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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哈德瓦、瑞诗凯诗

1966年退休后,帕帕吉开始游历全印度,但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数周。不过在1967年1月安排好孩子的亲事、参加完婚礼后,他强烈渴望能在瑞诗凯诗和哈德瓦长居久住。这是北方邦北部的两处朝圣地,从喜马拉雅山流出的恒河在这里由山脚进入平原。两镇距离很近,瑞诗凯诗在距哈德瓦二十四公里的上游处。

在我这一生中,时不时就会去瑞诗凯诗和哈德瓦小住上一段日子。童年时,父母会带着全家去哈德瓦过暑假。大部分岁月中,几乎每年我都会调整行程,为的就是能在那里住上一两个月。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在那里逗留得更久,有时会住上几年。

这两处都是圣地。数千年来,人们一直在瑞诗凯诗和哈德瓦的恒河边禅坐,也有好些人在那里开悟。在长途跋涉或者密集的旅行去会见弟子后,我总喜欢回到这两个地方。

在阿格拉(Agra)和德里办完儿女的婚礼后,我决定彻底地离开家庭和亲眷。我很明白自己已经尽到了家庭责任,不再打算继续担当一家之主了。

我决定去瑞诗凯诗做个苦行僧,希望能独自一人在恒河边生活。我搬进了一个毗邻瑞诗凯诗各大道场的山洞,它离水源很近,好几次涨潮时水都会灌进山洞,但我不在乎。洞里太潮湿无法居住时,我就搬去附近的一棵菩提树下,那里有一块结实平整的好地。菩提树和山洞距离“超觉静坐” 运动发起人、瑜伽士马哈里希·马赫什 的道场不远,当时这个道场是他的总部。

帕帕吉还尝试住过附近的其他几个山洞,其中一处靠近瀑布,距恒河步行十五分钟。他不仅要适应当地的气候和各种原始生活环境,还要和共享水源的动物们打交道。

有一段时间,我尝试住在森林中一个不错的洞穴里。在巴德里纳特(Badrinath)朝圣古道,去往普洽提 的半路上有条溪水汇入恒河。溪流上游距恒河约一公里处有一个洞穴,旁边有条美丽的瀑布,我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那时附近还有许多老虎。那条溪流是森林中所有动物唯一安全的水源,所以它们全都跑了过来。附近的狗熊和大象偶尔也会来喝个痛快。我能从洞穴里观察它们,而又不打扰它们。我们和平共处。大象常常到瀑布下洗澡,喜欢被飞流而下的水冲刷背部。它们会用鼻子吸进大量的水,再喷到自己身上。有时它们会一边喷水一边甩动鼻子,这种时候坐在山洞中的我也就顺便洗了个澡。

我和老虎只有过一次近距离接触。那次我正在溪水下游的池塘旁边,老虎过来喝水。它喝水前先看了看我,露出好奇的神情。我觉得它刚饱餐了一顿,所以更想喝水而不是吃掉我。

大约在这段时间,帕帕吉有了一次有趣的体验,他的过去生都显现在他面前。以下是他在《帕帕吉访谈录》一书中的叙述:

当时我在瑞诗凯诗的恒河边静坐,在罗摩桥和拉克什曼桥 之间,看着鱼儿在水里游动。静坐中,我有了关于自己的一个特别的禅定境界,是这个名为彭嘉的我在时间长河中的各种转世。我看着这个“个体精魂”(jiva)在各种身体、各种形象间转换。它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一次次地穿过种种星球、种种鸟兽、种种人身,这一幕出奇地漫长。成千上万次的转世,恒河沙数的年月一一都在我面前出现了。最后出现了我这一世的身体,随后就是马哈希尊者灿烂的形象。然后,这一境界结束了。马哈希尊者的出现终结了这看似永无止境的生死轮转。在他介入我的生命后,这个以彭嘉之形出现的个体不会再转世了。马哈希用一个眼神就摧毁了这些轮回。

我看着这仿似永无止境的转世一幕幕上演,觉得时间是以正常的速度在流逝的。也就是说,感觉过去了数百万年。当我恢复了日常意识时,发现整个场景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在梦中度过一生的人,醒来后会发现梦中消逝的时间不是真的,梦中人不是真的,梦中人所处的世界也不是真的。这一切了悟都发生在醒来的一刹那。同样,在醒悟真我的那一瞬间会明白,时间、世界,以及其中人们似乎拥有的人生,都不是真的。恒河边这一幕让我清楚地明白了这个真理。我知道轮回中所有的生活都不是真的,而马哈希向我指出我的真实本性,把我从这虚幻的魇梦长夜中唤醒。现在我脱离了这荒唐的轮回,站在真我的角度,我可以说:“从来没有任何出生,也从没发生过任何事,唯有不变而无形的真我存在。”

这就是我的体验,这就是每一个了悟真我者的体验。

几年后我住在巴黎时,有人给我看《涅槃经》( Nirvana Sutra )。读了之后,我发现佛陀也有过相似的体验。

1993年初,我在帕帕吉家中看电视转播板球比赛。一名外野手俯冲接球,滑过草坪,结果衬衫前襟被蹭成了鲜绿色。帕帕吉笑了,但笑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在恒河岸边有过的另一次定境。于是他就开始讲述这个定境,口气很轻松:

“我曾有过一具绿色的身体,就像这个人一样。身形巨大,是透明的,非常漂亮。我那时生活在宇宙另一头的某个星球上。我是在瑞诗凯诗时有了这个定境的。”

“当时我感觉自己曾在那个星球上生活了很久很久。我还感觉到个体生命去那个星球就是为了耗尽所有的福报。在那个地方,每个个体似乎都在无休无止地享乐。”

“那里有人禅修吗?”我问,“有人试图证悟吗?”

“没有。”他回答。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又继续说:

“我曾在许多不同的星球上生活过,也在禅定境界中去过许多其他星球。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处人们努力寻求解脱并能成就的地方。你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开始编写这本书时,我向他寻求更多信息。他再次重复了这个故事并加上了些细节:

我曾住在瑞诗凯诗,大部分时间都在恒河边度过。我觉得身体经历了某些变化,变得极其精微而透明。在我周围有许多其他“人”,都有着同样精微的身体。我看向天空,发现自己在宇宙中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的天空中有不同的太阳,也许不止一个,因为那里没有黑夜。那地方很奇特,没有人入睡或醒来,大家一直都醒着。虽然这个景象只持续了几秒钟,我却知道我曾在那个星球上度过了极其漫长的岁月。

我意识到那是一颗不同的星球。我推断肯定有许多其他的星球上面居住着有智识的生命。当个体从一期生命去到另一期时,也会从一个世界去到另一个。

虽然我无法否认发生过的那个定境,但事后我觉得那也许只是一种想象的投射。很可能我在儿时曾听过类似的故事,忽然回忆起来就造成了这种景象。

瑞诗凯诗,恒河从罗摩桥下流过。

之后有人给帕帕吉在瑞诗凯诗的某个大道场安排了一个房间。他的山洞苦行就此暂告一段落。

我饿的时候常去吉塔宫 的店铺买一些炸面球。每年6月到9月,他们都以成本价向朝圣者出售熟食。有次买东西时,斯瓦格道场的董事会执事叫住我,说很好奇想知道谁是我的上师。

我告诉他:“我的上师是南印度蒂鲁瓦纳马莱的室利·拉玛那·马哈希。”

执事表示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很不寻常,因为马哈希在全印度的道场都很有名。我们聊了一会儿,在谈话中,他说自己是一个来自中央邦退休的工程师。

几分钟后,他对我说:“他一定是位伟大的老师。不管什么时候我见到你,你都是一个人,总是很平静。我观察着你,心里出现了一个想法:‘吃到勒克瑙附近马力哈巴德(Malihabad)所产的杜赛丽芒果时,从味道就能知道那肯定来自优秀的果园。我没去过那些果园,但一颗芒果的味道就能告诉我果园一定很棒。同样,我能从眼前见到的这位弟子来判断他的老师。’我一直在观察你的举止。我能说你的老师必然非常伟大。”

他继续和我谈起他的道场所照看的那些修行人。

“一共有三百位修行人住在库梯尔(僧侣住的小棚或房间)里。我们为所有的人提供免费的食物,道场的厨房足够用了。修行人排着队等食物,等待时常有信徒给他们供养糖果。冬天会有信徒给他们供养毯子。他们想去朝圣时,有人甚至会给每个人一百卢比。这些修行人被宠坏了,对别人的付出毫不珍惜,有人甚至滥用收到的礼物和善意。即使他们完全不需要,毯子也照收不误,之后再重新半价出售来赚钱。还有人把我们派发的食物带回了家,用纯黄油回锅再煎一下,好吃起来更美味。他们其实不需要免费的供养。很多人光是每天接受朝圣者的礼物就已经很富裕了。”

“但我的工作就是照料这些人。我必须以收到的少量捐赠来照顾他们所有人。我不鼓励新人过来住,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很乐意开个特例。我知道你不一样。如果你需要屋子,我能给你一个长期的住处。你还可以来我房子里吃饭,那是专门配给执事的。”

我接受了这个房间,它位于道场的角落,离恒河很近,可以从窗户里看到游客往水中扔硬币。然而,在那里待了几个月后,我突然感到一阵渴望,要去趟沃林达文(Vrindavan),于是就离开了。之后一段时间我没有回瑞诗凯诗,而是去了室利·拉玛那道场。

一段新的节奏开始了。在最初被极端苦行召唤,又于道场居住数月后,帕帕吉重新开始行脚游历。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会定期在瑞诗凯诗作较长的停留,并去沃林达文或印度不同的地方见弟子。偶尔他也长途旅行,去喜马拉雅山上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下面这次旅途格外难忘。

我曾读过一篇文章,讲述了《摩诃婆罗多》( Mahabharata )著名的俱卢之战这一高潮篇章的后续,那场战役伤亡惨重。战争结束后,俱卢族全部阵亡,家国皆成焦土。般度兄弟由于黑天的帮助而取得了战争的胜利。数年后黑天离世,般度兄弟也决定不再留在尘世,这个世界给了他们太多悲惨的记忆。五兄弟共同朝喜马拉雅山出发,想走进天国。据说山中有扇大门,连接着两个世界。道路越走越高,越来越险。五兄弟一个接一个死去,最后只有坚战(Yudhistara)还活着,有一条流浪狗愿意陪着他。在旅程的终点,只有坚战和它,一人一狗到达了天国。

杂志描述了这次远行,还给出了一张地图,标示着般度兄弟可能走过的路线,有扇连接天国和尘世之门。这个说法把我迷住了,很想自己上路去一探真假。

如果我听到了什么新方法新技巧,就会马上亲自实践,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我是不满足于二手信息的,这些东西我都想自己去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比方说有一次,我听说一位苦行僧只靠吃恒河的泥巴为生,而且看起来活得还不错。

我心想:“如果这样就足以维持身体运作,那我为什么还需要出门买菜做饭呢?我来试试这种饮食,看看是否可行。”

于是之后一个月里我靠吃泥巴和落叶为生。这显然对我不管用,因为才过了几周,我就病得很严重了。我向一位修行人请教是否应该继续这种饮食。

他说:“你这样只是在折磨自己的身体。人的身体是神的庙宇,你必须让它保持良好的状态。身体病了就无法禅修。古代的仙人明白怎样合理地生活。他们食用悦性食物,保持身体健康。”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放弃那个试验,恢复了正常的饮食。这大概发生在1944年,当时我还在为马德拉斯的军队工作。

不管怎样,当我听到以人的肉身就能步行走到天国时,立刻决定检验一下这条路线是否可行。

刚开始很容易,我只是沿着主要的朝圣路来到了德瓦普拉亚格(Devaprayag),那里是恒河和阿拉克南答河 的交汇处。我走在恒河岸边,天开始下雨。当时已经很晚了,我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避雨,当天是去不了别的地方了。几分钟后,我发现了一间小茅棚,有位年老的巴巴 在里面。我把头靠在门上,非常礼貌地询问他是否愿意让我在茅棚里过夜。

他看起来似乎正在准备晚餐,我就说愿意去附近的商店给他买些食材来。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储藏太多食品。我不想给他增加不必要的负担,所以很愿意冒雨去买些吃的,这样我们俩都能饱餐一顿。

他接受了我的提议,欢迎我和他一起用餐并过夜。

我买菜,他煮饭,之后两人一起在恒河岸边用餐。我们坐在那里时大概是晚上十点。我注意到在河边比他的草屋高十英尺的地方还有一间茅棚。

我问他这是做什么用的,他说:“那是我盖的,是为了恒河涨潮时有地方住。发大水时我现在用的茅棚会被淹没。你今晚就睡那儿,不会被河水淹到的。我们每个人各住一间茅棚。有人给我寄钱来,我就盖了那间备用的茅棚。我在这里已经三十六年了,但直到今年才第一次在洪水期有地方搬进去。我来自孟加拉,家乡有人给我寄钱,我才能过得更舒服些。他们每个月给我寄二十卢比生活费。”

这人放弃了世俗生活来恒河岸边苦行,在这里生活的三十多年间,除了一些炊具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攒下,几乎家徒四壁。

我在他的备用茅棚中过夜时,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粗糙的编织袋,里面装着沙子。看来这个袋子是用来当枕头的。我的床就是用恒河沙铺平的一块地。我试着靠在枕头上,但觉得很不舒服,太硬了。我不知道你是否睡过这样的枕头,头靠上后不会凹下去,就像块岩石一样。

我把枕头拿起来,觉得枕着手臂也许更舒服些。在枕头下我发现了一本杂志,里面有些裸女照。那位苦行僧一定是把照片藏在了这里,不让他的访客看到。

那天傍晚早些时候,我们一起晚餐时他说:“我单身一辈子了。我是家里的长子,弟弟们早结婚了。我很久之前就放弃了尘世生活,三十多年没有回过家乡。家人知道我在这里,有些去巴德里纳特的朝圣者路过时,偶尔会捎来他们的消息,除此之外,我和以前的生活就没什么联系了。”

大多数苦行僧都是这样。他们穿上橙色袍子,告诉每个人他们已经放弃了俗世。他们甚至能让自己看起来生活得虔诚而圣洁,心里却并没有放弃欲望。如果你还带着所有的欲望和执着,那么跑到恒河岸边过着貌似苦行僧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这位苦行僧还不如当时留在家乡,像他的兄弟们一样娶妻成家更好。压抑自己的种种欲望,假装不再有了,这种自欺欺人的生活方式并不会有什么好处。

第二天早晨我告别了那位苦行僧,向巴德里纳特北麓的喜马拉雅山高地行进。几天后,在那里,我有了一次更有趣的经历。

我来到一片高海拔地区,独自走在路上,周围全是冰川。这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所以见到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迎面朝我走来时,我有些意外。四下只有我们二人,于是我们就停下来互相寒暄了几句。谈话中他问我来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做什么,我说想要跟随般度兄弟的足迹去天国。他发现我是修行人,就问我能不能坐一会儿,他一直有个问题,想要听听我的意见。

“我来自查谟塔威(Jammu Tawi,查谟克什米尔邦的火车枢纽镇),是邮局副局长的儿子,”他开始说道,“我在那里上学,但对学校的课程没有兴趣。十年前我逃离了学校,再也没有回过家乡。从那时起,我游历过许多地方,包括他方世界(各种天界)。”

