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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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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个时候的西部乡村,可说的太多了,真不知该从何说起。一件事引发了一百件别的事。问题的关键在于先说哪一件事。

你们还记得塞缪尔·汉密尔顿说他的孩子们都去桃树校舍参加舞会的事吧。在当时,乡村学校是文化的中心。镇上的新教教堂初来乡下时,必须付出努力才能生存下来。天主教教堂是最早出现的,它根深蒂固,舒舒服服地坐享传统,可它的传教活动却渐渐被人们抛弃,教堂的屋顶都塌了,鸽子在破败的祭坛上筑巢。圣安东尼奥布道所的图书馆(全是拉丁文和西班牙文的藏书)被改成谷仓,老鼠啃光了羊皮的封面。在乡村,学校才是艺术与科学的宝库,学校老师们保护并传承着知识与美的火把。校舍是音乐表演和辩论的会场。选举投票的场所也设在学校。人们的社交生活,无论是五月节女王的加冕仪式、向逝去的总统致以悼词,还是通宵舞会,都不可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举行。老师不仅是做学问的典范、社交的领袖,还是四邻八乡抢手的婚配对象。要是谁家的儿子娶了个学校老师,那全家人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大家都认为,老师生下的孩子无论在遗传基因上还是在后天培养上,都将具有智力方面的优势。

塞缪尔·汉密尔顿家的女儿们注定不会成为终日劳作的农场主妇。她们都是漂亮的女孩,带着爱尔兰国王后裔的飞扬神采。她们有着超越贫困现状的骄傲。从来没人觉得她们值得可怜。塞缪尔养育了一群超凡脱俗的孩子。和大多数同龄人相比,他们看的书更多,教养也更好。塞缪尔把自己对学习的热爱传给了他所有的孩子,不让他们接触当时以无知为荣的坏习气。奥莉芙·汉密尔顿成了老师。她十五岁离家去了萨利纳斯念中学。十七岁,她参加县里的学部考试,考试范围涵盖了所有的人文和科学学科,十八岁就开始在桃树学校教书。

在她的学校,有学生比她年纪大、比她个头大。要当好老师,需要很高的技巧。没有手枪和鞭子,还想在大块头又不服管教的男生中维持好秩序可是件困难又危险的事。山区有个学校的老师甚至被学生强奸了。

奥莉芙·汉密尔顿不仅要教各个学科,还要教各个年级。当时,很少有学生能读完八年级,有些人因为繁重的农活,要花上十四五年才能毕业。奥莉芙还要进行简单的医疗护理,因为学生们总有各种意外发生。操场打架后,她得缝合刀伤。赤脚的小男生被响尾蛇咬了以后,她有责任给他吸出脚指头里的毒液。

她教一年级的学生认字,教八年级的学生代数。她在合唱中领唱,充当文学评论家,每周给《萨利纳斯日报》写社会动态。除此之外,这个地区所有的社交生活都由她来负责,不仅有学生的毕业典礼,还包括舞会、聚会、辩论、合唱、圣诞节和五月节的庆典、先烈纪念日和国庆日的爱国活动等。她是选举委员会的成员,主导并维系着各种慈善组织。这绝不是个轻松的工作,它的责任和义务超乎想象。教师没有私人生活。大家都嫉妒地关注着她,寻找她性格上的弱点。她在别人家里借宿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学期,否则就会招致妒忌——因为有老师寄宿的家庭在社交方面自然会高人一等。要是她借宿的家庭有个正值婚龄的儿子,那求婚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要是求婚者不止一个,那在她面前就会有恶斗发生。安吉塔家的三兄弟为了争抢奥莉芙·汉密尔顿,差点置彼此于死地。很少有老师会在乡村学校待很久。工作太辛苦,而求婚又是如此频繁,她们往往都会很快结婚。

然而,奥莉芙·汉密尔顿下定了决心不会走上那条路。她没有父亲对学术的热情,但在萨利纳斯生活的这段时间,让她决定了绝不要成为农场主妇。她想生活在镇上,不一定要在像萨利纳斯这么大的镇子上,但至少要是有不止一个十字路口的地方。在萨利纳斯,奥莉芙体验到了生活的种种美好,唱诗班、礼拜仪式、圣坛协会,还有圣公会教堂的晚宴等。她参加艺术活动——各种话剧甚至是歌剧的巡回剧团,见识了外面世界五光十色的神奇和希望。她参加过派对,玩过字谜,在诗歌朗诵比赛中竞争,还加入了合唱团和交响乐团。萨利纳斯诱惑着她。在那里,她可以盛装打扮,出席派对,再穿着同一身衣服回家,而不用把衣服卷起来塞进马鞍包,骑上十英里马回家后,再把衣服拿出来熨平。

