机施展离间计,火上浇油,试图诱使鲁穆公将吴起杀掉或者予以驱逐。

人身安全已经受到严重威胁的吴起,继离卫赴鲁后,重又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必须再次谋划自己的未来去向。

这时有人提醒吴起,对鲁国的政治环境也应当保持足够警惕。

西周有一个重要的文化理念,叫“兴灭国,继绝世”,意思是当一个国家因各种原因灭亡后,如果其后人尚在,就要尽力扶助其后人复国;当一些宗族或世家因为某些原因而承断绝后,也要尽力寻找其后人,并扶助他们重新兴起。受到“兴灭国,继绝世”的传统影响,鲁国卿大夫即使有罪被罢黜,其封邑也仍然会被保留。因此,鲁穆公上台后,虽然暂时结束了三桓专权的局面,但三桓的势力仍然存在,并对鲁国政治有着显著影响,尤其季孙氏的政治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过去三桓专权时期,曾发生过三桓连续杀害两位鲁国国君的事件,有朝一日,季孙氏会不会也图谋弑君呢?提醒吴起的人,预想了这一曾在鲁国国内屡屡发生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死去的人(指鲁穆公),刚开始死去时鲜血淋漓,然后鲜血凝结成块,再然后血块干枯变成灰,最后灰变成土。”

“等到变成土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他说。意思是等到鲁穆公被杀,一切皆成定局,无法改变了。作为吴起,也只能接受现实。

不过此人又说,事情还没有结束,季孙氏“鲜血淋漓”地杀死了鲁穆公,但他其实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新的鲁国国君或者其他卿大夫有可能发起反击,又将季孙氏杀掉。

吴起听了这些话,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因为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就算鲁穆公因为需要他吴起抵抗齐国,不处置他,继续将他留在朝中,以备不时之需,但如果国君与权臣季孙氏之流真的陷入你死我活的对峙,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与权臣合作,充当弑君的刽子手;要么,为国君效力,帮助国君削弱权臣的势力。

此时的吴起,在政治上已经逐渐成熟,他认为这两种选择都不会给他带来好结果:如果成功,前者将让他背上骂名,遗臭万年;后者也难免有一天,他会被国君抛弃;如果失败,下场将更悲惨,不是遭到陷害,就是被立即杀戮。

显然,哪一种选择都不是吴起想要的,他只想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地做好分内的事,既不愿卷入弑杀的争斗漩涡之中,也不愿无端被害。

虽然吴起曾被老师曾子(曾申)逐出师门,但儒学精神早已深深融入他的血脉之中。孔子在《论语》中有一句名言:“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作为的士人,在复杂多变的社会政治环境中,如何选择进退之道?孔子的告诫是:不要进入危险的国家;不要居住在动乱的地方;当天下有道义的时候,就出来做事;当天下无道义的时候,就隐居起来。

这句话正是吴起此刻的写照。孔老夫子已经通过这句名言,为他这个后学指明了方向。事实上,孔子当年也正是秉持着这一理念离开了鲁国。

如今,同僚的恶意排挤,国君的猜忌冷落,外敌的故意离间,已经让吴起身心俱疲,沮丧不已。他深知,如果自己继续留在鲁国,即便能够勉强继续支撑下去,也将如同提醒他的人所言,不得不面对杀戮篡逆、混乱不堪的政治局面。

在洞察了这一切后,吴起决定践行孔子的教诲,毅然离开这个危机四伏、毫无前景和希望的国家。

吴起被逼逃亡国外,是当时鲁国的大事件。相比于吴起,其实损失最大的,还是把他赶走的鲁国:如同孔子当年被迫游学他国,曾严重影响了鲁国的社会发展一样,鲁国失去吴起,也不啻于失去了一个保护神。

齐国在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即重整旗鼓,准备再次攻打鲁国,一雪前耻。公元前411年,即吴起作为鲁将击破齐军的第二年,齐国大规模入侵鲁国,并一举击败鲁军,夺取了鲁国城池。

缺少了吴起这样一位守则坚若磐石、攻则摧城拔寨的顶尖战将,鲁军又恢复原状,成了一支弱旅。在此后至鲁国灭亡为止,齐军又接连不断,三次进攻鲁国,且每一次都能攻城略地,大获全胜。

鲁国失去了复兴甚至是自保的机会,只能沿着既有的历史轨道,迅速走向灭亡。这个时候包括鲁穆公在内,鲁国人应该是对当初猜疑和排挤吴起,感到后悔了,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7pqBJZ11BxFQ1rS3s4utUeCV2gmkxJ7F6DGoaP83mxUCl7tzXJ7o/MhpCukh16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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