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数学哲学流派,对数学的本质和数学对象有着不同的看法,影响着数学研究的方法和方向。
柏拉图主义的数学实在论、符号体系形式主义和直觉构造主义是三种不同的数学哲学流派,它们对于数学的认识角度与发展的影响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超越现实的抽象实体
柏拉图主义的数学实在论(realism)认为,数学对象如数、量、函数等是客观存在的,是独立于人类的思维和感知存在的,是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永恒存在,不依赖于时间、空间和人的思维。在柏拉图学园的门口写着“不懂几何者不得入内”,体现了柏拉图充分认识到数学客观存在于物理世界之中,以及研究数学对认识哲学和宇宙的重要作用。他强调,数学是反映宇宙和客观世界的最为基础的一门学科,是一切科学的基础。例如,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基于公理,即不证自明的真理,如“任意两点确定一条直线”,通过逻辑推理出众多定理(如等边三角形性质等),从而构建出一个系统化知识体系——《几何原本》。数学实在论认为,欧几里得的工作是发现已存在的数学现实。几何形状、公理和定理属于不依赖物理世界的永恒数学领域。这些真理超越人类思考和感知范围,是永恒不变的,其逻辑本质正是宇宙的逻辑。
数学实在论强调数学真理的客观存在,即数学真理不依赖于人的思想或经验,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都有效。数学真理是被发现而非创造的,具有客观性、普遍性和永恒性。
例如,毕达哥拉斯定理表明,在一个直角三角形中,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可用数学符号表达为:如果 a 和 b 是直角边的长度, c 是斜边的长度,则 a 2 + b 2 = c 2 。
毕达哥拉斯定理描述的是一个抽象概念——几何关系,它不受任何物理现象或观测条件的限制,是一个纯粹的数学真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直角三角形,毕达哥拉斯定理都适用,不依赖于特定的三角形、测量方法或个人经验。这个定理是在数千年前发现的,但真理不受时间的影响,在过去是真的,在现在是真的,未来也将继续是真的。
可以看出:数学实在论强调数学的普遍性、永恒性和客观性。这种观点提出了一个超越物理现实的抽象实体领域,而这些实体以其自身的方式存在,并构成了人们认识世界的基础,体现了数学在科学哲学中的深刻性。
(2)客观自然的实在揭示
实在论认为,数学与物理世界的关系如下:
①数学对象的客观存在。实在论认为数学对象如数字、几何形状、函数等在物理世界中是一种客观的、非物质的形式存在,这些对象不是人类思维的产物,而是自然界固有的部分。
②数学的普适性和必然性。数学定律被视为揭示自然界的基本规律和结构。这种观点认为,数学在自然科学中的普遍适用性不是偶然的,而是因为数学定律反映了自然界的实在特性。
③数学是预测的实在性。实在论者强调数学在预测自然现象方面的能力,认为数学能够预测的现象之所以能被观测到,是因为这些数学结构在物理世界中真实存在。
④数学发现而非创造。在实在论的观点中,数学家和科研人员发现了这些预先存在的数学真理和结构,而不仅仅创造或构建了这些概念。
⑤实验验证的重要性。虽然实在论强调数学的独立存在,但也认为数学理论的有效性需要通过物理实验来验证,以确保数学描述与物理现实的一致性。
总之,实在论关于数学与物理世界关系的理念,强调了数学客观性和其在揭示自然界中实在特性的重要作用。这些观点对理解科学本质具有深远影响。
(1)符号操作和形式规则的集合
符号体系形式主义(formalism)认为数学是一种符号和规则的系统,这些符号和规则本身并没有实际的或物理的含义。数学的真理并非因发现而来,而是基于这些规则和定义创造出来的。形式主义强调数学的自洽性和逻辑结构,而不是数学概念与物理世界的直接对应关系。在这个视角下,数学是一套自洽的逻辑系统,其真理完全依赖于系统内部的规则。数学的真理不在于其描述的实体是否“真实”存在,而在于推理和计算的形式的正确性。
