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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莉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的，电话号码显示是北京的。她想了一会，也没想起来是谁的号码。这年头，各种骚扰电话屡见不鲜，有本省的、外地的，甚至还有国际电话。所以，大家都形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是陌生号码，一般都不会去回。如果真的是亲戚朋友，自然还会再打过来。果然，这个号码在周雪莉上完课回办公室的路上又响了起来。
周雪莉迟疑了一下，接通了电话，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雪莉啊，我是向楠，连老同学的电话都不接了？”
“向楠啊？我怎么知道是你的号码。再说，刚才在上课，手机静音我也没听到。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毕业这么多年，你到了皇城根下，把我们这些人都忘了吧？”
“哈哈哈，这话说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院花’不是。你周雪莉可是大美人一个，不光男生对你垂涎三尺，就是我们女人也嫉妒你，忘不了你的！”
“去你的吧，说得这么肉麻。说正经的，你和辉煌过得挺好的吧？对了，孩子多大了？”
“我挺好的，有一个女孩，三岁了，快要上幼儿园了。你呢？”
周雪莉能听出来，司马向楠说话有些迟疑，不像起初那样兴奋，“我还没要孩子，徐利智一直催我。这不，博士毕业刚留校不久，想再等个一年。什么贡献都没做，就要休产假，哪好意思呢。对了，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不会专程就和我聊天吧？”
“我听他们说你博士毕业后留校了。前几天，我们单位推荐我到学院短期培训，我一想你在学院，就想着给你说一下，到时我们一定要聚聚。”
“欢迎，欢迎，你能来培训太好了。毕业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怎么见过面，到时好好聚聚。你想见谁，我提前和他们说一下，让他们把时间留出来。”
“咱们的老队长——屈队长，还有你老公徐利智。陆渊、贾国柱也在学院吧？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你看吧。”
“屈队长他们几个都没问题。贾国柱来不了，他还在医院躺着呢，估计都不认识你了。”
“哦，听说了他的事，心里挺不好受的。好好的一个人，咋就成了这样。先不说他了，我定好机票告诉你，到时你帮我约一下大家。”
“好的，没问题。”说完，两个人挂了电话。
司马向楠和周雪莉是本科时的同学，司马向楠人长得也不错，但性格上不像周雪莉那样容易接近，素有“冷美人”称号，人缘相对要差一些。除去个别脸皮厚一点的男生主动搭讪外，一般没人敢和她说话。嫉妒心理是女人天生的特性，在这一点上，司马向楠也不例外。上学那会她对周雪莉并不“感冒”，关系不远不近。不过，随着毕业工作，当年的那些陈年旧事都已消逝，同学情谊反而历久弥珍。到了宿舍，周雪莉给屈队长发了一个信息，告诉他司马向楠近期过来短训，到时一起聚聚。屈队长很快回了信息，说没有问题。周雪莉又给其他几个人发了信息，有的回了，有的也没回。
宿舍里很安静，她把自己放躺在一米二宽、两米八长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司马向楠的电话，又把她的思绪带回到了上学时代。
司马向楠的老公郝辉煌也是他们的同学，上学那会，大家都知道郝辉煌的父亲是总部机关的一个领导。虽然郝辉煌和同学相处时还算谦虚低调，但他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干子弟的气息还是能够让人感觉到的，尤其是他嘴角经常会不自觉地撇一下，还有那一丝闪过即逝的白眼，总让人感觉他那种谦虚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一种“战略高度”的藐视。毕业分配的时候，同学们私下里议论，如果有北京名额肯定是郝辉煌的。学员队百十号人，大城市的分配名额不是很多。为了体现公开公平公正，学员队毕业分配要按照打分排名大家依次选，如何做到二者有机“融合”，则大有学问。
张承继在学员队综合打分第一，但是他主动放弃了选择大城市的机会，要求到艰苦地区。但是，排在第二名的学员当仁不让地选择了去北京的名额，这样一来，就堵住了郝辉煌进京的机会。他找到当时学员队屈队长，提出北京方向只能让他去，让队长给对方做工作。队长也为难，说既然是公开选择，人家先选也只能这样，作为队长不能不讲原则。两个人谈到最后，郝辉煌说北京的这个指标是看在他父亲面子上总部才给的，如果他去不了，谁也不能去，说完就摔门出去了。屈队长也很生气，他随手用力把门推上。巧合的是，郝辉煌从外面又折了回来，刚要进屋，脑袋与门板就完美地贴合在了一起……
虽然郝辉煌脑袋缝了几针，没有大碍，但因为这件事屈队长挨了一个处分，第二年自己提出转业了。当然，郝辉煌的父亲，也就是郝“首长”做事还是很有高度的，并没有从中作梗把北京指标废掉，而是在离北京不远的地方又“加”了一个指标。没过一年，就把郝辉煌一纸调令调到了北京。
郝辉煌后来和司马向楠两人结婚，周雪莉是过了很久才听徐利智讲起的。郝辉煌和徐利智毕业之后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们一个是高干子女，一个是富商家庭，在理想和追求方面可能有着天然的耦合度，两人关系虽然谈不上志同道合，但平时保持着联系，关系一直不错。隔了没几天，司马向楠发来了航班信息，并告诉她，自己到时候从机场打车回学院，安顿好再和她联系。周雪莉给向楠回了电话，说到时去机场接她，起初向楠死活不肯，说千万不要麻烦，后来在周雪莉的坚持下也只好同意了。
