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6 叮咚!来自天上的警惕

艾萨克·牛顿爵士,英格兰最伟大的科学家。根据儒略历,他诞生于1642年的圣诞节——这是一个迷人的事实。然而其他西方国家已经采用了现代的格里历 ,根据该历法,牛顿的生日实际上是1643年1月4日。

——H. M.哈德卡索,《现代耶鲁节》

第二天下午,我们勇敢地直面冷风,骑自行车去了学院。乘坐有轨电车或许更快(而且肯定更温暖),但在高峰时段,年轻淑女们把自行车拖上车的做法可不受欢迎。天太冷,路上不适合聊天。连踩脚踏板都冻得不得了。骑行灯笼裤可能不容易被绞进自行车的链条中,但它们绝对不如三四层的法兰绒衬裙那么暖和。

我平时经常会去斯科菲尔德学院,主要是为了那里的科学讲座和宽敞的图书馆。那里总是能启迪我的智慧,并让我感觉离母亲更近。我经常想象:有朝一日,我会穿着黑色的学术袍穿过校园,从讲堂到考场,开始接受我自己的大学教育。

现在我转了转微微冻僵的眼睛,以全然不同的目光四下张望。这所学院是一个犯罪现场——几十年前一桩神秘悬案的发生地。我内心一阵激动,这种感觉比吹着十二月的寒风愉快多了。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之下,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在看到大钟楼之前,我们先听到了钟声。当我们沿着一条铺得很平整的、奇迹般没有积雪的人行道往前骑时,悠扬的钟声颤巍巍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巨大的儿童玩具发出来的。贾德森小姐一个急刹车,一只脚踩在人行道上。

“太了不起了!”她大声说,“那可不是普通的教堂钟声。”

那个声音太震撼了,让我一时间神志恍惚,几乎没法点头回应她。镇上的教堂钟声只会发出叮当或咚咚的声响。但刚才那声音来自一架巨大的、幽灵般的管风琴,琴声回响在天空中,深入骨髓,像磁铁一样将我们拉向它。“我们去看看吧。”

我们从城堡似的石楼中穿过,石楼有着高高的格子窗户和铅制屋顶。大钟楼俯瞰着它们,耸立在一片枞树林和白雪皑皑的公园之上。整个地方有一种庄严的学习氛围,但空荡荡的,令人毛骨悚然。我们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一名穿着蓝色短款大衣的年轻女子沿途漫步,方格裙在雪中轻舞飞扬。她稍作停顿,观察了我们一会,然后又继续前行。

“其他学生都去哪了?”雪地上的痕迹表明,他们并没有离开多久。

“是啊,大家为什么不出来享受这美好的天气呢?”贾德森小姐把围巾在脑袋上裹得更加严实,只留下一条小缝去看外面,“我们到了。”

确实,我们到了。我仰望着高大的砖造钟楼,光是想想有人从钟室坠落就很令人震惊了——更何况她就那么消失在了夜色里,那简直不可思议。透过屋顶附近的巨大拱门,可以看到那座大钟。现在它终于不再摇摆,只留下一个空虚又荒凉的世界。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没有人能活下来。”我斩钉截铁地说,“它肯定有一百英尺高。”

“一百一十英尺。”贾德森小姐读着铜牌上的字。矩形的大钟楼拔地而起,被粉色的砖块包裹着,带有小小的箭缝窗,几座石尖塔簇拥着一个尖尖的屋顶。这建筑有一种梦幻浪漫的气质,仿佛是从一本故事书中逃出来的,想将自己藏在斯温伯恩,但怎么也藏不住。

“这里和橱窗展示的一样。”贾德森小姐已经拿出了素描本,尽管我不知道她要怎么用冻僵的手指画画,“看,那是钟室,还有时钟……”

“怎么可能有人从那里掉下来?”我得把头抬得很高,才能顺着塔楼看到刺眼的太阳;我想象着在楼上往下看的景象,那一定更加令人晕眩。

“她是跳下去的吗?还是被推下去的?”

“可她在那上面干什么?大晚上的?还是十二月?”母亲当时在场吗?

“她是一个人吗?”我迅速看向贾德森小姐,但她没有看我。她说这话肯定不是因为读懂了我的心思。“这很奇怪。”

贾德森小姐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道宽宽的冬青篱笆环绕着塔楼的底座(确切点说并不是“环”绕,因为围成的不是环形,而是方形)。“她有可能掉在这里吗?也许灌木丛给她做了缓冲。”

这些灌木长着亮晶晶的红浆果,个头比我还高,而且枝繁叶茂,足以藏个人在里面。“不过,许多年前它们可能会矮一些。”我推测道,“在展示品中有没有灌木?”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摸索着她在商店里画的素描。画面上是一排整齐的圆形小植物——而不是我们面前那片广阔的、童话般的灌木丛——这代表当时灌木丛尚未长成。

