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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爱德华兹先生井井有条、不动声色地开展着自己的皮条客生意。他把妻子和两个教养良好的孩子安置在波士顿一个高档社区的高档房子里。两个孩子都是男孩,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已在格罗顿中学 报名登记了。

爱德华兹太太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并管理着手下的用人。当然,爱德华兹先生很多时候需要离家出差,但他尽量顾家,晚上待在家里的天数也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他以公共会计师般的条理和精准来经营事业。他高大强壮,年近五十,有点发福,可在人人都想以长胖来证明成功的年代,他的状态算是好得惊人了。

他发明了一套自己的经营方法——在小镇间巡回绕行,每个姑娘都只作短期停留,他还制定了各种纪律和提成百分比的规定。他一路摸索前进,极少犯错。他从不把自己的姑娘派进大城市。他能应付村里忍饥挨饿的警长,但他对大城市经验丰富的贪婪警察敬而远之。他理想的落脚点是小镇,镇上最好有被抵押的小旅店,并且没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他唯一的竞争对手是家庭主妇和偶尔冒出来的倔强姑娘。当时,他手下有十个小组。他六十七岁时,死于鸡骨卡喉导致的窒息。死前,他在新英格兰三十三个小镇里都各有一支由四位姑娘组成的队伍。他不只是生活宽裕——还相当富有;他的死法本身就象征着成功和财富。

如今,妓院这种机构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即将消失了。学者们给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人说,是姑娘们败坏的道德给妓院带来致命的打击。而另一些也许更理想主义的人坚称,是警方越来越广泛的监管让妓院濒临灭绝。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人们虽然不公开讨论,但都接受了妓院的存在。大家都说,它的存在保护了正经女人。没有结婚的男人可以上妓院,发泄让他坐立不安的性能量,与此同时还维护了社会对女性纯洁可爱的普遍看法。这是个谜,可话说回来,我们的社会思维中本就有太多谜一样的东西。

什么样的妓院都有,从金碧辉煌、挂满天鹅绒的宫殿,到臭得能把猪熏跑的肮脏马槽。时不时有传言说,这个行业的操控者们拐跑年轻女孩,把她们变成奴隶,很多事例也许是真的。不过绝大部分妓女都是因为懒惰和愚蠢才不知不觉堕入这个行当的。在妓院,她们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她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有人照顾,直到她们年老色衰被踢出门外。只是,这个结局对她们毫无威慑力。因为每个年轻人都以为自己永不衰老。

偶尔也会有聪明姑娘进入这个行当,不过她往往会往上爬。她会自己开妓院,或成功勒索到一笔钱,又或是嫁给一个有钱人。这些聪明的姑娘甚至还有特别的名字。大家郑重地称她们为交际花。

爱德华兹先生在招收和管理手下姑娘时都很顺利。不是蠢得恰到好处的姑娘,他就会把她们赶出去。他也不想要特别漂亮的姑娘。有些当地的年轻人可能会爱上漂亮的妓女,那就麻烦了。他手下的姑娘怀孕了,可以选择离开,或是堕胎,只是堕胎太过残忍,很多姑娘为此丧命。尽管如此,姑娘们往往还是选择堕胎。

爱德华兹先生也不总是一帆风顺。他有他的难处。在我跟你们讲这些事的时候,他就遭遇了一连串的不幸。一次火车失事,害死了他的两个小组,每组各有四个姑娘。他的另一个小组皈依了宗教,当时,一个小镇上的传教士用他的说教给镇上的居民心里点燃了一把火。聚众的队伍越来越庞大,不得不从教堂转移到田野。接着,就像最常见的那样,传教士打出了底牌,一张稳赢的王牌。他预测了世界末日的日期,全县的人都来找他忏悔。爱德华兹先生去了那个镇子,他从自己的旅行箱里拿出粗重的马鞭,毫不留情地鞭打姑娘们;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她们恳求他下手再重点,以消灭她们幻想出来的罪孽。他恶心得放下了鞭子,拿走她们的衣服,回到波士顿。姑娘们赤身裸体地去参加信徒聚会,坦白罪行,以此证明了上帝的存在,并大出了一番风头。这就是爱德华兹先生为什么在招揽姑娘时要面试,而不是随便拉一个来的原因。他有三个小组需要重新组建。