挂了电话，周雪莉才认真思考起如何接的问题。车子徐利智早就给她备了一辆奥迪Q5，不过这些年她一直忙着读硕、读博，虽说也考了驾照，但她一直没怎么开过。再者她觉得自己在学院里开一辆50万左右的车有点招摇过市，毕竟学院里不少老教授也才开一辆二十来万的车。让徐利智开车一起去接司马向楠也是一个办法，但是，最近徐利智比较忙，这个时候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他。想到徐利智，周雪莉突然觉得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而且，徐利智也有一些时间没给她打电话了。尽管她和徐利智都属于比较理性的人，但是她觉得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得把个人的事情好好捋捋了。看来，是该要个孩子了，都说孩子是夫妻之间的黏合剂，这话不无道理。
想到这，周雪莉拨通了徐利智的电话，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顺便问问有没有时间开车一起去接司马向楠。
电话是在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接通的。
“您好，是徐太太吧？”接通电话的是一个女的，声音柔柔的，听上去耳朵痒痒的。
“你好，我是徐利智的家属，他不在吗？”周雪莉有些奇怪。
“徐总正在开会，我是他的办公室秘书。徐总开会的时候，会把手机放在办公室，他让我负责这个时间段的一切来电，所以，我才会接您的电话。过会我转告他您来过电话，徐太太还有什么事吗？”对方不失礼貌，也很客气。
“没什么事，就是想……算了，回头他有时间我再和他说吧。”说完，周雪莉挂断了电话。
一丝凉风从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马上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墙外那棵泡桐树依然枝繁叶茂，上面还残留几朵夏季绽放后干枯的花朵。
周雪莉后来“厚着脸皮”找到系里副主任，让他给自己派了一辆公车，这才解决了“交通”问题。周雪莉起初不知道，个人有事情的时候，偶尔用一下公车也是可以的。之前，她经常看到一些同事坐公车出去，有时还带着家属孩子，起初还有些纳闷，后来时间一长，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过，周雪莉还是第一次因为个人事情，找系领导派车，心里还有些不安。当她和系里副主任说的时候，还怕被驳回，没想到，副主任很爽快地就批了。周日下午，周雪莉来到学院车场，把派车单交给值班室，值班的小伙子给她安排了一辆桑塔纳。一个小时后到了机场，她让驾驶员在停车场等，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接机口，毕业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司马向楠变了没有，她一边无聊地看着接机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心里胡乱想着。
显示屏不停滚动着司马向楠航班的落地时间。周雪莉站在正对出口的位置，不停地向里面张望。出站的人很多，想要从中找寻一个人还真有点费劲。不知过了多久，周雪莉看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应该就是她。那个人越走越近，周雪莉更加确定她就是司马向楠。几年不见，向楠还保持着上学时纤细的身材，上身穿一件浅红色格子的紧身外套，只有一个扣子扣在胸口以下的位置；下身一条乳白色的裤子，整个人看上去青春靓丽。司马向楠此时还没有看到周雪莉，她一边顺着人流往外走，一边不停地四处张望。周雪莉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就故意没有上前喊她，而是看着她一直在人群中左顾右盼。过了一会，看到司马向楠从包里拿出了手机，这才走了过去。
“请问这位是首都来的司马美女吗？”
“呀，你在这啊？害得我找你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呢。这么多年没见，还这么漂亮，真是羡慕死我了。”
“哪里哪里，我们乡下人，怎么能和你们首都美女相提并论。你这身材，太有型了。我不是吹捧你，刚才你出来的时候，那些男人的目光都被你给勾去了，整个就是舞台走秀啊。”
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番，禁不住又笑了一阵，这才拉起行李向外走去。司马向楠略高于周雪莉，体型比周雪莉更圆润一些，两个人站在一起，代表着不同的美女风格。
到了停车场，驾驶员塞着耳机在听歌，直到周雪莉敲了敲窗，小伙子才从音乐中回过神来。出了驾驶室，看到司马向楠那一瞬间，小伙子表情凝固了，耳机从耳朵上掉了下来。亏得周雪莉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他才赶紧接过行李放进了后备厢。
周雪莉低声对司马向楠说道：“你看你把人家小伙子给惊着了，到了学院，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了吧，要不然整个学院都得炸锅！”向楠忍着笑说：“去你的吧。”车子在双向八车道的宽阔马路上飞驰着，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和成片的草坪，看上去满眼绿色，很是养眼。大约开了二十来分钟，视野开始出现成片的高楼。