例如,数学逻辑不研究具体数学对象如数字或几何形状,而是研究数学推理的规则和结构。在数学逻辑中,逻辑运算符和量词被形式化为符号,用以构建表达式和命题。
数学逻辑证明通过符号操作完成,不依赖于符号物理或直观解释。形式主义视数学为一种游戏,遵循规则创造或证明新命题。
形式主义将数学视为一个基于符号和规则的系统,重点在于符号操作的逻辑一致性和形式严密性,而非对实体或真理的探索;强调数学的自洽性和构造性,而不侧重于对物理世界的直接描述;关注数学语句的“正确性”,即逻辑推导的严密性,而非其“真实性”或对现实的直接描述。
例如,皮亚诺系统认为,自然数由一组简单公理组成。这些公理规定了自然数的符号和操作规则,如每个自然数都有后继数。自然数的真理通过逻辑推理从公理中推导出来,而不依赖直观感受或物理解释。形式主义关注推导的正确性,即是否遵循逻辑规则,而非公理或推论的物理真实性。
皮亚诺系统的有效性取决于内部一致性。结论的“正确性”是基于系统的无矛盾性,与外部现实无关。该系统显示出形式主义处理数学对象和概念的方法,强调数学是符号和规则的系统,其真理来自逻辑推理的自洽性,而非物理世界的对应关系。这种观点提供了一种纯粹基于逻辑和形式的数学理解,强调数学结构和定理的真理仅取决于与公理的逻辑一致性。
形式主义将数学视为纯粹的符号操作和形式规则的集合。在形式主义者看来,数学不涉及任何关于现实世界的客观真理,而其是基于人为设定的公理和定义,通过逻辑推导构建起来的抽象结构。对于形式主义者而言,数学的真实性和有效性来自其内部的逻辑一致性,而不是外部世界的任何对应关系。
(2)理论真实无关物理现实
在形式主义视角下,数学与物理世界关系在认识上的基本观点如下:
①理论独立性。形式主义认为数学是独立于物理世界的理论。数学概念和定理的真实性仅取决于其是否逻辑自洽,而与它们是否对应物理现实无关。
②符号游戏性。在这个观点中,数学被视为一种符号游戏,数学家们像玩棋一样操作这些符号,遵循特定的规则来产生新的定理和结构。
③现实世界无关性。形式主义并不强调数学结构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直接关联。即使数学在物理学中被广泛应用并取得成功,这种成功也仅仅被视为偶然或基于数学工具的便利性,而非数学本身揭示了物理现实。
④抽象创造性。与实在论强调数学对客观实在的发现不同,形式主义强调数学是抽象创造性的活动,数学家通过创造新的公理和规则来拓展数学的领域。
⑤逻辑验证性。在形式主义中,数学定理的验证完全基于数学内部的逻辑和形式,而与物理实验无关。数学定理的适用性和物理现实的匹配被视为独立于数学证明的额外问题。
总之,形式主义强调数学的逻辑结构和内部一致性,而不是其与物理现实的直接对应关系。这种观点对数学的本质和功能有着根本性的影响。
直觉构造主义(constructivist intuitionism)简称直觉主义(intuitionism)。直觉构造主义通过强调构造和直觉,提供了一种不同于经典数学实在论和形式主义的数学哲学视角。
(1)主体构造的数学真理
直觉构造主义主张数学对象必须是通过具体的构造过程来生成的,只有那些可以在思想上构造出来的数学对象才是有效的,数学对象和命题的存在性必须通过明确的构造方法来证明。
①实数的存在性。经典数学实在论认为,可以通过反证法证明存在某个实数满足特定条件。例如,可以证明存在一个实数 x 满足 x 2 =2 而不必实际构造这个数。
而在直觉构造主义中,证明
x
存在且
x
2
=2 必须通过构造一个明确的方法来得到这个
x
。具体构造过程为:使用无穷小数逼近的方法构造一个数列
a
n
,使得每个
a
n是有理数且
a
n越来越接近实际的
。构造一系列有理数
a
0
=1,
a
1
=1.4,
a
2
=1.41,
a
3
=1.414,…,每一步都提供了一个更精确的近似。
②选择公理。经典数学接受选择公理,即对于任意非空集合族{ A i } i∈I ,存在一个选择函数 f ,使得 f ( i )∈ A i 对于所有 i ∈ I 都成立。这种存在性可以不必给出具体的构造。而直觉构造主义不接受选择公理,除非可以明确构造出这样的选择函数 f 。只有当可以给出具体的算法或方法来选择 f ( i )时,才能证明这样的函数存在。