这听起来很有意思。我问他是怎样完成旅行的。他说自己获得了一种悉地(即神通),能让他亲身去到宇宙中任何地方。

“我有拙火瑜伽的天赋,”他说,“离开学校后,我就开始寻找瑜伽老师,接受训练。我先去了毗湿奴普拉亚格 。那里有人告诉我要去那罗陀山,说那罗陀 在那里苦行。在山的另一面有个地方住着很多悉达(成就者)。我找到一位,说服他收我做了弟子。”

“我掌握了他教导的一切。我似乎对学习这类东西有种天生的才能。我学会了飘在空中;学会了如何让身体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地方;学会了如何呼唤神明,如德噶 和吉祥天女 ,并请她们给予加持。从辩才天女 那里,我获得了一项能够说任何语言的加持,甚至能明白植物和石头在说什么。我还知道怎样去别的世界。”

我觉得实在难以置信,认为他在自吹自擂,于是决定要测试下他是否真的什么语言都会说。他的母语是多格利语,但他说愿意用任何我会的语言来和我交谈。于是我用波斯语、卡纳塔语、泰米尔语、马拉地语、古吉拉特语、信德语和康坎语 提了一些复杂的问题,而对每一个问题他都给出了流利的回答,发音和词汇都很完美。这让我很佩服,于是开始相信他的话。我请他展示如何在空中飘浮,这是种很难成就但又非常容易展示的悉地。他同意了,几秒后他的身体从地面升起,然后向四面八方飘移。尽管说通过修习帕坦加利(Patanjali)瑜伽法门,空中飘浮是能够修成的悉地之一,但在我一生中,他是唯一一位切实向我证明能做到的人。许多练习过超觉静坐的人都声称自己在完成悉地课程后学会了飞翔,但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盘着双腿蹦上蹦下。而这个人升到空中后悬停在那里,想向左就能往左,想向右就能往右。他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朝任意方向飞行了。

他飘浮落地后,我们接着谈话。

“非常有意思,”我说,“但你所做的不过是每只鸟在天上都能做的。你还能做别的什么吗?”我想刺激他展示些别的花样。

“我会分身术。”他发现没有打动我,显然有些懊恼。于是,不用我再进一步提示,他就展示了让身体出现在两个不同地方的能力。

“我能分出两个以上。”他宣称,然后在我眼前再次分身,出现在几个不同的地方。

“这挺不错的,”我说,“但我有一具身体就够了。光这一个已经让我受够了。为什么我还要有五六具身体来徒增烦恼呢?此外,这些身体又能持续多久呢?你有六具身体就能活上六倍寿命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当一个身体死亡时,其他的身体也都会死。”

“我有些能力还是非常实用的,”他回答,“我展示给您看。您想吃点什么?”

我朝四周看了看。数里之内没有人烟,视野所及之处没有任何植物,他身上也没有能藏食物的袋子。

“你打算从哪里找吃的?”我问道。之前我一直像当地人一样吃些植物根叶,这片区域里没有任何别的食物可供选择。

“我有另一种悉地,”他说,“如果我想要食物的话,食物就会被传送过来。一位女神把这项能力赐予了我。我向她呼唤,告诉她我想要什么,然后那样东西就会立即出现在面前。”

于是我点了一盘瓦拉纳西的特色菜,过了几秒钟,它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尝了一下,必须承认在瓦拉纳西同类菜色中,可以算得上是最出色的烹饪了。

“你还能做什么?”我问。这个人是我朝圣之旅中非常有趣的际遇。我想看看他还掌握了一些什么本领。

“我能到别的星球去,也能在所有精微世界中自由地遨游。只除了一个地方。我无论什么时候试图进入梵净土(Brahma loka)时,大门守卫都不让我进。这是全宇宙唯一一处我无法参观的地方。我的上师也有同样的问题。他也没法进去。守门者就是不让他进。梵净土是不返之地,一旦人进去了,就永远不会重返轮回的世界。唯有证悟者才能进入,我的上师和我都没有达到那种状态。”

尽管他始终很乐意展示自己的悉地,但并不是恃才傲物之人。他知道生命远不止这些超自然的把戏。

他接着说:“我的上师曾说,这些悉地并不是最高的成就。他说这些力量只是来自头脑;而真知(jnana),或者说真实的了知才是最高的成就。”

“我的上师对我说:‘找到让你达到这种最高智慧的人很难很难。我不具备这种智慧,也从没遇到谁有。这是种非常罕有的成就,我已经把所知道的一切倾囊相授,但我没法给予你这究竟的智慧,因为我自己也没有。我死后,你应该离开这里,去找能向你指出什么是真知的人。’”

“我的上师两年前过世了,他活了九十二岁。他离世后,我游遍了整片国土,想寻找这样的人。我甚至参加了一次大壶节(Kumbha Mela),希望找到可以教我的人。我遇见了许多瑜伽士,但没有一位是具备究竟智慧的智者。我告诉所有遇见的人,我已经学会了所有的悉地,还向他们展示我所言不虚。可是,只要瑜伽士见到我所具有的能力,就想让我教他们如何表演类似的技能。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个下午就能学会的。如果我觉得询问者是认真的,我会告诉他,应该和我一起去喜马拉雅山,并和我在一起待上个几年。在我遇见的人中,没有一个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所以我也从没向其他人传授过我的知识。”

“最终我无功而返。没有找到什么弟子可教,也没有找到任何有能力让我获得真知的人,那可是上师告诉我要去寻找的。”

“所有的瑜伽法门我都修完了,也遇见过一些修完这些的人。这些瑜伽技能用来表演、打动别人都很管用,但它们无法把你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它们不能切断无止境的痛苦轮回。”

我注意到这位瑜伽士带着根特别的棍子,他对这根棍子极其尊重呵护。我很好奇这根棍子对他有什么意义,就向他提问。

“这是我的上师给我的,”他说,“他向我传递的力量和知识都在这根棍子里了。只要我拥有它,就会拥有和我上师同样的能力。”

“这根棍子阻碍了你的证悟,”我告诉他,“你认为自己从它那里得到能量和知识,并执迷于此。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渴求真知,就必须放弃你的棍子以及一切它带来的力量。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是不把棍子扔到河里,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肯定是相信我了,因为考虑了几秒钟后,他就把棍子扔进了几码外湍流的河水中。瞬间,他的宝贝棍子就被冲走了。棍子消失后,我请他随意展示一种悉地。他非常确信他的能力都系在那根棍子中,没了棍子,他连最简单的瑜伽技能都做不出来了。

在看到他不断失败后,我告诉他:“那就是你的力量,有来,有去。它是无常的。它会随着时间成就,就会随着时间消失。现在我要给你看的是和时间无关的东西。我要给你看的是你不会丢失也丢失不掉的东西。我要给你看你真正的自己。”

我非常有信心自己能做到,因为从他脸上就能看出他是个纯洁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要体悟真相。他对自己的瑜伽成就很自豪,但任何人处在他这种情况下都会如此。他见过了印度所有的大瑜伽士,但没人能像他那样掌握这些悉地。

“静静地在我面前坐下。”我说。

我们面对面坐着,深深看进彼此的眼睛。我很特别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没有给过其他人这种注视。

他瞬间就明白了。在这个永恒的时刻,他大叫:“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就是!我就是梵,坐于一切众生心中,随各自业力而引导其行动。当业报停息,一切都融入于我!”

他的新发现让他非常兴奋。当一个人抛弃短暂不实,而于内在找到真实与永恒,这真是奇妙的一刻。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此人竭力以他最大的声音呼喊出他的欢乐。

当他略微平静下来时,我问他是否满意。

“你还有什么渴望,还需要什么吗?”我问道。

他出人意料地回答:“有。”

然后他开始解释,“我的上师曾对我说:‘如果你真的找到能给你这种真知的人,你必须用余生来服侍他。然而即使用你一辈子来服侍,也不足以回报他给你的无上恩德。’”

“如今我明白了他要我明白的真理。您向我展示了我是谁,我想要回报您,好好服侍您直到您离世。”

那时我体格健壮,身体灵敏,不需要任何人帮我做任何事,尤其不需要有人到处都跟着我。我总喜欢自由自在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要任何人跟随。我喜欢长时间一个人待着,如果有人随时随地跟着我,试着要服侍我,我就无法如愿了。

我对他说:“我不需要任何人服侍,我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现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你的功课已经完成了。留在这里也可以,如果你乐意的话。现在你已获得了这一真知,会有其他人来向你寻求指引的。”

告别前我们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我继续上路,他依然坐在我们相遇的地方——那个地方就算相隔着数英里,依然能看见。我大约走了半小时后,回头望去,见到他依然坐在同样的地方,注视着我所走的方向。再走了几分钟之后,我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彼此。

这是帕帕吉最喜欢的故事之一,他讲述过多次。有次讲完后,我问他:“那位瑜伽士谈到各种天界,真有这些地方吗?真有一个叫作梵净土的地方,只有证悟者才能进入吗?你去过那里吗?”

他回答:“科学对很多地方还一无所知。这个梵净土是由超级心灵所造就的。瑜伽士的渴望会在精微的层面展现出这样的世界,他可以进去享乐。所有的世界,无论多么精微,都只是心的投射。如果我渴望进入这类世界,我就能进去享受,但我并不渴望。当完全没有渴望时,这些世界根本就不会展现。”

帕帕吉继续讲述他探寻天国之路的最后一段历险记:

几天后在一个海拔更高的地方,我有了一次更奇特的经历。某处道路一转,我见到湿婆和雪山神女就在面前,似乎正在玩掷骰子游戏。

湿婆抬起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并对雪山神女说:“来了一位好信徒。我们好好招待他吧。”

雪山神女在地上铺了一块熊皮,请我入座。我舒服地坐下后,她为我准备了一些米布丁,这是一种南方的甜粥。我吃得津津有味,粥带有一种来自天界的味道,令人难以忘怀。每当我回味时,嘴里就会涌现同样的味道。即使过了数十年,依然唇齿留香。

在享受了甜粥及他们的陪伴后,我决定回到平原。我去到高耸的喜马拉雅山寻找天国,最终遇到了湿婆和雪山神女,并得到了他们的亲自款待,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我不觉得还要匆匆忙忙继续我的旅程了。我循着来时的路回到了乔诗寺院 ,商羯罗阿阇黎的大道场之一。我在安纳普尔那山洞(Annapurna Cave)住了几天,这一番劳顿后,我需要休息。据说商羯罗就是在这个山洞中写了《分辨宝鬘》( Viveka Chudamani )和对《奥义书》的一些注疏。也是在这里他派出了四位弟子去传法:室内苏瓦那阿阇黎(Sureshwaracharya)去斯瑞格里(Sringeri),莲花足(Pedampada)去德瓦卡辟塔(Dwarka Peetam),持庵摩罗(Hastamalaka)去巴德利卡道场(Badrika Ashram),托塔卡阿阇黎(Trotakacharya)去嘉嘎纳特普里(Jagannath Puri)。

帕帕吉20世纪50年代某个时期对同一地区进行了另一次探访。有位弟子给了他帕拉宏撒·尤迦南达 写的《一个瑜伽行者的自传》。在书里,作者记述其传承来自一位不老的瑜伽士,名叫巴巴吉 ,会时不时对其弟子显现。尤迦南达声称巴巴吉已经有上千岁了,虽然年岁悠久,他依然保持着永恒年轻的身形。帕帕吉感到要进行一次探访,去喜马拉雅山看看是否能够找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巴巴吉。

他来到巴德里纳特北边的荒地,开始大喊:“巴巴吉,如果你真的存在,请出现在我面前。”

过了几分钟,一个形象化现在他面前。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会,但是没有交流一个字。

后来帕帕吉对他在勒克瑙的弟子说:“我看到他的眼睛时,就立刻有种强烈的感觉,我站在古仙人苏羯天 面前。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应该有好几千岁了。”

我向帕帕吉问及这次与巴巴吉的会晤时,他的回答让我很是吃惊。他说:“我从没遇见过巴巴吉。20世纪50年代有人试图说我就是巴巴吉,但是我从不鼓励他们这么说。”

帕帕吉从没说过在巴德里纳特在他面前显现的那名男子是巴巴吉。虽然他当时确实喊了这个名字,随之有人清晰地显现了,但帕帕吉似乎并不相信那就是他所喊名字的那个人。

虽然两次旅途——探寻通往天国之路以及寻找巴巴吉都没有达到起初的目标,但却带来了一些有趣的灵性邂逅。还有另一次旅行,同样是去寻找传奇,这次是彻底没有成功。此事发生在1966年,就在帕帕吉辞去矿场经理一职不久之后。

达塔特瑞亚·巴克惹医生(Dr. Dattatreya Bakre)和我一起去瑞诗凯诗。他想去德瓦普拉亚格为他的先人举办祭祖仪式 。这些仪式传统上是在阿拉克南答河和巴吉拉希河交汇处进行。我和他同行,并且问他我是否能为自己举行这种仪式。

他说:“可以的,但如果你这么做,就表示出家了。仪式结束后,你就再也不能回家了。在你死后,你的儿子苏仁德拉就不需要再为你做了,因为已经做过了。那更像是决定出家云游。你不再是个‘人’,而且要切断和家庭的各种联系。”

仪式结束后,我请医生自行回到住处,因为我想继续一个人旅行。很多年前我就听说在喜马拉雅山里有个神秘的地方,仙人们住在一个特别的道场里,不间断地持续唱诵着吠陀。我在一本叫作《狂喜瑜伽士》( Mastana Jogi )的杂志里读到过这个地方,应该是很多年前我在拉合尔时读的。写文章的人号称自己在哈德瓦的哈尔——齐——派里 洗澡时,忽然感到自己被抬到了空中,然后被带到了喜马拉雅山的高处,接着似乎降落到了一片熊熊大火之中。当他被烈焰吞噬时,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净化,但肉体并没有真的被灼伤。从火里出来时,他见到许多仙人坐在面前的山洞里。在他的描述中,仙人们都有着长长的灰色头发,杂乱浓密的眉毛,以及非常宽大的红眼睛。

很显然,仙人们很久没有见过访客了。他们看着他,并问他现在是哪一时。在一劫中有四时 :圆满时、三分时、二分时和争斗时。每一时都持续数千年。

仙人们还说他们打算要住在那里唱诵吠陀直至争斗时,也就是这一劫中最后一时结束。当争斗时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就计划下到平原,去卡舍(瓦拉纳西)。他们正在等待宇宙消融的那刻,也就是大消融(mahapralaya)。他们说,到那时大地上每个生灵都会被彻底摧毁。

这个故事一直让我好奇,我想知道喜马拉雅山上是否真的有住了数千年的仙人。我游遍了文章中提到的那块区域,但没有找到任何洞穴或仙人的踪迹。

20世纪60年代末,帕帕吉开始遇见一些来瑞诗凯诗寻求开悟的外国人。第一批遇到他的人中有一个比利时女子,名叫吉内维耶芙·德古(Genevieve Decoux),之后他为她改名为蜜拉(Meera)。以下是她讲述与帕帕吉在1968年12月相遇的情景。