“它们提供不了多少缓冲。”肯定不足以救人,让她避免受到严重伤害。

“而且也藏不了尸体。即使是在很多年前,警察也会想到要搜查灌木丛吧。”贾德森小姐对从前的警察并没有特别高的评价。

“如果我的怀表从上面掉下去,我也会先去查看那里。”我赞同道。我抬起头,从篱笆旁边望向高高的钟楼拱门,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但如果怀表是我扔下去的……”我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目标明确地朝着塔楼走去,试图用牛顿公式做出正确的计算。惯性、轨迹、质量和加速度……

贾德森小姐跟在我身后,她穿着高筒靴和灯笼裤,嘎吱嘎吱地踩过雪地。她赞赏地瞥了一眼我的笔记:“物理学。棒极了。”

“但是,变量太多了。”我用铅笔敲击着笔记本,“如果她是摔下去的,她可能会垂直下降。”

“但如果是有人推了她,她会掉在更远的地方。”贾德森小姐背对着大钟楼,面向雪地,“你认为呢?假设她体重和我差不多。”

“那就算它九英石 或者十英石?”我记了下来,“一百一十英尺……三十二英尺每秒 ……”

“她是被扔下去的,还是只是被推下去的?”看到我厌恶地皱起眉头,她解释道:“如果她在摔下去时是失去知觉的,那她就是一个无生命的重物,会笔直地下降。但如果她是在站立或逃跑时被推下去的,那她摔下去的轨迹就会有一个更大的弧度。她或许能——摔到五十英尺外的地方?”她走进田野,一边走一边数着步子。

“大家还说我病态呢。”我在她身后嘟囔。

当然,已经过去二十年了,现在那里没有什么可看的,也没有办法知道我们的估算是否正确。而且这事或许完全不重要,因为根据所有的说法,黑津小姐根本没有掉到地上。仿佛凭空伸出一只大手,就这么把她从天上捞走了。

天色渐渐变暗,大钟楼的影子又长又宽,阴森森的。我打了一个寒战,不光是因为寒冷。“我想上去看看。”

“当然。”就算贾德森小姐叹了口气,我也已经走得太远,听不到了。

大钟楼的底部是一个宽敞的开放式门廊,由尖尖的哥特式拱门和迷你的守卫塔组成(仅用于装饰,这里没有任何空间藏匿攻击者或受害者)。在一个角落里嵌着一扇拱形木门,同样是中世纪风格。但令人失望的是,门被锁上了。

“这是一项明智的预防措施,”贾德森小姐说,“考虑得很周到。”砖墙内部挂着一块告示牌,这样牌子不会被风吹雨打。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圣诞钟琴独奏会。”她读出声来。我仍然在徒劳地拽着那扇门,仰头深深地看向扶壁天花板。“12月9日周六,表演曲目——”她动手去掀贴在上面的告示边缘,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你们是来听我的音乐会的吗?”

我转过身,看到拱门里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和贾德森小姐年龄相仿,浅色的发髻被风吹散了,身上是一件与她蓝眼睛相配的宽大外套。这件外套应该是一位比她更高的女士的,穿在她身上,羊毛流苏都擦到了雪地上。“我是钟琴师,”她走到我们身边说,“你们要来听我的独奏音乐会吗?是免费对公众开放的。”

贾德森小姐回答得很流畅:“听起来真不错。刚才是你在敲钟吗?”

年轻女子羞涩地微微一笑:“不,那是自动的。但我正准备上去练习。你们想来看看吗?大钟楼很欢迎游客来参观。近距离看它会更加震撼。”

“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我们当然想看。”趁贾德森小姐还没来得及拒绝,我急切地插话道。

她带我们走进一个黑暗逼仄的空间,小小的箭缝窗在铁楼梯上投下微弱的光芒。“这第一段走完,之后会好走一些。”第一段的狭窄楼梯蜿蜒穿过塔楼狭小的石基,但随后楼梯就变宽了,占据了整座方塔。阳光透过钟室的拱门洒下来,里面暖意融融,贾德森小姐解开了围巾。

“那是发动机,能让钟琴运转。不过我演奏的时候除外。”钟琴师指着一个安装在平台上的复杂的机械装置,琴槌、笛管和齿轮都在等待指令。

“为它提供动力的是什么?”我问。

“是蒸汽。我们在一个蒸汽管道网上面。这个管道网为整个学院提供热量和动力,是非常现代化的设计。”

这解释了这里为什么会那么温暖。我想象着塔楼里有一架巨大的管风琴。“像蒸汽笛风琴一样吗?”

她笑得更加灿烂:“不完全是。蒸汽笛风琴的乐声实际上就是用蒸汽演奏出来的。而这里的蒸汽只是为你看到的那台发动机提供动力而已。这个系统是由非常聪明的建筑师和工程师设计的。我们到了!”我们爬了一半多一点的楼梯,来到一处平台。钟琴师拿出一串钥匙:“这里面是琴键盘。”

我并没有想明白这个乐器的运转逻辑,但我能够理解:如果钟琴师想保护听力的话,她必须与大钟保持一定距离。钟琴师让我们进入一间小房间。乍一看,那里面似乎装了一台巨大的织布机——不对,我意识到,这是一架大钢琴的内部:一个简约的木框架上挂着数十根带有重物的绳索,连接着一系列朴素的木手柄,像牙齿一样伸了出来。你完全看不出它们中任何一个的用途——但不知何故,这个装置能让那些大钟发出响亮的钟声。一时间,我站在那里,被机械学给迷住了。它是如此美妙,精确而有条理,但又流露出一种超自然的力量。

