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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校试讲那天，周雪莉一早就来到了试讲教室。没过一会，参加试讲的本科、硕士和博士学员都来了，每个人神情都很严肃。进来之后按照指定的位置坐下来，把讲义拿出来默默地熟悉着。八点还差五分的样子，参加试讲打分的学院领导和教员代表也陆续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周雪莉扫了一眼，没看到自己的导师郑教授，她知道以郑教授的性格，因为今天留校对象有他的学生，他肯定不会来当评委的。
试讲顺序博士排在最后面，女博士排在男博士的后面。周雪莉是三名女博士当中最后一个试讲的。此时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半，在场的评委和试讲人员大多饥肠辘辘，气氛也比较低沉。吴甜子试讲的时候，用她特有的神采和热情赢得了场下的一阵掌声；王璇上去试讲的时候，整个气氛要比吴甜子差了许多，但王璇试讲的内容具有前瞻性，逻辑思维严密，引人入胜。客观地讲，从学术上王璇要高于吴甜子，当然，这仅仅是从学术性来讲。院校教育不单单只具有学术性，如何能够抓住学员的心，让学员喜欢听、乐于听，也很重要，这也算是一个辩证的问题。
轮到周雪莉上台试讲了，周雪莉缓缓走上台，敬完军礼后，说道：“我知道大家这时候已经有些疲惫了，我也很理解各位。所以，我会适当压缩一下我试讲的内容，在不影响整体试讲效果的情况下，尽早结束。下面，我正式开讲……”确实，周雪莉比他人试讲的时间都短，就在大家还在意犹未尽的时候，周雪莉的试讲戛然而止。说实话，有些人也没太在意她到底讲了些什么，而是被她的特有气质所吸引。周雪莉整个人与军装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契合度，虽然她算不上标致，但她能给人一种亲近感。听她讲课，你会觉得她讲的都是对的，也是自己乐意接受的。她不咄咄逼人，也不旁征博引，她就像幼儿园的老师那样在与你聊天、谈心，甚至带有一点点的诱导，让人无法拒绝也无力拒绝。她的讲授恰好处于吴甜子和王璇二人之间，既不像吴甜子那样神采飞扬、眉飞色舞，也不像王璇那样思维缜密、无懈可击。或许，这恰是周雪莉的本领，抑或是本质。
试讲结束以后，周雪莉心情并不轻松，她甚至有些沉重。她直到其他试讲学员都走出教室，才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到楼梯口，听到后面有人从休息室走出来，边走还在边讲话。周雪莉也没有抬头看，满怀心事地正要下楼梯，忽然身后有人喊她。
周雪莉回头一看，是秦副院长和几位教授。她连忙向秦副院长敬了个礼，说道：“秦副院长好！”秦副院长回头和随行的教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然后对周雪莉说：“小周啊，试讲讲得不错。其实，我之前也很看好你的，我觉得你做教员比较合适，人沉稳，底子也好，很有发展前景。”
秦副院长的话让周雪莉有些摸不着头脑。周雪莉和秦副院长虽然平时交集不多，但也熟悉，学院就这么大点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再加上博士生每年就招一二十个，女博士更少，作为分管教学的副院长，对博士学员还是熟悉的，当然，博士学员对学院领导也是熟悉的。周雪莉之前对秦副院长的“陌生”主要是体现在心理方面，周雪莉觉得秦副院长与其他院领导有些不一样，私下里也没少听别人对他的评价，主要意思是秦副院长这个人有点“江湖”味道，再加上，周雪莉隐隐感觉到同宿舍的吴甜子似乎与秦副院长私下非常熟悉，而且这次留校，吴甜子表现出的极度自信应该就源自于秦副院长。但今天秦副院长对自己如此客气，如此“器重”，确实出乎周雪莉意料之外，她一时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么多年，不少单位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正职不在场的时候，都会把副职前面的“副”字省略掉，学院也不例外。周雪莉说道：“院长，谢谢您。如果真能留下来，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不辜负组织的培养，万一留不下来，我也会正确对待。”
秦副院长哈哈一笑，说道：“是啊是啊，凡事都要做好两手准备，这符合唯物辩证法。你们三个人都不错，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只能留一个。我不是院长，说了不算，要不然，我就把你们三个都留下来。”说完，秦副院长又笑了起来，止住笑声后，他似乎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哎，小周啊，你这次留校，没找人打招呼吧？”
周雪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说没有，显得不真诚，毕竟在留校这个问题上，几乎没有人不打招呼，除非对方确实找不到打招呼的人。如果说有，她自己也不知道徐利智找的谁，是否起到了作用。周雪莉停顿了一下，说道：“院长，也不瞒你，我老公说帮我找了人，但我也不知道找的谁。”
秦副院长说道：“哦，没事，找不找人都一样，院党委都一视同仁。这些年，什么事都要看关系，风气都搞坏了。再说了，大家都找了人，最后等于都没找，对吧？回去等消息吧，只要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说完，二人走下了楼梯。
试讲结束后，一直也没有确切消息，周雪莉心里有些烦躁，虽然丈夫徐利智在电话里向她保证留校没问题，但是，毕竟没有看到结果，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这天，周雪莉正在宿舍整理东西，不管留校是否成功，这个宿舍是住不长了，只要结果一出来，就会搬离这个房间，想起来还是让人有些伤感的。在整理一本杂志的时候，掉出来一张合影照，周雪莉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自己和张承继的一张合影，照片拍摄的具体时间周雪莉想不起来了，看照片背景应该是一次学院运动会上两人拍的，张承继穿着一身运动短衫，短平头，瘦削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脖子上挂着一枚奖牌，周雪莉也是一身运动装，站在张承继的身边，做着当年流行的V字手势，那时的周雪莉看上去还有点黑，但眼睛很有神，齐耳的短发，像一个面容姣好的假小子。周雪莉用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似乎还能淡淡地闻到当年张承继身上汗水的味道。就在周雪莉沉浸在过往岁月的时候，宿舍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吴甜子抱着一摞资料，刚到床边，呼地一下就把资料摔在了床上，然后又不解气地把东西拿起来摔到床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公平公正，什么平等竞争，都他娘的骗人的。有些人天天装清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说顺其自然、服从组织，狗屁，鬼才信呢？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比玩阴的，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周雪莉听着吴甜子莫名其妙的骂街声，有些迷惑，但也不好马上开口问她为什么，刚刚参加完试讲，都在等最后结果，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比较微妙，也比较敏感。周雪莉正在犹豫是否接话的时候，楼下有人喊：“周雪莉，系里电话。”这个电话来得真是时候，替周雪莉解了围，就在她走出宿舍门口的时候，还听见吴甜子在宿舍里气呼呼地骂道：“德性！”
周雪莉感觉到吴甜子这顿火是冲自己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是系里胡政委打来的，让她现在到系里去一下。周雪莉只好向外面走去，她想，等回来的时候再慢慢和吴甜子沟通吧。路过操场的时候，由于心情不好，平日里觉得很是可爱的鸽子此时倒觉得厌烦了起来，在从鸽子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伸出腿向几只低头觅食的鸽子踢了过去，鸽子迟疑了一下，纷纷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