我在非洲度过了非常快乐的童年,但来比利时上高中和大学后,我开始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深深不满。“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活着的意义?”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我。我没能力找到满意的答案,这让我愈发不快乐了。我极度渴望找到答案,因为我知道自己一切的幸福都依赖这点。考古系二年级的课程中有哲学课,我在复习考试时读到苏格拉底的名言“认识你自己”。这句话深深打动了我。我知道我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我当天就从大学退学,回家对母亲说:“我必须要去找一位像苏格拉底一样的智者,我听说在印度能找到这样的人。我打算立刻动身,在找到一位能让我知道‘自己是谁’的上师之前,不打算回来。”

尽管我当时才二十岁,母亲却没有反对我的计划。我想她见到了我的决心,很可能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之后几天我又是乞讨又是借债,以筹到足够的钱上路。一周内我就动身了。我记得大概就带了一瓶红酒、一袋面包和洋葱在路上吃。我嘱咐母亲在我离开前不要告诉父亲,因为我知道他会阻止的。我还没满二十一岁,他在法律上有权利阻止我进行这样的旅行。母亲帮了我一把,对父亲说我要去朋友家住上几天。她在我动身后第三天才说了实情。

我只有很少的钱,于是就一路搭便车到了伊斯坦布尔,之后随着嬉皮士们的脚步到了印度。

我在阿富汗停留了一段时间,和一位住在喀布尔附近山里的苏菲派教徒住了两三个月。但最后我认定他不是我寻找的老师,于是我继续上路,大约在1968年8月到达印度。

我一出德里火车站就开始打听各种上师的情况,并且立刻积攒了一长串地址,遍布全印度。不知怎么,我没有什么热情去一一考察列表上的名字,相反,我认定如果我注定要遇见一名老师,那么就会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发生。我自然而然地认定,只要见到这个老师,我就能认出来。

由于我听说的大部分道场和上师都在喜马拉雅山区,我决定直接去瑞诗凯诗,让事情自然发生。到达后,我在斯瓦格道场找到了住处,而且立刻爱上了恒河。我在那里过上了简单的生活。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瑞诗凯诗或哈德瓦沿着恒河岸边行走,希望能遇见我那神秘莫测的上师。

有一次,我在七湖 附近散步,那是哈德瓦的上游,我找到了一名叫倡陀罗·斯瓦米(Swami Chandra)的人,他独自住在恒河中间的岛上。我感觉他也许是位圣人,值得留在他身边,于是我开始每天拜访他。他给我灌顶,传了一句咒语,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之前他从没给妇女或外国人灌过顶。

在超过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定期去见他,但最后我决定:“我已经听够别人的教诲了。我想亲自找到真理。我会自己过下去,等到真理自行向我揭示。”

我离开斯瓦格道场,搬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之后几周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或在恒河沐浴。午饭时我会从道场取一些布施(免费食物)。说是“打坐”,但我并没有任何正式的禅修。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在我内在所发生着的……我一直这么过到了12月初。签证已经过期,但没达成此行目的之前,我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尽管生活简单,但我偶尔也需要用到钱。12月的某天,我发现自己只剩下最后一个卢比,就决定去吉祥天女旅馆,用这个卢比买杯茶。那时我有一本书,是卡比尔的诗集。我带着书去了旅馆,边喝茶边看。

我坐着读书时,有位男子走了过来,站在桌边说道:“你想理解这些诗说的是什么吗,我亲爱的孩子?也许我能帮你。”

我已经受够了别人殷勤的帮助,于是就编了个说法打发他:“不,谢谢。我在湿婆南达道场(Sivananda Ashram)听课,如果我有需要,可以请那里的人帮忙。”

这人看来非常慈祥。他再次提议并补充说:“如果你需要我,每天早晨五点你能在恒河边找到我。”

两天之后我做了个很清晰的梦,梦境如此清晰,一定是某种净显。我眼前出现了这个男子的脸,他说:“可能我就是你在找的人。”

第二天早上我决定去他说的地方找他。如他所说,他就在那里,坐在河边。他认出我后就开始大笑,但那是一种温和而友好的笑。他一边笑一边让我坐在他身边。

等他笑完了,就转头问我:“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你要来见我?”

我那时很无知,以一种非常戏剧化的方式大声宣布:“我想要宇宙觉性,如果有别的比这个更好,我也想要!”

这又引起了他的一阵爆笑。

“那么为了得到它,你要做些什么呢?”笑声再度消失后,他这样问道。

“我打坐。”

“那么打坐一下让我看看。”他说。

我闭上眼睛,试着在他面前打坐。我不记得眼睛闭了多久,但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决定睁开眼睛。我环顾四周,看到了天空和恒河。就在看的这一瞬间,茅塞顿开——一个极其简单而明显的东西,向我展露无遗。虽然它鲜明生动,但却不是什么戏剧化的爆炸场景,更像是一种安静的领悟,突然之间认出了某个一直都在的东西。

我看向他,但能说的只有:“太简单了,太简单了。”我拜倒在他脚边,知道自己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上师。我知道他是我的上师,不单单是因为他给了我这种体验,还有别的东西。我看着他的时候,强烈感觉到我认识他已经很久了,只是暂时忘记了他是谁。随着这种奇怪的感受,出现一种强烈的吸引。我想要一生都和这个人在一起。我不想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重重打击了我。

“你现在可以走了。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惊呆了。经过几个月的艰辛寻找和修行,我终于找到了我的上师。他给了我这次非凡的体验,现在却又要走出我的生命。我再三乞求,但他拒绝让我留在他身边。我觉得自己就像闯入了某个疯狂的禅宗故事,又被踢了出来。

最后他把我推开,并说:“我现在必须走了。如果你还需要我,我会再找到你的。”

他走后,我才意识到我竟对他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从哪个镇子过来的,不知道他之后要到哪里去……我甚至不知道他在瑞诗凯诗的住处。我唯一知道的是他早上五点会坐在某段恒河岸边。

我走回了斯瓦格道场附近的山洞。虽然以这样的方式丢失了上师的踪迹让我很失望,但我还处于某种狂喜的状态中。空气中有种奇特的香气,我辨别不出是什么。在他身边我的那种体验似乎是终极而圆满的。我觉得他也不可能再给我带来更多的东西了,但与此同时,我却怀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折磨人的渴望,想要在身体上靠近他,想一直陪在他身边。不过,狂喜最终扫除了所有失望的痕迹,彻底地充盈了我,我开始奔跑,开始跳舞。我跑进附近的森林里,开始拥抱和亲吻那里所有的树。我感到与周围的一切彻底融为一体,我想拥抱见到的一切来表达我的爱。

之后,我坐下来,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再次见到这个人。“他偶尔会出现在河边。”我想,“虽然他说早上五点他会来,但他任何时候都可能出现。我要是不一直盯着这段河岸,就很可能错过他。我必须找个地方能时刻不停地监视这段河岸。”

我向四周张望,看到了河边一棵漂亮的大树。坐在树荫下,我发现能把老师可能出现的这片区域看得清清楚楚。我回到山洞,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就开始住在那棵树下。狂喜的状态抹去了露天生活的诸多不便。在瑞诗凯诗这样的朝圣中心,这么生活并非难事。我穿着传统的云游僧橙色袍子,所以当地人非常尊重我,虽然我从不和他们说话。我只有这么一件衣服,所以要洗的时候我就站在齐腰深的河里,穿着直接洗。我有一条毯子,刚好够我在三到四摄氏度的夜里御寒。

一开始我会去某些道场领取布施,因为我没钱买食物,不过当地人见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树下打坐,有些人就开始供养我。我打坐一段时间后睁开眼睛,会发现面前有盘食物。我从不知道那些食物从哪里来,或是谁给的。我散步、在恒河里游泳、打坐,但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坐在树下,看着人们沿着河岸来来往往。我知道迟早我的老师会再回来。

八个月后,他终于来了。一个傍晚,我正在树下打坐,突然心生一念,要睁开眼睛向某处看去。他正向我走来,脸上带着认出了我的微笑。过去的八个月间,他离开了瑞诗凯诗,在印度别的地方会见弟子们,但现在他回来了,要在恒河边住上一段日子。

资料搜寻过程中出现这则故事时,帕帕吉评论道:“我认出了她内在的火,渴求解脱的火。这种火很罕见。我只在极少数人的脸上见到过,但是只需看这个女孩一眼,我就能明白她已把一生都用来寻求解脱了。”

帕帕吉不知道蜜拉一直在树下耐心等着他。他离开八个月再回瑞诗凯诗时才发现这点。

我从勒克瑙回到了瑞诗凯诗。我乘船过了河,坐在岸边一棵大树下的长椅上,面对恒河凉爽的流水。我边上坐着一对来自古吉拉特邦 的夫妇,指着岸边一个女孩说:“她是我们在瑞诗凯诗见到的唯一一个女性苦行僧。”那就是我在吉祥天女餐厅遇见的女孩。他们告诉我这个女孩只有一件衣服、一条毛巾,大部分时间都在树下坐着禅修。

古吉拉特来的女子对我说:“有一次,她出去散步,我丈夫在她坐着的布堆下面塞了点钱。她回来后发现了钱,就只是把钱扔进河里,再回去打坐。”

蜜拉继续叙述:

他仍然不让我跟随他,但他保证每天都会来树下看我。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在中午时出现,给我带来一碗食物,坐在我边上,我一边吃,他一边回答我所有积攒起来要问他的修行问题。我告诉他第一次见面时有的体验,以及那种随之而来的妙乐如何让我在物质条件上来看毫不舒适的情况下,以一种美丽平静的状态度过了八个月。我告诉他虽然过了几个月,狂喜就开始消退了,但一种强烈的平静感取而代之。打坐时我有许多不寻常的体验,我把所有的细节都跟他说了。他非常仔细地听我说的每件事,大部分都给出了正面评价。在这些早期相处的时光中,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是彭嘉,在勒克瑙有家庭,大部分时间都在周游印度,与众多弟子见面。

有一天他来得非常早,早到他不得不叫醒我。陪同他前来的是一位弟子,名叫巴尔提婆·拉哲(Baldev Raj)。在瑞诗凯诗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两人好像都在一起。

巴尔提婆·拉哲是帕帕吉在勒克瑙的弟子。他和帕帕吉在童年时就住得很近,但直到20世纪60年代他们才再度相逢。两人都在40年代去勒克瑙避难,在城市的不同地方安顿了下来。

帕帕吉告诉我在60年代末70年代初,巴尔提婆·拉哲对帕帕吉有非常强烈的虔爱心,他的脸开始变化,变得很像帕帕吉。帕帕吉解释说,当心里充满了对某种特定形象的爱时,身体和脸就会转变为被爱者的样子。在这个例子中,这一转变相当惊人:帕帕吉说巴尔提婆的太太有一次把他认错是自己的丈夫,而给了他一个拥抱。

蜜拉刚开始和帕帕吉在一起的几个月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几年后,帕帕吉写信给室利·B.D.德塞(Sri B.D.Desai),对此作了评论。提到这个话题是因为帕帕吉注意到室利·德塞的笔迹开始变得像他的了:

我看到你12月3日给塞万·吉(Sewan Jee)信里的笔迹和我的一模一样。在这里(勒克瑙)的每个人都相信那是我写给塞万·吉的信。只有蜜拉才能嗅出其中真正的含义,那就是虔爱的汩汩流动,若以上师之心为中心,那他的笔迹就可以变得与上师的相似。蜜拉告诉我三年前她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有次她在恒河沐浴的时候,一个和她很熟的云游僧来找她,还问:“蜜拉在哪里?”当蜜拉表明身份时,云游僧对眼前的变化大为震惊。

他说:“你已经长得太像你老师了。我没有认出你来。你的外形,甚至你的性别似乎都已经变了。”

巴尔提婆·拉哲和帕帕吉年龄很相近,身高也差不多,还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他变得像帕帕吉也并不难。但蜜拉当时是二十岁的金发女孩,必然是经历了非同凡响的转变才能让非常熟悉她的人也认不出来了。现在就让她继续讲述她的故事吧:

帕帕吉在步行去普洽提的路上休息,蜜拉的头部出现在背景上。照片摄于两人1969年第二次相遇后不久。

那天他一大早把我叫醒,邀请我和他与巴尔提婆·拉哲一起上路。我们去了普洽提,当时的路并不像现在那么好走。那是一间小道场,位于恒河岸瑞诗凯诗以北六公里处。这是他第一次允许我和他一整天都在一起。我发现他住在当地的一家道场里,他说我想找他的时候随时能去那里。从那时起,我就有更多时间和他一起了。除了中午带食物给我,他早晨和下午也常来。就算他不来,我也有了长期有效的邀请,可以去道场的房间找他。

这田园般的生活持续了大约一个半月,之后帕帕吉打击我,说他要动身去南方,而我不能和他一起走。

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我这样旅行时都是一个人上路。有时我需要一个人。我之前也从没和外国人一起上过路。”

我再也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我再三乞求,他终于妥协了。他最终答应时,让我签了一份他写在笔记本上的“合同”。合同明确规定,如果在旅途中他要求我离开,我承诺将不予争执、不加推托,说走就走。我快快乐乐地签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会签。

第二天早上我们坐着小船过了河,因为那时还没有桥,然后再搭乘火车去往沃林达文。

帕帕吉的犹豫还有一个原因。他对我说:“沃林达文不是一个禅修的地方,而是虔爱的地方。我当时就告诉她了,但她不在乎,还是想和我一起来。我让她来了,但我让她答应无论何时我让她回瑞诗凯诗,她就必须得回去。”

现在是帕帕吉叙述之后的事:

到沃林达文后,我想和蜜拉一起拜访朗嘎纳塔寺 ,但看门人说规定不允许外国人入内。他相当顽固,照章办事。有个已经进入寺院朝拜的人见到我们和守门的争执,就过来调解。他带我们去见了道场的秘书,解释说我们想进寺院拜神。秘书温和有礼,但他解释说寺院的章程就是禁止外国人入内。他说,他也反对这条规定,但同时,他必须强制实施,因为这是他受雇于寺院的职责所在。他已经提议改变这项章程,但至今寺院的管理委员会还没就此事讨论或投票表决过。他表示同情我们的处境,而拒绝我们入内并非他个人所能控制,他为我们安排了贵宾房住宿。后来我们发现这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以前只用来接待访问沃林达文的部长级官员。他说我们想留多久都可以,他会安排早、中、晚饭送到我们房间。

我和蜜拉谈到这件事,她记得其实他们后来进了寺院,还进行了朝圣。

他带我们去了一座大寺院,但门口的人拒绝让我们进去。帕帕吉拒绝接受“不准”的回答,和寺院的几个负责人热烈讨论起来。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最后算是给这些人施了某种咒语,因为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他居然让他们相信我是个婆罗门,尽管我有一头金发,不会说任何印度语。我们不仅进了寺院拜神,还被安排进了贵宾客房,那间房之前显然只用来招待过首相。我们甚至没有可以替换的干净衣服,但不知怎么,最后我们受到了皇家般的礼遇。

当我踏进沃林达文的那一刻,就认出了这里。我之前从没来过,但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熟悉。一走到街上,我就知道下一个转角会出现什么。

20世纪70年代帕帕吉在哈德瓦。巴尔提婆·拉哲在最左,帕帕吉的妹妹苏蜜特拉在最右,她的故事在《帕帕吉传》上卷“早年生活”一章中多有涉及。帕帕吉身边分别是苏蜜特拉的女儿和女婿。

我之前从没接触过虔爱之道。我为了开悟而修了禅修,但我从没有听过圣者在对神的虔爱中迷失过自己。帕帕吉带我去了所有和黑天有关的地方,给我讲了许多神和圣人的故事。我感觉如鱼得水。这几天我俩的举止就像是狂热的虔爱者。我在街上唱着跳着,而帕帕吉无数次见到了钟爱的黑天。

我们刚到时,帕帕吉对我说:“带你来这里我冒了很大的风险。这里不是禅修的地方,是虔爱的地方。我不知道是否适合你,不知道在这里我们会发生什么。”

我们两个在那里度过了美妙的十天,我觉得他从未后悔那次把我带在身边。

我和蜜拉谈到他的狂喜举止,想明白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展现。

大卫: 他和你一起在沃林达文时,是否展现出了很多虔爱?