奥莉芙忙于教书,但她仍渴望着大都市的生活,所以当一个在金城创办面粉厂的年轻人正正当当地向她求婚时,她答应了,前提是订婚的消息必须保密很长一段时间。这是有必要的,因为一旦消息传出去,当地的年轻人只怕要闹事了。

奥莉芙没有父亲的才华,可她有快乐的个性以及母亲那种坚强不动摇的意志。她尽量将光明与美好的东西强行灌输给不情愿的学生们。

孩子们的学习道路上有一个阻碍。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会认字、会算数,但这就够了。学得多可能会让他们不满现状,变得轻浮。很多例子都能证明,学多了,男孩子就会离开农场,去城市生活——自以为比父辈更强。学的算数会算土地、算木料、能记账就够了,学的字会写订货单、会给亲戚写信就够了,认的字会看报纸、看年历、看农场日志就够了,学的音乐能在宗教仪式和爱国庆典上表演也就够了——这些足以帮到孩子,又不至于引他误入迷途。学习是医生、律师和教师的事,那个阶层是与世隔绝的,是普遍被认为和其他人没有关系的。当然,也有一些怪人,比如塞缪尔·汉密尔顿,大家都容忍他、喜欢他,可如果他不会钻井、不会钉马蹄铁,或是不会开打谷机,天知道大家会对他们家有什么看法。

奥莉芙嫁给了那个年轻人,搬了家,先搬去帕索罗布斯,接着搬去金城,最后去了萨利纳斯。她有着猫一样的直觉。她的行为基于感觉而不是思考。她有和母亲一样方正的下巴和塌鼻子,有和父亲一样漂亮的眼睛。她是汉密尔顿家除母亲外最坚定、最明白的一个人。她信仰的神灵奇妙地混合了爱尔兰仙子和《旧约》中耶和华的形象,而她人到晚年后,又把耶和华和父亲弄混了。对她来说,天堂是亡故亲友们生活的美丽农场。她拒绝相信令人沮丧的外界现实,不承认它们的存在,如果有人不赞同她的想法,她就会大发雷霆。据说,有一个星期六晚上,她因为无法同时参加两场舞会,竟然痛哭流涕。一场舞会在格林菲尔德,另一场在圣卢卡斯——隔了二十英里。如果两场都参加然后回家,得骑马赶六十英里路。这是事实,她不相信也无法改变,于是她恼火地号啕大哭,一场舞会也没去。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发展出一种胡乱扫射的方法,以应对不愉快的现实。我,是她唯一的儿子,在十六岁时染上胸膜肺炎,在当时这是致命的重病。我的病情每况愈下,最后,天使的翅膀尖都扫到我眼皮上了。奥莉芙就用她胡乱扫射的方法治疗我的胸膜肺炎,还竟然奏效了。圣公会的牧师和我一同祷告,为我祈祷,我们家隔壁女修道院的院长和修女们每天两次祈求上帝减轻我的病痛,一个基督科学教会的远房亲戚也为我祈福。她找来了当时已知的每一道咒语、每一门法术和每一种草药配方,还找来两个很好的护士和镇上最好的医生。她的方法很有效。我好了起来。她深深爱着并严格要求她的家人——即她的三个女儿和我,她训练我们做家务、洗盘子、洗衣服、讲礼貌。她生气时,眼神特别可怕,简直能把坏小孩剥层皮下来,好像他是剥煮过的杏仁一样。

我的肺炎好了以后,该重新学着走路了。我在床上躺了九个星期,肌肉萎缩,大病初愈也开始了犯懒。别人扶我站起来时,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哭喊,为了排出胸膜腔脓液而在身体侧面切开的伤口也是疼痛难忍。我扑回床上哭喊:“我做不到!我起不来!”

奥莉芙用可怕的眼神死死盯着我。“起来!”她说,“你父亲整日工作,整晚都睡不着。为了你,他还欠了债。你给我起来!”

于是,我起来了。

对奥莉芙来说,“债”是个肮脏的字眼,是个丑恶的概念。每个月过了十五号还没有付清的账单就是债。这个词包含了肮脏、马虎和耻辱的意思。奥莉芙衷心相信,她的这一家是全世界最好的家庭,所以,她相当虚荣地不允许这个家跟债挨边。她把对债务的恐惧深深扎根在孩子们心底,哪怕是到了现在,随着经济模式的改变,负债已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后,我仍然会为过期两天的账单坐立不安。分期付款出现后,奥莉芙也从未接受它。提前买下的东西是不属于你的,你会因此背上债务。她想买东西时就攒钱,这意味着邻居们至少比我们提前两年拥有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2

