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丁聪,是因为他的漫画。2022年在上海出差,有了大半天的闲暇时间,如何打发呢?首选丁聪美术馆。它位于上海金山区枫泾古镇青枫街49号,成为我心底最大的精神满足。如今的枫泾古镇,已成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丁聪美术馆馆内布置共分为三大板块,分别介绍丁聪父亲丁悚生平,丁聪生平、代表作和“小丁书屋”,以及丁聪与朋友,用讲解人的话说,这是集展示宣传、互动体验为一体的综合文化品牌艺术馆,已成为热爱丁聪漫画的人的打卡地。
据现场的人介绍,枫泾古镇是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亦为新沪上八景之一。历史上,因地处吴越交会之处,素有吴越名镇之称;如今,它与沪浙五区县交界,是上海通往西南方各省的最重要的“西南门户”。这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古镇。古镇周围水网遍布,镇区内河道纵横,桥梁有52座之多,现存最古的为元代致和桥,距今有近700年历史。镇区规模宏大,全镇有29处街坊,84条巷弄,是上海地区现存规模较大、保存完好的水乡古镇。这里素有“三步两座桥,一望十条港”之称,镇区多小圩,形似荷叶;境内林木荫翳,庐舍鳞次,清流急湍,且遍植荷花,清雅秀美,故又称“清风泾”“枫溪”,别号“芙蓉镇”。这里的美,对于我这个来自黄土高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人在画中游了。
丁聪,笔名“小丁”,1916年12月6日生于上海南市区,祖籍上海市金山区枫泾镇,这里原属于浙江省嘉善县,1958年并入上海市。丁聪少年时受父亲丁悚和老一辈漫画家影响,从而学习漫画。丁悚生于1891年,是二三十年代上海著名画家、上海漫画界和月份牌画界的核心人物和组织者。他组织了中国第一个漫画会,有着“中国现代漫画先驱者”之美誉。
1931年,15岁的丁聪在上海《新闻报》发表了第一幅漫画,并为上海漫画刊物《时代漫画》和《上海漫画》画漫画。20岁时,经黄苗子介绍,到当时风行中国的一本图文并茂的大开本刊物《良友》画报当美术编辑。黄苗子生于1913年,20世纪30年代初从香港到上海,从事美术漫画创作活动,当时先后任上海市政府租界办事处办事员,卫戍司令部中尉书记,上海市公安局科员兼大众出版社《大众画报》《小说半月刊》编辑,为我国当代知名漫画家、美术史家、美术评论家、书法家、作家,2012年1月8日去世于北京。
也就是在20岁那年,丁聪的作品参加了在上海举办的全国第一届漫画展。因为“聪”字的繁体字笔画太过于复杂,字显得过大,在张光宇的建议下,取笔名“小丁”。张光宇1900年出生,是漫画家、装饰画家。他于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在上海创办东方美术印刷公司、时代图书公司,编辑出版《上海漫画》《时代漫画》《独立漫画》等杂志,代表作有《西游漫记》等。
抗战时期,丁聪成为中华全国漫画界抗敌协会成员。他创作了大量的救亡漫画,参与编辑了良友图书公司出版的《战事画刊》《战时画报》等。良友图书公司即良友图书印刷股份有限公司,是中国第一家以图像出版为主的民营出版机构,1925年7月由伍联德创建于上海市北四川路鸿庆坊,1946年停业。《良友》画报于1926年创刊,是我国第一本大型综合性画报,先后由周瘦鹃、梁得所、马国亮、张沅恒等任主编,订户大多为旅居海外各地的侨胞,后被迫停刊。
全面抗战爆发,日本人占领上海后,丁聪和张光宇等人乘船到了香港。《良友》画报于1937年11月在香港复刊。得知丁聪等人到了香港,伍联德邀请其到《良友》画报工作。这期间,丁聪创作了《逃亡》《游击三代》《妈妈》《军民合作》等大量抗日宣传画。
1938年,叶浅予从当时的抗战中心武汉来到了香港。22岁的丁聪帮助他编印国共合作时期的国民政府军委政治部第三厅出版的《日寇暴行实录》和其他外文的对外宣传刊物。叶浅予是浙江桐庐人,生于1907年3月,20岁开始在上海当柜台伙计,他画过广告、教科书插图,并从事过时装设计、舞台美术布景等。1928年时任上海漫画社编辑,开始了漫画创作。全面抗战爆发后,叶浅予在上海组织漫画宣传队,参加了由郭沫若负责的政治部第三厅,投身抗日宣传工作。1939年在香港经办《今日中国》。他的漫画以夸张的艺术闻名,作品无不令人捧腹大笑。
丁聪在香港的4年期间,不仅参加了叶浅予组织的抗日战争宣传画展览,还参与举办抗日宣传画展,结识了廖承志、潘汉年等中国共产党员。他除了编辑画报外,还创作了大量的漫画作品。
1940年秋季,24岁的丁聪前往重庆,在中国电影制片厂任美工师,同时还兼任舞台美术设计。其中吴祖光编剧的《正气歌》,金山导演的《钦差大臣》,老舍编剧的《祖国在呼唤》,曹禺编剧的《北京人》《家》等,其舞台美术设计都是他的作品。因时局的变化,1941年初,丁聪、张光宇等人又转战到缅甸、越南等地。
1941年4月,夏衍主编的《华商报》在香港创刊。6月,苏德战争爆发。
1941年初夏,丁聪从缅甸经新加坡回到香港。在新加坡时,丁聪见到了作家郁达夫,两人交谈甚欢。郁达夫生于1896年12月,是新文学团体创造社的发起人之一。1938年12月,应新加坡《星洲日报》邀请,郁达夫前往新加坡参加抗日宣传工作,为躲避日寇,他于1942年2月前往印尼,1945年8月29日在苏门答腊西部一个小市镇被日军杀害。丁聪曾为郁达夫的小说《春风沉醉的晚上》画插图,至今仍被称为经典。
