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和果然也懂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在两军对峙的安阳一线,在发现鲁军已依寨而守后,他也立即派斥候前去侦察。
吴起早有所料,他事先把精锐将士都藏起来,让老弱残兵充当主力的中军,而且故意让他们表现得非常懒散、厌战。斥候将这些尽收眼底,连同吴起与士卒同吃同住、不分上下尊卑的情况都一并汇报给了田和。
鲁军多为老弱,战力不强。鲁军主将是个年轻人,名叫吴起,之前没有任何征战史,系军界的无名之辈。至于吴起的军中作风,引来的只是田和的阵阵嘲笑:“作为将领,只有摆出将领的架势,士兵们才会感到畏惧,有了畏惧之心,才有战斗力可言。吴起这么做,收买人心或许可以,但又怎么能让他的将士在作战时甘心为其所用呢?”
对情况汇总后,田和说他对击败鲁军已没有丝毫担心。然而接下来他所做的,却是派使者前去与鲁军谈判讲和。
谋略时代的战国,战场是权谋诈术最佳的较量场所,同时相当多具备一定作战经验和能力的战将也都最乐意使用谋略。田和就是如此。虽然斥候带回都是利好情报,但他并没有对鲁军完全掉以轻心。所谓谈判讲和,不过是个诈术,一方面麻痹鲁军,以便更好地施以攻击,另一方面则是让使者以谈判讲和的名义到鲁军中去刺探情报,用以对斥候的情报进行验证。当然,如果鲁军在军事压力下愿意屈服,也可以趁势让鲁国签署不平等条约,逼其割地赔款,这不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齐军使者受到了吴起热情甚至是恭敬的接待。当着使者的面,吴起毫不避讳鲁弱齐强的事实,表示自己不愿和齐国打仗,希望尽快促成齐鲁友好。言之下意,只要齐军不进攻,一切都好商量。
吴起摆下宴席,招待使者,席间故意表现得非常怯懦,不停地巴结田和。宴会结束,吴起拿出许多礼物,让使者带给田和,以示讨好奉承。他还亲自为使者送行,并一再提醒使者,不要忘记原原本本地向田和转达自己的意见。
使者趾高气扬,带着礼物返回。在鲁军军营时,他已经偷偷进行了观察,证明先前斥候的情报无误。田和看到使者带回的礼物,又听完他的汇报,终于彻底放心了。
使者一走,吴起就下达了决战令。吴起有一个比喻,他说凡善战之将,只要认为战机已经成熟,便不能有片刻犹豫,就像坐在漏水的船上,或是伏在即将燃烧的房屋之下一样,必须立刻行动。如此,才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使得对方就是再狡猾也来不及想出对付的办法,再凶顽也来不及施展威力。
那个时候作战,连国君都要亲自驾着战车冲锋陷阵,出击前,吴起的左右侍从按照惯例给吴起呈上了宝剑。然而吴起却没有接过宝剑,而是拿起了令旗。他告诉众人,此战至关重要,主将必须守在指挥岗位上,通过旗鼓发号施令,指挥三军作战,并在部队出现困难的时候拿出主意,随时解决战斗过程中可能遇到的任何意外情况。这才是他作为主帅的本职,至于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执一柄宝剑近身与敌人格斗,那是士卒的任务,可不是他应该做的。
在吴起的指挥下,鲁军对齐军发起突袭。田和正在做着逼迫鲁国签署不平等条约的美梦,根本没想到他想象中不堪一击的鲁军竟然敢主动进攻,赶紧手忙脚乱地点起兵马应战。到阵前一瞧,杀过来的鲁军中军确如之前所探知的那样,全是老弱残兵,于是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下了:这吴起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凭着一帮老弱居然就敢偷袭我。也罢,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正好把你揍个半死!
中军是主力,惯常战法都是中军首先冲击。田和蓄势发力,正准备给予鲁军中军以迎头痛击,孰料他还没能等到鲁军中军,自己身后却已乱成了一锅粥。
吴起集中年轻精壮的步兵,将其隐藏在两翼。当田和集中注意力于鲁军中军及其战车时,鲁军步兵已经从两翼悄悄包抄,然后突如其来地对齐军后部进行全力兜杀。
鲁军步兵在阵前表现得极其勇悍,而齐军后部又是其最薄弱的部分,因此很快就顶不住了,随即便乱哄哄地开始后撤。他们这一撤不要紧,畏怯心理迅速在齐军内部蔓延扩散开来,其前部精锐也立刻军心动摇,掉头就逃。
田和已经失去了对其军队的掌控,几乎所有人都在逃,于是他也只好跟着逃。吴起俯瞰全局,见状立即挥动令旗,指挥全军乘势追击,以扩大战果。
公元前412年的齐鲁之战,是吴起的处女战,也是成名战。这一战,防备懈怠、仓促应战的齐军伤亡过半,而鲁军则得以大获全胜。
《史记》记载,战国时期齐国攻打鲁国的战争共有五次,其中,只有第一次即公元前412年的这一次,在记录齐军起先拿下莒、安阳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其他四次则均有最后明确的作战结果。
对比同时期其他国家的战事,凡主动发起战争的国家,不论是胜是败,最后都会有结果或阶段性战果的记载。专家推测,应该是在此战获胜后,鲁军又夺回了莒、安阳。
鲁国在当时的诸侯列强眼中早已沦为军事小国,事先大家都没有想到鲁国会获胜,更没想到还能夺回已成齐国腹中之物的莒、安阳,同时此战规模还不小,虽不能与当年震惊中原的艾陵之战相比,但也已足以引起各国的注意和重视。
作为齐鲁之战的指挥者,吴起首次登上战争舞台,便以小国之兵战胜大国之兵,尤其是在他以弱胜强,指挥鲁军战胜齐军的过程中,那些治军用兵的精彩手笔,更是让世人见识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俊杰在军事指挥上的超级才能。
吴起一战成名,在诸侯国之间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誉。从此以后,兵家就成了吴起身上一个最重要的标签,明代凌濛初在《史记评林》中谈道:“(吴起)通篇以兵法作骨。”明末清初的张履祥也有同样的认识:“吴子以‘用兵’二字作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