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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真理的根基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人类饱受各种谬见的欺骗,可能最大也最不值得称道的欺骗是现代经济,它建立在唯利是图的基础上,不顾及对社会产生的影响。

当然,就像其他谬见一样,政治经济学有个貌似合理的基本假说。经济学家说:“在人的天性中,人际感情是一种偶然的干扰因素,但对进步的贪婪和渴望却是恒常不变的。让我们排除变化的因素,只把人当作挣钱的机器,以此考察为了最大限度地积累财富,怎样制定关于劳动力、购买和销售的定律,一旦这些定律确定后,每个人自行选择引进多少感情的干扰因素。”

先考虑主要因素,再引入性质相同的次要因素,这是一种逻辑分析方法。假设一个运动物体受到恒力和变力的影响,如果要研究它的运动轨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考虑恒力的作用,再考虑变力的作用。但在社会问题中,干扰的因素和不变的因素性质不同,当把干扰因素加进去时,就改变了被考察生物体的本性。它们的作用不是数学的,而是化学的。引入的附加条件致使先前的知识失效。

我不怀疑人们所接受的科学结论,我只是对科学不感兴趣,就像我对体操这项运动不感兴趣一样。它假设人没有骨架,在这个前提下,使学习者蜷成一小团,或使他们平展如蛋糕,或使他们伸屈如缆绳,当达到这种效果时,他们的骨骼已被扭曲成不同的样子。推理也许无懈可击,结论也是真实的,但在应用过程中科学的缺陷会暴露出来。现代政治经济学建立的基础也是这样。它想象人只有身体,而不考虑有心灵,据此推导出它的定律。这样的定律怎么能适用于人?人的行为主要受心灵的支配。

政治经济学根本不是科学。当工人们罢工时,我们看到它是多么的一筹莫展。厂长持一种观点,而工人持另一种观点,政治经济学无法使两者统一。反复争论厂长的利益和工人的利益并不冲突,结果是白费力气。事实上为了利益,人们并不总是对立冲突的。如果房间里只有一块干面包片,母亲和孩子们正在挨饿,则他们的利益不相同。如果母亲吃了干面包片,孩子们就没吃的;如果孩子们吃了,母亲就得饿着肚子去上班。即使这样也不能说他们之间有冲突,不能说他们会为了面包片打架,或因为母亲强壮,抢过面包片吃了。同样,我们不能假定由于人们的利益不同,一些人会对另一些人充满敌意,使用暴力或阴谋诡计去获利。

即使我们认为人的道德驱动和老鼠或猪的道德驱动是一样的,也绝不能说明雇主的利益和雇员的利益要么完全相同,要么截然对立;因为根据具体的情况,有可能两者兼备。的确双方的目的都是顺利按时地完成任务,从中获得公平的价钱,但是在利益的分配中,一方的收益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另一方的损失。付给工人极低的报酬,使他们贫病交加,这不符合厂长的利益;而付给工人高薪,以致厂长的利润太少,影响工厂安全而宽松的管理,这也违背了工人的利益。一个锅炉工不应企望太高的工资,以致公司太穷没有钱来维修锅炉。

企图从利益的权衡推导人的行为规范是徒劳的,所有这些努力都是白费力气。人类的行为从来不是靠利益的权衡来规范的,只能靠公正。权衡利益的一切努力将永远付之东流。在任何特定的行为方式中,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或他人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但每个人也许都知道,并且绝大多数人肯定知道什么是公正的行为,什么不是。所有人也许都明白公正的结果对自己和他人都具有终极的好处,尽管我们既说不出什么是终极的好处,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实现。

我说的公正包含感情——这种感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激之情。雇主和雇员的正确关系最终要依靠感情来建立。我们以家庭里的仆人为例加以说明。

假设男主人想方设法地让仆人多干活,但没有超出所付工资的范围。他从不允许仆人无所事事,但他给仆人提供的食宿条件恶劣到几乎难以忍受的地步。从男主人的角度来看,他没有违背通常所说的“公正”。他和仆人就整个工作时间和服务内容达成协议,他是在依据协议办事。他按照邻居对待仆人的最低标准对待他们。如果仆人可以找到另一个更好的地方,他可以另谋高就。

这个例子反映出政治经济学的观点,这门科学的学者声称,这种做事的方式使主人得到仆人的最佳服务,因此对群体有极大的好处,通过群体也能使仆人自己受益。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这么考虑好像仆人是个发动机,它的动力来自蒸汽、磁力等可计算的力。恰恰相反,仆人是用心灵作动力的发动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心灵的力量进入经济学家的方程中,使他们推导的每一个结论都落空。最繁重的工作不是由这种古怪的发动机为了工资或迫于压力完成的。只能是当人的动力,即人的意志或精神,被自己适当的燃料推动时才可能做到,这种适当的燃料就是感情,它具有最大的效能。