1941年9月,时任半月刊杂志《笔谈》主编的茅盾邀请丁聪担任刊物美术编辑工作,从此开始了他们之间大半生的友谊。茅盾曾写过一首五绝,题为《赠丁聪》。这首诗写于1980年6月,后编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茅盾诗词集》。早在20世纪40年代,茅盾曾写《读丁聪〈阿Q正传〉故事图》,手稿由丁聪裱成手卷保存。“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抄,后失而复得。丁聪将此手卷带到茅盾家中请求题诗纪念。诗句朴实无华,却自然流露出一种真挚亲切感情。
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上海公共租界。年底,香港沦陷。丁聪一行被转移到了内地白石龙村后,又向广西桂林转移。因道路等原因,路程达100天,直到1942年夏才到达。1987年,丁聪根据回忆画出了这一段经历,题为《东江百日杂忆》(又名《东江纵队100天》),于1994年在深圳美术馆展出后被该馆永久收藏。
为什么叫作“东江纵队”呢?那是抗日战争期间,中国共产党在广东省东江地区领导创建的一支抗日游击队。
1942年5月2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在延安召开文艺座谈会,毛泽东两次到会讲话,后以《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为题发表。秋,丁聪一行辗转来到重庆。居住在一个叫作“碧庐”的地方。读了张燕君著的《百岁顽主黄苗子》才知“碧庐”的由来。书中记载:
为了方便更多的朋友居住,唐瑜将自己在昆明一家电影院的股份转让掉,在离“依庐”不远处租下一块地,亲自绘图设计、督工建造,盖起了一所可供十多人居住的大房子,并在客厅里砌了个漂亮的壁炉;与“壁炉”谐音,这所宅子被命名为“碧庐”。
……
这是座二层小洋楼,吴祖光夫妇、金山夫妇、戴浩、盛家伦、方菁、萨空了、沈求我等人都先后在这里住过。这些文化人虽然大多数无党无派,但都对共产党人怀有好感,其中一些甚至是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的常客。他们非常愿意在夏衍的领导下,做一些有意义的工作,共产党方面也常常选择在这里召开一些重要会议。
当然,夏衍、黄苗子、郁风、戴浩、冯亦代等人自然是“碧庐”的常客,丁聪和黄苗子更是在这里重逢。后来,秧歌剧《兄妹开荒》从延安流传到了重庆。在剧中,来地里送饭的妹妹骂假寐的哥哥是“二流子”。“二流子”三字,在陕西话里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这一称呼让“碧庐”里的住客觉得与自己当时的工作情况相似,用来比喻当时工作的不稳定以及白天休息、晚上创作的生活作息状态,颇为有趣。于是“二流子”的称呼被叫来叫去,成了大家自嘲的代名词。有一次郭沫若来到“碧庐”,听闻大家都自嘲为“二流子”,他提出,那么这里不如就叫“二流堂”吧。于是后来便有了“一流人物二流堂”的说法。
1943年春,27岁的丁聪随着吴祖光的中华剧艺社来到了成都。中华剧艺社为中国民间职业话剧团体,简称“中艺”。“皖南事变”后,重庆文化界进步人士纷纷离渝赴香港、延安等地。1941年5月,中共中央南方局委托阳翰笙等在重庆成立进步剧团,即“中艺”。“中艺”冲破重重困难,先后在重庆、成都一带公演过《屈原》《孔雀胆》《天国春秋》《升官图》《大地回春》《法西斯细菌》《长夜行》等剧目,对配合抗日民主运动和抗击反动文化逆流起到积极作用。1947年“中艺”停止活动。
1943年秋,应成都《华西晚报》副主编陈白尘邀请,丁聪为其主编的文艺副刊画鲁迅《阿Q正传》24幅系列连载插图。1944年创作完成,并请老刻工胥叔平刻成木刻,在《华西晚报》得以发表。据陈白尘先生晚年在《对人世的告别》中回忆,1943年同期,荒芜也是《华西晚报》的积极投稿人。
1944年初,经画家庞薰琹和吴作人介绍,丁聪到成都的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教书。庞薰琹时任该校教授兼实用美术系主任,吴作人是巴黎高等美术学校毕业生,为中央大学艺术系教师、国画大师徐悲鸿的门生。
1944年夏,丁聪前往灌县(今都江堰市)和青城山旅游。在青城山的天师洞,遇见了徐悲鸿和廖静文。徐悲鸿见到丁聪的彩墨作品《花街》,爱不释手,说“没有看见一个中国人这样画过”。他要走了《花街》《阿Q正传插画》等作品,并付了作品裱画费。徐悲鸿还画了一幅画送给丁聪,题字为“小丁吾兄,方家指正”。就在这一年,丁聪加入了中国民主同盟。民盟于1941年3月在重庆秘密成立,当时的名称是“中国民主政团同盟”,主要由从事文化教育以及科学技术工作的高、中级知识分子组成。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丁聪谢绝友人邀其去美国工作,返回老家上海,从事文化电影公司广告画工作的同时,积极投身上海民主运动。
1946年秋,丁聪与庞薰琹、吴作人等人发起成立了上海美术作家协会。同年,《阿Q正传插画》由上海出版公司结集出版,书为64开,24幅图。裱布精装,书名烫银。许广平、茅盾、吴祖光分别作了序,黄苗子写跋。一本小书,集中了这般阵容,可见大家对这本书的爱重,以及丁聪的人脉。该书是丁聪的第一套书籍插画,也是他涉足插画的成名作。但这24幅图的再现之路,却十分坎坷。荒芜在1953年曾亲任责任编辑,请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译成英文《阿Q正传》,欲将这24幅图配入,向世界发行,却不幸受阻。直到2000年,由外文局新世界出版社再版了英汉对照本,才由陈友升等后来者继任责任编辑,完成了多位前辈的心愿。此时,只有杨宪益前辈还在世,曾为此图面世奉献过的茅盾、荒芜、戴乃迭、唐弢、陈白尘众前辈均已离世。84岁的丁聪老人为此激动万分,写了千余字后记,追述此事前因后果。
