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场

凯索妮亚 你哭了？

卡利古拉 对，凯索妮亚。

凯索妮亚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你变了呢？就算你是真的爱过德鲁西娅，你爱着她的时候，心里也同时装着我和许多其他女人啊。她的死还不足以让你逃到乡下三天三夜，又带着一脸敌意回来。

卡利古拉 （转过身） 谁跟你提德鲁西娅了，疯女人？除了爱情，难道你就不能想象一个男人会为了其他理由流泪？

凯索妮亚 原谅我，盖乌斯。我只是努力想要了解。

卡利古拉 男人会哭是因为事情不是它们该有的样子。 （她走近他）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凯索妮亚。 （她往后退） 但不要走远。

凯索妮亚 你想要的我都会照做。 （她坐下） 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人生并不圆满。但是如果世上本就已有许多苦难，为何还要雪上加霜？

卡利古拉 你不会懂的。有什么关系呢？我也许能摆脱这困境。可是，我感觉到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自己体内涌现。我要怎么做才能与之抗衡？ （他朝她转身） 噢！凯索妮亚，我以前知道人可以变得绝望，但我并不懂绝望真正的意思。我跟所有人一样，都以为那只是灵魂生了病。然而不是，身体也会饱受折磨。我觉得皮肤发疼，还有胸膛、四肢。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感到恶心反胃。而最可怕的，是嘴巴里的味道。不是血，不是死亡，也不是发烧发热，而是这些全部同时存在。我只要搅动舌头，所有味道就会变得黑暗污浊，那些东西也与我水火不容。生而为人是多么艰辛，多么苦涩啊！

凯索妮亚 你应该去睡一觉，好好地睡个饱，让自己完全放松，别再思考。你睡着了以后我会守着你。等你醒来，你的世界就会回到它原本的味道。到时候你就可以善用你的权力，更努力地去爱这世上还值得被爱的一切。可能的事也应该得到公平的机会。

卡利古拉 但那需要睡眠，需要把自己完全交付给梦乡。那可不行。

凯索妮亚 人在疲倦到极点时，才会这样以为。总有一天，你的双手会重新变得强健有力。

卡利古拉 但还得知道这双手该往何处安放。而强健有力的手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不能改变万物运行的秩序，如果我不能让太阳在东方落下，让苦难越来越少，让生命不再消亡，我要这极致的权力又有何用？不，凯索妮亚，如果我不能牵动这个世界的秩序，安睡或是清醒，又有什么差别。

凯索妮亚 这是妄想与众神享有同等地位啊。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疯狂。

卡利古拉 你也一样，你以为我疯了。然而神又算得了什么，值得我想跟他并驾齐驱？如今我竭尽所能想要企及的，是凌驾于众神之上。在我所主宰的王国里，“不可能”就是王。

凯索妮亚 你不可能让天空不再是天空，让一张美丽的脸庞变得丑陋，让人心变得冷漠。

卡利古拉 （越来越激动） 我要把天空掺进大海，令美丑混淆不清，让苦难的人发笑。

凯索妮亚 （站在他面前恳求） 有好就有坏，有高就有低，有公平正义就有不公不义。我向你发誓这些都没法改变。

卡利古拉 （照样地） 我的愿望就是改变这一切。我会为这个世纪送上众生平等的大礼。等到所有的阻碍均已消弭，不可能之事终于笼罩大地，当我将月亮抓在手里，那时，也许我自己也会脱胎换骨，而世界会随着我一起蜕变；最后，人终无一死，他们都将幸福快乐。

凯索妮亚 （呐喊着） 但你还是不能否定爱情。

卡利古拉 （大声反驳，声音中充满怒气） 爱情，凯索妮亚！ （他抓住她的肩膀摇晃） 我已经懂了那不算什么。国库的存在才是合情合理的！你听得清清楚楚，不是吗？那才是一切的源头。啊！现在我终于能真正地活着了！活着，凯索妮亚，活着，是爱恋的反义词。对你这样说的人是我，邀请你加入这一场无极限的盛宴，一场大审判，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的人也是我。而我需要人手，我得有观众、受害者和犯人。

他向铜锣跑去并开始敲打，不停地敲，且越敲越用力。

卡利古拉 （一边继续敲锣） 让犯人进来，我需要犯人。他们全都是。 （始终敲着锣） 我要让人把死刑犯带过来。观众，我需要我的观众！法官、证人、被告，全都提前定了罪！啊！凯索妮亚，我要让他们看看他们从来没见过的，这个帝国唯一的自由人！

在敲锣声中，宫殿里逐渐充斥着喧闹声，声音不断变大且越来越靠近。人声、哭泣声、脚步声和顿足声。卡利古拉一边笑着一边继续敲锣。侍卫上场，接着又下场。

卡利古拉 （敲锣） 而你，凯索妮亚，你会服从我。你会一直帮助我。这样就太棒了。发誓你会帮我，凯索妮亚。

凯索妮亚 （困惑地，在两声锣响之间） 我不需要发誓，因为我爱你。

卡利古拉 （同样的动作） 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会照做？

凯索妮亚 （同样的情绪） 任何事，卡利古拉，但是停下来吧。

卡利古拉 （始终敲着锣） 你将会变得残忍。

凯索妮亚 （哭泣着） 我会变得残忍。

卡利古拉 （同样的动作） 冷酷且毫不留情。

凯索妮亚 毫不留情。

卡利古拉 （同样的动作） 你也会感到痛苦。

凯索妮亚 对，卡利古拉，但我会发疯的。

贵族们惊愕地上场，宫殿的侍从们也一起跟了过来。卡利古拉在铜锣敲下最后一记，举起槌子，转身面向他们并召唤众人。

卡利古拉 （疯癫地） 全都过来，靠近一点。我命令你们靠近些。 （他跺脚） 我是皇帝，我要你们靠过来。 （全体向前，满是恐惧） 快点过来。现在，靠近一点，凯索妮亚。

他握着她的手，带她走到镜子前面，然后用槌子狂热地擦拭光滑镜面上的人影。他笑。

卡利古拉 什么都没了，你看。再也没有任何回忆，所有面孔都消失无踪！没了，什么都不见了。而你知道剩下什么吗？再靠近一点，仔细看看。大家都靠近些，看清楚了。

他以一种坚决且狂乱的姿态，站在镜子前面。

凯索妮亚 （惊恐地看着镜子） 卡利古拉！

卡利古拉改变语气，用手指触碰镜面，眼神突然凝聚，以一种得意扬扬的声音说道：

卡利古拉 卡利古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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