奥莉芙非常勇敢。也许生儿育女本就需要勇气。我必须告诉你们,她是怎么应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她没有什么国际视野。她第一条地理上的边界就是她的家,接着是她生活的小镇,萨利纳斯,最后才是一条并不清晰的虚线,那是县界。所以,当我们的骑兵民兵队——C连收到召集令,将马匹赶上火车,向着广阔的世界进发时,她还不相信战争已经爆发。

马丁·霍普斯住在我们家对面转角。他身材宽厚,个头矮小,满头红发。他的嘴很大,还有一双红眼睛。他差不多是整个萨利纳斯最害羞的男孩。别人跟他说句早上好,也能让他忸怩不安。他加入了C连,因为C连的军械库有个篮球场。

要是德国人认识奥莉芙,要是他们理智尚存,就一定会绕路避开她,绝不会去惹怒她。可他们不认识奥莉芙,又或者是他们太愚蠢。他们杀死马丁·霍普斯时,就注定会输掉这场战争,因为这件事让我的母亲气疯了,她肯定会报复他们。她很喜欢马丁·霍普斯。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他们杀死他时,奥莉芙便向德意志帝国宣战了。

她要物色一件武器。对她来说,用针织的头盔和袜子是不够致命的。有一段时间,她穿上红十字会制服,跟其他同样打扮的女人在军械库碰面,她们学着卷绷带,并因此声名远播。这虽然是好事,但毕竟不算是直捣德国皇帝的心脏。奥莉芙想要让敌人为马丁·霍普斯的死血债血偿。她发现了自由公债 这个武器。她这辈子从没卖过什么东西,除了偶尔在圣公会教堂的地下室帮圣坛协会卖卖白蛋糕,可现在,她开始大量推销起了公债。她化悲愤为干劲。我觉得,她是把别人吓得不敢不买。每当有人从奥莉芙手中买下债券时,她都会让他们感觉到这是真正的战斗,是将刺刀刺进了德国佬的肚子。

她的销售量一飞冲天,并一直保持强劲走势,财政部开始注意到了这位“亚马逊女战士”。一开始,他们寄来油印的嘉奖信,接着是财政部部长亲笔签名的信,不是盖的橡皮图章,而是真的签名。我们都很骄傲,但最骄傲的还是奖品陆续寄到的时候:一顶德国头盔(太小了,我们谁也戴不上)、一把刺刀、一块镶在乌檀木底座上的残缺弹片。我们参加武装战斗还不够格,最多只能端着木头枪去游行,所以,母亲的战争荣誉让我们找到了安慰。后来,她更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了我们这片地区的其他人,将本已辉煌的销售纪录又翻了四倍,获得有史以来最荣耀的奖励——一趟乘坐军用飞机的飞行。

哎呀,我们这些孩子可骄傲了!哪怕只是间接感受,但这样的荣耀我们也觉得快承受不起了。只是,我可怜的妈妈啊——我必须告诉你们,有些事情尽管有证据证明它们的存在,但我母亲仍不愿相信。一件事是汉密尔顿家有坏人,另一件事便是飞机。她见过飞机,但丝毫不信任它们。

鉴于她的所作所为,我试着想象她当时的感受。她一定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吧。你怎么能在压根就不存在的东西里飞行呢?这样的飞行是种惩罚,是残忍的、怪异的,可它又是一种奖励,是鼓舞、是荣耀、是尊贵的表现。她一定凝视过我们的双眼,看到了那里面闪闪发亮的崇拜的神色,她明白自己已被逼上梁山,不去就会让全家人失望。她四面楚歌,除了死亡,没有体面的出路。她一旦决定坐着那个不存在的东西飞上天,就似乎已认定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奥莉芙写了遗嘱——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写好,写完再检查,以确保其合法性。她打开她花梨木的盒子,里面装着丈夫自追求她以来写给她的所有信件。我们都不知道他给她写过诗,但他确实写过。她在壁炉里生起火,把所有的信付之一炬。它们是属于她的,她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到。她买了全套的新内衣。她害怕死后被人发现穿着补过的内衣,又或者,更可怕的是穿着破了却没补的内衣。我想,她也许是看到了马丁·霍普斯抿着的大嘴巴,感受到了他尴尬的目光吧,她觉得自己在某种方式上弥补了他被偷走的人生。她对我们非常温柔,连没洗干净的餐盘在洗碗巾上留下的油渍,她都没有注意到。

按照安排,这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将在萨利纳斯赛马和牛仔竞技场上举行。一辆军车送我们去了竞技场,我们感觉比出席盛大葬礼还要庄严肃穆。我们的父亲在离小镇五英里的斯普莱克糖厂工作,脱不开身,又或者是他压根就不想来,因为他害怕自己承受不了那种紧张的气氛。但奥莉芙做了安排,让飞机在坠毁前务必飞到糖厂上空,否则她就不坐了。