“你想试试吗?”钟琴师注意到我敬畏的表情,挪动了一下位置,为我在长凳上腾出空间。“来吧,我教你弹《威斯敏斯特钟声曲》 [1] 。”

亲爱的读者,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忘记了甘兰·黑津和莱顿先生,忘记了我的母亲、各种秘密和神秘的死亡。钟琴师——她坚持让我叫她“莉亚”——是一位出色的老师,几乎和贾德森小姐一样热情。她教我如何踩下那些巨大的脚踏板,去敲响某些钟,以及如何用拳头敲打大木柄——也就是琴键——去敲响其他的钟。这需要很大力气,更不用说还会弄出噪音——这完全不是那种年轻淑女们会做的优雅活动。

莉亚个子很小,几乎没比我高多少,所以我们只好沿着长凳上下移动,这样才能够到所有需要按的琴键。她的手沿着琴键一上一下,衣袖上长长的蓝色流苏也随之舞动。一曲奏完,我已经脸红气喘了。

当最后的回音消散,贾德森小姐热烈地鼓起掌来。“好极了!”她喊道,“太了不起了。你现在要放弃做侦探,专心弹奏钟琴了吧。”

我对此做出了应有的回应,但还是向莉亚表示了感谢。她似乎也很高兴。

“你一定要爬上楼去一次钟室。”她说,“等你亲眼看到了钟,这次参观才算完整。”

贾德森小姐和我想起了我们此行的任务。莉亚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尴尬的沉默,带着我们从琴键盘室返回楼梯井。

“从这里往上走,经过钟就到了。”她说得郑重其事,仿佛这里还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下三十吨的青铜钟似的。钟声结束后,沉默从四面八方压迫着我们,但稀薄的清新空气从各个方向涌入,连下方也不例外。我们这些年轻淑女本能地把手放在裙子上,避免被风吹起。

“你是这里的学生吗?”我们爬楼梯时,贾德森小姐问。但莉亚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在这里弹钟琴而已。我父亲是一名讲师——教授神学——我们还住在这一片。你可以从塔楼上看到我家的房子。”

“你弹钟琴多久了?”贾德森小姐问。

“我觉得我弹了一辈子了,”她坦言道,“但实际上只有几个月。前一任钟琴师是我母亲。”

“多棒的传承啊。”贾德森小姐说。

“自从母亲在——呃,几年前退休后,总之,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钟琴师了。”

“是在甘兰·黑津出事以后吗?”我无意间问。亲爱的读者,我把这归咎于爬楼后的头晕和气短。我的脑细胞缺乏足够的氧气供应,没考虑到礼节之类的事情。

莉亚——显然习惯了这种爬楼的劳累——歪着头,用那双让人不安的浅色眼睛看着我。“完全正确。这就是你们来这儿的原因,不是吗?”

我脸一红,贾德森小姐看起来有些懊恼。“我们不是有意要打探的。”她撒了一个礼貌的谎。

“人人都为了这事而来。”莉亚友善地说,“说实话,这甚至可能也是我来的原因。你没法不去好奇。那事情就发生在上面。”她压低声音,示意我们看正上方。那里没有门道,楼梯到达钟室时就戛然而止了。她伸出一只手臂发出邀请:“小心脚下。”

亲爱的读者,我不能确定她的话里有没有嘲讽。

钟室就像建在一个大烟囱上一样。寒风呼啸着穿过石拱门,直冲我们而来,但风只是在钟铃构成的丛林里发出哨声,尚不足以撼动它们。钟铃悬挂着,从大到小依次排列,最小的在最上面。最大的钟铃悬浮在我们脚下的虚空中,贾德森小姐和我可以一起站在里面;而最靠近天花板的那些钟铃甚至还没有我的脑袋大。在它们之间,还有数十个大小逐渐递减的钟铃。

“这里几乎没地方可以踩。”我说。这里只有一个摇摇晃晃的木制脚手架,紧贴着周围,以便维护钟铃。但显而易见,如果踩错一步,就可能引发灾难。

有一点是肯定的:没人愿意带着一个失去意识或者已经死亡的受害者来这种地方。谁会放着好好的沟渠和下水道不用,选择这么难走又棘手的路呢?不管甘兰·黑津为什么要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来到这座钟楼,肯定都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她在这里做什么?”我并不是真的想问出这个问题。

我没指望莉亚回答。“是某种仪式。”她说。她的声音轻得像在耳语。

我猛然转过头,发现贾德森小姐也在盯着她看。

“一群学生聚集在这里,举行了一场秘密的仪式。”她一脸哀思,把手放在一只铜钟的圆弧上,“结果,一切都大错特错。”


注释:

[1] zjfllIhT7YTjMH5SEDEN2+pXhr2SO8uffeWUsJJYdgk7YhGFqpXpUQPBS22HROda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