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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博士楼在学院操场的北边,楼前种着两排高大的水杉,树与树之间的间隔不大。远远望过去,像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不留意的话还真看不出树的后面还有一幢三层楼房。

周雪莉的宿舍在二楼202室,同宿舍还有一个叫吴甜子的同学,年纪相仿,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两个人都是本科毕业后读的硕士,工作几年后又过来读的博士。吴甜子人如其名,长得细高挑,瓜子脸,皮肤白皙,把江南姑娘妖娆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吴甜子相比周雪莉性格偏外向,善于人缘交际,是学院知名的“主持人”。每逢各种大型活动都少不了她,学院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不少男学员都以能和吴甜子说上几句话为骄傲。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两个女人也是一台戏。吴甜子和周雪莉虽说是室友,但关系有点微妙。不过这两位毕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不会像农村妇女那样把心理活动表现在脸上,从表面上看起来两人关系还算得上融洽。

周雪莉本科就是在这个学院读的,毕业之后考取了另外一所军校的硕士,因为表现优异留校当了教员。在选择读博士的时候,特意又报考回到了母校。一方面母校在全军政治工作方面享有盛誉,另一方面周雪莉想读完博士后留在这边,这样就可以与丈夫团聚了。这两年婆婆也催得比较紧,让他们抓紧时间要个孩子,实现徐家多年的梦想。

此时的周雪莉正斜靠在床上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马上博士毕业了,可留校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她知道导师郑教授与姜院长私人关系不错,说起来,郑教授当年还当过姜院长的老师。姜院长年轻的时候从部队到院校深造,郑教授给他上过课。若干年后,当年的学员回来当了院长。周雪莉想通过郑教授这层关系帮她打声招呼,但她也知道郑教授为人比较讲究原则,不愿意找人开后门、搞关系。所以,周雪莉始终没好意思说起过这事。不过今天思来想去,她决定厚着脸皮去找下导师,即便挨批也要试上一试,毕竟和自己的人生幸福比起来,脸面又算得上什么呢?想到这,她起了床,整了整军装,出了博士楼,穿过水杉林来到了操场上。这会还没到下课时间,操场上静悄悄的,只有十来只鸽子在低头找寻着食物。这些鸽子不知是从哪里飞过来的,每天都会在操场上溜达,它们一点也不怕人,即使人多的时候,也不妨碍它们悠然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就像是在自家领地一样。平时,周雪莉看到这些鸽子,总会停下来逗逗它们,可今天心中有事,对它们显得缺少了爱心。她从鸽子身边走过的时候,故意扬起手挥了两下,几只胆小的鸽子扑棱棱展开翅膀飞到了别的地方。

穿过操场,沿着水泥路一直走到头,有一幢规模宏大的两层民国建筑,采用的也是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外形上显得更西化一些。虽然只有两层,但每层的层高都很高,看上去显得雄浑庄重。学院最初建校的时候学生少,这幢建筑既是教员办公室,又是学员住宿和上课的地方。随着学院规模逐步扩大,整幢建筑才改成了教员办公楼。周雪莉上了二楼,来到了导师郑教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听到里面郑教授好像在打电话,时不时还能听到长吁短叹的声音。终于,电话打完了,周雪莉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郑教授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周雪莉推开门走了进去,郑教授看到是自己的学生,指了指沙发,说:“你坐吧。”

周雪莉坐在沙发上,说道:“导师,刚才在门口听您好像在打电话,感觉您心情不是太好。”

郑教授头发已经花白,书桌上堆满了书,他把眼镜摘了下来,用手不停地在两眼间轻轻揉动着穴位。“我儿子和儿媳的事,真够让人操心的。最近这两人感情上有点问题,儿媳妇闹着要离婚。我这个儿子呀,人太老实,连老婆也哄不好。这不,你阿姨给我打电话,让我想想办法。我研究了一辈子政治工作,可家里的政治工作我就没做好。不说这个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毕业论文、答辩都结束了,你可以轻松一下了。”郑教授戴上了眼镜,和蔼地看着周雪莉。

“导师,我……”周雪莉欲言又止。“没事,有事就说。”郑教授笑着对周雪莉说。

“导师,我马上博士毕业了,我想留校工作。您也知道,徐利智他们一家人早就想让我转业回来,我不想脱掉这身军装,穿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来读博之前,我婆婆就对我说,如果毕业后能够留校,就让我在部队多干几年,如果不能留校,还回原来单位当教员,就必须转业。”

