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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世纪60年代以来，学术界一直致力于探索气候变化与贫困之间的复杂联系。随着气候变化对人类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威胁日趋严重，探讨如何减轻其不利影响已成为各界关注的焦点。普遍的共识是，未来气候变化的影响将进一步加剧贫困，并扩大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的不平等。预计到2030年，这些影响将会显著增加（Hallegatte ＆ Rozenberg，2017；Olsson et al.，2014；Roy et al.，2018）。特别是对那些处于边缘地位的脆弱人群，气候变化带来的负面影响将尤为显著。
由于气候变化与贫困之间存在复杂的相互作用和动态影响，目前这些作用机制及影响效应尚不完全清晰，气候变化情境下的适应性发展道路仍在积极探索之中。在这一领域，研究者主要从两个视角探讨气候贫困的成因。
以气候风险为出发点的研究侧重从贫困人口角度出发，审视气候致灾因子及其可能带来的风险。根据这一视角无论采取何种标准衡量，贫困均是气候变化不利影响的一个关键放大器。鉴于气候变化与极端天气具有明显时间和空间特征，气候贫困可以被视为个体或家庭在应对不利气候事件和压力时，能力不足而产生的结果。
进一步来看，气候变化风险主要源于三个核心要素：一是脆弱性，即对不利气候事件缺乏准备；二是暴露性，即人或资产处于受危害的高风险环境；三是危险性，即气候变化直接触发的极端天气事件（IPCC，2014）。贫困人口由于收入较低、资产积累不足，在遭遇干旱、飓风或洪水等气候冲击时，常表现出较低的恢复力（Mc Carthy，2001）。这些群体的生计大多依赖于对气候波动敏感的行业，如农业、林业、渔业和畜牧业，或是从事低收入、非正式且缺乏气候风险保障的工作，这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脆弱性。同时，受贫困影响的人群还经常居住在高风险地区，却又缺乏保险、正规信贷、避难所、医疗服务等抵御风险的有效资源（Adger et al.，2003）。此外，这些群体在获取有关气候适应的信息和知识方面常遭遇障碍，也缺乏来自朋友、家人、金融系统和社会安全网的支持（Hallegatte ＆Rozenberg，2017）。贫困还以多种方式削弱他们的身体和心理健康，限制其获得收入的能力，从而削弱了其应对气候变化风险的综合能力。
由此可见，单纯的经济贫困并不足以使个体或家庭更易受到气候冲击。实际上，气候贫困的形成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结果，涵盖收入不足、社会排斥、资产和能力缺乏、健康和教育机会剥夺等多个贫困维度。这些贫困因子与气候风险致灾因子相互交织，不仅加剧了贫困人口面对气候变化的脆弱性，也增加了他们陷入气候贫困风险的概率（Ahmad et al.，2023；Blaikie et al.，2014；Gentle ＆ Maraseni，2012）。因此，提高贫困人口的抵御能力和适应能力是缓解气候变化风险的关键（Taconet et al.，2020）。
相比基于气候风险的分析，以社会结构为出发点的研究并不直接关注贫困引致的应对气候风险能力不足，而是侧重探讨气候风险和贫困风险是如何在特定经济、社会、文化和政治环境中形成的。这种视角强调气候变化与贫困之间不是简单的因果链，而是一个涉及众多直接和间接影响路径的复杂相互作用过程（Ribot，2013）。通过这些路径分析，研究者尝试揭示气候变化加剧贫困或诱发个体或家庭陷入贫困的机理，其具体影响路径如图2-5所示。
图2-5 气候变化对贫困的影响路径
（资料来源：Leichenko ＆ Silva，2014）
在直接影响路径方面，主要依据建立的气候变化长期影响评估框架，重点关注气候变化如何通过农业生产损失、产量减少及与气候相关的灾害直接影响贫困（Connolly-Boutin ＆ Smit，2016）。研究者认为，随着气候条件变化，传统的种植季节和种植模式可能不再适用。例如，雨季的不确定性增加，会使农业播种和收获时间难以预测，这对从事雨养农业的农户生计产生严重影响（Morton，2007）。此外，气候变化引起的极端天气事件、海平面升高、生态系统退化和河流流域干涸，不仅直接破坏农业基础设施，还可能引发与资源短缺有关的社会冲突，加剧脆弱社区的贫困状况
。这些冲击会影响食品安全与生计来源，迫使低收入群体陷入持续的贫困陷阱或暂时贫困（Adshead et al.，2024；Barnett ＆ Adger，2007；Kihara et al.，2020）。
在间接影响路径方面，主要分析气候变化与其他社会、经济和环境压力因素重叠、相互作用。为此，研究者大多聚焦微观家庭或社区层面，探析气候变化与贫困之间的多维因果关系。这些关系不仅涉及气候变化对资源的直接物理冲击，还涵盖社会、文化、制度因素在多个空间尺度的共同作用。以Hallegatte（2016）为代表的学者提供了一个多层次分析框架，总结了气候变化间接影响贫困的四种途径，分别是价格、资产、机会和生产力，其具体影响机制如下：
首先，气候变化通过影响农业产出和资源可用性，间接推高食品、能源、住房和医疗保健等基本生活消费品和服务的价格。消费生活成本上升，意味着居民家庭实际收入下降，从而使家庭经济负担加重，影响家庭生活质量和经济安全（Field ＆ Barros，2014）；其次，气候变化带来的灾害损失，不仅使贫困人口在灾后面临资产重建的困难，也削弱了脆弱人群通过资产积累实现经济向上流动的可能性，使其陷入贫困（Cinner ＆ Barnes，2019）；最后，气候变化引起的一系列环境变化，如水资源短缺加剧、农作物产量下降以及因风暴潮而加速的海平面上升等，可能迫使人们在逆境中选择迁移（Abel et al.，2021；Rigaud et al.，2018）。同时，气候变化增加的健康风险，如传染病和与高温相关疾病，对劳动力健康和工作能力会产生间接影响（Romanello et al.，2023；Schwerdtle et al.，2018）。从长期来看，这些变化可能会削弱他们职业发展的机会和收入增长潜力，通过降低劳动生产率来加剧贫困（Dasgupta et al.，2023）。
综上所述，对气候贫困形成机制的两种主要探讨，凸显了气候变化与贫困之间的复杂互动关系。气候贫困不只是气候事件的直接结果，更是在特定的社会结构和文化背景中，通过一系列复杂的社会、经济和政治过程被塑造的现象。因此，应对气候贫困的策略设计需采用多维度方法。在物理和环境层面，可以通过直接干预环境和基础设施来降低气候灾害的潜在影响，包括采取土地利用优化、改进现有建筑结构、制订防洪方案等措施，以减轻气候变化的直接风险（Dottori et al.，2023；Smit ＆ Pilifosova，2003）。在社会层面，策略应聚焦于提升贫困群体的灾害适应和抵抗能力。通过采取社区联动、社区减灾和社会管理等措施，增强这些群体对气候变化的整体应对能力。此外，优化社会治理结构和有效配置社区资源，对于增强适应性和缓解气候贫困至关重要（Adger et al.，2003）。这不仅要求跨学科合作，还需要多方利益相关者的参与，以保证策略的全面性和实施的有效性（Edenhofer，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