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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导引

装饰表达性格。根据家具的秩序和风格与社会期望匹配的程度,人们会判断一个家庭的涵养。这种情况尤其适用于那些社交活动专用的房间,比如客厅、餐厅等,当然贵族庄园里更大的大厅也不例外。这些社交房间“致力于展示一种精心设计的公共自我(public self)” 。但除了主人的自我展示之外,这些装饰还对客人进行了区分。18世纪晚期的法国贵族沙龙里,人们不仅能找到贵族,还能找到中上阶层和知识分子,例如伏尔泰。这种沙龙能够不受限制地为彼此区隔的阶层提供相互融合的独特环境,或许能超越阶层和地位的价值观由此得到了发展的机会。事实上,根据社会学家诺贝特·埃利亚斯(Norbert Elias)的说法,正是这些阶层之间共同的价值观,使得18世纪产生了现代的“文明”观念,这一观念后来被用作欧洲不同阶层、不同文化和不同国家的共同理想。 然而,尽管法国的沙龙促成了这种混杂的社交聚会和社交形式,但它同样创造了很多境况,一些微妙的规范(codes)在此被重新引入,以区隔自我与他者,差异化还在继续进行。

这些规范中最有效的形式之一便是采用高度专业化的桌子和椅子,这些桌椅采用了新设计的外观,需要配合以往的经验和专业的技巧才能正确操作。例如,这些桌椅都有看似多余的秘密隔间,或者只有了解它们的人才能分辨出来的功能不同的隔层。艺术史学家米米·赫尔曼(Mimi Hellman)表示,这种定制设计的家具“有一种很强的让别人遭遇尴尬的能力,这反过来让其主人彰显自身的优雅掌控力……与这些物品共享空间……既是机会,也是风险:拥有者既可能通过这些物品彰显自己精妙的手势技巧,也可能因为缺乏掌控力使物品背叛自己” 。家具越复杂,它在某些社会环境中暴露其使用者个性的机会就越大。那种有多种隐藏功能的桌子,很多都需要在某个恰当的位置轻触机关才能使用。除这种桌子外,还有很多座椅家具,它们的功效是凸显使用者与众不同的从容和优雅,比如有五条腿的椅子,还有一种“红颜知己沙发”。在这种沙发上坐着的两人会面朝不同的方向,这种安排方便了私密的谈话、观看和被观看。还有一种观牌椅,这是一种用来跨坐(对于男人)或跪坐(对于女人)并观看桌上游戏的椅子,它的座位被有意设计为可向后转。观牌椅包含一个带软垫的扶手,人们可以将手肘放在那里休息。把观牌椅当作普通椅子使用,说明使用者不熟悉这种椅子,因此在沙龙这一场景中,他会与旁人格格不入,这件事足以令他痛苦。在法国的沙龙中引入专门的家具,既强调了不得体的行为和令人尴尬的情况,也突出了优雅感和舒适感。这些专用椅反映的是当时关于“文明”的观念,到了19世纪,这一观念已经在资产阶级中传播和稳固下来,而不是只有贵族才接受。

在这些文化和社会的潜在冲突中航行无阻是需要处世之才的。贵族在充满道德和社会色彩的家具中间长大,可能会认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新兴的中产阶层来说,这完全是另一回事。随着整个欧洲和美国的新兴资产阶级的人数增多、财富增长,对这类知识的需求——就像坐在椅子上的礼仪一样——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大众印刷媒体上面。这既包括谈论家居装饰的著作,也包括关于家具用途、使用规范和摆放的综合建议。百科全书、品类清单(catalogues)、室内装潢师和家具制造商编写的设计书籍制定了相关标准、提供了详细意见。 在这些书中,人们可以找到关于组织家庭秩序的说明,包括什么样的椅子应放置于哪个位置,它们应该如何搭配和使用,以及由谁使用。品类清单通常是装帧精美的多卷本,不光展示了可供购买的最新的座椅家具,还被用来指导并监督各种坐具在适当的家庭空间中的正确使用方式。出于本研究的目的,我们必须强调,在19世纪的印刷文化中,图像和实物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人们根据品类清单订购物品,家里收到的物品必须紧密地对应品类清单——两者被纳入一种共享的规矩和礼仪之中。

与中产阶层需求相关的另一类物品是规范举止或介绍礼仪的书籍。它们在整个19世纪都被大量印刷。其中一本说:“礼仪是内在性格的外在表现。”许多这类图书都抱持着这样的观点。 除了规范行为举止,礼仪书还提供了主人应该如何站在客人的角度权衡椅子的使用等说明:

当有客人进来时,不管其是否打了招呼,男主人或女主人都应该立即站起来,向客人走去并请他坐下。如果客人是年轻人,主人要给他一把扶手椅,或者一把毛绒软椅;如果对方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主人要坚持让他接受扶手椅;如果是一位女士,就请求她坐在沙发上。如果男主人要接待客人,他需要搬出一把椅子坐在和客人保持一点距离的地方;相反,如果女主人与拜访她的女士很亲密的话,主人就会坐在客人身边。如果同时有几位女士前来,我们就要把最尊贵的位置留给那些基于年龄或其他考虑最有资格得到尊敬的人。在冬天,如果壁炉生了火的话,最体面的位置是壁炉旁的角落。如果有一个陌生人到来,而房子的男主人或女主人站了起来,那么除非宾客人数众多,否则房间里的其他任何人都要同时站起来。

另一本礼仪书指导道,在确保女主人坐下后,绅士们才能坐下,同时“在他把帽子放在[他的]膝盖上时,既不能僵硬地正襟危坐,也不能彻底放松,而要保持一种轻松、礼貌且得体的姿态……长榻(couch)在古代被视为圣所,男士是既不能触碰也不能接近的” 。这段话详细阐述了界限的划定,并细致描述了空间、身体和时间可被允许的构形(configuration)。这些著作数量激增,有大量廉价且易得的印刷版本(以及许多版次和译本),它们为不断扩大的中产阶层提供了帮助,中产阶层正希望能够熟练地参加眼下的社会和文化仪式。事实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任何一方对参加这些仪式的渴望都不应该被低估。考虑到生活在欧洲这些不断扩张的大都市中的新奇需求,人们觉得有必要一头扎进社交聚会里,以建立新的人脉关系,这种关系不再依赖于农村地区传统的家庭网络。也就是说,在大都会和城市化的社会环境中,一个人围绕着座椅家具的举止确保了适当的人脉关系,这甚至可能带来改变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的机遇。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反过来也取决于一个人如何解释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椅子就是这种看客文化的重要支柱。 yZA5O8c7Y4kK++BBo5Jy2LKt2dUHRMRnAXQARmNfG3E9KMg2Nc/bcO7XAq4r4+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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