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测处理也可能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一种常被误解的病症:精神分裂症。心理学家彼得·查德威克描述了他自己精神分裂症发作的经历,称其涉及一架“通向不可能之境的梯子”。随着他一步步攀登这架梯子,他开始赋予一系列模式和巧合越来越重要的意义,这逐渐迫使他改变了对世界如何运作的基本理解。他说:“我不得不理解,用任何方式理解所有离奇的巧合。我彻底改变了我对现实的看法。” [43] 例如,他开始听到广播中的话仿佛是直接对他说的,以某种无法解释的方式捕捉到他内心的想法。为了解释最初可能只是巧合和模糊的联系,他进而推断出一个庞大的隐藏阴谋的技术专家组织:
显然,确实存在一个由技术专家组成的组织,他们由以往的敌人、邻居,也许还有报社工作人员提供信息,旨在监视和预测我的想法,然后通过无线电发送回复。
我们如何理解这样一个过程呢?精神分裂症通常涉及幻觉(明显与现实不符的感知)和妄想——奇怪的信念(例如对技术专家组织存在的信念)。应用预测性大脑理念进行的重要早期研究表明,这两个特征可能有一个共同的根源:错误生成的预测误差信号。 [44]
这一理念是,精神分裂症涉及错误生成的高加权(高精度)预测误差信号。这些信号通常表示重要但未被预测到的感觉信息,如查德威克所说的多重“巧合”。然后,这些信息被传递到大脑深处,大脑视其表征了重要的消息。研究者认为,这类似于出了故障的仪表盘警告灯,它高声喊着“立即采取行动”,尽管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需要关注的。错误生成的高权重的预测误差迫使大脑寻求一个新的预测模型。由此产生的假设(如组织、心灵感应、外星人控制,以及如今各种与互联网有关的离奇信念)在外部观察者看来可能很离奇。然而,从内部来看,它们构成了最好的——实际上是唯一的——可用解释。
这也有助于解释在精神病发作的早期特殊阶段可能发生的情况。那时,尽管患者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基本正常,但世界开始看起来有些不同或奇怪。研究者认为,这种奇怪反映了持续的、未解决的预测误差的存在。然后,这些误差逐渐驱使系统形成越来越激进的假设来适应它们。
重要的是,预测性大脑不仅控制感知,还控制行为,所以妄想症患者会主动寻找支持他们激进假设的证据。随着这个过程的展开,对新信息本身的解释可能会变得很不同,从而看起来能够证实或巩固激进的信念。误差的循环因此变得开始(以及再次)猛烈地自我保护。这种有害的结果似乎是预测性大脑的阿喀琉斯之踵。
然而,这项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相关结论需要谨慎看待。即使异常的预测误差在精神病的发展中起到一定作用,也可能只在很少的情况下(如果有)是问题的全部原因。 [45]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此处我们面对着一个由多种复杂原因构成的拼图,而且可能存在多条通往精神病的路径,每条路径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不断变化的文化背景也很重要,正如前文所述,当代的妄想往往涉及与互联网有关的离奇信念,而更传统的信念(例如涉及心灵感应和外星人的信念)似乎越来越不流行。这些都是需要更合理解释的重要事实,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但不管最终的解释有多复杂,现在似乎可以确定的是,它涉及(对预测性大脑特有的)精密制衡系统产生的级联改变。 [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