我不知道凯茜·艾姆斯是怎么打听到爱德华兹先生的。也许是哪个出租车司机告诉她的。一个姑娘真想知道什么的话,自然能打听得到。她走进爱德华兹先生办公室的那天早上,爱德华兹的心情很不好。他肚子疼,他将其归咎于妻子昨天晚餐给他做的比目鱼杂烩汤。他一整晚都没睡好,上吐下泻,身体虚弱,腹部绞痛。

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立刻接受这个自称凯瑟琳·艾姆斯伯里的姑娘。她太漂亮了,不适合做这一行。她的声音低沉嘶哑,身材纤细,甚至可以算是柔弱,她的皮肤也很娇嫩。总而言之,她完全不是爱德华兹先生要找的类型。要不是他身体虚弱,只怕立马就会拒绝她了。在例行提问阶段,他并没有仔细打量她,只是主要问了问她有没有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亲戚,然而,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对她有了感觉。爱德华兹先生不是个好色的男人,再说了,他也从不将自己的职业和私人享乐混在一起。身体的反应让他自己也出乎意料。他抬起头,困惑地看着这个姑娘,她眼睑下垂,显得既甜美又神秘,而她微微撅起的屁股仿佛是暗示般地晃了晃。她的小嘴露出猫一样的笑容。爱德华兹先生坐在桌子上,向前俯身,喘着粗气。他意识到了,他想把这个姑娘据为己有。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的女孩子——”他开口了,他径直掉入了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信念——你爱的姑娘是不可能骗人的,她只可能是纯洁的、真诚的。

“我父亲死了,”凯瑟琳谨慎地说,“他死之前,把事情都搞砸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拿农场做抵押借了钱。我不能让银行把农场从我母亲手中夺走。这种打击会让她活不下去的,”泪水模糊了凯瑟琳的双眼,“我想着也许我能赚点利息钱。”

要是爱德华兹先生还有机会的话,那就是现在了。他脑中确实响起了小小的警报声,可它不够响亮。来找他的女孩大约有百分之八十都说需要钱还贷款。爱德华兹先生曾定下一条绝不动摇的规矩,那就是不要相信姑娘们在任何时候说的任何话,除非她们说的是早餐吃了什么,可有时候她们在这种事情上也会撒谎。此时,这个高大肥壮、圆滑老练的皮条客却把肚子靠在桌旁,激动得满脸绯红,大腿间阵阵战栗。

爱德华兹先生听见自己开口说道:“哎呀,亲爱的,我们商量商量。也许能找个办法让你赚到利息钱。”竟然对一个只是要求当妓女的姑娘说出这种话——不过,她提出要求了吗?

2

爱德华兹太太在宗教信仰方面即使算不上虔诚深刻,也算得上是坚持不懈了。她把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教会活动上,这样一来,便没剩多少时间去研究它的背景和效果了。据她所知,爱德华兹先生是做进口生意的,就算她知道了他真正从事的行当,她也不会相信——而且她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又是另一个谜。她的丈夫在她面前一直态度冷淡,但考虑周全,极少对她提出肉体方面的要求,只是尽责而已。如果说他从来不曾热情,那也就不能说他残忍了。能让她兴奋激动的大事都是关于两个儿子的、关于教会事务的、关于吃喝拉撒的。她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并心存感恩。当丈夫脾气日渐暴躁,变得坐立难安,易于动怒,不是坐着失神,就是紧张愤怒地冲出家门时,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他肠胃不舒服,后来又认为是因为生意上不顺。有一次,她在厕所意外撞见他坐在马桶上,自顾自地小声抽泣着,她这才知道他病了。他飞快地遮住噙满泪水的红肿双眼,不让她细看。可不管是草本茶,还是药片,都治不好他,她束手无策了。

