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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急性毒性与长期暴露

毒物学应该是侦探教育中的首要内容。许多毒药服用后的症状与常见疾病相似,因此侦探必须能够区分什么是可疑症状,什么是不幸病故。

——H. M.哈德卡索,《侦查准则》

“穆加尔医生!”我后退一步——或者说是试图后退,直接撞上了他的“苍蝇与肉”实验台。苍蝇们成群结队朝房间外飞,如同一片亮晶晶的绿雾。“快,别让它们飞出去!”

显然,我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他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关上门。“它们会留在肉上的。”他说。他比我父亲年长,皮肤呈深橄榄色,被雨淋湿的镜片后面,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你是亚瑟·哈德卡索的女儿,对吧?你是来和卡洛琳一起吃午餐的。”

我愧疚地点了点头。

“你最好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但我认定撒谎没有意义。“这不是卡洛琳的错。”我开口道。

“啊,是拉鲁。那女孩……”他理解地摇摇头,“但我女儿应该知道,这儿不是胡闹的地方。我很抱歉她们想要吓唬你。”他的脸上满是同情:“你没事吧?”

“当然。”我语气坚定,既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愧疚,也是不想让他察觉,我看到他出现有多么安慰,“这些苍蝇——是什么品种?”

“是丽蝇,”他奇怪地看着我,“喜欢吃腐肉的苍蝇。我试图设计一种更精确的方法来确定死亡时间。”我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或许还有些古怪。我确定,有朝一日我会很着迷地去读这方面的内容。“好了,哈德卡索小姐,我带你出去吧。”

哦,好啊,拜托了。我心想。可是,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不能空手而归!我抓住最后的机会。“等一下,医生——”见他已经走向门口,我脱口而出,“您为什么说米勒娃·伍德豪斯是自然死亡?”

他转过身,皱着眉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邻居去世了——为什么您不进行一次标准的尸检?”他没有立刻回答,我提醒道,“一个老妇人,周三被人发现死在自家浴室里。”我站得很直,仿佛两位专业人士在对话,完全不像一个愚蠢的、把自己锁在对方停尸间里的孩子。

“不不,我记得这事。但小姑娘,我想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话题。”他开始关电灯,这时候,他注意到了我留在周围的各种文件。现在,我吸取了一个教训:在做完事情后要收拾干净——贾德森小姐应该会赞赏这一点。他的手慢慢从开关上放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找到您的报告。”

他整理了一下带“断头?”字样的文件,坐到他的办公桌边缘。他沉默许久,最终开口说了一句让我很惊讶的话:“我认识你的母亲,你知道吧?”

我摇了摇头,觉得眼睛有点刺痛:“是怎么认识的?”

“在医学院的教学医院里认识的。我们俩都是班上的异类。”穆加尔医生指了指他自己。我明白他的意思:女学生,还有印度学生。“她那时非常聪明。她本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

“真可惜,她为了结婚生子,不得不放弃大好前程。”

他嘴角微微上翘。“她不会这么想的,”他说,“好吧,看在你母亲的分上,而且不管是谁被锁在这里——锁了多久?——她都值得一些回报。你想知道什么?”他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顶部的搭扣。“找到了。米勒娃·伍德豪斯。心脏衰竭。”他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是各种美丽的官方印章和标识,底部有他字迹工整的签名。纸张顶部写着“法医办公室”。

我仔细阅读着,不想漏掉或者误解任何一个细节。报告中简要描述了伍德豪斯小姐被发现的地点(浴缸),以及警方接到通知的时间[早上7点20分,多亏了“关切的邻居打来电话”(咳咳)]。“您怎么知道她不是淹死的?”

“如果是淹死的话,她的肺里会有水,嘴巴和鼻子里会有泡沫,”穆加尔医生说,“考虑到她的年龄和其他因素,心脏衰竭更有可能。”

我稍后再来讨论那些“其他因素”。“但这只代表她可能在进水之前就死了,不是吗?”我补充道,尽量不显得像在抬杠。

“嗯,”他慢吞吞地说,“通常来说,是这样。如果她是在池塘里或者类似的地方被发现,我们会怀疑她是否撞到了头,或者可能中风后摔倒在里面。但通常,人们不会掉进浴缸里。”

“我认为她是在别的地方被人杀害,然后扔在浴缸里,假装她是自然死亡。”

他后退了一步:“哦,哈德卡索小姐,你冷静点。”

“我一直很冷静。”在我看来,说我不够冷静是一种冒犯,就像说我异想天开一样,而我很确定自己没有犯错,“我是在推理,基于对证据的理性观察在推理。”

“推理,”他揉着太阳穴,轻声说,“我相信我会后悔说这句话,但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推理吗?”