总之,直觉构造主义强调具体的构造过程和方法,认为数学对象的存在性必须通过明确的构造方法来证明。这种观点反对依赖非构造性的证明方法,如反证法或选择公理,强调数学对象的具体可构造性。同时,直觉构造主义认为,数学真理是主体(数学家)在其心灵活动中通过构造而得出的。数学不是关于独立于人类思维的客观实体的发现,而是关于心灵活动的产物。
(2)有限证明的数学理解方式
直觉构造主义在证明过程中注重有限步骤的构造。所有数学结论必须能够通过有限的步骤明确构造出来。
直觉构造主义认为数学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数学家通过直觉和构造过程发现新的数学对象和命题。
例如,费马数(Fermat number)是由 17世纪数学家费马通过直觉和构造过程发现的,定义为形如 F n =2 2 n +1 的数,其中, n 是非负整数。在费马数的发现过程中,第一个重要环节是费马直觉猜想:费马在研究数的形式和性质时,直觉上猜想形如 F n =2 2 n +1 的数可能是质数。费马注意到这些数有一种特殊的形式,并且逐渐形成了一个猜想。
在构造费马数的过程中,费马使用明确的构造方法生成了一些费马数:
当
n
=0 时,
F
0
=
+1=2
1
+1=3;
当
n
=1 时,
F
1
=
+1=2
2
+1=5;
当
n
=2 时,
F
2
=
+1=2
4
+1=17;
当
n
=3 时,
F
3
=
+1=2
8
+1=257;
当
n
=4 时,
F
4
=
+1=2
16
+1=65 537。
在观察和猜想中,费马观察到前几个费马数都是质数,因此猜想所有的费马数 F n 都是质数。这个猜想激发了数学家对其进行后续的研究和探索。
在进一步研究中发现反例。后来的数学家在继续构造费马数时发现,并非所有的费马数都是质数。例如,欧拉发现 F 5 =2 2 5 +1=2 32 +1=4 294 967 297是一个合数,可以分解为 4 294 967 297=641×6 700 417。
在进一步的研究中,费马的猜想虽然被证明是错误的,但这种创造性的活动,不仅让人们发现了费马数这一新的数学对象,还推动了人们对质数分布和数的分解的深入研究。
费马通过直觉和构造过程发现并研究了费马数,这一过程显示出数学作为一种创造性活动的本质。数学家通过构造具体的例子和形式化的猜想,发现新的数学对象和命题,并推动了数学的进一步发展。这种方法不仅体现了数学的创造性,还显示出直觉和构造在数学研究中的重要性。
直觉构造主义强调构造性证明,要求证明对象在存在时必须给出明确的构造方法,而不是仅仅通过非构造性的证明方法(如反证法)。在直觉构造主义中,对于无穷数列,强调的是每个元素的具体生成过程,而不是假设整个数列作为一个完备的对象存在。这意味着在处理无穷数列时,直觉构造主义者关注如何一步一步生成数列的每一个元素,而不是将数列视为已经完成的整体。
例如,生成无穷素数数列。在经典数学中,可以说素数是无穷的,并以此假设一个无穷的素数数列{2,3,5,7,11,…}作为一个完备的对象存在。这种观点不关注具体的生成过程,而是接受数列的整体存在性。在直觉构造主义中,不能直接假设无穷素数数列存在,而是需要一个具体的过程来生成每一个素数。
初始步骤:设第一个素数 p 1 =2。递归生成:假设已经生成了前 n 个素数{ p 1 , p 2 ,…, p n };通过具体的方法找到下一个素数 p n+1 ;从 p n+1 开始,检查每一个整数 k 是否为素数;如果 k 不能被任何已生成的素数 p 1 , p 2 ,…, p n 整除,则 k 是下一个素数 p n+1 ;重复此过程则可生成新的素数。
在这种方法中,每一步都是明确和具体的,每一个素数都可以在有限步骤内生成。这也说明每一个元素都需要通过明确的、有限的步骤来生成,从而确保数学对象的实际可操作性和具体性。
在科学研究中,实在论、形式主义和直觉构造主义观点往往交织在一起,在不同场景和需要中,会有不同的哲学立场。
理解数学模型与物理世界的对应关系是实在论和形式主义观点的核心区别。
(1)实在论