1947年秋,31岁的丁聪因时局原因,陪同茅盾乘船前往香港。这期间创作了除在成都创作的《现象图》外的第二个长卷《现实图》。同年,丁聪与凤子、叶以群、马国亮等出版文艺刊物《人世间》。凤子任主编。
1948年9月至12月,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相继打响。
1949年,丁聪与一群进步文化人士从香港乘船经天津回到北平。7月2日,参加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一次代表大会。9月,随中国代表团参加在匈牙利布达佩斯举行的世界青年代表大会和世界青年联欢节。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丁聪被安排为列席人员名单。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北京30万人在天安门集会,开国大典隆重举行。
1949年至1957年,丁聪任《人民画报》副总编辑兼编辑部主任,任期长达8年。《人民画报》于1946年8月1日创刊于河北省,1950年7月在北京重获新生,是新中国出版的第一本面向世界的综合性摄影画报。1949年5月,丁聪还参加了中华全国青年第一次代表大会,任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常委兼副秘书长,后还兼任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等职务。
1956年12月31日,40岁的丁聪与29岁的沈峻结婚。沈峻祖籍福建,出身望族,曾祖父沈葆桢,系林则徐的女婿。两人因丁聪的妹妹丁一薇相识,并在《人民画报》负责人的撮合下,喜结连理。
1957年6月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全国“反右”运动开始。正值丁聪妻子怀孕之时,41岁的他走进了人生的昏暗时刻,被打成“右派分子”。1958年3月,荒芜与丁聪同期到北大荒接受监督劳动。荒芜被下放到八五三农场,在完达山伐木;丁聪被下放到八五〇农场云山畜牧场。他先后参加了修建“五一”水库和云山水库的劳动。据《艺术家丁聪的北大荒情结》一文记述,丁聪回忆当年在工地劳动的情景时说:“真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劳动强度相当大,铲土运土,抬土上坝,来往穿梭,好在我当时才40岁,身体比较棒,拼命干活,也就把心里的苦闷丢在脑后了。”为了不荒废时光,丁聪临来北大荒时,偷偷从家带来一卷日本宣纸,卷得紧紧的,塞在箱里,生怕旁人特别是领导发觉,空闲时,他就偷偷地画,或者追记工地劳动时的场景和人物。没有尺子,他就把皮带解下来,比尺子还方便,旁人也发觉不了。
1959年初,丁聪被调往《北大荒文艺》编辑部,与吴祖光一起工作,为美术编辑。在此期间,一半时间劳动,一半时间在杂志做美术编辑。丁聪为《北大荒文艺》画了不少插图,笔名不叫“小丁”,改为“学普”“阿农”。
1961年,45岁的丁聪从北大荒回到北京却遭到原单位拒收,一时又无新单位接收,在家里加工成稿了一批反映北大荒军民生活的稿件。1962年摘掉“右派帽子”,被安排在国际书店推广科,主要任务是画书籍的宣传推广资料。同年,因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被认为在书店工作不合适,于是被安排到中国美术馆展览部监督劳动,主要工作为挂画、写标签、布置展览。
1962年至1963年,丁聪利用工余时间,在废卡纸片的背后,完成了《鲁迅小说插图》32幅。
1966年上半年,“文化大革命”开始,50岁的丁聪再次被扣上几重帽子,在单位监督劳动。
1969年,丁聪的父亲、著名画家丁悚因病去世,终年78岁。作为中国漫画的先驱之一,丁悚与马星驰、沈泊尘、钱病鹤等属于第一代漫画家,为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贡献了笔力。就在这时,丁聪未能获准奔丧,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1974年初,58岁的丁聪从天津静海团泊洼“五七干校”被转移到北京南郊黄村“五七干校”劳动,直到1976年10月“四人帮”覆灭。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勤奋的丁聪为了弥补这20多年被浪费了的时间,先是从事文学书籍插画,创作了数量惊人的作品,其作品的数量超过了以前作品数量的总和。
1978年开始,丁聪为老舍的作品《骆驼祥子》作系列插图。老舍的《四世同堂》《骆驼祥子》等作品,在“文革”期间,无法再版。直到“文化大革命”后,才得以再版。丁聪写给荒芜回信说到了自己近期接到的大活儿。丁聪和荒芜在北大荒曾经“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见信如下:
荒芜兄:
信早收到。总想抽空去看你,不是热就是雨,一直耽搁下来了,甚为抱歉!
