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多么希望不写这一章,但我知道我在讲述的过程中,将不得不吞下许多这样的苦水。可是我别无选择,因为我立下誓言要尊崇真理。如实地在这里记录下我十三岁那年的结婚经历,对于我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我不能不写,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每当看到我照料着的和当年的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时,我便不禁想到我的婚姻。感到同情自己的同时,我也为现在的他们没有遭受我那时的命运而庆幸。在我看来,那种荒谬的早婚行为,是毫无道德依据的。
请大家不要误解,我当时是结婚而非订婚。因为在卡提亚华,订婚与结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仪式。订婚是男女双方家长预先对这门婚事的约定,而且是能够解除的。如果男方早逝,女方无须守寡。这完全是双方家长间的一种协定,与两个孩子没有关系,甚至常常是孩子们自己不知情。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似乎订过三次婚。听人们说,前两次和我订婚的女孩都相继去世了。照这么算,我应该订过三次婚。我隐约记得,第三次订婚是在我七岁那年,但我已记不清有没有人事先告诉过我这件事。在这一章中,我将向大家讲述我的婚姻,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段。
前面提到过,我家兄弟三个,大哥早就结婚了。长辈们决定让大我两岁的二哥、大我约一岁的堂哥和我三个人同期结婚。他们这样做并不是为我们的幸福着想,更不考虑我们的意愿,纯粹是他们自己图个方便,节省开销罢了。
对于印度教徒来说,结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男女双方家长经常为他们的婚礼操办耗尽心思,甚至倾家荡产。他们通常为筹备婚礼投入大量的物力和时间,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准备婚服、装修房子、置备酒席。酒席还要相互攀比,比一比谁家的菜品花样多、数量大。妇女们无论嗓音如何,都会声嘶力竭大放歌喉。即便因此累病,抑或扰到邻舍也在所不惜。不过,好在邻居对这种杂吵和遍地废物的境况早已释然。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迟早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操办。
长辈们觉得,既然操办婚礼如此麻烦,那莫不如把我们兄弟几个的婚礼放在一起办。合三为一,花销少、场面大,无比划算。更何况,父亲和大伯都已上年纪,我们又是他们最小的孩子,所以这样操办婚礼也算是让他们在晚年再感受一下那种愉悦幸福的氛围。出于这方方面面的考虑,就决定将这三桩婚事一起操办。正如我前面提到的一样,大家提早几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只有通过这些准备工作,才能对其他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察觉。那时,我并不知道结婚对我意味着什么,无非就是穿着帅气的衣裳,奏着乐,迎娶新娘,还有丰盛的大餐并与一个“陌生的”女孩一块儿吃喝玩乐罢了。为了掩盖我的羞耻感,我选择一些值得讲述的细节,其余的就不必提了,那些事情以后再说吧,因为它们和我想表达的中心思想没有多大关联。
就这样,我和二哥被他们从拉杰果德送到了博尔本德尔。为了在最后如闹剧般的婚礼上表演好,我还要在一些细节上做准备,比如浑身涂抹姜黄膏以除污秽。这里我就不做详细介绍了。
我的父亲虽然是个迪万,可不过是个仆人。尤其是他受到本邦王公塔克里·萨希布的宠爱,这就使他更唯命是从。在他为我们操办婚礼的时期,王公直到最后一刻才让父亲离开,并给父亲配了几辆专用马车,这样可以节省两天的行程。但是命运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博尔本德尔和拉杰果德相距一百二十英里,马车要走五天才到。父亲第三天就到家了。可不幸的是,在最后一段路途中车子翻了,父亲受了重伤。回到家时,他浑身缠满了绷带。因为此事,父亲和我们对婚礼的热情大大减小。可无论怎样,婚期已定,婚礼需要如期举行。然而,由于我当时年少无知,完全沉浸在那份孩童对婚礼期待的欢乐中,早已把父亲的伤痛置之脑后。
我是个对父母非常孝敬的人,但我曾一度沉溺于肉欲。当时,我还不理解孝敬父母需要舍弃一切欢愉。所以,仿佛上天在惩罚我贪于逸乐一样,发生了一件让我终身悔恨的事情,这件事我在后面会谈到。尼斯古兰纳歌(Nishkulanand)中有句词唱道:“不管你如何努力,戒欲不戒心,终难恒久。”无论何时,当我唱起这首歌或听到这首歌时,那段让我悔恨心痛的错事便浮现在脑海中,惭愧之情涌上心头。
父亲忍着伤痛,满面笑容地全程参加了我的婚礼。时至今日,当年他参加我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那一丝不苟的样子,我全都历历在目。当时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严厉斥责他为我安排的童婚。但是在那时,我觉得这一切都安排得是那么妥当,让人欢快。我当时也是渴望结婚的。因为当天我父亲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显得如此新鲜。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坐到礼台上,怎样和新娘一起行“七步”礼
,结为夫妻,怎样把合欢糖
喂到彼此口中,又是怎样开始我们小夫妻的共同生活。还有,就是那新婚之夜!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就这样被牢牢地绑在一起,然后将自己投身于生活的汪洋大海中。我的嫂子还毫无保留地教我在新婚之夜如何当个新郎。但我不晓得当时我的妻子是由谁来教的,我从未问过她,现在也不愿意开口问了。读者一定能想象得到当时我和妻子面对着彼此是多么紧张、多么害羞。我怎么开口和她讲话,该说些什么啊!嫂子告诉我的那些经验,那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了。但是,像这样的事情是用不着别人教的。前人留传给我们的印记,足以使这传授成了多余。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渐渐了解彼此、无话不谈的小日子。我们年龄一样大,可不久我便行使了一个丈夫应该履行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