蜜拉: 是的,他见到很多净相,大部分时间都在狂喜中。他的脸变得完全不一样,我在瑞诗凯诗的几个月里都没见过那种脸。我印象极其深刻。

大卫: 他见到那些净相时,有什么表现?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蜜拉: 从外表看来,一切都停止了。他对周边发生的任何事都毫无反应。然后,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略微颤抖。偶尔眼泪会从他的脸上滑落。

大卫: 眼睛睁着还是闭着?

蜜拉: 大多数时间他都睁着眼,但狂喜太过强烈时,他会闭上眼睛。泪水溢出,有时他还会无法控制地大笑。处在狂喜中时,他会发出一种极其特别的笑声,完全不像平日的笑声。

他眼睛睁开时,眼里会有一种无可言喻的美丽。他正在见到神,而当他见到净相之时,他的眼里会映照出这种神圣。

大卫: 他会在见到的当下就描述他的所见,还是之后才谈起?

蜜拉: 他会在之后谈论他的净观,从不在发生的当下就谈。净相结束后,常会有一段时间的静默,那时,他仍然被体验占据着,无法开口。可能要在一个小时或更久之后,他才能说得出话,能重述那种体验。

大卫: 他见到的是什么类型的形象?你记得什么例子吗?

蜜拉: 这取决于他当时在哪里,或者他之前在说些什么。因为当我们在沃林达文这个圣爱之地时,他经常见到黑天和牧牛女们圣爱拥抱的样子。这种画面经常出现在他面前。当他跟我讲杜勒西达斯 (1) 和卡比尔的虔爱故事时,他就会见到这些圣者。我们去一些和黑天生平相关的地方时,他会见到数千年前在那里发生的事情。对于那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虔爱气场,他都无比敞开。他会以某种方式,调到与之对应的频率,然后他们就在他面前出现了。整个沃林达文充溢着朝圣者们的虔爱,上师只要调频到和这无数虔爱者系念神祇的念头频率一致,那些念头就以净相的形式展现在他面前。

这些净相体验有可能出现在任何时候。有时是他坐在自己屋里,有时是我们外出散步时,有时甚至是我们正说着话时。

大卫: 他像这样的时候,如果有别的人看着,他会尴尬吗?我时常感觉他喜欢隐藏他的虔爱,他不喜欢公开展现。

蜜拉: 是的,如果身边有很多人,或有他不认识的人,他会试着隐藏。但如果他和一小群熟人在一起,他似乎就不在乎了。

大卫: 你认为他是有意让这些体验出现,还是说体验只是发生了?

蜜拉: 哦不,从来不是有意的。他似乎总会惊讶于这些体验的出现。在我看来,这些体验像是不请自来,在他身上起舞一番,然后离开。

蜜拉所说的沃林达文浸润在黑天虔爱者的虔爱之中,这是数千年之久日积月累的氛围,帕帕吉也认同这种说法。帕帕吉常会说起一则有趣的故事,很好地说明了这点:

有次我从哈德瓦坐通宵夜车到沃林达文。路上大约要十二个小时,在清晨六点到达。同车的一人下了巴士,开始在街上走。走了几步他遇见一名妇女正在路上大力扫地,她四周扬起了一大片飞尘。那人叫住她,问他经过时能不能暂停扫地,因为他不想弄脏衣服。她同意了,在他走过时停下了几秒。我走在他身后。

我和那位妇女擦身而过时,她对我说:“那个男的一定是新来的,要么他就是来这里办别的事。真正了解这里尘土神圣性的人不会要我停止扫地的。相反,他们会躺在地上,让我把土扫到他们头上,还会为此付我五或十个卢比。那人不知道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神圣。”

现在再回到帕帕吉和蜜拉在沃林达文的朝圣之旅。帕帕吉享用了几天豪华的贵宾客房后,决定搬去一间不那么招摇惹眼的房间。他决定去看附近帕嘎尔巴巴(Pagal Baba)的道场里是否还有房间。帕嘎尔在印地语里表示“疯子”。

我带蜜拉看了沃林达文所有重要的地点。她告诉我觉得自己曾在这里住过,因为即使是最小的巷子她都熟悉。她相当狂喜,以至于开始像蜜拉柏(Mira Bai)一样穿街过巷地起舞。许多来镇上的朝圣者也加入了她,跟着她一起在街上来回跳舞。

我决定搬出贵宾客房,去找一间较小的屋子。我去找帕嘎尔巴巴,他是镇上的一位疯子斯瓦米,去问他是否有住处,因为我知道他的道场里有几个房间。巴巴热情地欢迎我们,并且立刻送了我一根“海军指挥官牌”卷烟,在当时可算是奢侈品。巴巴是个大烟枪,而那是他最爱的牌子。他常会连着睡上好几天,所以我们很走运能在他醒着时碰到他。就像我说的,他热情地欢迎了我们,让他一个秘书给我们安排房间。

我想知道蜜拉会如何讲述在瑞诗凯诗及沃林达文和帕帕吉共同度过的这几个月,于是就在某个下午帕帕吉睡着的时候去采访她。上述的回忆文字都来自这次采访。等到下午四点帕帕吉醒来,过来喝茶。我们没有告诉他我们谈了什么,但他似乎都知道。

他对蜜拉说:“你还没说在帕嘎尔巴巴道场里那个婴儿的故事。告诉他那个大头婴儿的事。”

蜜拉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但随着帕帕吉给出的提示,她记起了下面的细节:

我们搬去了帕嘎尔巴巴的道场,此人是沃林达文非常有名的圣者。尽管他烟抽个不停,看起来行为怪异,但他非常慈祥而慷慨。他似乎完全爱上了上师。他之前没有见过我俩,但我们一走进去他就下令他的助手们来安顿我们,妥当地照顾好。这里的房间比先前的要小,但却招待得一样周到。

有天一对夫妇走进道场,带着一个病重的婴儿。看得出孩子病得很严重,因为他头肿胀得厉害,是正常孩子的两倍大。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也许是生了肿瘤,或是脑积水。无论如何,我们很快就明白他的父母已得知这种状况无药可医,所以他们带他去见所有能找到的圣者,希望能得到奇迹般的治愈。我记得他们中的一人说孩子预期只能再活几周了。当时帕嘎尔巴巴不在,婴儿就被带到了我们跟前。母亲一把孩子放在上师腿上,就和她丈夫一起消失了。我们以为他们是去给婴儿准备食物,或去上洗手间了。

过了几分钟,上师突然警觉起来。他大声喊我:“快!去看他们在哪里!去看发生了什么!”

我冲出去,发现那个母亲正要坐上他们的小车出发。在我看来,这两人是准备开溜,把婴儿留给我们。我让她回来带上孩子。她道了歉,说她心乱如麻,完全忘了婴儿。我个人认为,她是觉得把孩子留给一位圣者是她所能做的最好选择。上师把婴儿交还给他们,过了几分钟他们就都离开了。

一个月后她再次回来,带着糖果、花环和一个健康的婴儿。我们当时不在道场,后来才听到这事。婴儿的状况推翻了医生的诊断,突然间就好转了起来。

我问上师是否做了什么,他说:“没有。他们只是有着强烈的信心,相信如果把孩子带给一位圣者,就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就发生了。如果你信心足够强,就会发生这样的奇迹。”

我问蜜拉,她在沃林达文街道跳舞时帕帕吉是否会加入。我收到其他人的报告,说目睹帕帕吉在狂喜中起舞,这就促使我向蜜拉提出这一问题。一名来自瑞诗凯诗叫作巴拉瑜伽士(Balayogi)的斯瓦米深情回忆起帕帕吉于20世纪70年代早期在街上起舞,偶尔咬一口卷在他手中的某种卡惹拉(Karela)馅的烤薄饼。这一定是极不寻常的净相,因为那时帕帕吉已经大约六十岁,体重大概有八十公斤。卡惹拉是印地语里“苦瓜”的意思,一种个头小但非常苦的南瓜属植物。

蜜拉告诉我她从没见过他跳舞,所以这类情形不可能是常常出现的。尽管他很少会谈起,不过也曾说过一次他在沃林达文和黑天及蜜拉柏一起跳舞,蜜拉柏是七百年前著名的黑天虔爱者。帕帕吉经常在萨特桑上说到蜜拉柏的故事,通常会说到她是一名公主,放弃了家庭和皇室地位,只为追寻她对黑天的热情。我向帕帕吉问及跳舞的事,得到了以下答复:

从孩提早期我就深深被黑天吸引。我有个奇怪的想法:他只能被女人见到,因为在所有我读到的故事里,他只对沃林达文的牧牛女们现身。我有一些特别的女人衣服,我想黑天出现时,就会穿上它们。我还买了首饰来配衣服。我会化妆,穿戴好首饰和衣服,在腿上弹奏一种叫依喀塔拉 的单弦乐器,向黑天歌唱。我曾在一张画像上见过蜜拉柏以这个姿势献唱时,黑天对其现身,所以我想也许我应该试一下,看看是否奏效。

后来我读到蜜拉柏的完整传记。有几次,她在黑天面前起舞时,黑天就出现在她面前。我想如果我想黑天出现的话,我也可以试试这样做。

有一次在沃林达文,我关上了房门,彻夜跳舞。黑天出现了,蜜拉柏也出现了。我们三个一起跳了好几个小时。这场圣舞的狂喜吞噬了一切。之后的几周,无论我往哪儿看,都只见到黑天和蜜拉柏在起舞。

在帕帕吉看来,只有不经头脑而展现的舞蹈才真的美。他说:“看到人们在萨特桑中在我面前唱歌跳舞时,我不只是在听词句或看动作,我还要见到这歌舞是源自哪里。如果词句和动作来自头脑,那么对我而言,即使表演者是有技巧有成就的专业人员,但看上去或听起来都是丑的。如果歌唱和跳舞发自于心,源于无念之处,就算唱得走调、跳得笨拙,对我来说这种表演也永远是美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常会讲述两个故事作为佐证,那是他很多年前见过的舞者。

有一次我看到一名男子在南印度高韦里河边跳舞。看起来他只是自顾自地跳。

我心说:“他为谁而舞?”

通常有这类表演时都会有一群观众围观。我看了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那是一处荒凉之地,森林杳无人烟,一直延伸到河岸。他闭目而舞,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看他。那是美丽的、无自我意识的舞蹈,是自发表达内在妙乐者之舞。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舞者。我被他的表演深深打动了,想走上前和他交谈,但他已完全沉浸于内在世界了。有一两次,他睁开了眼睛,但他见不到我,即使我就在他的视野中。他睁着眼睛,但却见不到任何东西。他的注意力丝毫不向外。我能感受到,这是内心的美妙外现为肢体动作,我于是悄然离去,让他继续享受他的舞蹈。

我还见过许多舞蹈表演,包括西方和印度的,但我从没见过任何一名专业舞者能有这个人所具备的美。这人的舞姿中有一种气韵、一种况味,是无法单纯靠练习而获得的。

我见过另一个有类似表现的人。那是很久之前,在1945年,我还住在马德拉斯时。我参拜一所湿婆神庙时见到有人起舞。他同样觉知不到自己正在跳舞。他整日整夜地跳。人们把吃的放进他嘴里,但他甚至意识不到别人正在喂他。他触到了内在之美,而那种美给予他能量,让他能持续美妙地起舞数小时。这并不只是某个人在狂喜中乱跳一番。他所有的步伐、所有的动作全都恰到好处,所以他必然接受过常规训练。但由于对湿婆的虔爱,他学会了超越身体和心识的限制。由于对湿婆深切的虔爱,他学会了像湿婆一样跳舞,那就是不带着头脑,不带着任何对身体的觉察。当你爱上了你真正的真我时,这就是最美的艺术。这就是最美的展现。

在沃林达文住了十天后,帕帕吉决定回勒克瑙去银行取些钱。他本来打算去拉玛那道场,但到勒克瑙后改了主意。蜜拉继续叙述道:

到勒克瑙后,我立刻被介绍给了上师的父母。在我看来,他母亲是位非常坚强的女士。她好像是几位妇女的上师,她们来听她的拜赞歌。我没法和她交谈,因为她只懂旁遮普语,但她家的氛围很好,整所房子里都充满着虔爱。上师父亲的英文说得非常出色,但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有一种无声的庄重。

除了我同他和巴尔提婆·拉哲共处的日子,我之前没见过上师和众弟子在一起。在勒克瑙,我惊讶地发现他是那么多人的上师。当大家知道他在镇上,无论他住在哪里,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拜访他。那段时间并没有特别的萨特桑。无论人们什么时候上门,他都会接见。

在瑞诗凯诗,他用一种纯粹的不二论方式和我交谈。在勒克瑙,就转成更为传统的虔爱道的方式。他会讲述圣者的生平,对《罗摩衍那》《薄伽梵歌》等经文里偈颂进行解释。上师似乎是按照来人的不同根器而调整教法,并不是给所有人说一样的话。

那时他非常自给自足。他常常亲自下厨,喜爱出门采购,为家人买菜做饭。我看着他卖力地讨价还价,还发现他会仔细挑选每棵蔬菜,然后才放进包里。如果他在厨房准备什么,会经常让我进来,教我怎么烹饪。

其他时间里,如果没有访客,他就静静地坐着,或者大声朗诵《薄伽梵往世书》的章节。他非常爱这本书。有一次,他在哈德瓦时决定要向恒河大声朗诵整本书。他坐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每天向她朗诵一段,直到念完整本书。

《薄伽梵往世书》有好几个版本,但帕帕吉最喜欢的是著名圣者伊喀纳特 (2) 的译本。帕帕吉曾对这部作品作过评论,奥地利学者贝蒂娜·鲍默(Bettina Baumer)用录音带记录下来了,讲得非常精彩。她把磁带带回了瓦拉纳西,她在那里担任讲师,但磁带却被偷了。当时她的房间锁着,里面没有任何别的值钱物品失窃。

失窃的消息传到帕帕吉这里时,有弟子评论说:“你并不真的希望那个被公开,是吗?”

