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凯旋,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各种非议。
非议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也即过往吴起最遭诟病的三个事件:在卫国时的“诛邻止谤”;来到鲁国的“母丧不归”;战前的“杀妻求将”。
吴起被描绘成一个十足的毫无人性的“官迷”“官痴”,为了跻身官场,得到荣华富贵,他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无所不用其极。舆论进而质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担任鲁国大将,并在诸侯国间代表鲁国的形象?难道仅仅赢得一次战役,就可以抹去过去的所有道德污点,洗白上岸了吗?
举国皆君子,唯吴起是小人。回到号称“讲礼之国”的鲁国,吴起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
问题是吴起的所有这些“劣迹”,在大敌当前之际,都曾经被鲁国人忽略不计。特别是吴起的“杀妻”,本身就是想要证明自己对鲁国的忠诚,而包括鲁穆公在内,鲁国上上下下当时也都接受了,否则吴起也不会被登坛拜将。
换句话说,其他任何国家的人都可以就吴起的品行对他加以谴责和讥讽,唯独鲁国人没资格这么做,因为他们从吴起身上得到了切切实实的政治军事利益。如今他们对待吴起的做法无异于过河拆桥,而这恰恰暴露了鲁国人在重礼背后的虚伪和自私。
当初齐国大兵压境,鲁国满朝文武皆噤若寒蝉,无人敢请缨出征,都指望着吴起能够创造奇迹,挡住齐军。现在奇迹真的发生了,但是眼看着吴起立下大功,暴得大名,大家可就又都坐不住了。
嫉妒之火一旦燃起,后果是非常可怕的。在鲁穆公面前,吴起的同僚也开始对吴起群起而攻之。
官员们不但像普通民众和舆论那样从道德上质疑吴起,把他定义为一个事亲不孝、残忍寡情之人,而且还向政治角度延伸,对吴起进行含沙射影式的全方位攻击,因而使得杀伤力更大:吴起在卫国时为求官不惜抛掷千金而败家,他岂会在乎别人的家?乡里乡亲都可以杀掉,他岂会顾及异乡他人的生命?母丧都不归,妻子都可杀,他又岂会同情怜惜别家父母妻小?
这些攻击的背后,无疑都暗示着吴起对鲁国并不忠诚。吴起为保卫鲁国而战,不过是为得到高官厚禄而已,如果鲁国的敌人施以相同甚至更高的诱惑,他也同样可以一转身与鲁国为敌。
仅此还不够,有人说鲁国是小国,诸侯国本来都不把鲁国当回事,但吴起这次打败齐国,却让鲁国有了战胜国的名声,同时也引起了其他诸侯国的不安和警惕。列国必然会联合起来对付鲁国,以后不仅是齐国要报复鲁国,其他国家也会寻衅进攻鲁国。
又有人说,鲁国与吴起的母国卫国乃兄弟之国,邦交往来一直很密切,连处理国际关系时都奉行相似的外交政策,所谓“兄弟之政”。鲁国重用吴起,等于不给卫国面子,卫国被得罪了,鲁国也将从此失去这个友好盟邦。
真是众口铄金,积灰销骨,这么多奇谈怪论一出,吴起在鲁国竟从功臣变成了“祸根”,非但无功,而且还有罪了!
在朝野都纷纷表态之后,鲁穆公如何取舍就显得尤为关键了,而鲁穆公的态度则显得相当暧昧,不仅没有出面保护吴起,反而还借机疏远了他,逐渐开始与吴起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