如果主人是一位明智和精力旺盛的人,仆人迫于压力能经常完成大量的工作,这的确是常见的事情。同样常见的是,如果主人是一位闲散和软弱的人,仆人做事就会常常偷工减料。但是普遍的规律是,假定主仆都是明智而精力旺盛的人,则完成最繁重的劳动不是出自主仆的相互对立,而是出自对对方的感情。

虽然宽容经常被滥用,热心待人却遭到忘恩负义的回报,但这条法则的真实性却丝毫没有减弱。因为如果善待仆人他却不知感恩,这样的仆人如果粗暴对待的话,他就会报仇,对慷慨的主人不忠诚的仆人,肯定会伤害一位不公正的人。

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无私地对待他人都将得到最有效的回报。在此我把感情完全看作是一种动力,而不是某种可取的或崇高的东西。我把感情纯粹当作是一种打破陈规的力量,它们使普通的经济学家的每一种计算失效。当他们不考虑其他的动力和经济条件时,感情才成为一种真正的动力。比如你善待仆人,却算计着他该怎样报答你,那么你的善良理应得不到回报,也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如果你不抱有任何经济目的而善待仆人,所有的经济目的都将得到报偿。就像保全生命的人将会失去生命,失去生命的人将会得到生命。

另一个上下级关系的最简单的例子是团长和他手下的战士。

假设团长要求战士纪律严明是为了减少自己的麻烦,使得团队的作用最有效,那么他无论制定什么规章制度都无济于事。出于自私的目的不可能充分发挥部属的战斗力。但是如果团长与战士们建立起最直接的个人关系,他极其关心战士们的利益,十分珍惜他们的生命,那么出于对他个人感情和人格的信任,在他的领导下,战士们就能有效地发挥战斗力。这种战斗力达到的程度是任何其他方法不可企及的。当涉及的人数众多时,这种做法更有说服力:比如尽管战士们讨厌他们的首长,但在进攻中仍然常常能取胜,而对于一场大规模的战争,除非战士们热爱他们的司令,否则的话胜利渺茫。

为了抢劫而聚集起来的一帮强盗(就像古代苏格兰高地的一个部落),他们完全受感情的驱使,每个人都愿意为了头领的生命而献身。但为了合法生产而聚集起来的一群人,通常不受这种感情的支配,没有人愿意为了老板的生命而捐躯。在一段确定的时间里,仆人或士兵的收入是固定的,但工人的收入却随着对劳动力的需求而变化。由于贸易的不稳定性,他随时可能失业。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发生任何具有感情的行为,只会爆发不满的抗议行为。其中有两点值得我们思考。

一、如何使工资的调整不受劳动力需求的影响。

二、如何在不增减劳动者人数的情况下保持他们的工资不变(无论贸易的状况如何),以便在他们从事的行业里给他们以稳定的收益,就像在一个家庭长期工作的仆人,或一位有团队精神的人,或在一个出色的军团中服务的士兵。

在人类所犯的错误中,一个令人奇怪的事实是,经济学家否认工资的调整可以不受劳动力需求影响的可能性。

我们并不用荷兰式拍卖 ,出售我们的首相。生了病,我们不会咨询收费低于一点零五英镑的医生;有了官司,我们决不会想到把六至八便士减少到四至六便士;遇到大雨,我们不会找收费每英里不到十六便士的廉价出租司机。

最出色的劳动者的工资标准一直是恒定的,所有的劳动者的工资标准也应该是恒定的。

“什么!”读者可能会惊呼道:“好工人和差工人付酬一样?”

当然如此,无论牧师的好坏(你心灵的工作者),无论医生的好坏(你身体的工作者),你都心满意足地付给他们一样的费用;帮你盖房子的建筑工人,你也许会付费更多,无论他们是干得好的工人还是干得差的工人,你都心满意足地付给他们同样的工资。

“不对,我选择自己的医生,表明我对医生的水平有所要求。”你用各种方法挑选砌砖工人,干活出色的工人理应被“选中”。在正确的体系中,人们尊重所有的劳动,并付固定的工资,但好的工人受到雇用,差的工人被淘汰。而错误的体系却是以半价的工资雇用差的工人,以顶替好工人的位置,或者以不合理的低工资竞争工作岗位。

平等的工资是我们必须追求的第一个目标,第二个是保持雇用劳动者的人数不变,不管生产出来的商品需求量如何。

如果是临时性的工作,劳动者的工资有必要高于长期稳定的劳动者的收入。有长期稳定工作的人获得较低的固定工资。从长远来看,保持常规的工作既对劳动者有好处,也对老板有益,尽管老板因此无法牟取暴利,或不用承担巨大风险,或不能沉迷于投机生意。

由于战士准备为首长献身,因此他比普通劳动者更加荣耀。其实战士的职责不是去屠杀,而是在保护别人时牺牲自己。世人赞美战士,是因为他们奉献生命而为国家服务。

我们对律师、医生和牧师的尊重丝毫不低于对士兵的尊重,这完全是由于他们做出的自我牺牲。坐在法官席上,不论结果如何,律师都将力争审判公正。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医生都会细心照顾病人。同样,牧师教导他教区里的信徒,指引他们走上正路。