他摇着头说:“不希望。”

帕帕吉坐在七湖附近、哈德瓦以北的一座岛上向恒河朗诵《薄伽梵往世书》。他每天蹚水到岛上待上几个小时。有一次他遇见几名全裸的年轻人,正用乌尔都语交谈:

我用乌尔都语向他们问好,和他们聊了几分钟。

其中一个人见到我带的《薄伽梵往世书》,就问我那是不是《古兰经》。

“是的,是的。”我回答。

他们是穆斯林,并且因为我说乌尔都语就认为我也是穆斯林。我不想扫他们的兴,说我念的是印度经文。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问,“而且你们为什么不穿衣服坐在一起?”

“我们是人力车夫,”其中一人答道,“我们都住在哈德瓦另一边,每天早上搭第一辆巴士到这里待上一天,就这样不穿衣服坐着。到七湖来朝圣的印度教徒听说这座岛上有裸体瑜伽士,就会渡河来看我们。我们见到他们过来了,就盘腿坐好,装作是在入定。这是笔好生意,因为朝圣者总会给我们留下钱。如果没有朝圣者,天气变冷的时候,我们就穿上衣服,回到镇子另一边做人力车生意。不过,做这个可比拉人力车赚得多太多了。”

蜜拉继续讲述她和帕帕吉的旅途:

我们在勒克瑙住了一段时间,他取消了去拉玛那道场的行程,决定要回哈德瓦和瑞诗凯诗。到达后,他在一间道场住下,而我住在附近另一间。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四处散步,走上长长的一段路或只是坐在恒河边。有时候我们走得太远,就会在森林里或河边过夜,第二天才回去。有几次,我们在外住了好几天。那是非常自由而轻松的生活,很贴近自然。由于那时没有别的弟子需要上师的关注,他就自在地四处漫游,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在城外时,我们会在恒河边扎营吃饭。我每天早晨从森林里收集些柴火,放在阳光下晒,这样午饭前就能完全干透。食物总是非常简单。我们可以几周就吃土豆、酸奶酱(酸奶酪和生蔬菜)以及碎麦粒。无论去哪里,我们都带着一口做饭的锅,而上师总会在口袋里带着小包的糖和茶叶。如果我们走在路上需要喝茶休息,上师就会坐下来,拉出他的小袋子。那就是我该去找些柴火来煮茶的信号了。

我们从不带盘子或餐具。吃饭的时候,上师会挑几块平整的石头,把食物放在上面。我们总是用手吃饭。他很讲究,要挑选合适的石头。有时候会在河边花个十五分钟来挑拣合适的“盘子”。

那是我的极乐时光。那种生活中有种简单而平和的妙乐,我之前从没有过。

在这段时间,帕帕吉和蜜拉决定结婚。帕帕吉肯定知道他进行这个仪式时等于同时公然蔑视了传统和法律,因为维迪雅琶提(Vidyavati),他在1930年左右娶的太太还活着,就住在勒克瑙。历史上有很多印度教男子娶二房的先例,但在近期,除非第一任太太不能生育,这种婚姻已不被社会所接受。实际上,这一习俗在20世纪50年代已被定为非法,印度通过了一项议会法令,对一切与传统印度教习俗相关的结婚、离婚、继承等等作了明文规定。而由于印度社会的多样性,国家允许不同宗教对此类事务的制定上拥有自己特有的法律。

帕帕吉和维迪雅琶提的关系从未亲密或融洽过。尽管他一直自愿在财务上供养她,但20世纪50年代之后,他并没在勒克瑙家里住过太长时间。他回勒克瑙时,通常更喜欢住在他父母家,或他弟子在城里的房子中。

虽然说维迪雅琶提一定在家中举行的萨特桑中看到过很多人产生了不同寻常的转变,但她从没真正地相信过自己的丈夫足以担当上师。她偶尔说起拉玛那·马哈希身边那种非凡的寂静,但她从没对帕帕吉的萨特桑做过类似评价。她为整日整夜无休止上门拜访的弟子们尽职服务,但向来好像只认为她的丈夫就是一个让她恼火、时常对家庭生活所需不负责任的供养人。

我向帕帕吉问及他生活的这一面:

大卫: 你的家人,特别是你的太太对你云游四海的生活方式是怎么看的?他们中多少人认为你只是另一个家庭成员,而多少人视你为一名智者?

帕帕吉: 没有任何一个家人接受我的行为。我太太对此特别不高兴。她认为我很不负责任。从20世纪40年代初开始,我总是把修行放在首位。我辞去了军队的职务,去寻找能帮我见到神的上师,因为我当时认为那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我太太不这么看。在她看来,我不去工作养家,却周游全印度,把所有的钱都白白地用来寻找能帮我的上师。她从没有真正明白或亲身感受到我对神的热情。她只是认为我又放纵又懒惰。

我任何时候回家,她都冲我发火,质问如果我不去工作的话,谁来养活她和孩子们。

“你打算怎么教育他们?你打算怎么养活他们?我们没有钱的话,你打算让他们用什么结婚?要是别人发现他们的爹没工作,所有的时间和钱都浪费在没完没了的朝圣上,没有人家会要他们。”

我就对她说:“每件事都被照顾着,不用担心。神在照顾着我们。他会给我们所需要的。”

这类回答只会让她更生气。

为本书收集这部分材料时,我问帕帕吉是否愿意讲述他和蜜拉的婚姻。他提供了一些基本事实,但拒绝进一步加以解释或细述。

我们在哈德瓦时决定结婚。我带蜜拉去了雅利安社的寺院,请那里的祭司来主持仪式。他不确定是否能让印度人和外国人成亲,所以让我从印度民政部和比利时大使馆取得书面许可。我知道获取这些文件的程序漫长又复杂,所以我们决定在恒河岸边举行自己的仪式。拿到一张婚约样本后,我带蜜拉来到河岸,自己举行了仪式。我们按照仪式要求,向彼此发下了誓言,把花鬘放在对方脖子上,然后作为整个仪式最后一步,我们在恒河中沐浴。

尽管这听起来像是私下交换誓言,但对印度教徒来说这是有约束力的仪式。婚礼仪式可以漫长复杂,但也可以短小简单。在印度,只包含交换花鬘和誓言的婚礼是被法律所许可的。

我向蜜拉问及此事,她肯定了帕帕吉的叙述,并说之后几次在只有他们两人一起在恒河岸边时,又数度重申了彼此的誓言。

迎娶蜜拉让帕帕吉的许多印度弟子很失望,许多人就不再来见他了。我从没听帕帕吉提起是什么促使他开始这一系列行为,但我听他说过几次自己没有能力选择应该做什么或不应该做什么,因为这种选择的能力对他而言已不复存在。以下是1994年在谈起证悟者的言行举止时,他所说的话:

没有任何要做的,也没有任何不要做的。在这种状态下你还能做什么?什么都没有。证悟后无论你做什么都只是对周围环境的回应。“我应该做这个,还是应该做那个?”这是在未觉悟的头脑里才有的问题。没有头脑,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了。真我会让身体进行种种行为,而所有这些行为都会是正确且完美的,因为这是由真我驱动的。头脑不会介入来决定那些行动是对是错,因为头脑不再存在了。觉悟终止了所有关于行为举止的争论。能做决定的头脑才有操守和道德的问题,在真我中这些完全不存在。这点很难理解,因为我正在说的是理解所无法进入或企及的。这个状态无法被描述,无法被想象,也无法被触碰。

现在让我再回到帕帕吉20世纪60年代后期在瑞诗凯诗的生活。

他刚退休在瑞诗凯诗开始住下来时,镇子安静而保守,但搬来几年后,镇子的面貌发生了戏剧般的变化。帕帕吉描述发生了什么:

20世纪60年代末,一大拨西方人涌进了瑞诗凯诗,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孩女孩。他们的打扮像是苦行僧,有些人的所作所为也像苦行僧。他们蓄着长发长须,点着提拉克 ,戴着金刚菩提念珠,甚至会花大把时间在恒河岸边打坐。60年代因LSD 而大受欢迎的蒂莫西·李瑞 教授曾来过瑞诗凯诗,并宣布这里是“人间天堂”。这句话立刻在西方世界传开了,很快镇上涌入了大批吸食LSD和抽大麻的嬉皮士。一年之内,在某些道场,外国人甚至比印度人还多。

在此期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恒河岸边打坐。有些这样的人会接近我,告诉我LSD是多么美妙。有些体验也颇为可观。一个男孩吸食了LSD后来见我,对我讲述了他在药物的作用下的体验。虽然他毫无修行背景,但他所讲的内容听起来好像直接来自《奥义书》。还有人告诉我他们在幻觉中进入某种超觉状态,觉得自己通达了全世界的所有经论。

“药效退了之后会怎样?”我问。

“用药大概六小时后体验会消失,但消失的时候,我们就再来上一剂。”

我对他们说,不应该把自己的幸福依赖于转瞬即逝的状态,或只能带来暂时效果的化学药品上。我解释说有一种幸福是恒常的,不需要依赖任何外部因素。

“如果你找到这种幸福,”我说,“你永远不再需要吃另一片药来保持什么或拿回什么了,它永远都在。”

但并没有太多人对我所说的感兴趣。

有些嬉皮士住在镇外几英里远处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那个山洞在瑞诗凯诗以北,通往瓦西斯塔洞穴的路上,1969年我曾去过。大约有二十个人住在那里,其中一位年长的外国人据说是他们的上师。那人穿着某种长袍,看上去像是个出家人。他正在教导嬉皮士们如何禅修,如何证悟,而他的教法中就包括定期吸食大量的LSD。

嬉皮士们第一次涌进来时,当地还没有人知道什么是LSD。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种并不广为人知的毒品,那时持有或使用LSD甚至不违法。当印度政府最终通过一项法律明令禁止持有及使用LSD后,嬉皮士们就让国外的朋友们帮忙,把一部分信纸浸润在液体的LSD溶液中,收到信后,他们就把信纸吞下去,来达到兴奋状态。

我发现LSD似乎会削减食欲。那座山洞里的嬉皮士可以数日不吃不喝,只是定期服食一定剂量的LSD。他们团队中的一个人会去拉克什曼桥取来一大壶茶,让他们所有人过上一天。他们会坐上几个小时,试图在药效中禅修。他们的老师偶尔介入一下,教导他们应该怎么做。有一次他们也想让我试一下LSD,但我拒绝了。我确实心怀好奇,想听听他们的体验,但我不需要他们的小药丸来让自己开心。

我和几个住在那里的年轻男孩聊了一下服药后发生的事,其中几人言之凿凿地说起自己曾进入过神秘境界,他们所说的很动人。我不能否认这些体验,但我断然否定了他们获得这些体验所使用的手段。他们的老师说LSD是觉悟的捷径。我不相信。它能带来有趣的、暂时的体验,但任何暂时的东西都不是觉悟。

大部分瑞诗凯诗的道场最初都很欢迎这些新来的访客。他们看上去像修行人,其中许多人也真心对禅修和觉悟有兴趣。问题在于,他们不懂规矩。他们在房里大肆喧闹,打扰了邻居;很多人一起赤身裸体地睡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女孩们不穿衣服就在恒河里沐浴,还有许多人不吃素。瑞诗凯诗和哈德瓦是印度教的圣地,实际上在这两个市镇范围内销售购买肉类或饮酒都是违法的。新来的访客们无视这条规定以及其他任何规定。许多人从境外运进来肉类罐头和包裹,把吃完的空罐头和包装盒随意丢弃在路上。当地人读到包装上的标签,知道这些外国人吃了什么后,纷纷表示出了厌恶。许多道场对这些人关上了门,因为他们不持守也不尊敬修行人的传统的纯净的生活方式。

一小部分嬉皮士最终变成了真诚的求道者。他们放弃了荒唐的行为,不再嗑药,将自己融入一些大道场的生活中。我见过几位前嬉皮士在湿婆南达道场、韦德尼克檀(Ved Niketan)和吉塔道场表现得非常好,但这些人只是例外。

当瑜伽士马哈里希·马赫什开始吸引一些著名的西方人,比如披头士和好莱坞电影明星时,嬉皮士入侵的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因为这些新来的人中没有任何人知道该如何规矩行事,最后总得靠警察来解决。干扰镇上的平静,破坏当地的法律的人太多了。警方的镇压造成嬉皮士们大批逃亡。那些对禅修有兴趣的人,要么到山上独居,要么去往印度别地的道场。有些人去迦尼萨普利 追随穆克塔南达·斯瓦米 ,一些去了比哈尔邦 的蒙格埃尔镇 萨提亚南达·斯瓦米 的道场。其他人最后去了沃林达文找尼姆·卡洛利·巴巴 或去找瑜伽士马哈里希·马赫什。帮助蒂莫西·李瑞推广LSD的理查德·阿尔波特 最后跟随了尼姆·卡洛利·巴巴,后者给他起名罗摩·达斯。

我在1990年遇见罗摩·达斯,他来勒克瑙参加过我的一次萨特桑。和他说起LSD,我发现他对此仍然有着正面评价。

我先对他说:“我听说一个人只能服食三次LSD,就这几次也只能在专家的指导下进行。要不然就会发疯的。”

罗摩·达斯回答:“那样的话我肯定已经彻底疯了,因为我已经服用了至少三百次了。它对我无害,我依然相信它能帮助开悟。”

“我不这么认为,”我回答,“我观察过许多嗑药的人,还有数百人对我说他们都曾吃过药,但其中没有任何人通过吃药而开悟。”

另一次,罗摩·达斯的一个学生来问我是否可以在我的萨特桑上服食LSD。他是个来自洛杉矶的男孩。

“如果我吃药的话,会让萨特桑更带劲,”他说,“这是我之前几次的体验。”

我告诉他大可随意。“坐在那个角落,”我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做什么。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

整个萨特桑上他都闭眼坐着。我们试图叫他去吃午餐,但没有人能唤醒他。他似乎处在一种半无意识的状态中。

我们吃完了所有食物,把盘子都洗完后,在我房里做工的男孩郭帕勒(Gopal)到他身边说:“你现在必须走了。我要出门买点蔬菜做晚饭。要锁门了,所以你必须得走。”

男孩非常失望:“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蔬菜?我快要证悟了。我只需要几分钟。不要管我,让我证悟吧。”

我让他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但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获得了证悟。我让一个弟子把他塞上人力车,带回了镇上他所在卡尔顿旅馆的房间。他语无伦次,完全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一路上只是瘫倒在人力车夫的背上。送他回去的弟子不得不在那里照顾了他一宿。

有些人汇报说通过LSD得到了非常好的体验,还有些人就像这个男孩那样陷入某些状况,还有一些人似乎彻底疯了。我在瑞诗凯诗的一所道场里,曾遇见过一个男孩就陷入了第三类状况。男孩名叫约瑟夫(Joseph),住在我附近的房间里。有时我们一起在恒河里游泳。他是个善良的英国男孩,大概十九岁。

