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美好的一天,我可以把食物装罐保存起来了。”胡桃木小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生了堆柴火,准备出发去森林里摘浆果。
今天天气极好,虽然空气寒冷干燥,但阳光暖烘烘的,这让她忘记了乌鸦的拜访和提醒。乌鸦总是乐于扯着沙哑的嗓子,讲些毫无意义的闲话,因此,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他总是有话说,还喜欢听自己说出来。”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挎上一只灯芯草小篮子,然后,迈动细枝小脚,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家。
路边的秋麒麟草如火炬一般,那鲜亮的黄色照亮了十月的小路。尽管它们高高地耸立在胡桃木小姐头顶,但她还是从容地穿梭其间,轻松地找到路。它们鲜艳的颜色让她感觉很愉快。再往前些,有一片紫菀花形成的庄严高贵、状如华盖的紫色花丛。她得意地从花丛下方走过,来到了树林边。她离开了那条路,立马置身于松树林浓郁的绿意中。
胡桃木小姐的鼻子和狐狸鼻子一样灵敏,她总是能捕捉到松树的气味。每当她独自身处丛林之中,嗅着肥沃泥土的芬芳,闻着松树的气味,在蕨类植物形成的网眼状小路中闲逛之时,就会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
她希望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挖一株新长出来的小铁杉树回来,好让她摆在玉米芯屋子前当摆设——这个想法已经在她心里酝酿一段时间了。不过,此刻她已经离开了洒满阳光的道路,林子里的寒意让她意识到,可以出来摘浆果的日子不多了。她跪到地上,挖走覆盖在泥土上的那一层厚厚的树叶。
树叶底下的土壤是那么温暖,甚至在冷天也是如此,这总能让她感到惊喜。她把满地的树叶扒拉到一旁,发现了她正在寻找的藤蔓。她很喜欢将细枝手臂伸入暖烘烘的草丛里,让它一直没到胳膊肘,那让她感到愉快;她在嗅着这片树林的气味时,也感觉到了相似的快乐。她开始采摘大红色的浆果,将它们装进篮子里。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雄雉鸡就住在附近,他可是出了名的摘浆果好手。
先摘平铺白珠果!它们生长在叶梗显眼的位置上,笔直挺立着,摘起来可以很快。但胡桃木小姐知道,要是想将它们腌制起来,放在橡实罐子里储存一个冬天的话,她需要放入大量的糖才行——她在那个季节攒下的那点蜂蜜可不够用。她又摘了几片平铺白珠树的叶子。要是配上一杯茶,这叶子吃起来既脆嫩又可口。
接下来要摘蔓虎刺果。成熟的果子挨着地面生长,是成对出现的暗红色球状小果实,两两并排生长在低矮藤蔓的隐蔽处。胡桃木小姐会把果子整个儿地装进罐头,让它们泡在自己甘甜的果汁里。她摘完浆果,便挎着满满一篮果子,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时,她想起了雄雉鸡对她说过的话。
“当蔓虎刺果成熟时,”雄雉鸡说,“再出现两次满月,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胡桃木小姐到家时,发现棕底花条纹的T.威拉德-布朗先生在她屋外。屋前的那片地都被他胖乎乎的腰腿占据了。他蹲伏在那儿,享受着从光秃秃的丁香花丛中漏下来的阳光,长长的尾巴像一面旗帜似的来回摇摆。
他是一只四处游荡的谷仓猫,也是有相当知名度的猎人,不过,胡桃木小姐喜欢他。T.威拉德-布朗先生神神秘秘的,外人并不知道他生活得如何,但他要比乌鸦更脚踏实地一些。他知道很多消息,也愿意和别人分享他的故事。
“你今天早上来晚了。”她对他说。
“是因为挤奶晚了,”他解释道,“要是不能像往常一样,喝一盘新鲜挤出来的热牛奶当早餐,我就没法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胡桃木小姐放下装满浆果的篮子,走到他身边。她目光锐利地盯着T.威拉德-布朗先生的绿眼珠。
“如果你在编故事前好好洗把脸的话,”她说,“它的可信度会更高一些,我的朋友,你嘴巴上还粘着一根羽毛呢。”说完,她伸出手,轻轻将羽毛掸掉了。
“哦,我的天啊!”他假装懊恼地叫起来,“这一大清早的,我究竟是怎么粘到羽毛的?好吧,如果我说,我在‘老地方’农场的茶歇时间刚好经过那儿,有人非劝我在软乎乎的羽毛枕头上打个盹儿——”他发出响亮的“咕噜”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关系,”她说,“我们都知道你的喜好,T先生,我很高兴今天早晨能见到你。乌鸦前几天来过我这儿。”
“别提他!”T.威拉德-布朗先生生气地说,“就算是和人打赌,我也不会吃乌鸦。上回我见到他时,他直接走到我面前,骂了句脏话。我就向他吐了口口水。”
“如果你偶尔吃一只乌鸦,没准你会变得更好呢。”她说,“你刚才打断我的话了。我想说的是,乌鸦告诉我,那一家子计划离开希尔斯伯勒,去别处过冬。他说,布朗曾祖母想搬到波士顿比肯山上的女士都市俱乐部里去。还有,安要去那里上学。当然,他这只不过是小道消息。”
T.威拉德-布朗先生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不是‘计划’,也不是‘小道消息’,亲爱的,”他告诉胡桃木小姐,“这是真的。他们已经走啦!”