“雪莉，我这几年没来，城市变化好大啊，我们上学那会，印象中机场高速还不是这个样子，变化真的太快了。”
“是啊，现在的城市发展一天一个样，不要说你几年没来，现在有些地方几个月没去，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其实不光是城市变化大，人的变化也很大啊，就拿你来说吧，几年不见，从‘小妖精’变成‘老妖精’了。”
“别老拿我开涮。说真的，这些年还挺想你们的，也挺想学院的，老早就想回来看看，但身不由己啊。这次有这个短训的机会，太难得了，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一定要去几个地方好好看看，这里，毕竟留下了我太多美好回忆。”
“那是，你和男同学约会的地方，是有太多值得回忆的事情，要好好再去回味一下，哈哈……”
司马向楠没有答话，她把头靠在车窗边若有所思地向外看着。
过了一会，周雪莉问道：“你是直接回学员队，还是佳人有约？怎么说？”
司马向楠回道：“今天刚到，我不想住学员宿舍，也没有人约我。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和你将就一晚上吧，正好可以说说话。”
“我是没有意见，只要你不嫌弃我那的环境就行，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可能会有蟑螂从脸上爬过。”
“八个人一间的宿舍都住了那么多年，你那还能差到哪去，今晚就住你那了。”
“好吧，那就委屈你了。”周雪莉对驾驶员说道：“班长，麻烦你把我们送到十四号楼吧，让她体验体验‘贫民窟’的感觉。”
到了学院，两个人在校园里转悠了一会，多年没来，学院里的变化也很大。在操场边上一栋十几层的住宿楼顶层，竖立着“政治工作是我军的生命线”醒目灯箱标语。操场进行了翻建，塑胶跑道、人工草皮，一眼望过去整洁漂亮，再也不见当年“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看看时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来到了餐厅，里面宽敞干净，学员熙攘，各种食物琳琅满目，与之前那种盆装、桶装再分别打到个人饭碗里的情景截然不同。
吃完饭，回到周雪莉住的宿舍，司马向楠又“吃”了一惊。不过，这回诧异的是干部公寓楼竟然条件会这么差。
“我说这么多年了，干部宿舍还是这样啊？你也真行，老公那么有钱，还住在这个小单间，用公共厨房、公共厕所，你这真是要把自己塑造成精神‘楷模’不成？”“我哪有那么高境界。我才毕业留校，好房子也轮不到我啊。你没看看，就这环境还有不少干部、教员住在这呢，我有什么资格讲不满意啊。再说住筒子楼多好，吃饭有食堂，卫生也不用我打扫，我只要收拾好我这一间房就行了，我这是在践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司马向楠盯着墙上周雪莉和徐利智的一张合影看了一会，扭过头问道：“你和徐利智结婚这么久了，一直没要孩子，他没意见吗？”
“当然有意见了，可也不能怪我啊。你想，我们本科毕业后，我读了三年硕士，毕业后当教员，又不在一个城市，一个月能见一面就不错了。他忙我也忙，刚工作那会也不敢要孩子，当助教的那些日子，每天都忙不完的事，为了给系领导留个好印象，一直没敢怀孕。后来，为了能够到同一个城市，我又选择了读博，好不容易博士毕业又留校，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我最近想着赶紧把孩子怀上，这样也算是完成人生中一件大事了。”周雪莉盘着腿坐在一张小沙发上，抬头看着司马向楠。
“那你和徐利智的感情一直都还好吗？他现在是大老板，周围少不了美女，就不怕他吃‘腥’？”
“利智你还不知道，人还是靠谱的，再说，夫妻之间如果没有起码的信任，那日子还怎么过啊？你别老关心我了，我还想问问你这官二代家的媳妇，是不是每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啊？”
“我嘛，说实话，住着北京二环以内的大房子，开着宝马MINI，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孩子平时都是保姆在管，我也就是上上班，没事做做保养，生活确实是happy。你也知道，辉煌他老爸在部队也算是位高权重，从小对他这宝贝儿子百依百顺，好在辉煌对我还算不错，我们毕业后，他让他爸把我调到了北京一个兵种杂志社，平时也没啥事，领导对我也比较客气。辉煌在部队干了没几年就转业了，他受不了约束，到地方后和几个哥们在外面不知道搞些什么，反正一天天挺忙的，我们有时一周也见不了几次面。这次培训，我们领导说正好是在我们母校，让我回来怀怀旧，我一想也挺好，正好借这个机会回来看看你们。对了，屈队长转业后挺好吧？这么多年，因为他和辉煌之间那件事情，我一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让他受了影响。”
“队长挺好的，转业后到了鼓楼区政府，我们也很少见面，正好这次你过来，我让他把嫂子一起请过来，大家聚一下。”
“好啊，好多年没见嫂子了，还真有点想她呢。那个时候，她对我们女生真不错，没少关心我们，经常给我们送好吃的。”“是啊，那个时候就觉得嫂子像自家姐姐一样，现在学员队很难见到这种情况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不再说话，直到熄灯号响过，才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