有天晚上,我听见房间外面传来阵阵尖叫声,有时听起来像狼嚎。到了早上,负责道场的斯瓦米来向我抱怨,说那个男孩整晚都坐在树上大喊,尖叫或长嚎不止。这名斯瓦米不懂英语,他希望我告诉男孩不能再住在道场了。我便去找约瑟夫,想弄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我吃了点LSD,”他说,“因为我想打坐。吃了之后,我很快就发现房间四周有许多猴子。我觉得它们想伺机进入房间,偷掉我所有的食物。我觉得我得采取点措施。我就爬到它们坐着的树上,开始模仿它们的声音。我喋喋不休,尖叫着,在树枝间上蹿下跳,还试着吊挂在树枝上,很快我就真的感到自己是一只猴子。我整晚都在树上发出猴子的叫声,因为我确信自己已经变成猴子了。”

“有一次我想从一根树枝跳上另一根,却从树上摔了下来。他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听到了我的尖叫。其他时候我只是发出猴子的声音。本来我决定整个过程中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眉心,并融入那个地方。但我莫名其妙分了心,最终专注在了猴子上。”

“斯瓦米很生你的气,”我说,“你的叫声让他整晚没睡,现在他要把你赶出道场。鉴于你对昨晚的行为并不负全责,我会尽力帮你留在这里。我用印地语去给斯瓦米讲个好故事,然后会告诉你之后应该做什么。”

我回去见斯瓦米,对他说:“那个男孩昨晚一直处在狂喜的状态中。他说你是一位伟大的证悟者,你的力量无形中对他有很强烈的影响。他处于那个状态时,就会爬到树上大喊大叫:‘这位斯瓦米是那么有证量,那么有智慧,那么慈悲!他在他了不起的道场里给了我一间房!和他在一起我是多么快乐,他待我的方式让我那么快乐!我在全世界别的地方都没见过这样的斯瓦米!’今天早上我去找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发现他正在打坐,唱诵着你的名字。”

“他非常喜爱你,”我继续说,“但他有点发愁,因为他没法继续住在这里了。他的钱已经用光了,很快就得离开,因为他负担不起这里的开销了。”这部分故事是真的。那男孩花光了钱,正等着父母再给他寄钱。

斯瓦米非常高兴找到了这样一名弟子。他说:“没问题,如果他不再在晚上大叫,他可以留下来。我不收他钱,他可以和我一起吃三餐。”

我回去找约瑟夫,告诉他我给他找了个免费的住处。“你所要做的,”我说,“就是每次见到那位斯瓦米时都要礼拜他。只要你一直这么做,他就会很乐意给你提供免费的食物和房间。”

在那些年里帕帕吉如何和嬉皮士们打交道,蜜拉都看在眼里。我问她对此有什么印象:

他对他们很感兴趣。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放弃了西方舒适的环境,来印度过苦日子,寻找生命的新意义。这一点引起了他的好奇。因为他们是在寻找新的方向,新的前途,他们中许多人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持敞开态度。他们各有各刁钻古怪的样子,但上师似乎很欣赏这点。他好像总是被那些疯疯癫癫的人逗得很开心。他对这些人非常温和,也常常开他们玩笑。我们跟他们有过许多次很棒的萨特桑,可惜他们从来都没有认真当回事。总是有太多怪事发生。

刚开始的时候,他从不批评他们嗑药的行为,但一两年后,在他见到药物是如何损害他们的心灵和身体时,就经常鼓励他们戒断嗑药的习惯。

在最近勒克瑙的一次萨特桑上,帕帕吉提到:“在哈德瓦有一位巴巴,一辈子都在抽大麻。他似乎就只吃这个了。过去的六十年里我每年都会去那里见他。每次见到他,他嘴里都有一块大麻,而我在那里见到的外国人似乎没有同样的能力可以整天抽大麻却不损害自己,所以我开始鼓励那些人停止吸食。”

蜜拉继续讲述20世纪60年代后期她和帕帕吉的生活。在这一部分,她讲述了帕帕吉如何寻找那些出现在瑞诗凯诗寻求解脱的真心求道者,以及如何与之打交道。

上师从没有试图去寻找弟子,但他有某种内在的雷达,可以感受到附近是否有谁会从萨特桑中受益。我们可能正坐在河边,他会突然感到一阵冲动要去什么地方。他不会说“有什么人在哪里哪里等着我”。他只是有一种感觉,他应该去往某个特定的餐厅、商店或道场。他到了之后或在去那里的路上,就会遇见几个需要指引的新手求道者,然后我们会有一次美妙而自发的临时萨特桑。这对我来说非常棒,因为我们在一起时他几乎不说话,除了偶尔聊聊烹饪或他在周边的见闻。只有遇见这些新人时,我才能见识到他是多么了不起的老师,而他的教法又是多么的直接和深刻。

他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去赴某个特定的约会。只是有一种内在的声音促使他起身,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前进。一开始我觉得所有这些相遇好像都是偶然,但后来我意识到这是真我在选择合适的时机,引领着求道者遇见上师。我自己的情况就是如此,而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见到无数人身上一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上师告诉过我很多次,他这辈子的任务不是坐拥一座道场,被上百人围绕。相反,他莫名被选中了,来给那些已经准备好接受直接体验的求道者最后一脚。正确的人会在正确的时间被送来,而上师的“内在声音”只是把他带往那些人所在的地方。上师是有道场的,但那是看不见的道场,不存在于任何地图上,而那些渴望解脱的人会发现自己的脚步被引向了那里。

这一切的副作用就是永远无法规划生活。上师可能说:“我们去什么什么地方吧。”半路上,他会突然转身,没有任何解释就改换了方向。你没法问他为什么要改变计划,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跟随内在的指引。

非常奇妙的是,这么做其实省了很多事。他既不必把时间浪费在一大群不成熟的求道者身上,也不必出去寻找需要他的人。他在河边坐着或散步,闲然自得。召唤来了,他就起身,做他要做的事,完事后又回到河边坐着。有种感觉:一切都是完美的,每件发生的事都按着道的计划在执行着。

当然,一旦他开始给予求道者这些体验,便总会有人打听他的行踪。有时候他允许人们来见他,另一些时候他会避开所有人。如果他不想见人的话,那股带他去见有需要的求道者的力量,在他不乐意时同样能让他变得看不见、找不到。如果他不想见的人来了,同样的内在声音会促使他在那些人到达之前,就去往别的地方。

我让蜜拉举一个弟子巧遇帕帕吉的例子,她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形象是一名法国妇女,名叫悉塔(Sita)。

帕帕吉消失了几天,把我一个人留在瑞诗凯诗。在镇子里散步时,我好像见到了一个在西方的老朋友。我冲到她身边打招呼,结果发现原来是别人。我向她道歉自己认错了人,然后开始聊了起来。对我而言,这很不寻常。除了上师,我在那些日子里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谈了几分钟,我就发现她也是一个求道者,来印度就是专门为了找自己的老师。几天后,我们成了好朋友。

帕帕吉去了勒克瑙,告诉蜜拉在那里有些事,过些时候就会回来。在勒克瑙待了几天,他感到一阵冲动要去南方拜访拉玛那道场。他买了票,但就像他在之后的故事里所说的,他并没上车。他回到瑞诗凯诗,遇见了蜜拉的新朋友。

1970年我曾计划去一趟拉玛那道场。那时候南下的火车线路不是很好。火车一路开到马德拉斯,但车上只有一个转向车架。那列火车每周只发一次。我到车站搭车,却发现那个去马德拉斯的特殊转向架不知怎么在火车到达勒克瑙之前已从车上松落了。没有人知道转向架在哪里,下一辆去马德拉斯带转向架的车要过一周才开,于是我决定还是去瑞诗凯诗。我已经带上了行李,所以那不成问题,只要上另一辆车就行。

我到了瑞诗凯诗,过了恒河。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住宿计划,正想着去哪座寺院或达兰萨拉(Dharamsala)时,一个女孩向我走来,站在我面前。

“我想和你谈谈。”她说。

“没问题,”我说,“直接说吧。”

“现在不行,”她说,“我刚在商店里买了些东西。我得去收拾一下,付钱给老板。我过几分钟就回来。”

几分钟后她提着一包坚果回来,并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名教师,住在巴黎。三天前我到了这里。在巴黎我有位修行指导,是位泰国老师,一直在传播佛教。”

“有天他对我说:‘我不是你真正的老师。我只是你的向导。你另有老师住在印度。他是位看不见的老师,有间看不见的道场。你去印度,你会找到他的。’”

我们又谈了一会儿,我发现她不知道更多的细节了。她不知道老师的名字、地址,或在哪里能找到他。她只是被告知,会在印度找到老师。

然后她告诉我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的学校还有几场考试,我必须在场。考试时间是在泰国老师告诉我那番话后的一个月,我也知道自己必须得参加。我请了假,假期也批了,条件是我必须在考试前回到学校。校长说把我的假期延长到考试那天是不可能的。我最多只能有二十天的假。”

“我立刻就飞到了德里。我之前从没到过印度,所以完全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修行老师。我在德里机场叫了一辆出租,对司机说:‘载我去圣者住的地方。’”

出租车司机觉得来了笔好买卖,开车带她到了瑞诗凯诗,开了五个小时,把她放在湿婆南达道场门口,收了钱回德里。她进了道场,但那里没有空房间了。当时正好有一个特别的瑜伽课程,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人。道场的人建议她去河对岸超觉静坐的总部。我遇到她时,她已经在那里住了三四天了。

这个故事很有趣,但有件事情让我不解。“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一切?”我问,“为什么你钱也不付就冲出商店,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讲这个故事呢?”

“因为你就是那个人!”她欢呼道,“在过去的十三年中,我一直梦见这个人。尽管我在梦里见过你,但之前没有想到你就是我必须在印度遇见的人。我一认出你就冲出了商店。你愿意去我那里吗?我在超觉静坐中心有间不错的带空调的房间。我有太多的话想对你说。”

“现在不行,”我回答,“我很累,刚刚通宵旅行回来。我想在恒河水中沐浴一下然后睡上几个小时。你可以傍晚过来见我。”

我订了会面的地点,然后离开去洗澡。那个下午,我长长地睡了一觉,梦到了那天早上遇到的女孩。傍晚我告诉了她那个梦。

“梦中的你大概是个七岁的女孩。我们不在印度,因为房子看起来不像是印度的。肯定是别的什么国家,是我认不出的地方,是我之前从没去过的地方。在梦中我叫你悉塔,好像那就是你的名字。”

我提到这个名字时,她拿出了戴在脖子上的吊饰。

“两年前我在法国的一个印度展上买的。一见到它,我就知道必须得买下来。”

我看了看吊饰,上面用天城体字母写着“悉塔”。她一直戴着这个吊饰,却不知道上面就刻着自己的名字。对她来说这就是最终的证明,她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看不见的”老师。

悉塔想永远待在我身边,但我没有答应。“你有工作,必须要回去。你答应了二十天之内回去,不可以就这样逃避自己的责任。”

“我随便什么时间都能再找一份工作,”她说,“我有七年的经验,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很容易找到工作。”

我对她说:“照看孩子是很适合你的工作。你很聪明,是位好老师。我看着你就能知道这点。许多孩子因为在学校里没有遇到好的老师,人生就被毁了。”

“如果你答应来看我,我就回法国。”她说。

我答应了她,大约一年后我去法国时,就约了时间见她。

那么,是谁安排了这次见面?我本来打算去蒂鲁瓦纳马莱,而这个女孩在巴黎有份工作。安排了这一切的力量把我送回了瑞诗凯诗,而它同样安排了这个女孩在那段时间在那里待不到三周。而且我一走进瑞诗凯诗,她就在那里等我了。这并不是一个孤例,我已经很多次被送去赴这样的约。

因为她也不是唯一被召唤来和我会面,而放下一切飞到印度来的人。有一次我遇见了一位委内瑞拉的数学教授,他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放下了所有事务飞到了印度。

“我朋友和我说到你,”他说,“他本人并不认识你。他只是从一位在西班牙遇见你的人那里听说了你。我一听说你的事,就知道我必须要见你。我向学校请了假,搭上了去印度的下一班飞机。”

是什么带他来的?当时机成熟,求道者就会被道召唤,放下一切,奋不顾身地求道。我已经见过好多次了。

数学教授的故事将在之后的章节中详述。

帕帕吉还说起另一次见面,有着同样的开场:去拉玛那道场的行程被取消了,因为到马德拉斯的转向架没到勒克瑙。因为这个开场很类似,我怀疑下文中这次相遇是在前述那趟旅行中发生的,就在他遇见悉塔后不久。

我本来打算去室利·拉玛那道场,但我到达勒克瑙车站时,发现我的车次由于事故被延误了,而且没有人知道车子什么时候能到。隔壁月台有一班车是开往瑞诗凯诗的,于是我就登上了这辆车。

帕帕吉这种在最后一分钟改变行程的作风似乎成了传奇。有次他的女儿席万妮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与他一起乘火车,她都不会打开任何携带的食物,直到火车开出至少一站。她的经验让她明白,帕帕吉虽然踏上了一段长途旅行,但开车几分钟后会改变主意,在下一站下车。发生过一件事情,让大家印象深刻,那时他准备去长途旅行,家人来到勒克瑙火车站为他送行,而他们回到家时发现帕帕吉已经比他们先回来了。他从对面月台那边的车门下车,然后步行回家,没想过要知会任何一个和他同来车站的人。

到了瑞诗凯诗后,我突然毫无缘由地产生了一阵冲动,要去巴德里纳特。这个地方海拔四千米,冬天极度寒冷。我没带毛衣,但并不操心。尽管是严冬,我还是上了一辆巴士,开始了我的旅程。几个小时后,车到了鲁德拉普拉亚格 ,我有了一股要下车的冲动,要在这里过夜。我随身带着一个包进了附近的一家餐馆。我打算在那里吃饭,然后再找地方住下。饭后,我出门去洗手,一名男子走近我,问是否能聊聊。我问他想干吗。

他说:“我们去阿拉克南答河边坐坐,在那里说,好不好?”