这么多年来,要是爱德华兹先生听说了有谁跟现在的自己一样,他只怕会笑出声来。他,爱德华兹,一直以来就是个冷血的妓院老板,竟然会无助地、痛苦地爱上凯瑟琳·艾姆斯伯里。他给她租了间漂亮的小砖房,后来又买下这幢房子送给她。他给她买来各种他能想到的奢侈品,大肆装潢这间小屋。屋里总是暖意十足,地毯格外厚重,墙上挂满了沉重的画框。

爱德华兹先生从未经历过这种痛苦。作为生意人,他太了解女人了,他连一秒钟都不相信她们。可如今,他深深地爱上了凯瑟琳,而爱是需要信任的,他被自己的情感撕成颤抖的碎片。他必须信任她,与此同时,他又不信任她。他试图用礼物和金钱买下她的忠诚。他不在她身边时,就胡思乱想折磨自己,总害怕别的男人溜进她的小屋。他不愿离开波士顿去视察各个小组的情况,因为这将意味着留下凯瑟琳独自一人。在某种程度上,他开始忽略自己的生意。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爱情,它差点害死他。

有一件事是爱德华兹先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因为凯瑟琳不会承认,其实她并没有接待过也没有去找过别的男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是忠于他的。对凯瑟琳而言,爱德华兹先生就是个冷冰冰的业务,就像他手下的小组对他的意义一样。他有他的技巧,她也有她的。她相当迅速地得到他之后,就总是表现出些许不满的样子。她故意给他留下一种不安分的印象,仿佛随时可能逃走。她知道他要来,便故意出门,再满面春光地回来,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她不断抱怨,要躲避街上男人们好色的目光和身体的触碰有多难,那些人总是贴着她。有好多次,她惊慌地跑回家,说好不容易才摆脱掉某个跟着她的男人。她傍晚回来,发现他正等着她时,就会抱怨说:“哎哟,我买东西去了。我得买东西呀,你知道的。”可她的语气却像在撒谎。

在性关系中,她让他相信,她对结果并不是那么满意,如果他能再厉害点,就可以引发她身体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反应。她的方法是不断打乱他的阵脚。她心满意足地看到他的精神开始崩溃,他的双手开始颤抖,他的体重开始下降,他的眼神变得疯狂而呆滞。当她敏锐地感觉到他就要发疯,就要因为暴怒而惩罚她时,她就会坐到他腿上,安抚他,让他暂时相信她的无辜。她总能让他相信。

凯瑟琳想要钱,她开始尽可能迅速方便地弄到。当她成功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时,她知道时机来了,她开始偷他的钱。她翻遍他的口袋,拿走她能找到的所有大额钞票。他不敢指责她,因为他害怕她会离开。他送给她的珠宝都不见了,尽管她说是弄丢了,但他很清楚,它们都被卖掉了。她虚报购买食物杂货的账单,把衣服的价格往上加,可他就是没办法去阻止她。她没有卖掉房子,但把它作了抵押,把能贷的每一分钱都贷了出来。

一天晚上,他的钥匙插不进前门的门锁了。他敲了很久,她才来开门。是的,她换了锁,因为她弄丢了钥匙。她一个人住,她害怕呀。谁都可以进屋。她说会给他一把钥匙——可她一直没给。在这之后,他每次来都得按门铃,有时候,她过很久才来开门,有时候,压根就没人来开门。他没办法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家。爱德华兹先生找人跟踪了她——她并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多少次。

爱德华兹先生本质上是个简单的人,可即便是简单的人,也有阴暗扭曲的复杂之处。凯瑟琳很聪明,可即便是聪明的女人,也会忽略男人某些奇怪的心思。

她只有过一次严重的失误,而且是她一直努力要避免的失误。按照惯例,爱德华兹先生在这个漂亮的小金屋里存了不少香槟酒。凯瑟琳从一开始就滴酒不沾。

“我一喝酒就恶心,”她解释说,“我试过,我不能喝。”

“胡说,”他说,“就喝一杯。不会害了你的。”

“不用了,谢谢。不用。我真的不能喝。”

爱德华兹先生把她的拒绝当作优雅淑女的矜持。他从未坚持让她喝,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发现,他对她一无所知。酒也许能让她吐露真言。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连一杯酒都不跟我喝,也太不友好了吧。”

“我跟你说了,我不能喝酒。”

“胡说。”

“我跟你说了,我不想喝酒。”

“这是傻话,”他说,“你想让我生气吗?”