你忙得怎么样?你的平反已见报,不简单。你介绍的摄影人员,我处无法接受,人事问题,我从不插手。要去的人不少,由他们去纠缠吧!
目前正忙于搞《四世同堂》的插图。全书70多万字,光看一遍就得个把星期。絜青老大妹之托,不能不接也。稍凉些时,约个时间聊聊如何?
俪安。
小丁
14日
1979年,丁聪为老舍的《四世同堂》作了插图,共计20幅系列作品。在这一年,他还为老舍的《牛天赐》《老张的哲学》《二马》等作了插图,还为老舍作品英文版《正红旗下》《茶馆》设计了封面。这些都来自老舍先生夫人胡絜青的请求,丁聪作为朋友,当然欣然应允。丁聪是老舍在重庆时期认识的老朋友,早在1946年6月5日,老舍在纽约给吴祖光先生的信《纽约书简——致吴祖光》,文末就有“丁聪兄不另”的话,这封信后来发表在当年7月16日出版的《清明》(第三期)上。
老舍生于1899年2月,1931年7月与胡絜青成婚,1951年被授予“人民艺术家”称号。1966年在北京太平湖投湖自尽。胡絜青生于1905年。她早年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国文系,并随著名画家汪孔祁学习美术。1951年左右拜齐白石为师,深得真传。她擅长花卉翎毛,能工能写,花卉画仪态万方,花鸟画或严整工致,或笔简意深。老舍的含冤去世,给她带来极大的打击,她先后整理和编辑了《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老舍剧作全集》等,出版了《散记老舍》《热血东流》等散文集,撰写了大量散文和回忆录,为今人研究老舍提供了丰富的鲜活资料。
胡絜青在《丁聪和〈四世同堂〉〈牛天赐传〉的插图》一文里说:
丁聪同志为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四世同堂》作了二十幅插图,使这部作品的出版格外显得庄重和喜庆。
……
这次《四世同堂》在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书,我首先想到了丁聪同志的插图,丁聪爽快地答应了。他风趣地说,他现在已经是“老北京”了,老舍三十多年的愿望这次可以得到满足了。
胡絜青说“丁聪爽快地答应了”,是因为在40年代末时,集编辑出版家、作家和翻译家于一身的赵家璧,曾经请求丁聪为《四世同堂》作插图,丁聪当时还没有到过北平,他非常抱歉地说:“这可把我难住了,我爱这本书,我愿意画它,可是我没到过北平,我怕搞不好。”丁聪这种谦逊和坦诚的为人处世风格,真是令人尊敬。丁聪、老舍和赵家璧都是朋友,1947年时,赵家璧任上海晨光出版公司经理兼总编辑,出版了包括《四世同堂》《围城》等名著在内的“晨光文学丛书”和“晨光世界文学丛书”,影响很大。
2010年时,我在西安的一家旧书市,淘到了老舍著、丁聪插图的《四世同堂》,上册为第一部《惶惑》,下册为第二部《偷生》和第三部《饥荒》,为百花文艺出版社1979年10月第1版,共上下两册,上册定价1.20元,下册为同年12月第1版,字数500000,定价1.80元。扉页盖有“河南省汽车运输公司开封公司图书室”字样印章。
荒芜兄:
赐示敬悉。
万万没想到我谢你赠书而写的随便发点牢骚的信,居然受到足下欣赏,并推荐发表,真是不胜荣幸,可同时也有诚惶诚恐之感!看来,讲真话,是容易引起共鸣的,尽管不成文章。
为安全和避免射影大部分后来经过“改造”的诗人起见,修改是完全必要的,因此,我又去掉了一句话。
一叙之议,深合我意。最好具体约个日子。否则,目前大家都在忙,总不容易排上日程。你以为如何?
匆复,即祝
双安
小丁
14日中午
1954年12月,丁聪当选为政协第二届全国委员。1980年后,丁聪又担任政协第六届、第七届、第八届全国委员。尤其是,政协第二届全国委员共559人中,丁聪为中华全国民主青年联合会选举的10人之一。其他9人分别是于北辰、方光宇、吴晗、施如璋、孙孚凌、涂羽卿、郝诒纯、叶至善、关若鸾。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丁聪随团去天津考察回来,在给荒芜回信时,道出了自己忙乱的情景。见信如下:
荒芜兄:
随政协参观团去了天津地区,13号回来,手头的事全乱了套,该交的画稿,也没动手;该回的信,也没回。一日来,就忙于发《读书》的版式及题头,限期限刻的事,不由拖拉,除埋头赶这件事外,还去开了几次“学习”、“总结”会,至于脑子里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你寄来的诗,挂在墙上,排不上队(都是急件),刚又接要曹吾“脑袋”之信,因我手头无存底,已函《读书》,请他们给复印一张,如已发工厂,则恐怕比较麻烦些,到时再说吧!香港《文汇报》剪报,桌上找不到,似已退还给你了,《华侨日报》亦奉还。你提到“稿费”一事,不必寄钱来,最好能买些“小玩意儿”寄来,没有专门要求,好玩就行,不知办得到否?
叶公处,不必提醒,请客事,不可硬敲。也许他有不便之因,我意听其自然为佳。
“豫园春”于前天中午同范用等一起去尝过,东西不错,就是排队买票,站在吃客座后等着抢楼上的一付(副)馋相,显得“猴急”之至。也许时间不恰当,正是上座之际。得空当和你一起去一试。你现在的“胃口”如何?去检查过未?念念!