他带我到河边,介绍自己是一名工程师,在浦那 的部队工程服务部工作。他有过一位上师,叫作古尔瓦尼·马哈拉吉(Gulvani Maharaj),一年前过世了。他死前向他弟子保证“你会于此生证悟”。

他热诚地看着我说:“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做到。但我没法不相信我的上师。我对他的预言深信不疑。他最近出现在我梦里,说我应该来巴德里纳特,尽管整个冬天都被雪封了。事实上,寺庙要到5月中雪融化后才会开放。”

“我来到这里,脑子里有两个想法,一是之前他从没有让我进行过任何朝圣,二是我不能拒绝我挚爱的上师的命令,所以就请了一个月的假。我四天前动身,今天下午到了这里。因为我是工程师,在军官平房里预留了房间。我进了旅馆坐在门边的长凳上吃饭时,我的上师出现在我面前,指着你说:‘你必须和这个人说话。’我马上就来问是否能和你谈谈,而你就同意了,尽管你的包还留在餐厅里。你肯定就是那个我应该遇见的人。”

我们走下斜坡,坐在台阶上。过了一会儿他转向我,说道:“请告诉我如何证悟真理。”

我告诉他:“你不必做任何修行,不必唱诵任何咒语,不必练习任何瑜伽体位,也不必朝圣。你只要向内看着你真正的真我。你立刻就会见到你一直都是解脱的,你之前觉悟不到这点,是因为你一直在向外看。”

我们深深看进彼此眼里。突然,他整个身体颤抖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没办法说话,也没法走路,所以我扶着他起身。他邀请我和他住进军官的平房里,我同意了。整晚他都坐着,处于一种消融的状态,非常寂静。

这就是帕帕吉巴德里纳特计划之旅的终点。他明白自己被推向这次本不可能的远足只是为了遇见此人,于是就取消了之后到巴德里纳特的行程,返回哈德瓦。两人再也没有见过。

这两次相遇——和悉塔以及军官,都是帕帕吉在活跃的外出期间与弟子打交道的典型例子。他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一个弟子的生命中,打一次交道,就能让对方直接体验真我,然后他神秘地消失,一如之前神秘地出现。许多年来,帕帕吉极度保护自己的隐私和独立性。他很少透露在勒克瑙的常居地址,也不公开行程,以此避免大批人跟随他的问题。如果他决定去印度某地,就会给那个地区的弟子写信通知行程。会面结束后,他会自行离开,或者通知其他要见的人。这个策略让他得以如愿独处,也能让萨特桑团体保持在一个可管理的人数范围内。直到1990年,健康状况让他无法再随意旅行,他才定居在了勒克瑙,并且允许大批人聚集在他身边。

我请蜜拉再说一些人们和帕帕吉相遇的特别故事,她提到一个名叫约阿钦·戈瑞伯特(Joachim Grebert)的德国人。他来见帕帕吉是因为悉塔对他说了自己与帕帕吉传奇性的相遇。尽管他的初次见面不像前面叙述的两例那样充满了奇异的巧合,但依然是一则有趣的故事,值得一记,因为约阿钦在几年后说服帕帕吉去西方时扮演了关键角色。

这是帕帕吉叙述的他们的相遇:

和他相遇时,我正住在恒河岸边的一棵树下,靠近瑜伽士玛哈里希·马赫什的道场。我没有自己的地方,连个山洞都没有。天气很好,所以我常常就在河边用餐、睡觉。

一天,有个年轻的德国人过来问我是否讲英文。我点点头。他说想问我几个问题。然后,没等我同意,就问了一长串问题。我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显然让他很满意。他看起来被某些回答深深打动了。谈话过程中,他提到自己是德国科隆 超觉静坐中心的主席,最近一直和玛哈里希一起待在印度的道场里。在我们的谈话中他经历了某种转变,因为最后他已经准备好了要丢掉自己的过往、所有的修行,甚至他在玛哈里希组织中的地位。

“我不想再留在这个道场里了,”他告诉我,“我已经找到在这里要找的东西了。我不用回去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和你住在一起。”

“我没有自己的地方。”我说,还告诉他我的生活条件很艰苦。即使明白了这些,他仍然希望和我住在一起。

他解释自己的立场:“我曾多次请瑜伽士马赫什回答那些今天问你的问题。我对此有许多疑惑,许多不解,我想要答案。但每次我问他,他都说我没有准备好接受答案。他说我还不够成熟来理解这些答案。这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今天你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我的心现在很平静。我来的时候心很乱,但现在完全没有了念头。我从没有在瑜伽士马赫什身边,或靠修他教导的修法而体验过这种平静。我想离开那个组织,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我要留在一个不能带给我任何平静的地方呢?”

第二天,他带着所有的行李来到了我的树下。

他的离开引起了他旧日道场管理者的关注。很快大家就知道他离开了道场,并和恒河岸边的一个苦行僧生活在一起。而众所周知,大部分恒河边的苦行僧整天都在吸大麻,超觉静坐道场的管理者自然就推断他是和某个大麻巴巴在一起了。他们展开了一场拯救行动,要把浪子带回家。

几天后,道场主席和其他四个人前来劝说德国男孩回道场。

他们和他说完后,男孩来到我面前说:“这些道场的人过来带我回去,但我不想走。”

我建议他和道场的人一起回去:“我没有合适的条件让你待在这里。我只是住在树下。你能和我在这里一起住多久呢?”

他不想离开,于是我对他说,如果他愿意,可以继续来见我。但我提议,首先我应该和他旧日道场的管理者谈谈,这样至少我可以向他们保证,我没有打算让他们的前弟子吸食大麻。

他们过来问了我许多问题,特别是想知道我的教法是怎样的。

为了安抚他们,我说:“我没有任何教法。我只是室利·拉玛那·马哈希的弟子,他生前住在南印度的蒂鲁瓦纳马莱。”

他们对我充满了敌意。并不是我的教法或生活方式让他们恼火,他们只是害怕我可能继续从他们道场偷走弟子,于是威胁说如果我继续留在道场附近,就会派人来揍我一顿。

这些事发生后不久,印度政府就开始禁止外国人逗留在玛哈里希的瑞诗凯诗道场。政府宣称外国人造成了安全威胁,其中有人是自己国家的间谍。对外国人的禁令直至今日仍然生效。帕帕吉继续叙述:

我不想和这些人发生争斗,所以建议德国男孩跟我一起离开,继续旅行。

“你和我一起去室利·拉玛那道场吧,”我提议,“我们不必留在这里和这些人争论。”

第二天早晨,我告诉他我必须先去一趟勒克瑙,因为我身上的钱不够去南方。第二天我们两人离开了哈德瓦前往勒克瑙。到达后,我不想和家人在一起,所以我们就住在勒克瑙的一个弟子那里,他之前提供给我一间房子可以让我在勒克瑙举行萨特桑。

帕帕吉回城的消息传开后,他发现自己要为大约六十人举行萨特桑。约阿钦·戈瑞伯特也参加了,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一些印度弟子的批评。帕帕吉对此解释道:

我们在瑞诗凯诗的生活非常简陋而原始,约阿钦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些城里人遵守的基本卫生准则。因为在一些印度人眼中,他似乎有点邋遢。他们对他说,如果想要在修行上有进步,他必须净化自己的心灵和身体,并且保持两者的纯净,要完美无染。约阿钦有一点天真。尽管他曾经是超觉静坐的老师,但对印度教传统知之甚少,于是就望文生义地理解了这些指导。

他在浴室找到了一盒冲浪牌清洁剂,包装盒上的标语是“冲浪洗白净”。他觉得可以用这个来清洁自己的心灵和身体,就把整包清洁剂倒进一桶水里,尽己所能地喝了下去。他后来告诉我,他感到自己是染污的,想清洗并净化自己的内在,这样就能接受上师的加持了。

他开始呕吐,最终失去了意识。很快有人发现了他,把他带到了我面前。我把他平放在地板上,脸朝下,将腹部放在一只陶罐上,然后按压他的背部,使他尽量吐出来。我给他喝了些热牛奶,但他也全吐了。我再试了一次,加了许多蜂蜜来缓和他的胃和神经,这一次他喝了下去。两三天后他恢复了正常。

帕帕吉取消了去拉玛那道场的行程,回到了哈德瓦,带着约阿钦和巴尔提婆·拉哲。然后约阿钦又出了一件事,需要帕帕吉介入。蜜拉对此描述道:

我们和上师一起走在瑞诗凯诗,陪着他回到房间。那时夜已经深了,我们连脚踩在哪里都看不到。约阿钦踩到了一条黑蛇,蛇在他腿上回咬了一口。直到几分钟后我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那时上师已经进了房间,他和巴尔提婆·拉哲同住,已经锁上了门。我让若阿钦回自己房间里,我则赶紧告诉上师发生了什么。

巴尔提婆·拉哲加入了谈话,对上师说:“你必须得帮帮这个男孩,你的名声全系在这件事上。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原本是玛哈里希道场的重要人物,现在他跟了你,立刻就被毒蛇咬了。如果你不做点什么救他,大家都会说是玛哈里希对他的离开下了诅咒,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上师对此没有评论,但同意去看看约阿钦的情况。他找到毒蛇咬伤的齿印,在附近的皮肤上画了一个护符。几分钟内约阿钦就开始好转,差不多半小时就恢复正常了。

“带他出去走走,”上师下令,“晚上别让他睡着了。带他去恒河边,让他整晚保持注意力。别让他静静坐着,和他玩,让他的脑子别停下来。”

我带约阿钦出去彻夜狂欢,在恒河边大肆嬉笑。这场玩闹也莫名冲洗了他的头脑和身体。第二天,约阿钦完全忘记了被蛇咬和上师来看望他的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上师治愈蛇伤,尽管我已经见过他处理过数起蝎蜇。他在治愈蝎蜇上很有名气,当地人一被蜇就来找他。那年(1970年)瑞诗凯诗蝎子成灾,几乎每天都听说有人被蜇。上师会用同样的方法处理所有人。他用金属笔尖或任何铁制品,比如钥匙,在伤口附近的皮肤上画一个特殊的护符。几分钟内病人就不痛了,而且行动如常。那年有太多的人被蜇,上师也获得了奇迹疗师的声誉。当地人开始称他为“蝎子巴巴”。有人告诉我直到现在他去瑞诗凯诗时,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仍然认得出他,称他“蝎子巴巴”。上师不喜欢众人聚在身边,所以某晚他溜出了瑞诗凯诗,直到他的事迹几乎被人们忘记时才回来。之后,我再没见过他实施这种疗法。

帕帕吉使用的护符出现在1965年《山路》( The Mountain Path )杂志的一篇文章中,杂志由室利·拉玛那道场出版。文章中名叫埃瑟尔·梅斯通(Ethel Merston)的妇女描述了一种铁路职工广泛用以治疗蝎子蜇伤的护符:这像是一个精心书写的数字4,必须用金属物件画在伤口附近。她说,不需要任何神奇的力量,普通的铁路工人经常用这个护符来缓和毒物蜇咬带来的疼痛肿胀。文中对这种神秘现象没作任何解释,但是我知道许多人用这个护符都成功了。

我请帕帕吉讲述他作为“蝎子巴巴”的短暂经历。他确认了蜜拉的话,还透露自己在另一个地方也事业兴旺。

我们当时住在瑞诗凯诗的韦德尼克檀道场。那块区域有许多黑蝎子,许多朝圣者都被蜇伤过。这些蝎子蜇人非常疼,疼痛通常能持续四十八小时。就连住在韦德尼克檀道场的人也被咬了。人们开始来找我,因为我不用任何药就能治好。这个消息在斯瓦格道场和别的一些地方传开了。每天傍晚都有四五个人过来,通常是疼得满地打滚。他们抬进来的时候都哭着,但几分钟后,就能微笑着走出去。

有一次我住在奈米沙兰雅 ,这是个著名的朝圣地,古代曾有八万四千名仙人在此修行。他们的修行地是一个名叫圣轮泉(Chakra Tirth)的池塘。这个名字源自摩诃婆罗多大战结束时,黑天的善见轮 坠落并深陷此地。

迦伽阿阇黎·纳兰达南达·斯瓦米(Swami Jagadacharya Naradananda)准备举办一场大型的吠陀仪式。数千学者要参加,帐篷已经搭好了,能容纳十万人。

我准备去参与其中一个仪式——纳兰达南达·斯瓦米朗诵《薄伽梵歌》。半路上见到很多人列队快走,我拦下其中一个,问他们要去哪里。

他说:“有人被大蝎子蜇了,我们正抬着他。这附近没有医生,所以我们要在情况进一步恶化前赶去最近的公立医院。”

我注意到一个女子,肯定是病人的太太。她一边哭泣着,一边诅咒诸神。

她捶打着胸口,大声哭喊:“我们是来这里朝圣的!为什么要让我们受苦!”

我走到她面前说:“这并不严重。如果你允许,我几分钟内就能治好他。最近的公立医院也在四十英里外,你不用浪费时间跑那么远。”

队伍中的人让她不要理我。

“不要停下来和这样的人说话,”他们说,“我们正在浪费宝贵的时间,要尽快把人送到医院。这男人只是个冒牌医生。他是来要钱的,然后搞一些没用的治疗。”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说法,再次和病人妻子说:“我只要你们一分钟,我不要任何钱。让我试一试能有什么损失呢?”

他妻子犹豫着答应了。我让搬运工把病人放到地上。我能见到受伤的脚踝已经发黑肿胀了。

我在伤口附近画了一个护符,还不到一分钟,他就完全好了。他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让每个人都很开心。他妻子要把脖子上的金项链送给我,而他想硬塞给我一千卢比。我拒绝拿任何东西。队伍中所有人都想知道如果再有人被蜇,能到哪里找到我。消息就这样传开了,几天后我每天得见上十到十二个人。这片区域蛇蝎成灾,所以我从不缺病人。但过了大约一个月,人来得越来越多,我就悄悄地离开了,回到了哈德瓦。

尽管帕帕吉一直表示他没有任何神通,但不可否认神奇的事情似乎总是在他身边出现。我和他许多老弟子聊过,从中我感觉尤其在20世纪60年代末期和70年代早期,每天他的身边几乎都会发生无法解释的现象。下面是蜜拉叙述的两件这类事情:

我们住在马赫什瑜伽士道场附近,在一棵巨树下露营。附近还有些山洞,我们偶尔也会去那里。悉塔、约阿钦和其他一些人每天都来和我们待上几个小时。

我们那段时间吃的是压碎的麦子。几乎每天都吃这个,把木头点着火后烧水煮。因为随时都会下雨,下一会儿又结束了,所以很难把木头弄干。当时恰逢雨季,通常每天都至少下一场雨。刚开始煮饭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只在壶里放了一小把碎麦片。我才刚把火点上,突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把我们整个淋透了,火也浇灭了。我们跑到树下去躲雨。站在那里等雨停的时候,约阿钦、悉塔等人来找我们,他们是从城里走过来的。

雨停后,我意识到没有干木头了。我告诉了上师,他淡淡地回答说:“哦,那就表示今天没有饭吃了。把麦子扔进恒河吧,也留不到明天了。麦子已经浸了水,在水里会发酵的。至少我们可以给鱼一些吃的。”

我走近壶边的时候,发现蒸汽冒了出来,我打开壶盖,发现麦子在雨中已经煮熟了。

我拿着熟麦子给上师看,他只是笑着说:“非常好,我们可以用来招待客人了。”

我照做了,想着每人只能分到很小的分量,因为我放的麦子并不多。可是当我开始分餐时,每个人都分到了足够的量,之后壶里还剩下不少。用餐时,一对印度夫妇从山里步行回瑞诗凯诗,看到我们吃饭就加入进来。上师邀请他们一起吃,壶里的麦子依然足够。

我还记得这个时期的另一个故事。我想应该是发生在前面那件事之前或之后几天。上师和我沿着恒河走了很远,最后我们停下来,开始准备午饭。我发觉上师看起来有点累,就开始在周围寻找平整的石头,好在准备午餐时能让他坐一会儿。在河滩上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就走下恒河,看看浅水里是否有合适的石头。我站在水中正搜寻着,忽然顺流漂来了一张木凳,就在我面前搁浅了。凳子大小完美,很适合上师坐。

我大笑着喊:“恒河送了你一张凳子坐!”