“徐利智怎么说的?”导师问。

“利智倒没说什么,他毕竟也穿过军装,还是能够理解我的。为了读博,我们把要小孩的计划又往后推了,他爸妈有点着急,平时也没少在利智面前埋怨我。我知道您和姜院长关系不错,能不能给姜院长打个招呼,让我留下来。”

“哦,这个事啊……”郑教授把眼镜又摘了下来,“小周啊,不是导师不愿意帮你这个忙,而是我不能破坏规矩啊。当然了,你很优秀,也很能干,教员当得不错,也算出类拔萃。就我个人来讲,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可是,我是一名老政工,天天给学员讲以身作则、模范带头,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啊。我承认现在社会风气不好,很多时候都要讲人情、讲关系,假如我们每个人不去制止,而是参与其中,这个风气不是越来越坏吗?再说,留校不是姜院长一个人能定的事,那是常委集体研究的事,我也不能给他出难题啊!”

周雪莉知道导师这个脾气,不要说自己是他的学生,就是他女儿,估计他也不会动用个人关系去打招呼。说他把“羽毛”看得很重也好,或是一辈子养成的道德操守也好,他始终踞守着心中那块圣地。从这一点上讲,周雪莉对导师发自内心的钦佩。

郑教授儿子和儿媳感情不和,从某种程度上也和郑教授的人生原则有关。教授唯一的儿子现在在一家企业单位上班,多年来勤勤恳恳,只知道闷头干活,不懂得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间周旋,这么多年始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科级干部。当年,儿媳妇家首先是看中了郑教授这种身份背景,觉得找到他们家能沾到一些好处,后来才发现事与愿违。儿媳妇越来越觉得丈夫呆板、无趣,收入又不高,慢慢产生了厌倦心理。教授的老伴,为了儿子的事情也不知道和郑教授唠叨了多少回,让他找找老同学、老战友,帮儿子活动活动。口头上郑教授也答应了,但私下里一点行动也没有。时间一长,儿媳妇越来越觉得他们家透着一股迂腐劲,慢慢从拌嘴到吵架,现在闹到了快离婚的地步。

周雪莉笑着对导师说:“没事没事,其实我回到原来那个单位也挺好,毕竟环境熟悉,实在不行,干几年转业回来吧。”

从郑教授办公室出来,周雪莉沿着三角花园里碎石铺就的甬道慢慢走着,虽然她理解导师的做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拨通了老公徐利智的手机,铃声一直响到结束,也没人接电话。雪莉心里更加烦闷,她知道这几年因为自己转不转业的事情,除了小姑子徐利慧表示理解之外,整个徐家对她都有意见,老公徐利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也是有想法的。雪莉在一条木凳子上坐了下来,靠着身后一棵水杉树发呆。这片小树林有些年头了,除了一片水杉树外,还夹杂种着一些其它植物,有腊梅、月季等等,基本上一年四季都能闻到花香。上本科时的周雪莉最喜欢在这片树林里停留,经常拿本书坐在树荫下阅读,有时竟然会忘记了吃饭。这一片花园原来是家属区,后来学院为扩大教学区面积,把家属区迁了出去,房子拆掉后,房前房后的水杉留了下来,经过若干年的建设,竟然成了学院一景。

“雪莉,你怎么在这?”周雪莉听到有人叫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本科同学陆渊。当年毕业时,学员队有两名同学留校,一个是贾国柱,另外一个就是眼前的陆渊,现在两个人都在学员队当队干部。陆渊今年30岁出头,少校副营职,他是战士学员考的军校,刚进来时在大专队。当年学院有一项激励机制,如果战士大专班学员第一学年品学兼优,每科成绩不低于九十五分,可以直接跨入本科队学习,毕业时拿本科文凭。陆渊就是借助这一政策,第二年从大专队跳到了本科队,与周雪莉成为了同学。当年毕业的时候有两个留校名额,张承继排第一,贾国柱排第二,陆渊排第三,但张承继坚决要到基层部队,这样一来,就把本来没有希望留校的陆渊给顺延了上来。