月底前,要交老舍《二马》的插图20幅,上个月答应的(也不能不答应胡絜青之请求),至今还未动手,思想包袱很重。天天忙于应付约稿,弄不好还得挨批,又学不会“处世哲学”,怨谁去!
怕你着急,匆匆草此,祈谅。
祝
双安
小丁
16日
老舍的长篇小说《牛天赐传》由宁夏人民出版社于1980年11月第1版第1次印刷,印数30600册,定价0.80元。封面、插画为丁聪作。这部小说创作于1934年3月至8月,即老舍在济南时期,最初连载于《论语》杂志半月刊,由日本的神谷衡丰于1942年在日本翻译出版,这是1949年后第一次在国内再版。
1963年至1966年,丁聪与老友龚之方合作给香港《文汇报》的《北京小事记》栏目撰稿,龚之方文,丁聪画。丁聪共画漫画300多幅画,题材多为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如买粮食、看戏、打扫街道等场景。1979年1月,《读书》杂志创刊,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的总经理范用和作家冯亦代邀请丁聪去《读书》杂志参与编务,担当编委。从创刊号起,丁聪为《读书》设计封面、画版式。同时每期发表1幅到3幅漫画以及中外文化人物肖像画。他的漫画专栏从未中断,这一画就是27年。
《三联生活周刊》主编朱伟曾撰文说:“具体到我对丁先生的敬仰,则始自知道他从《读书》杂志创刊,就一直为它画版式之后。《读书》杂志创刊于1979年,封面也是丁聪先生设计的,一种厚重中的质朴,我一直觉得后来这个封面被更换是一种遗憾。版式是丁聪先生一页页画在版式纸上的,他每期一幅漫画,碰到重要作者,就以一丝不苟的素描为题图。《读书》创刊之后20多年如一日,每月编辑部把每期发稿抱到他家里,他总在要求的时间内,工工整整从第一页排到最后一页。三联书店当初给我等晚辈的无穷吸引力,就在于这些文化前辈身上被岁月抹不去的味道——相逢无老无少,自然就无老少辈分之隔阂;大家挤在一个小饭铺中吃吃喝喝,就乐呵出无穷之兴味。这是一个难得不似单位又没有约束的欢乐之地。”
荒芜和丁聪经常约见,总是没有成行。荒芜要去看叶笃庄夫妇,叶笃庄生于1914年,2000年因病去世,是我国农业经济学家,也是翻译家。1951年他组织翻译、审校了《米丘林选集》《米丘林全集》《全苏列宁农业科学院1948年会议记录》《赫胥黎自传》等。受当时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周建人委托,吴晗找到他,要求重译《物种起源》,从此他走上了翻译达尔文著作的艰辛之路。他的职业生涯自翻译开始直至翻译结束,一生都在字里行间行走。直到1998年,他去世的前两年,他主译的《达尔文进化论全集》13卷本才得以出版,字数在500万以上。可以说,使国内各界了解达尔文进化论,是他为世人做出的极大贡献。
临近春节,丁聪和荒芜相互问好。荒芜委托丁聪画麦凯的头像,丁聪满口答应了下来。克劳德·麦凯是美国黑人诗人,原籍牙买加,1890年出生,1948年去世,著有诗集《新罕布什尔之春》和《哈莱姆的暗影》等。麦凯的诗风是传统的,但有较强的战斗性,是以现实主义态度抒写城市黑人生活和感情的第一位黑人诗人,也是第一位获艺术和科学学院奖的黑人,是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的先驱和杰出代表。
荒芜是国内最早关注麦凯的翻译家。早在1943年时,荒芜从一本外文书的附录里,读到了麦凯的《如果我们非死不可》这首诗,非常受鼓舞和感动,于是荒芜就把这首诗翻译出来,投稿到《大公报》。后来,这首诗在《解放者》杂志上得以发表,被人们广为传诵。1986年,荒芜翻译出版了麦凯的自传《远离家乡》,这也是当时国内仅存的麦凯作品的中译本。
后来,荒芜还翻译了麦凯的《哈莱姆的暗影》等诗歌,受到了国内文学爱好者的追捧。荒芜恳请丁聪画麦凯,也是荒芜对这位哈莱姆文艺复兴“新黑人”主要代言人的尊重。见信如下:
荒芜兄:
示悉。
画头像事,拿来就是,不过不一定画得像。
13号以前,何时在家,一时难说。12号中午要去《读书》叙餐。另外,我现任“光棍”,随时即被人召去之可能,很难掌握主动,又无电话可供联系,够可怜的。
你要看叶笃庄夫妇,是顺路,如我不在家,将麦凯的头留下,反正,我抓时间就画。
总之,近期内当面一叙。
敬祝
春节好!
小丁
2月10日
作为翻译家,荒芜在《读书》杂志创刊后也多次在上面发表文章,如《漫谈鲁迅研究》(见《读书》1979年第1期)、《有赠》(见《读书》1979年第5期)、《师友之间,我所知道的朱光潜先生》(见《读书》1980年第6期)等,其中《师友之间,我所知道的朱光潜先生》一文还配发了丁聪画的朱光潜先生的头像,甚是神采奕奕。
正值北京的8月暑天,丁聪虽不喜欢运动,但是奥运会是难得的精彩。每天守候到电视机旁,看着运动健儿们的拼搏身姿,自己的心也随着运动员们紧张起来。见信如下:
荒芜兄:
信悉。天气闷得我心灰意懒,可限期交卷的事情还是不断;加上奥运会的转播又舍不得放弃,所以也自我紧张得很。
不是稿酬的稿酬,暂存你处吧,待天气稍凉时,再到老地方一叙如何?(东风二楼)
为了怕打传呼,只能书信往来,这种情况,不知到“第四次浪潮”时能否改善?人生也有限,希望能等得及!