上师看了看,也同意是恒河发现了我们的需求,提供了这个坐具。所以尽管搬运起来不算方便,我们还是带着凳子回了家,在之后一次去勒克瑙的时候给上师的母亲看。作为恒河赐予的加持品,凳子被她保存在了自己的普嘉房里。

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帕帕吉身边的人,无论待过多长时间,都能说出类似的故事。我就再引述一件最近吸引我的事。阿诺·威赫米尔(Arno Wehmeier)是个澳大利亚弟子,他的事迹会在后文详述。他对我说在哈德瓦和帕帕吉在一起时,蜜拉的衣服破了,她让帕帕吉和阿诺外出散步时买些针线。帕帕吉好像忘了,回来后蜜拉对此略有微词。以下是阿诺回忆之后的事:

帕帕吉和我坐在地板上,盘着腿,面对面。蜜拉在隔壁房间里,隔着敞开的门说着我们两个都忘了买针线。帕帕吉的双手一直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我们就这么坐着,他忽然拿出一根针和线,甚至线的颜色都和那件撕坏的衣服配得上。帕帕吉咧开嘴轻笑了一会儿,让我把针线拿给蜜拉。我走过房间时,他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不要告诉她这些针线是从哪儿来的。

帕帕吉从不有意制造这些现象:它们只是发生了。他从未对这些奇特神妙的事情做过任何理性解释,不过几年前他对此作了一番点评:

我有时候迷惑为什么这些奇怪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边。我不认为要对此负任何责任。有一天我想:“也许我还有一些细微的、无意识的渴望,希望这类事情发生,因为世间无论出现什么,都只是渴望的展现。”我不想要这种潜在的渴望,所以我下定了决心。

我对自己说:“我不想让这类事情再在我身边发生了。”此后,它们就不再那么频繁地发生,最终停止了。

有次帕帕吉在勒克瑙时,一个勒克瑙大学的硕士生唵·普拉喀什·西亚勒(Om Prakash Syal)找上了他。以下是唵·普拉喀什描述他们初次相遇及后续的情形:

我第一次遇见帕帕吉是在1969年11月22日。当时我正走在路上,要去勒克瑙火车站寄信。早上大概七点的样子,我在铁路警察局附近走着。我注意到帕帕吉站在火车站前的空地上,蜜拉和他在一起,还有另一位印度男子,我不记得名字了。他们三个都站着,似乎在等人。后来证明我猜得没错,他们是在等一个名叫贝蒂娜·鲍默的女子,她坐火车从瓦拉纳西来。我后来遇见了她。她是奥地利人,在瓦拉纳西的贝纳瑞斯印度教大学念博士。我不知道为什么帕帕吉要站在外面等她,大部分人接车时都会进月台的。

我寄完信,走向车站西边。我经过帕帕吉然后继续走,但在走出了大概一百码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继续向前了。我不得不转回头,朝着这个在车站外见到的陌生人走过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被他吸引。他的外表看起来与那天我在车站外见到的人群完全没有两样。他穿着街上常见的普通衬衫,没有做任何事来吸引别人的注意。但我仍然走了回去,再看了看他。

我又一次经过他,没有介绍自己。因为他完全是个陌生人,我觉得就这么走上去问他是谁未免太尴尬了。我又走出了一百码,再一次停住。那种牵引的力量还在。我有种不同寻常的感受,觉得不能就这么离开这个人,尽管我之前从没见过他。有什么阻挡着我,让我不能离开他身边超过一百码。我一次又一次尝试走开。每次我经过他,不出一百码就必然停下。而一旦停下,就会有一种奇特的力量把我拉向他。这样大约走了五次。每次经过他身边,我都感到有某种力量从他的前额传递到我体内。他并没有看着我,也看不出在用什么力量吸引我。那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每次靠近他,我都明显感到有某种能量从他那里传到我身上。我完全不觉得他是什么瑜伽士,因为他穿的衣服那么普通。他身边的两人也穿得很简单。

最后,我再也无法抗拒那种牵引力了。我走到他面前说:“先生,我已经从你身边经过五次了,每次走过你身边,我都感到你散发出的某种力量,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但是我没办法离开你。每次我试着走远,就发现不管往哪个方向都走不出一百码。所以请原谅我的打扰,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必须要更加了解你。请告诉我你是谁。”

开始帕帕吉只是微笑,没说一句话。他看向和他在一起等人的蜜拉和另一人。后来我知道那人是帕帕吉的一名高徒。

沉默了几秒后,帕帕吉开始笑。“这问题很实在,”他笑着说,“但在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前,你必须先告诉我你的。”

我对此没有意见。“先生,我的名字是唵·普拉喀什,是勒克瑙大学的学生。我家离这里很近。”

这是我常用的自我介绍,但帕帕吉对此并不满意。

“这不是你真正的身份,”他说,“告诉我真正的你是谁。”

这让我很困惑,我已经向他如实地介绍了自己,但他似乎在指责我对他说了谎。

我对他说:“我向你保证我真的就是我说的那个人。我是唵·普拉喀什,我是勒克瑙大学数学系的学生,并且我住在附近。”

他摇摇头:“不,这不是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我没有意识到他抛给我的是一个哲学性的质问。但凡涉及哲学的一切我都不太开窍。我在勒克瑙大学读数学一直到硕士,但对其他学科不太感兴趣。尽管我也做日常的印度教仪式,可从没去研究过仪式背后的哲学观念。在我整个人生中,直到那时,我都从不曾想过我会是别的人、别的什么,而不是我一直相信的自己。

虽然他刚刚指控我没有说实话,我依然感到被他强烈吸引着。

“先生,”我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是谁,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就是我所说的人,那么你是否至少可以让我时不时拜访你?我感到被你强烈地吸引了,希望我们能更新对彼此的认识。”

我直截了当地问他的地址,他却拒绝告诉我。他只是看着我说:“如果这是注定要发生的,那么我们会再见面的。”

虽然这次交流并没有给我多少讯息,但这次见面让我无法忘怀。这个男人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我想能说的就是在见到他的那刻起我就爱上了他。那次见面结束时,我在街上向他跪倒礼拜。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圣者,这么做是因为我感觉到了对他的崇敬与尊重。我内在潜意识层面有什么东西认出了他的神圣和伟大,同样还有一种自发的臣服。在我靠近他的那一刻,我知道无论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献出我的生命。

我记得那次分别时,我对他说:“我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哪怕你要我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我也会很乐意给你。只要最后一滴血对你有用,那就拿去吧。”

我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可笑的提议。我只能说是我融化了,臣服于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以至于愿意对他倾尽我的所有。

我无法用理性的方式谈论这些。现在我已经跟随帕帕吉满二十六年了,我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找他。有种力量持续地一次又一次拉拽着我。在家里和家人坐在一起时,我会忽然间就起身离开,因为知道自己必须再次见到这个人。我无法离开他。我一次又一次地去见他,但始终是没有原因的。这是个不解之谜,因为我对他一无所求。我从不曾为了任何有意的动机去见他。我只是有种不可抵抗的冲动要待在他身边,一次又一次。

几周后我又一次见到了他。我当时正在玛哈那嘉拜访我的数学老师默赫拉博士(Dr. Mehra)。我从他的住处骑单车往尼沙特冈吉 方向,途中见到帕帕吉正沿着贡提河行走。我记得他穿着一条白色裹裙,折起来卷进了裤腰,上身穿着库尔塔。他一进入我的视野,我就感到体内一阵颤抖。我跳下车,冲向他,在地上向他礼拜,整个人都被欢乐淹没了。

没等我发问,他就邀请我一起回到了他的住处。不是他在纳希的住宅,而是他父母的屋子,就在贡提河边。他当时和蜜拉住在那里。

我们走进厨房,帕帕吉问蜜拉:“你记得这个人吗?他就是我们几周前在火车站遇到的那一位。”

蜜拉见到我很高兴。她欢呼雀跃,甚至在厨房翩然起舞。

帕帕吉邀请我共进午餐。我欣然接受了,尽管我长期以来一直备受各种胃病的困扰。我之前对吃的东西都很注意,但此时我完全没有向帕帕吉提及。我才不要因为之后可能的胃痛而错失与他在一起用餐的机会。只要能和他一起吃饭,任何痛苦我都愿意忍受。

他让我坐在地板上,放了一张芭蕉叶在我面前。一顿丰盛的南印度饭菜被端到我面前,有米饭、扁豆咖喱、生菜酸奶和一些奶粥。帕帕吉告诉我其中有的是他亲手做的。

我津津有味地吃完了所有饭菜,之后也没有一丝胃痛的症状。事实上,这顿饭把病灶彻底治愈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犯过胃病。

午餐后,他不经意地对我说:“我必须向你介绍我的上师。我想带你见见我的上师。”

这让我翘首以盼,兀自激动不已。我心想:“这个人已经如此伟大了,他的上师至少要跟他一样伟大吧。”

帕帕吉牵着我的手到了另一间房间。他手臂大大一挥,宣布:“这就是我的上师!”

我四处看看,那里并没有人。然后他五体投地,向室利·拉玛那·马哈希的相片拜倒。这是他第一次向我介绍他的上师,而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对自己的上师是多么的虔爱。他从不用过去时态谈论他的老师,很明显室利·拉玛那·马哈希仍然活在当下。

那里还有些别的相片,有很多是黑天的图画。后来我知道那些都属于他的母亲,一位热情的黑天虔爱者。

我之前从没听说过拉玛那·马哈希。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对修行界一无所知。我当时唯一听说过的上师是赛西亚·塞·巴巴(Sathya Sai Baba)。他很有名,所以我对他略有所闻。

我开始谈起塞·巴巴,并说起他展现的一些奇迹。

帕帕吉立刻表达了对此类行为的厌恶:“他就是个玩杂耍的。如果你想要这种能力,你可以用某些方法修炼。如果你练得如法,六个月里就能搞定。”

那天晚些时候我问他是否能再过来见他。现在我知道能在哪里找到他,我想尽可能地来见他。

他回答:“你必须先想好这辈子要的是什么。如果你要的是我所提议的,那么欢迎你来。但你必须得到父母的同意才可以来。每次你决定要来见我时,就得先问问父母你是否能来。向他们礼拜,征求他们的同意。如果他们不同意,你就别来。”从那天开始,我试着每天都去见他。

第三次或第四次去找他时,房子里只有他母亲在。

“他在哪里?”我问。

“我想他是去了火车站,送几位之前在这里的外国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贝蒂娜·鲍默和阿比什克塔南达·斯瓦米正在拜访他。我推测他是去车站送他们去瓦拉纳西。我看了下时间,知道车什么时候离站,发现刚好有足够的时间过去。我冲到火车站,发现他正站在月台上。

他送完访客后,我走向他说:“我家离这里很近,你愿意过来坐坐吗?我们可以走过去,不远。”

一开始他拒绝了,说:“不,我们得去吃午饭。”

“但那里不远,”我说,“就五分钟,来看看我住的地方吧。”

看到我热情的期盼,他接受了邀请,过来看了看我的房子。这是他第一次来,之后他成了常客,这里几乎成了他第二个家。

那时候我的工作是在坎普尔(Kanpur)做讲师,但我调整了时间,以便每天都能去见他。我早上七点左右动身去坎普尔,这样就能在九点准时到达课堂。我十点五十讲完课,然后冲到车站赶十一点的火车回勒克瑙。到勒克瑙的时间大约是十二点半,我会直接去帕帕吉家,而不是先回自己家。大概下午一点能到他家,然后在那里度过当天其余时间。如果他晚上不叫我回家,我就在那儿过夜。

遇见他大概一个月后,我决定向他请教一些修行法门。到那时为止,我从来没问过他任何问题,他也没给过我任何建议或指导。我们只是一起坐坐,消磨时光。他躺下时,有时我会给他按摩双腿,但那就是我们互动的极限了。他从不要求我给他按摩腿,只是这件事吸引我去做,他也总是允许我去做。

帕帕吉和唵·普拉喀什在20世纪70年代早期。

我对修行一窍不通,而现在觉得是该从他那里得到某种修行教育的时候了。帕帕吉躺在地上,读着一本罗摩·提尔塔(Ram Tirtha)的书。只有我们俩,所以看起来是个向他提问的好机会。我早年常称他“斯瓦米吉”而不是“帕帕吉”。

“斯瓦米吉,”我开口,“我已经来见你一段时间了,但你从没让我做过任何事,也从没给过我任何修行法门,或让我去学些什么。请给我一些能帮我开悟的技巧或方法。我想学禅修。请给我一些咒语,或教些别的适合我的方法。”

他沉默了半个小时。我很确定他听到了我的问题,但他似乎没想回答。半个小时后,我重复了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回答。他又沉默了半个小时。我问了第三次,再一次等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应答。他没睡着,只是静静坐着,眼睛睁着,但没有看向任何特定的东西。

最后,我大为受挫,就轻轻摇摇他的肩膀,想把他从沉思中唤醒,并说:“斯瓦米吉!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三次,但你拒绝回答我。如果你不想给我任何建议,至少可以说不。你至少跟我说一声告诉我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帕帕吉只是微笑着,说:“唵·普拉喀什,我在和你说,但你没在听。”

这让我很吃惊。我一直看着他,看了一个半小时,等一个答案,我很肯定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没有直接表达,而是看着他说:“我没听见呀。请再对我说一次。”

“哦,”帕帕吉说,依然微笑着,“那么你的耳膜一定有什么问题。”

“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错过你的回答?我就坐在你边上,期盼着你的回答。我只是盯着你看了一个半小时,那段时间都没见你动过嘴唇,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而他说:“你听得不对。你说我没跟你讲话,那个我不说话的沉默就是我对你的回答。”

他又坐了几分钟。他的坐姿很奇特,是穆斯林常用的一种:双腿弯曲,人跪坐在脚踝上。那段时间帕帕吉常常这样坐。

最后,他用一根手指指着我,一针见血地说:“必要时才动念,必要时才去看,必要时才开口。否则,保持安静!”

在刚认识的几个月里,我每天都去见帕帕吉。如果我没有在晚上九点到达他家,他就会去找我。他会出门去看为什么我没有来。我通常不会晚到,但情况发生时,一般就是我的火车晚点了。

尽管他很希望我每天都来,却很少和我说话。我们只是一起静静地坐上几个小时。

偶尔他会说些实用的话,比如“唵·普拉喀什,你能给我拿些水吗”或“唵·普拉喀什,拿点槟榔给我”。那就是我们交流的极限了。我从没提过任何问题,而除了一些与他当下的个人需求相关的话,他几乎不开口。那时候他对每个人几乎都这样。在我认识他的头二十一年里,也就是说,从1969年到1990年,我听他讲话的时间不超过二十一个小时,即一年一个小时。

有时弟子们会来找他寻求开示。他会听,然后给出恰当的回答。但如果没人向他提问,他就保持沉默。这并不是说他不通情理,他只是非常安静,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开口。没人对他的沉默介意,因为我们都感到从中受益。大部分来见他的人都只是静静地和他坐在一起,感到被他的加持所触动。

我来举个例子。我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在帕帕吉那里,我父母对此不太高兴。可以说事实上他们非常烦恼。我有次听到他们在背后抱怨:“他全部的时间都和帕帕吉在一起,不好好照顾我们。我们是他父母,但他不再陪伴我们了。他空闲的每一分钟都用在这个帕帕吉身上。他可是我们的长子,有责任要留在家里,待在我们身边的。” ME9YiQ+rv1nggQbczjhbbFHnmzV0F4fcMZyQbBIboj4VRKNucMpikVqJ8rxV+9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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