目前为止,我认为这次对话还算愉快——我们一起探讨了他迷人的工作,进行了一次思想的碰撞。但此刻他脸上那种恼怒的表情,对我来说太熟悉了(我要说,你有一种捣乱的“本事”!),让我变得防备起来。“你不能确定她不是被谋杀的。这没有经过标准的尸检。”

“哈德卡索小姐,那没有必要。当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在浴室里去世,并且出现心脏病发作的所有症状时,那很可能就是心脏病发作。”

“七十九岁,”我纠正道,“但是有些中毒症状看起来也像心脏病发作,不是吗?比如毛地黄。”我拿他档案中的内容即兴举例。

“是的,但你知道还有什么看起来像心脏病发作吗?”他尖锐地看了我一眼,“答案就是心脏病发作。”

“她有心脏问题的病史吗?”

“据我们所知没有,但在她这个年纪——”

“她背上有淤青?”我指着笔记,身体轮廓上草草画着淤痕,与她的睡衣上的花粉污渍很相符,“这看起来不可疑吗?”

穆加尔医生摇了摇头。“那些是死后的痕迹。”

我并不想停下来,但他的话让我陷入了思考:“真的吗?你能看出来?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她在心脏病发作时受伤了——很可能痉挛了——或者是在警察把她从浴缸里抬出来时碰伤的。”他补充道,“这也是到处都是水的原因。”

我慢慢点了点头:“那她睡衣上的污渍呢?”

穆加尔医生叹了口气,把报告从我手里拿回来。“我认为我们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你不觉得吗?我必须为你今天下午的遭遇再道一次歉,我一定让我的女儿也向你道歉。”

“那没必要。”我不耐烦地说,“我想问一下——”

“哈德卡索小姐。”现在他柔和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已经5点了。我还等着喝茶呢。你度过了一个漫长又担惊受怕的下午——”

“我没有担惊受怕,”我说,“这里很有意思。”

“——你现在该回家了。要我送你吗?”

我几乎快答应了。但是那样一来,穆加尔医生就必须和我父亲解释我为什么晚归——他对我这次外出做客期待极高,但这并不包括我闯入停尸间并与法医发生争执。不需要有敏锐的推理头脑,你也能想到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我尽量维持得体的姿态,向穆加尔医生伸出了手。

“不用,谢谢您,医生。我完全可以自己回去。和您交谈很受启发,谢谢您。”

他郑重地握住我的手。“哈德卡索小姐,我希望你不要提及在这里看到的东西。”他指的是苍蝇实验,“这是许多人不会理解的事情。”

尽管我因为调查受阻而感到沮丧——但这并不足以让我拒绝一个研究员同行的请求。“当然,医生。”

我走进了雨中,穿着那件沉闷的丝绸罗缎礼服,它的华丽口袋里没有装任何我觉得有用的东西。

谢天谢地,父亲还没有回家。厨娘正忙着和炉灶斗争,没有注意到我回来晚了,而且浑身湿透。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后楼梯,来到书房。贾德森小姐正来回踱步,凝视着窗外的大雨。

“梅朵!”贾德森小姐把手拍在胸口,“你到底去哪了?”

我疲惫地走到壁炉旁,用拨火棍搅拌着炉中的余烬。“拉鲁和卡洛琳把我锁在马车房里了。”

她满脸怒容。“那些坏孩子!”她喊道,“等等,你为什么会在马车房里?”

现在我已经安全地回到家里,身上也逐渐变干,但仍然止不住地颤抖。我的牙齿格格作响——这样就省得回答她了。

“把这些衣服脱了,”贾德森小姐命令道,“我去拿点可可饮料来。然后你可以告诉我,你在法医家里都发现了什么。”

那话听起来可不妙。

当贾德森小姐拿着可可回来时,我已经裹上了夹棉睡袍。那件稍微有点皱,但大部分都完好无损的新连衣裙已经整齐地——差不多算整齐吧——挂在了我的衣柜里。我拿出我的笔记本和百科全书第八卷(词条包含DEA开头的单词到ELE开头的单词),放在壁炉前摊开。

贾德森小姐跪到我身边的地板上,裙子整齐地沿膝盖叠在一旁,手里托着托盘:“你在找什么?”