苏子“一军”,把山西“将”跑了。近年来,稿费标准冻结,能以剥削文人的事业,越来越兴旺,一叹。
匆此即颂
安福 夫人均及
小丁
8月3日
稿费是作家们辛勤劳动的酬劳,但是丁聪始终不把稿费放在心里。他的肖像画刊登在刊物上,小得像题花一样,精简、准确而又有装饰感的勾勒,真是美而有趣。丁聪一辈子画得最多的就是文学插图、漫画和肖像画。但是他画得用心、画得用力,正如他曾经说的一样,“画小画,费大劲”,始终在“方寸之间,纵览人间冷暖”,真是“笔笔有结构、秩序和质感,线条相互穿插且气韵不断”。见信如下:
荒芜兄:
信和稿都收到。因忙,因热,未及时回信。萧乾何时走?碰头的地点、时间都由你定吧。上次寄上的插图收到未?来信未提及,望告。这次的诗,我不敢画,因国内未登过这类消息,吾辈虽有良心,但还是少惹此事为上,特函向你“示弱”。
每年盛夏,我总是忙于为人搞插图。今年尤甚,几乎弄得我“心灰意懒”,宁可退出这个行业,过几天“太平日子”吧。
何日能熬出个头来?一叹!!
祝
双安
小丁
7月21日
丁聪曾经说过,其实也是发个牢骚,说画漫画有个屁用。但是他还始终在画,因为牢骚归牢骚,他爱啊,他要把自己浪费掉的时间抢回来,甚至他说画了也白画,白画也要画。这就是一个漫画家的坚持和执着。他的活儿多得干不完,所以发牢骚给自己的朋友荒芜诉苦,说“宁可退出这个行业”。
20世纪80年代之前,丁聪始终没有自己的书房。两间不大的居室,一间住了岳母大人和儿子,另一间则是他们夫妻的卧室。他买来的书就堆在他们卧室的几个书橱和床下、地上。解决房子的问题花了很长时间,所以在信里,他只能向自己的朋友埋怨上几句。见信如下:
荒芜兄:
你13日的信,我于14日上午收到,速度之高,颇出意外,愿其他事情,都能如此,则在所剩不多的余年里,还有不少事可干。可惜我碰到的,尽是效率特低的事情,例如我的住房问题……
承不弃,要我插些图,不胜荣幸。“油腔滑调”之画,老兄居然不怕辱没了大作,焉能不画?拿来就是了。
我去西安是79年春的事,距今已有年矣,平时甚少外出,怕扰别人的宝贵时间,遛马路一则太挤,二则亦无当年精力,除新华书店不能不去外,一般少“轧闹猛”。老友有约,还是去践的。何时见面?盼先告时间、地点,以便摒除杂务,好好叙谈一回。
亦代来信约我,原来打算即去,可是一拖又将个把星期了。这几天内要发《读书》稿,赶完后一定去。或者三个人约在一起叙叙如何?
盼复!敬祝
近安
小丁
14日中午
冯亦代先生是中国当代翻译文学史上,集出版家、散文家和翻译家于一身的著名学者,出生于1913年,1940年时与戴望舒、叶浅予、丁聪等人发起创办《耕耘》杂志。1947年,与凤子、丁聪等人出版综合文艺刊物《人世间》,后来凤子去华北解放区前,将《人世间》托付给冯亦代和姚平,出版到上海解放,冯亦代为《人世间》写《书人书事》专栏。1946年夏,33岁的冯亦代加入中国民主同盟,与丁聪同为民主同盟会员。1979年时,《读书》杂志创刊,受陈翰伯邀请,为《读书》杂志发起人并任副主编。他和丁聪是相识相知了半辈子的搭档,在《读书》杂志,丁聪画专栏漫画,而冯亦代则开辟《海外书讯》,为读者介绍翻译作品,两人常有见面和通信。
前面说过,荒芜参与创办过《诗书画》,这份报纸的创刊号由藏友王海金保存至今。报纸为四开四版,套红印刷,为半月刊,每月5日、20日出版,报头由书画大家李可染题写。该报由黄苗子、曹辛之、郁风、荒芜、李平等5人担任主编,曹辛之担任执行主编,刘勇担任执行副主编。报纸出版发行日为:1985年1月5日。
这份《诗书画》报创刊号,编辑排版独到,版面设计考究,印刷精美。一版右侧报端为李可染题写的“诗书画”大红报头和出版发行日期。左侧报头显著位置刊登的是红色字体的编辑部致读者代发刊词标题《我们不要发刊词》。王海金曾于2020年4月在《收藏快报》撰文说道:
报纸中间部位刊登的是李可染大师创作的中国水墨画《九牛图卷》,画卷之上九牛造型独特,别具匠心,牛的正侧偃仰之态,老牛小犊之神,刻画得惟妙惟肖,各不相同。画面生动,情趣盎然。《九牛图卷》画作的右下方,刊载的是书法泰斗启功为《九牛图卷》所作的《题画诗》。报纸左下方,发表的是朱牧之先生写的精美华章《九牛颂》。报纸的二版,为“诗词书法版”。上半版,刊登的是荒芜的《茅公谈他自己的字和诗》,并配有丁聪为茅盾所作的素描画像及《茅盾先生致荒芜先生的亲笔书信》。下半版,刊登的是曾敏之撰写的题为《茅盾的北望诗》,并附有茅盾的《无题》《扇舞》两首诗亲笔手稿。报纸的三版,为“诗画版”,整版共刊发了一首诗、五幅画:分别为淮南的《太行铁壁》诗与王迎春、杨力舟合作的中国画《太行铁壁》,和刘光天创作的《冬林》版画,唐小禾与程犁合作的《楚乐》壁画,贺德华创作的《我的爷爷》油画及卢德辉创作的《渤海腋》漆画。报纸的四版,为“诗画印版”,全版共刊发表了四首诗、一幅画、九件印:分别为艾青的诗作《假如》,苏金伞的诗作《胎芽》,邵燕祥的诗作《一个人是一本书》,邹荻帆的诗作《给一棵红柳》,李世南的画作《胎芽》,王镛篆刻的孙过庭《书谱》选句“岁月如驰”“学乃少而可勉”等。
1986年7月,应泰国国立艺术大学邀请,71岁的廖冰兄率广东美术家代表团赴泰国举行中国广东美术作品展。他回广州前辗转到北京,与丁聪一聚。就在这时,丁聪的住所有了电话,便就几件事儿一起给朋友荒芜去信。见信如下:
荒芜兄:
多日不见,甚念。
冰兄过京(去泰国开画展)匆匆回广州,临行前托我转送你一本他的漫画集,是岭南美术出版社出的豪华版。他说他不认识你,苦无时间约你一叙。
我现在已有个电话了:8022530,何时方便,请通个电话,再约晤面之期,如何?
匆祝
暑祺
问嫂夫人及闺女好
小丁
7月16日
廖冰兄,著名漫画家,1932年开始在报刊发表漫画作品。1935年毕业于广州师范学校,1938年在武汉参加漫画宣传队,后到皖南地区开展抗日宣传工作。1939年任广西地方建设干部学校宣传画教师,并任《漫画与木刻》月刊编辑,创作出版了《抗战必胜连环图》。1947年在香港加入人间画会,并在《华侨晚报》连载连环漫画《梦里乾坤》。1949年到北京参加第一次全国文代会,当选中国美协委员。1951年任广州市文联编辑出版部部长兼《广州工人文艺》主编。其创作多以广东水乡为题材,融中国画、西洋画、儿童画、版画、水彩、水粉画于一身,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2003年9月,荣获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颁发的第二届中国美术金彩奖成就奖。作品有连环漫画《猫国春秋》《智公移山》等。
在信中,丁聪给荒芜说了廖冰兄转送书的事,苦于廖冰兄还不认识荒芜,只能让丁聪转赠给这位未曾谋面的诗人。这本《冰兄漫画——1930年至1982年作品选》,由岭南美术出版社出版,1985年5月第1版第1次印刷,定价12.50元。我在某旧书店曾见过,还有廖冰兄的题词,恕我当时对漫画无较大爱好,加之店家要价三千,只能忍痛放弃,但我用手机拍下扉页题词,收录于此,表达我的遗憾。全文如下:
黑龙江电视台拟录制反映我国漫画艺术百年来业绩的《中国漫画大观》,系长达数小时的巨制,由王大壮同志主其事,他为此奔走于京沪宁杭穗等地,征询漫人意见,诚伟大之壮举也,今遇访寒舍,乃以此选集赠之,聊表敬意。
廖冰兄
1986年3月10日
常言说,人的命各不同,书的命更是大不同。一个人,一生难得有几个知己。一本书,在图书馆里馆藏了十几年,也遇不上一个爱读它的人。王大壮先生是黑龙江电视台的高级编辑,生于1936年12月,擅长漫画,曾编辑大型文献系列片《中国漫画大观》《铁骨铮铮廖冰兄》等,获得了两次全国二等奖。《中国漫画大观》是展示中国漫画百年沧桑的35集大型文献系列片,他因为从小喜欢漫画,就以个人的力量承担起了这一项浩大而繁杂的工程,他从1986年开始,省吃俭用,历时近10年辗转大半个中国,集编、采、导于一身,才完成了这部作品,成为中国目前唯一一部详细介绍中国漫画的历史片,并在全国25家电视台陆续播出,真是功德无量。王大壮先生于2013年8月29日病逝,是我国漫画界的一大损失。
荒芜兄:
信与剪报早收到。因忙迟复为歉!
给夏公的书已托《读书》编辑部的同志送去,勿念。我附一小信,请他指教。
香港报寄还。稿费不要寄来,存在那里(即存在你的户头里,用途也同你一样,只是多给你添麻烦),寄回几块人民币,也派不了什么用场。
写作——为韩羽配的诗已拜读,不知有否经编辑改动?