实在论者认为数学对象和结构是真实存在的,且独立于人类的思想和语言。数学模型被视为对物理世界的真实描述。
在数学模型与物理世界关系方面,数学模型揭示了物理世界的真实结构。数学定理和对象是客观存在的,物理现象可以通过这些数学定理和对象准确描述和预测。例如,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被认为不仅是一个有用的工具,而且揭示了宇宙中真实存在的引力关系。
(2)形式主义
形式主义者认为数学是符号系统,数学对象和结构是由公理和规则生成的,不需要假定它们在物理世界中有任何实际存在。
在数学模型与物理世界关系方面,数学模型只是符号操作的结果,用于描述和处理物理现象。数学不是独立的真实存在,物理现象和数学模型的对应关系只是工具性的。例如,数学公式 E = mc 2 ,在形式主义者看来,只是一个符号操作的结果,虽然它在物理学中有重要应用,但是它本身并没有独立的现实存在。
(3)直觉构造主义
直觉构造主义者认为数学是人类心智的创造活动,数学对象和结构必须通过明确的构造过程来定义,只有可以具体构造出来的数学对象才是有效的。
在数学模型与物理世界关系方面,数学模型是人类通过具体构造过程创造出来的工具,可以用于描述和理解物理现象。数学对象依赖于人们通过有限的步骤明确构造出来,而不是预先存在的。例如,在研究物理系统的行为时,直觉构造主义者会强调通过具体的算法或步骤,构造出描述该系统的数学模型,而不是假设这个模型预先存在于某个抽象的数学“世界”中。
总之,实在论认为数学模型揭示了物理世界的真实结构,数学对象是客观存在的。形式主义将数学视为符号系统,强调符号操作的规则和结果,不关心物理世界的对应关系。直觉构造主义关注数学对象的具体构造过程,认为数学模型是通过人类创造活动生成的工具,用于描述和理解物理现象。
实在论、形式主义和直觉构造主义的哲学观点对科学发展的影响,主要区别在于对现实解释的有效性和理论推导的严谨性的不同重视程度。
(1)寻求对应
实在论倾向于认为数学结构在物理世界中有其对应物,因此,科学理论应当寻求这种深层次的对应关系。实在论强调数学模型和理论必须与现实世界有直接的对应关系。在这种观点下,科学理论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多大程度上准确描述和解释自然界的现象。这说明对实验数据和观测现象的解释具有至关重要的地位。
例如,丹麦天文学家第谷·布拉赫(Tycho Brahe)发现超新星的实例就凸显出实验数据和观测现象在科学理论发展中的关键作用。
1572年,第谷观测到超新星SN 1572,这是一个恒星爆炸事件。当时的宇宙观是基于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理论,人们都认为天体恒定不变。第谷的观测挑战了这一观念,揭示了天体也能发生剧烈变化。
第谷提出超新星位于地球外的太空,这与当时认为天体不变且围绕地球运动的观念相冲突。其观测强调实验数据和观测在推动科学理论进步中的重要性,并促使人们重新审视宇宙的本质。
第谷的研究方法标志着科学方法的转变,从依赖理论推导转向依赖经验观测。第谷的精确测量和记录为开普勒提供了关键数据,帮助开普勒发现了行星的运动定律。
第谷的发现表明,实验数据和观测现象的解释在科学理论发展中至关重要,对实际观测的重视是现代科学方法的基石。
(2)推导自洽
形式主义更加强调理论推导的逻辑严谨性和数学的自洽性。在这种观点下,科学理论的有效性依赖于其内部逻辑和数学推导的正确性。
形式主义不那么关注理论与物理现实的直接对应,而是将数学视为一种理论模型构建和推理的工具。在这个框架下,科学理论的构建更多依赖于抽象的数学推理和符号操作,而非直接的物理解释。
例如,20世纪初,量子力学基于数学假设和符号运算发展起来。物理学家如尼尔斯·玻尔(Niels Bohr)、维尔纳·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和埃尔温·薛定谔(Erwin Schrödinger)利用数学模型描述微观粒子行为,这些模型在数学上很严谨,但物理直观性差。
量子力学的核心之一是波函数,它用抽象数学描述粒子的量子状态。薛定谔方程是一个数学方程,用于描述波函数随时间的演变,基于数学推理得出,其物理意义到后来才被理解。