“不想。”

“那就喝一杯。”

“我不想喝。”

“喝了。”他为她举起酒杯,可她往后退去。

“你不知道。我喝了不舒服。”

“喝了。”

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静静地站在那儿,全身颤抖,仿佛在聆听什么。血涌上她的脸颊。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倒了一杯。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而冷漠。爱德华兹先生有点怕她了。她发生了一些变化,是她和他都无法控制的。

“我本来不想喝的。你可别忘了。”她冷静地说。

“那你最好别再喝了。”

她哈哈大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现在没关系了,”她说,“再喝点也没什么差别。”

“喝一两杯感觉还不错吧。”他紧张地说。

她温柔地对他说起了话。“你这头肥猪,”她说,“你知道我什么?你以为我看不懂你每一个龌龊的念头吗?你想让我告诉你吗?你想知道像我这样的好女孩是从哪儿学会的下流伎俩吗?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在马槽里学会的——听到了吗?在马槽里。我做过的地方是你听都没听说过的——我做了四年。从塞得港 来的水手教了我很多小伎俩。我知道你那肮脏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而且知道该怎么利用它们。”

“凯瑟琳,”他提出抗议,“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我看得很明白。你不就是想让我说嘛。好啊,我在说啊。”

她缓缓朝他逼近,爱德华兹先生忍住逃跑的冲动。他怕她,可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当着他的面,喝完了杯子里最后的香槟,优雅地在桌子上敲碎杯口,把残破的杯沿顶到他脸上。

这时,他从屋里跑了出去,一路上还能听见她在哈哈大笑。

3

对爱德华兹先生这样的人来说,爱情会让人丧失理智。它毁掉了他的判断力,影响了他的见解,削弱了他的意志。他对自己说,那女人就是疯子,他努力去相信这一点,可结果还是凯瑟琳帮了他一把。她的突然爆发让她自己也害怕了,之后一段时间,她竭尽所能,想要重塑他心中对她的美好印象。

一个爱得痛苦的男人会自我折磨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爱德华兹先生全心全意地想要相信她的善良,可他又被迫不能相信,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内心的邪恶,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那次爆发。他几乎是不自觉地四处打探真相,与此同时又不相信它们。比如说,他知道她不会把钱放进银行。于是,他请了人,用了一套复杂的反射镜,终于发现了她在小砖房地窖里藏钱的地方。

一天,他请的事务所给他寄来一份剪报,是很久以前一份小镇周报上关于火灾的报道。爱德华兹先生仔细研究了它。他的胸口和肚子仿佛变成熔化的金属,眼睛后面的脑壳里闪烁出红光。他的爱里夹杂着真正的恐惧,而两者混合在一起的产物便是残忍。他头晕眼花,跌跌撞撞地走到办公室的沙发旁,脸朝下趴着,额头贴着冰凉的黑色皮革。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仿佛悬在空中,没有了呼吸。渐渐地,他的头脑清醒起来。他的嘴里有股咸味,双肩因为愤怒而疼痛难忍。可他很冷静,他迅速梳理了前后思路,就像有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穿透了黑暗的房间。他慢慢走动,检查自己的手提箱,就像要出门巡查手下的小组时一样——箱子里有干净的衬衫和内衣,有睡衣和拖鞋,箱底是卷起来的粗重马鞭。

他步履沉重地走过小砖房前的小花园,按响了门铃。

凯瑟琳立马开了门。她穿着外套,戴着帽子。

“哎哟!”她说,“不巧了!我得出去一下。”

爱德华兹先生放下手提箱。“不行。”他说。

她仔细打量着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费力地从她身边走过,走下了地窖。

“你要去哪儿呀?”她的声音尖厉刺耳。

他没有回答。没过多久,他又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橡木盒。他打开自己的手提箱,把盒子放进去。

“那是我的。”她轻声说。

“我知道。”

“你要干吗?”