我现在明白,当时聚集而来的几百号人应该都只是看飞机的,可在当时,我们以为他们都是来向母亲表达敬意的。奥莉芙个头不高,年纪一大还发了福。我们不得不搀扶着她下车。她害怕得全身僵直,咬紧了牙关。

飞机停在跑道中间的田地,小而薄,让人胆战心惊——那是一架有着敞开式机舱的双翼飞机,木头支杆是用钢琴线绑在一起的。机翼上蒙着帆布。奥莉芙惊呆了。她像走向屠刀的公牛,走向飞机侧翼。她坚信身上的衣服将是自己最终的寿衣,两位中士又给她套上一件外套、一件棉服和一件飞行夹克,每加一层,她就变得更圆一点。最后再戴上皮革头盔和护目镜,只露出扁扁的小鼻子和粉红色的脸颊,那模样真是好笑,仿佛一个戴着护目镜的皮球。两位中士把她抬进机舱,塞了进去,她把那空间全部填满了。他们给她绑上安全带时,她像突然回过神来,开始疯狂地挥手吸引大家的注意。一位士兵爬上去,听她说了什么,然后走到我妹妹玛丽面前,把她带到飞机旁边。奥莉芙用力扯掉左手厚厚的飞行手套。两只手都自由后,她摘下镶着一颗小钻石的订婚戒指,递下来交给玛丽。她牢牢戴好金的结婚戒指,重新套上手套,直视前方。飞行员爬进前面机舱,一位中士用尽全身力气,推动木头螺旋桨。小小的飞机滑了出去,拐了个弯,沿着田地咆哮着、摇晃着升空了。奥莉芙直视正前方,又或者,她已闭上了眼睛。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它,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只留下身后孤寂的沉默。国债委员会的人、朋友和亲戚们,还有并不是来表达敬意的观众们,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飞机朝着斯普莱克的方向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点,接着消失了。十五分钟后,我们又看到了它,它飞得很从容,飞得很高。然后,我们惊恐地看到它像是摇晃着掉了下来。它无休止地往下掉着,突然停住,又爬上去,转一个圈。一位中士哈哈大笑。飞机稳定了片刻,接着像是发了狂。它横着滚过来,迅速翻转,向里向外转着圈,再反过来,上下颠倒着飞过田地。我们看到一个小黑点,那是母亲的头盔。一位士兵悄声说:“我看他是疯了吧。她又不是年轻姑娘。”

飞机还算平稳地着陆了,跑到众人面前。引擎熄了火。飞行员爬出来,困惑地摇着头。“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他说。他向上抬起胳膊,握了握奥莉芙平静的手,匆匆走了。

四个男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奥莉芙从机舱里弄出来。她全身僵硬,无法弯曲。我们带她回了家,把她扶上床,她整整两天没起床。

后来,她才慢慢说出事情的经过。飞行员说了一些情况,奥莉芙也说了一些情况,两个人的故事放在一起,就很好理解了。他们飞出去之后,按照计划绕着斯普莱克糖厂盘旋——转了三个圈,确定我们的父亲已经看到之后,飞行员突然想开个玩笑。他没有恶意。他大声喊了几句,脸似乎都扭曲了。在引擎的轰鸣中,奥莉芙没有听清。飞行员关小油门,大喊道:“来点特技吗?”这是句玩笑话。奥莉芙看着他戴着护目镜的脸,他的话语在强大的气流中变得含糊。奥莉芙听到的是“好像卡住了”。

好吧,她心想,我就知道会这样。死到临头了。她脑中迅速回忆起自己有没有忘记交代什么——遗嘱,写了,信件,烧了,新内衣,穿了,家里的食物,足够晚餐吃的了。她只是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关上后面房间的电灯。一切都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接着,她又觉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年轻的士兵显然是被吓坏了,在处理眼下的状况时,恐惧是最糟糕的。要是她也表露出内心的恐慌,大概只会让他更恐慌。于是,她决定鼓励他。她粲然一笑,点头给他壮胆,紧接着就感觉到天旋地转。飞行员转完圈后,又回过头看她,大喊着问:“还来吗?”

奥莉芙压根什么都没听清楚,可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要帮助飞行员,让他在飞机坠毁前不要太害怕。于是,她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每一次耍完特技,他都回头看看,而每一次她都会鼓励他。事后,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她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我可是什么规则都不管了,她还想要更刺激的。天哪,她要是当飞行员该是什么样啊!” z5jO1PAK1RB9TAT5DQt+ARy+iv8j62l9rSXpwFXYyru14gCMh+zztscmlteTS87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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