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指出,我们无法同时精确知晓粒子的位置和动量,这一原理挑战了经典物理学的直观概念,是从数学推导中得出的。
量子纠缠和非定域性也是基于数学推理得出的,它们表明微观尺度上,粒子间能即时相互影响,无论距离多远。这在经典物理中无法解释。
在量子力学的构建过程中,抽象数学推理和符号操作是关键,物理解释则复杂且非直观。该理论显示出数学在现代物理学中的核心作用,不仅能描述已知现象,还能预测和探索新现象。
(3)有效应用
直觉构造主义重视数学模型在现实中的应用和解释有效性,但强调的是通过具体构造过程得到的模型。只有可以通过有限步骤构造出来的对象才被认为是有效的。直觉构造主义者关注数学模型是否可以通过具体的构造过程应用于现实问题,而不是假设模型预先存在并自动有效。
例如,微积分的发明与应用。牛顿发明微积分是为了处理物理学中的现实问题,特别是运动和变化的问题。牛顿特别关注物体在重力作用下的运动以及行星的轨道。在构造过程中,牛顿是从具体的物理现象出发,逐步发展成用数学工具来描述和解决这些问题。例如,在研究变化率(如速度和加速度)和累积量(位移)时,他构造了导数和积分的概念。在实际应用中,牛顿使用其微积分理论成功解释行星运动定律和其他力学现象。牛顿的研究显示出,通过具体的构造过程,微积分能够应用于解决实际的物理问题。
在具体构造过程中,牛顿从物理问题出发,每一个概念如导数和积分,都是通过明确的构造过程得出的,而不是预先假设其存在。在现实应用方面,牛顿成功将微积分应用于天体运动和物理学,显示出模型的实际效用。这种应用强调了数学模型的构造过程如何直接用于解决现实中的问题。
直觉构造主义者关注的是数学模型通过具体的构造过程如何应用于现实问题,而不是假设模型预先存在并自动有效。牛顿和莱布尼茨关于微积分的发明和应用,显示出通过具体的构造步骤,将数学模型成功应用于现实世界中复杂问题的解决,这正是直觉构造主义的核心理念。
直觉构造主义重视推导过程的严谨性,强调每一步推导的具体构造性。所有数学对象和结果必须通过明确的、有限的构造过程得到。严谨性体现在构造过程的清晰和具体性上,而不仅仅是符号操作的逻辑一致性。
总之,实在论高度重视数学模型对现实世界解释的有效性,同时也注重推导过程的严谨性,以确保模型能真实反映物理现象。形式主义主要关注数学推导的严谨性和符号系统内部的一致性,对现实解释的有效性关注较少。直觉构造主义重视现实解释的有效性,强调通过具体的构造过程实现模型的应用,同时非常重视每一步推导的具体构造性和严谨性。
在科学发展中,实在论、形式主义和直觉构造主义的哲学观点对数学应用的态度存在显著区别,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数学解释现实世界
实在论者认为数学对象和结构是真实存在的,独立于人类思维。因此,数学模型能够准确描述和解释现实世界的现象。
例如,1915年,爱因斯坦提出的广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不仅涉及深奥的数学结构,还成功解释了许多天文学现象。从实在论视角来看,数学对象和结构真实存在,广义相对论的数学对象(如张量、曲率、度量等)和结构(如爱因斯坦场方程)是真实存在的,并独立于人的思维。这些数学对象反映了时空和物质之间的客观关系。在准确描述现实世界方面,广义相对论的数学模型能够准确描述和预测现实世界的现象,如引力透镜效应、水星近日点的进动、黑洞、宇宙膨胀等。
数学的应用过程被视为揭示自然界真实规律的过程。实在论者相信,通过数学可以发现和描述自然界的基本法则。例如,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被视为对物理世界真实引力关系的描述,数学在这里被视为发现自然法则的工具。
(2)关注一致性与逻辑性
形式主义者认为数学是一个符号系统,主要关注数学内部的一致性和逻辑性。数学对象和结构是符号和规则的产物。