客观地讲,陆渊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在他上高二的时候,因为家里出了些变故,只好辍学四处打工,要不然,以他的成绩考个一本院校也是没有问题的。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陆渊参了军,在部队服役第二年的时候,参加士兵考学,很轻松就考上了,而且还转到了本科队。按理说,他应该感到骄傲,但是,他一直骄傲不起来,相反,还有些自卑。在本科队上学的时候,全队一百多人就他一个是从大专队转过来的,刚过来的时候,大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另类。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七十多岁的爷爷奶奶还需要他帮助,上学时,每个月还要从本来就不宽裕的津贴费中挤出来一部分寄回家。用陆渊自己的话说:一个经济上不能独立的人是没有完全人格的人。这一点,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也能解释得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是你呀,太巧了。”周雪莉站了起来。“陆大队长,这个点忙什么呢?”“我这个队长可比不上你这个大博士啊。还能干什么?刚去系里拿个材料,远远就看见树丛之中坐着一美女,自然要看上一眼。你还别说,你刚才忧郁的样子还真像黛玉葬花那个场景,要是穿上古装就会让人恍如隔世了。”

“去你的吧,我现在不想葬花,我想‘葬’我自己。说点正经的,听说国柱上次到总院看病,情况不太好,怎么回事?”

“唉,这个事可复杂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这个病比较罕见,医生说概率只有几百万分之一,而且即便得了这种病,有的人一辈子也不发,但是一旦发病就很难说了。”

“哦,我看最近找个时间到总院看看他,我读博这几年虽然都在一个院子里,但也没怎么见过面,想想挺让人难过的。”

“你这么一说,我都想住院了,能让周大美女亲自探望,住院也值了。”

“去你的,人家没心情开玩笑。听说你也交过经适房房款了,能拿到房子,以后你在家里就可以挺直腰杆了。”雪莉打趣地说。

“钱是交过了,谁知道啥时候能住上呢。这房子从征地到现在都好几年了,分管领导都换了几任了,你要是留下来,也能参加分房。”

“我是想留校啊,但太难了,每年都有那么多人想留,都要凭关系啊。”雪莉刚说完,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向陆渊挥了挥手,示意要接电话,站起身向三角花园里面走去。

周雪莉和陆渊谈的在建房是学院第四期经适房。这些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能不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房,是个人价值最直接的体现,军人也不例外。许多年轻的军官一毕业,就想方设法开始买房。这些年,学院为了解决干部住房问题,也做了不少工作,投入了不少物力财力。但是,必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房子建得再多,也赶不上人员循环的速度,所以住房始终很紧张。不少人不愿意转业,就是为了能够买到一套经济适用住房。毕竟,城市的房价太贵了,而经适房相比较而言,就便宜多了。以在建的四期经适房为例,所在区域市场价已突破了每平米三万多,而经适房每平米才几千元,这巨大的价格差异,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极具诱惑力。

起初研究第四期经适房购房人选的时候,是没有考虑营职干部的。按照政策规定,只有达到正团职以上的干部和工龄在十五年以上的在职职工才能购买经适房。可实际上,许多单位都没有严格按照政策执行,不仅放宽了购房人员范围,而且扩大了建房标准面积,四期经适房最初规划时也同样如此。这也意味着再等上一两年,不,甚至要不了一两年,学院几乎所有的干部都能住上宽敞的新房子,即使那些暂时不能参加购买经适房的年轻干部,也会在大家搬出院内公寓房后,住上面积更大的营、团公寓房。总之,每个人都会在住房条件上大为改观,甚至,他们会成为第一批生活在小康生活标准之上的中国军人,想想都让人为之振奋。以姜院长为主的几个院领导,考虑到集资建房不容易,也想给干部员工做件好事,所以当时确立了一个思想:把能考虑进来的尽量考虑进来。毕竟,房子对于每个人而言,算得上“终身大事”。当时不少营级干部呼吁,既然部队职工满十五年能购买经适房,为什么在职干部满十五年就不能呢?经过几次激烈讨论,最终把军龄满十五年的营职干部也纳入了购房对象,尤其是七八个像陆渊这样军龄满十五年的副营职,也可以参加购房。说实话,对他们确实是一种莫大的激励。

虽说好事多磨,但四期经适房这件好事“磨”得太久了,从最初的征地拆迁、平整土地到现在展露雏形,都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前前后后已经换了两任分管后勤工作的副院长和三任具体负责的院务部部长。到现在,房子还是一片建筑工地。虽然每一个人对建设速度不满,但一想到毕竟已经交了钱,属于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用再去为市场上高不可攀的商品房价格忧心,也算得上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了。慢点就慢点吧,毕竟慢工才能出细活。 wj2GL0bg6oJRicOMygnj3JC4OB67IFzzOBbR1FkREI/O+A0O21DaNkcIQCLsRR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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