“我想着我们出去旅个游吧。”

“去哪儿?我不能去。”

“康涅狄格州的一个小镇,我在那儿有点生意。你有一次跟我说过,你想工作。那你就去工作吧。”

“我现在不想工作了。你不能强迫我。哎呀,我要报警了!”

他的笑容如此恐怖,吓得她倒退了几步。他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也许,你应该回你家乡的小镇去,”他说,“好多年前,那儿发生了一场火灾。你还记得那场火灾吗?”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探搜索,想要找到一处柔软的地方,可他的眼神平淡而坚决。“你想让我怎么样?”她悄声问。

“就跟我旅行一趟。你说过你想工作的。”

她只能想到一个计划。她必须跟他一起走,等待时机。他不可能一直盯着她吧。现在反抗他太危险了——最好是顺从他,再等机会。这个方法总是有效的。它总能有效。只是,他的这些话让凯瑟琳真的害怕了。

黄昏时分,他们在小镇下了火车,沿着阴暗的街道,走到开阔的郊野。凯瑟琳保持着机警戒备。她不知道他的计划。她钱包里有一把薄薄的匕首。

爱德华兹先生以为自己是清楚自己的打算的。他本想抽她一顿,把她送进小旅馆的某个房间,再抽她一顿,把她送到另一个小镇,如此继续,直到她完全成为废人。然后,他就会把她赶出去。当地警察会确保她无法逃跑。他不担心她钱包里的小刀。他早就知道。

他们走到一堵石墙和一排雪松间的隐蔽处,停下了脚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手里的钱包抢了过来,从墙头扔了出去。这便解决了小刀的问题。可他还是不够了解自己,因为他这辈子从未爱上过哪个女人。他以为自己只想惩罚她。抽了她两鞭以后,鞭子就不够用了。他把马鞭扔到地上,用上了自己的拳头。他的呼吸变成了尖厉的哀号。

凯瑟琳竭尽全力保持冷静。她试着避开他雨点般的拳头,或至少减轻点它们的威力,可最后,恐惧还是压倒了她,她尝试逃跑。他朝她跳过去,把她扑倒在地,这时候,拳头也不够用了。狂乱中,他摸到地上的一块石头,他心里燃起熊熊怒火,再也无法冷静地控制自己了。

事后,他低头看着她被砸烂的脸,试着探听她的心跳,可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以外,他什么也没听到。他脑中闪过两个各不相干的完整念头。一个念头说:“把她埋了,挖个洞,把她埋进去。”另一个念头却像小孩般哭喊道:“我受不了了。我碰都不想碰她。”接着,紧随暴怒而来的恶心感压倒了他。他逃离了现场,留下了他的手提箱,留下了皮鞭,留下了装钱的橡木盒。他在暮色中踉踉跄跄地跑了,满脑子只想着去哪儿才能暂时藏起这恶心的感觉。

没有人问他任何问题。他感到恶心的这段时间,妻子体贴入微地照顾他。过后,他恢复了正常的生意,从此再没有让疯狂的爱情靠近过自己了。不能吸取经验教训的男人是愚蠢的,他说。在那之后,他一直对自己保持着敬畏。他以前从不知道自己心里会有杀人的冲动。

凯瑟琳没有被他打死,这完全是个偶然。他打下的每一拳都恨不得让她粉身碎骨。她昏迷了很久,又处于半昏迷状态很久。她意识到自己的手臂骨折了,要是她还想活命,就必须找人帮忙。求生的欲望让她拖着残躯,沿着黑暗中的小路挣扎向前,寻找帮助。她拐弯朝一扇大门走去,还没走到门前的台阶上,就晕倒了。鸡窝里的公鸡正在打鸣,东方显出一圈破晓的灰白。 SOuUTFA2Y8LGoTAjjXQWj7Wc4nvkm7BZyW0AIpvI/ReRjkt/RCj4mz+tBcKczK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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