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先生:
我冒昧地请您关注南非德兰士瓦省(Transvaal)近3年来发生的事情。
在这个英国殖民地里,印度人口将近13000人,他们在各种法律歧视下工作了好多年。肤色歧视,甚至在某些领域里敌视亚洲人的情况,在这个殖民地表现突出。就亚洲人的问题上,这很大程度源于贸易竞争。3年前,这种歧视达到顶峰,他们颁布了一部法律,将我和其他许多被迫适用于这部法律的人,贬低到了“非人”的境地,并加以侮辱。我认为对这种法律的屈从,本质上是违背宗教精神的。我和我的一些朋友仍将一如既往地坚信不向邪恶屈服的教义。
我有幸拜读过您的大作,它们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向这个殖民地的印度人充分解释了情况,他们接受了我们的建议,坚决不服从这部法律,但是我们得承受监禁以及其他因为违反法律而遭受的处罚。结果是,那些无法忍受抗争的痛苦和牢狱之灾的近半数印度人只好离开了德兰士瓦,但他们没有屈服于这部侮辱性的法律。另外一些人,大约2500人,为了恪守自己的良知而情愿忍受监禁之苦,其中有些人被关押达5次之多。每个人被关押的时间从4天到6个月不等,多数情况下,他们被派以苦力劳动,许多人经济上也遭到破产。如今在德兰士瓦监狱里仍有100多名消极抵抗者。其中,有一些人已经非常贫穷,不得不计日谋求生计。结果他们的妻子、小孩不得不接受公众捐款的援助——捐款人也以消极抵抗者居多。虽然这给英国殖民下的印度人带来沉重压力,但是我认为他们已经在这场斗争中站起来了。这场斗争将会持续下去,但没人知道何时会结束。然而,至少我们中间的一些人已经清晰地认识到消极抵抗将会胜利,暴虐统治必将挫败。我们也注意到正是由于我们的懦弱,才导致斗争拖延日久。这反而让当局产生一种看法,即以为我们无法在连续的打击下坚持下去。
我和一位朋友一道前来帝国当局,向他们阐明了局势,希望寻求解决办法。消极抵抗者意识到他们不应再向政府请愿,但是代表团是社区中较为软弱的那部分人派遣而来的,自然代表那部分弱者,而不是社区中强大的那部分人。但据我在这里的观察,如果能开展一次关于消极抵抗的伦理观和有效性的征文邀请赛,这场运动将更广为人知,并促使人们思考。有朋友提出关于这次征文比赛的道德问题。他认为这种征文比赛与消极抵抗的精神实质不相吻合,换言之,它会变成一种观点兜售。我能请求您谈谈此事的道德合法性问题吗?如果您觉得这个邀请赛没有问题,我恳请您推荐几位我可以就此问题邀稿的作者。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一下,可能还要占用您的一些时间。有朋友送给我一份您就当前印度动荡时局而撰写的《致印度人的一封信》的复制件。从字面上看,它似乎代表了您的观点。我的朋友打算自费复制20000份这封信,向社会公开散发,并且还要将它翻译成其他语言。但是由于我们无法获得原件,就不能复制它——除非我们能确定这份复制件的真实性以及它确实是您亲自撰写的。在这里,我冒昧地附上我收到的那封信的复制件,请您务必让我知晓这是否真的是您的信件,复制件的内容是否准确,以及您是否同意我们按上面的方式印发,我们将不尽感激!如果您想在那信里加些什么内容,那也请您随意修改。当然如果您那样做的话,我也将冒昧地向您提一个建议。在总结的段落里,您似乎在劝告读者不要相信转世一说。我不知道您是否(如果我这样提并不鲁莽的话)专门研究过这一问题。对数百万印度人来说,转世或轮回是一种珍贵的信念,其实在中国也是如此。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种体验的问题,而不是一个学术认同的问题。它合理地解释了生活中很多谜题。对于那些经历过德兰士瓦监狱之苦的消极抵抗者而言,这种说法已成为他们的一种慰藉。我说这些的目的并不是想让您坚信“转世”这一信条,而是想恳请您,在劝告读者的那些段落中,删去关于不可信奉“转世”说法的建议。在这封信里您在表示质疑的地方,大量引用了《克里希纳》( Krishna )的内容,并给予了注释。我非常感谢您,因为您为我提供了您所做的这些引证的书目来源。
因为这封信,我已经让您很厌烦了。我明白,尊敬并追随您的人没有权利占用您的时间,恰恰相反,他们应该尽可能避免给您制造麻烦。然而,对您来说,我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为了真理,为了依照您终生致力的方法就某些问题寻求您的建议,我冒昧地给您写了这封信。
谨启
您的忠诚的仆人
莫·卡·甘地
《托尔斯泰和甘地》,第59—6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