所有能够胜任这些所谓需要学问的职业 的人士,在公众心目中享有的地位高于商行的老板,人们总是觉得商人唯利是图,他的工作也许是社区不可缺少的部分,但人们认为他纯粹是为了个人。经商时,商人的首要目标一定是(公众相信)尽可能多地为自己谋利,尽可能少地为顾客谋利。公众通过政治法规把这种看法强加于商人,作为商人行为的必要原则;将这一原则赋予商人的同时,他们自己也相应地接受了这一原则,并宣称普遍的法则是买方绞尽脑汁降低价格,卖方不择手段地欺骗,然而,公众不自觉地指责商人成了他们自己所界定的那种人,并给商人永远打上了人格低劣的标签。

公众必须放弃这种做法。他们必将发现一种并非纯粹自私自利的商业。更确切地说,他们必须发现不曾存在也不可能存在任何其他类型的商业;他们所谓的商业根本不是商业,而是欺诈。真正的商业,就像真正的布道或真正的战斗一样,需要具备随时自愿牺牲的思想;在责任感的驱使下,甘愿失去六个便士,甚至牺牲生命;市场就像布道坛一样需要它的殉道者;商业贸易就像战争一样需要它的英雄主义。

每一个文明的民族都存在五种重要的专门职业:

战士的职责是保卫国民;

牧师的职责是教导国民;

医生的职责是保持国民的健康;

律师的职责是为国民伸张正义;

商人的职责是为国民供应产品。

所有这些人的义务是为了忠于职责可以献出生命。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死去的人,不懂得怎样活着。

注意,商人的职责是为国民供应产品。他的职责不是为了自己谋利,就像牧师的职责不是为了获取薪金一样。对于一位真正的牧师来说,薪金只是一种必要的附属品,而不是生活的目标。一位真正的医生,他的生活目标高于赚取出诊费。对于一位真正的商人来说,他的生活目标也不是挣钱。在这三种情况中,对于一位真正的人来说,他会不计报酬完成工作,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或者对报酬嗤之以鼻;牧师的职责在于布道,医生的职责在于治病,商人的职责在于供货。也就是说,商人必须运用他的所有聪慧和精力供应优良的产品,并以最低的销售价格送往最需要的地方。

由于任何商品的生产都涉及许多人,商人在经营过程中比军官和牧师更直接地成为民众的上级和管理者,因此,引导民众生活的职责很大程度上就落在了商人的头上;他的职责不仅仅是生产最优良和最便宜的产品,而且要使各项生产工作最大程度地有利于雇员的利益。

商人的这两种职责,要求他们正确地发挥高度的才能,并学会忍耐、仁慈和机敏。他们一定要投入所有的精力,公正地履行职责,就像战士或医生一样,必要时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他们必须遵守两项基本原则:一是兑现他们的各项承诺,二是保证他们提供的产品完美无缺。因此除了不违约、不弄虚作假、不牟取暴利、价格公平外,他们还要勇敢地承担因坚守这些原则而产生的痛苦、贫困或辛劳。

另外,在办公时间,商人是他所雇用雇员的管理者,他被赋予了父亲的权威和责任。绝大多数情况下,一位受雇商业机构的年轻人脱离了家庭的影响,他的主管也就成了他的父亲。除此之外,他身边没有父亲能给予实际和经常的帮助。如果情形所迫,主管唯一公正地对待手下员工的方法是对他严加管束,无论他是员工还是自己的儿子。

设想一位护卫舰上的舰长不得不让自己的儿子当一名普通船员,他怎样对待儿子,就应该怎样对待手下的每一位船员。设想一位厂长,不得不让自己的儿子当一名普通的劳动者,他怎样对待儿子,就应该怎样对待手下的每一位劳动者。这才是经济学唯一有效的、真正的和实际的规则。

万一发生海难,船长应该是最后一位离开船的人。发生饥荒时,他要和船员分享最后一片面包。同样,发生商业危机时,厂长应该和工人共患难,甚至要比他手下的工人承受更多的痛苦。就像饥荒、海难或战争时期的父亲,愿意为了儿子牺牲自己。

这一切听上去很奇怪,然而其真正奇怪之处是,它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所有这一切在实际生活中都是恒久真实的,除此之外的信条则是不现实的,总是与全国人民生活的任何进步状况不符。目前我们这个民族所拥有的生活本身表明,一些意志坚定、信心充分的人否定灌输给大众的一些经济原则,这些迄今被接受的原则直接导致民族毁灭。关于毁灭的模式和形式,在下文中,我希望做进一步的论述。 /2FDUdCkBnK8EaYbAhpKNELzgJLTalXYSFrIzQNsgTrRVZ545BQqxMjaOUhuDZ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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