她默默地听着,眼睛里满是恐惧。
他继续说:“你应该多到处走动走动,胡桃木小姐。你一整个夏天都待在丁香花丛下面,只有去树林摘浆果,或是星期日天南星布道时才会走出去。如果你最近去他们房子前面转过,就会看到他们从阁楼搬下来好多大箱子。”
“已经走了!”她终于轻声说道。现在她知道了,那都是真的。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泣,便跺了跺她的细枝小脚。
“这都是你的错,T先生。你总用爪子抓门,总在厨房‘咕噜咕噜’叫着要牛奶喝,他们为了躲开你,才不得不离开的。你只不过是只猫,表现也像只猫。我要告诉整个希尔斯伯勒的人你的教名是什么——小尖尖!因为你尾巴末端是白色的。‘威拉德’其实是谷仓的名字,你就出生在那里。‘布朗’就是你自己加上去骗人的。那个连字符更是装腔作势。你可真狡猾,小尖尖。我怀疑你很久了。”
他发出响亮的“咕噜”声,蜷起爪子笑着说:“我抓老鼠名声在外,大家总会包容我,不在意我的教名和我卑微的出身。如果你不相信乌鸦和我说的话,何不自己转到房子前面,去瞧瞧屋里是个什么情况呢?你去亲眼看看。”他摇着尾巴,朝谷仓走去。
有那么一会儿,胡桃木小姐浑身不能动弹。她看着T.威拉德-布朗先生一摇一摆地离开,最终消失在谷仓的红色大门内。然后,她丢下玉米芯屋子以及装满浆果的篮子,慢慢从丁香花丛里走出来。
她沿着花园边行走,穿过草坪,来到屋前门廊旁的粉色蔷薇花架附近。她攀着花架向上爬去,不顾锋利的花刺,向上爬啊、爬啊,爬到了一个百叶窗没有完全拉下来的窗户边。她透过窗户下边的缝隙往里瞧。
蓝色摇椅静静地立在那里,上面没有人坐着。壁炉被木板封起来了。放在茶几上的《圣经》被人用一块白色毛巾仔细地包起来了。落地大座钟闪亮的黄铜钟摆一动不动地悬挂着,指针指向八点钟。从草地上日晷的影子来判断,现在一定是正午时分。原本用绳环挂在墙上的老农夫年历也不见了。过去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这里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现在知道了,乌鸦和T.威拉德-布朗先生对她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可能的话,她一定会感到头晕眼花。她觉得自己很虚弱,没法再抓住蔷薇花架,但她还是慢慢爬了下来。T.威拉德-布朗先生轻悄悄地从房屋的一角绕过来,正在下面等着她。
“哎呀,你在那里啊,胡桃木小姐。”他“咕噜”叫了一声,“我们俩面临同样的困境啦。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谷仓?那里一整个冬天都开着,我还被任命为那里的长期‘首席捕鼠官’了呢。”
“我生来可不是为了去住谷仓的。”她绝望地回道。
“那你要住哪里?”他问。
“我要回家。”她说,“今天,我要把食物装进罐子里保存起来。”
“家?”他微笑着说,“那可真好笑!我刚路过你家了,那儿被占了。你应该认识花栗鼠吧?他住在石墙里,因为总有人给他送花生,所以被宠坏了,总想让别人养活他。胡桃木小姐,他已经搬到你家里去了。我想着,他应该是去那儿过冬的。刚才我看到他时,他快吃完饭了,吃的就是你那一篮子浆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