例如,希尔伯特的形式化计划和其对欧几里得几何学的影响。20世纪初,德国数学家希尔伯特提出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旨在通过形式化的方法为所有数学建立坚实的基础。其核心思想是将数学作为一个严格的符号系统进行处理,关注其内部的一致性和逻辑性,而不涉及数学对象是否具有现实存在性。
希尔伯特的形式化方法可以通过其《几何基础》一书中的工作来说明。在这本书中,希尔伯特重新审视了欧几里得几何,通过公理化和形式化的手段,建立了一个严格的符号系统。
从形式主义的视角来看,数学是符号和规则的产物。形式主义者认为,数学中的点、直线、平面等概念仅仅是符号,并通过预定的规则进行操作。希尔伯特的公理系统就是这样的一个符号系统,它不依赖于任何外部的现实参照。
在内部一致性和逻辑性方面,形式主义者关注数学系统内部的一致性。希尔伯特通过严密的逻辑推理展示了如何在不考虑几何对象实际存在的情况下,通过符号和规则的操作推导出几何定理。
希尔伯特通过形式化的公理体系,重构了欧几里得几何的基础。这个体系中,所有几何命题都严格按照公理和逻辑规则推导出来,而不需要依赖于这些几何对象在现实世界中的存在。希尔伯特的形式化方法对数学逻辑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例如,形式逻辑中的命题演算和一阶逻辑等符号系统,都源于希尔伯特的形式主义思想。形式主义的观点也影响了计算机科学,特别是形式化验证和程序逻辑。这些领域通过符号和规则的系统,确保软件和算法的逻辑一致性和正确性。
数学的应用被视为是工具性的,数学模型用于描述和处理现实问题,但模型本身并不必然与现实有直接的对应关系。例如,公式 E = mc 2 被形式主义者视为一种符号操作的结果,虽然它在物理学中有重要应用,但它本身作为数学对象没有独立的现实存在。
(3)有效、具体地构造应用
直觉构造主义者认为数学对象和结构必须通过具体的构造过程来定义,只有通过有限步骤明确构造出来的数学对象才是有效的。
例如,哥德尔数的构造。库尔特·哥德尔提出的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对数学基础产生了深远影响。哥德尔在其证明过程中引入了“哥德尔数”的概念,这是一种通过具体的构造过程将逻辑命题编码为自然数的方法。
哥德尔数是一种将逻辑命题和证明过程编码为自然数的技术。其基本思想是将符号、公式和整个证明过程映射到自然数上,通过具体的构造步骤使其成为有效的数学对象。
从直觉构造主义的视角来看,在具体的构造过程中,直觉构造主义者强调每一个数学对象如哥德尔数等必须通过具体的、有限的步骤来构造。哥德尔数的构造完全符合这一要求,通过明确的步骤将符号、公式和证明过程编码为自然数。
在有效性方面,只有通过这种具体的构造过程明确得到的数学对象才是有效的。哥德尔数作为数学对象,其有效性依赖于其构造过程的明确性和可执行性。
在实际应用中,哥德尔在其不完备定理中利用了哥德尔数的概念,证明在任何足够复杂的形式系统中,存在某些命题是既无法证明也无法反驳的。这一证明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具体的构造,显示出如何通过哥德尔数来实现这一逻辑推理。
数学的应用被视为通过具体构造过程来解决现实问题。模型的有效性依赖于通过具体步骤构造出描述现实现象的数学对象。
在计算理论中,具体的构造过程同样至关重要。如艾伦·图灵(Alan Turing)认为,图灵机和具体实现过程就是一个通过有限步骤构造出计算模型的典范。每一个计算步骤和状态转换都是明确的和可操作的。
总之,实在论认为,数学模型真实描述了自然界的规律,应用数学是揭示现实世界真理的过程。形式主义关注数学符号系统的内部一致性,数学应用是工具性的,对现实世界的描述是间接的。直觉构造主义强调数学对象的具体构造过程,数学应用依赖于通过具体步骤构造出的模型来解决现实问题。
在科学理论构建方面,实在论、形式主义和直觉构造主义有不同的观点和方法,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发现客观真理