“毛地黄,”我含着满满一口吐司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这话显得我非常粗鲁和暴躁,我本来没打算这么说。

“怎么,你打算给我的可可下毒?”她温和地说,“我来过。拉鲁告诉我你已经回家了。而且我要指出,如果你当时和我分享你的计划,也许我会及时赶到帮忙。那些女孩真讨厌。我们不会再去那里了。现在,跟我说说你的历险吧。”她着重强调了这一点,仿佛这是一篇廉价恐怖小说中的故事。

我略去了一些细节,说起我在档案中的搜索、肉上的苍蝇,以及“断头?”的标签,最后以穆加尔医生对他研究结果的辩护华丽收尾。讲完时,我已经吃了三片吐司、喝了两杯可可,心情非常愉快。贾德森小姐很喜欢我讲述的故事,听到精彩部分,时不时地哈哈大笑、发出惊叹。

“那这毛地黄是怎么回事?”她俯身看着百科全书。我告诉她,安布罗斯先生的客户死于过量服用毛地黄。

“也许穆加尔医生是对的,她确实死于心脏病发作。”我承认,“但也有可能我们是对的。如果她是被下了某种毒,才导致心脏病发作的呢?”

贾德森小姐接受了这个观点。“毛地黄来自毛地黄属植物。”她沉思着说。

“那是花,对吗?”我坐直了身子,“伍德豪斯小姐有吗?它们是什么样的?”第八卷里没有包含该植物的插图,而我此刻太舒适了,懒得起身去拿第十卷。

贾德森小姐伸手拿出她的素描本。“我想我有一张……找到了。这些花是种在前门附近的。”她递给我一幅图,上面画着一个多刺的植物,环绕中央花茎长了一排钟状的花朵。毛地黄这个词digitalis,意思是“手指状”,很容易想象狐狸把它们当手套戴的样子(尽管这在科学上不太可能)。

我再次查阅了百科全书的条目。“能治疗心脏病、水肿和肾脏疾病。”我读道,“伍德豪斯小姐有这些病吗?”

“如果她有水肿,我们早就知道了。”她说,“记得吗,她是个瘦弱的小女人。”

“所以她没有水肿。但心脏病可能不会体现在外表上。肾脏问题也不会。”我喝了一口已经变冷的可可,“书上说,给没有心脏问题或肾脏问题的患者服用毛地黄是危险的。即使是少量的,也可能会致命。”

贾德森小姐重新坐下,脚跟着地,身体后仰。她从托盘上拿起一片吐司,但没有吃。“如果她是死于毛地黄中毒,”她说,“不过目前完全没法确定这点。但假设是这样,那她要么吃了这种植物,要么用了这种药物。”

“或者是有人给她吃的。”在将她推入泥地之前或者之后。

她沉默了很久:“我想我更倾向于意外吞食。”

“嗯,她肯定不会故意去吃。”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我们忘了皮妮。”小猫还是没有找到。“这事变得越来越难理清了。”

“我们需要一张图表。”贾德森小姐很推崇图表。书房里挂了很多图表——门捷列夫化学元素周期表、哥白尼太阳系图表的复制品,甚至还有一幅配了框的人体解剖图,那是母亲的东西。唯一一面没有挂满图表、也没有窗户的墙上,是一块落地黑板,带有可滑动的面板。我把它推到一边,擦掉上周关于阿比西尼亚 的板书,然后开始做笔记——根据穆加尔医生的报告和我与特鲁迪的谈话,写下我能记得的一切:表面上是心脏病发作、身体有淤青、肺部没有水。混乱的浴室和沾满花粉的睡衣。

“别忘了脚印。还有雪茄剪。”

“还有汉姆先生撒谎了。”我补充说。我停顿了一下,粉笔还在半空中。我发现的脚印是他的,而且他住在这片地方,可以接触到这种植物。他也是最有可能在半夜里遇到伍德豪斯小姐的人。“从植物中提取毛地黄容易吗?”

“我不知道,”贾德森小姐说,“但根据书里的信息,这种植物所有地方都有毒。用它的叶子泡茶并不需要太多技巧。”

我转向她:“一个职业园丁会知道毛地黄植物有毒,是不是?” xLAY9y7LG+hY367lhQFDXd1+5bO689dHt9aLQ9JnVOwq3nT91YkiCHhzYm+4d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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