最近又有不少事要应付。你有新作,寄来一试,定当及时赶配(只要能付诸形象的)。
亦代又到西安去了(已10多天),此公真是不要命。也许这正是他长寿之法,因他“好”开会。
匆复即祝
写作旺盛
小丁
卅一 晨
荒芜是外国文学翻译家,更是一名诗人,他以独特的“荒芜体”诗歌享誉文坛。丁聪和荒芜一样,信件直白明了,褒贬分明,都是古道热肠、坦诚待人的“真性情”人物。荒芜的人脉广、朋友多、活动能力强,在朋友们之间盛名不衰,许多朋友的作品,经他的热情推荐均已发表。
韩羽是我国著名的画家、评论家、漫画家,生于1931年2月。在绘画方面,他以幽默的中国画独树一帜。在文学上曾获鲁迅文学奖,在《荒芜旧体诗新编》一书中,《题韩羽戏剧人物画》的诗歌多达24首,《题韩羽漫画》多达14首,可见荒芜与韩羽之间的情感至深。荒芜诗、韩羽画的作品,在多家报刊发表。
丁聪爱书如命,看到自己喜欢的书,总是要去买上一本。住房扩大之后,丁聪终于有了一间自己的“书房”,大约10平方米。但他的书则早已从“书房”扩展到了客厅、餐厅,最后扩展到卧室,连床上也是半床旧被半床书。后来他的房子从两间扩大到三室一厅,起先觉得道路拓宽,但过去不久,书又从书橱中溢出,堆积在地上。
丁聪与冯亦代于1937年在香港认识,要求进步的冯亦代和当时进步文化人士都很熟,他们二人还曾一起在上海编过进步刊物。最后又因《读书》走到了一起。冯亦代介绍西方文坛作家的专栏《西书拾锦》,每次都是丁聪配图。冯亦代以朴拙而雅淡的文字,将外国文学的历史与沿革介绍给当时仍处于相对封闭状态的全国读者,打开了中国文化与世界连接的一扇窗子。老朋友丁聪多次找冯亦代,是花了一些日子的。见信如下:
荒芜兄:
来信又及神速。为找亦代,耽误了些日子。昨天通了电话,他要去上海出差,月底回来。吾侪之约,只能再等10天了。
你的诗,“皮里阳秋”。不画或许能蒙混过关,一加形象化,则一切都暴露在“左视眼”之前了。例如:失业与待业,一字之改,学问甚妙,如果形诸画面,肯定通不过;你的得意之作“张学良”篇,意思亦甚明白,不致把诗意画出来,上方两位“古人”,不知是否能“抵赖”得过去?!蘑菇类人化,也可加上丑化劳动人民的“桂冠”!我之所以不逊丑陋画此两图者,实以表我的心意耳。能否通去,在所不计。原稿奉还。匆祝
暑祺
小丁
20日
荒芜旧诗颇有功底,兼之能以新词入诗,而笔带讽刺,很有诗中杂文之味。自己的朋友来信,又要插画,可是真话还是要说,诗的味在酸甜苦辣中。“我的打油诗里都有点胡椒面,如此而已。好心的朋友劝我不要写,免得有朝一日再算账。但如癣疥之疾,一旦痊愈,反无抓挠。”荒芜在给朋友的一封信里,坦诚地表露了自己的心声,这其实也是他的个人写照。
丁聪从湖南凤凰游览回来,湖南是他的老朋友黄永玉的家乡,去了更是有一番味道。漫画家给漫画家画像,我觉得更有意义。廖冰兄和丁聪一样,漫画多以嬉笑怒骂的方式针砭时弊,振聋发聩。廖冰兄也自画了像,还在90年代时请荒芜题了一首诗。荒芜提笔写道:“创作从来不自由,钢刀脖颈各千秋。今朝细读冰兄画,打破砂缸白了头。”听说廖冰兄的画像、荒芜的诗后来一起送河南巩义市神墨碑林文化园区办公室,并以石刻流传至今。
荒芜兄:
凤凰回来,就忙于埋头还画债。冰兄头像,今日才抽空画就,兹寄奉。近影由我直接还给苗子,反正不久就要一起开会,不必来回寄了。
黑龙江之物,还是听候你的吩咐吧!
匆祝
双安
小丁
3月11日
荒芜的《荒芜旧体诗新编》一书中,收录《题丁聪漫画》共12首。荒芜和丁聪作为曾经在外文出版社的同事和北大荒时期的同伴,始终无话不谈。即使到了晚上10点,丁聪还在给荒芜打电话,电话不通,到了第二日的清晨,便提笔写起信来:
荒芜兄:
昨天下午到晚上10点,接连跟你打电话,耳朵里老是“嘟、嘟、嘟……”,无奈,只能写信。
你的诗,我画了6幅插图。2幅遥寄刘梦岚同志,其余4幅寄给你。我个人以为:《人民日报》只挑2首,可能其余的有“违禁”之语句,如《新钟馗》诗里,有些话太露骨。我当时尽能避免,求其可发表耳。写意以为然否?
希望能“耳谈”。
前次得罪小林,盼代乞谅!
祝合府安康
小丁
29日晨5时
荒芜与丁聪的创作,一诗一画,皆是相得益彰。《党建》杂志1988年第6期就有丁聪画、荒芜诗题为《跟收废品者的一段问答》,极具讽刺意义,诗全文辑录如下:
“茅台空瓶有没有?
高价回收六元九。”
“请问收回干什么?”
“当然为了装假酒。”
人心更比酒瓶贱,
买它十斤来喂狗!
这首诗写于改革开放后的80年代,到今天已经过去了30多年。即使到现在,报刊网络仍然充斥着“高仿酒真瓶装假酒上市销售,茅台空瓶回收高达百元”等社会新闻,已经让人见怪不怪。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今天,真瓶装假酒依然是顽疾。上当者有之,品不出来者有之,打假挖不倒根者有之,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啊。
荒芜离世后,舒芜在《读书》杂志发表《让伐木者醒来》一文。丁聪全凭记忆为荒芜画了头像配发这篇纪念文章,以寄托心中对这位老友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