在客观真理的现实对应性方面,实在论者认为科学理论和数学模型真实描述自然界的规律和结构,真实反映自然界和数学的本质。数学对象和结构是独立于人类思维的客观存在,即使没有人去观察或描述,它们依然存在。例如,在生物学中,脱氧核糖核酸(deoxyribonucleic acid,DNA),由詹姆斯·沃森(James Watson)和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发现。这个结构解释了遗传信息的存储和传递方式。实在论者认为,DNA双螺旋是真实存在的物理结构,而不仅仅是一个便于理解和研究的模型。
在构建科学数学理论方面,科学理论的构建基于发现和描述现实世界的本质规律。实在论者相信,数学和科学理论可以揭示自然界的客观真理。例如,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被视为揭示了真实存在的引力现象,且数学模型能够准确描述天体运动。
(2)构建符号体系
形式主义者认为数学是一个符号系统,主要关注其内部的一致性和逻辑性。数学对象和结构是符号和规则的产物。例如,20世纪中叶,形式语言理论和自动机理论成为计算机科学的重要基础。艾伦·图灵提出图灵机概念,用于定义计算的本质和计算能力的极限。形式主义者认为,图灵机通过符号和规则进行计算,研究者关心的是这些符号系统的操作规则和逻辑一致性,而不是它们是否描述了某种物理现实。如图灵机的研究涉及其算法能力和复杂性,这些都是通过符号操作规则来定义和研究的。
形式主义者认为,数学对象和结构是通过符号和规则定义的,数学的主要关注点是这些符号系统的内部一致性和逻辑性,而不是它们是否反映了某种客观现实。这种观点在非欧几里得几何、群论、公理化集合论、形式逻辑和自动机理论的发展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科学理论的构建重视符号系统的内部逻辑和一致性。科学模型被视为符号系统的一个部分,用于描述和处理现实现象,但它们的有效性主要依赖于符号系统的逻辑一致性,而非直接的现实对应性。例如,在量子力学中,形式主义者关注数学框架如希尔伯特空间和算符的内部一致性,而不一定要求这些数学对象在现实世界中有直接的对应。
(3)具体且明确的构造
直觉构造主义认为,数学对象和结构必须通过具体的构造过程来定义,只有通过有限步骤明确构造出来的数学对象才是有效的。
例如,20世纪初,荷兰数学家布劳威尔(L. E. J. Brouwer)是直觉主义的主要倡导者之一,强调数学应当基于具体构造,反对非构造性的存在性证明和排中律。布劳威尔提出了一种新的数学体系,称为构造性数学或直觉主义数学。在这个体系中,数学对象只有在能够被明确构造时才是有效的。对于实数的定义,直觉构造主义者要求每个实数必须通过一个具体的构造过程,如一个收敛的序列或一系列的近似值来定义,而不是简单依赖于抽象的公理系统。
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表明,在任何足够强的公理系统中,存在一些命题既不能被证明也不能被反驳。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虽然是经典数学的重要结果,但直觉构造主义者对其非构造性的存在性证明持保留态度。直觉构造主义者,更倾向于只接受那些可以通过具体构造步骤明确构造出来的命题和对象。这意味着他们更关注构造性证明和可计算性,而不是抽象的存在性结论。
科学理论的构建需要明确的构造过程,确保每一步都可以具体操作和验证。理论的有效性依赖于构造过程的具体性和有限步骤的可操作性。例如,在计算科学中,算法和程序的构造就是一种直觉构造主义的体现。每一个算法都需要通过具体步骤明确构造和验证,才能用于解决实际问题。
总之,在科学理论构建中,实在论强调理论和模型与现实世界的直接对应性,认为科学理论揭示了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形式主义重视数学和科学理论内部的一致性和逻辑性,关注符号系统的操作规则,而不是它们与现实世界的直接对应性。直觉构造主义强调理论和模型的具体构造过程,确保通过有限步骤明确构造出来的对象和理论才是有效的,关注每一步的可操作性和具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