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青年时期,怀着对佛法的炽热追求,踏上了遍访名师的求学之路。彼时的中土,佛教虽已历经数百年的传播与发展,寺庙林立,高僧大德层出不穷,然而,在深入研习诸多佛经的过程中,玄奘逐渐发现了一些令他深感困惑的矛盾之处。
在对佛性论的探究中,不同佛经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观点。《涅槃经》宣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众生皆可成佛。其经文中明确写道:“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如来常住无有变易。”这一观点犹如一道曙光,给所有众生带来了希望,意味着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善恶贤愚,只要一心向佛,通过修行皆能抵达佛的境界。但在《成实论》里,却有着与之相悖的论述。《成实论》认为,并非所有众生都具备先天的佛性,部分众生因业障深重,佛性被遮蔽,难以显露,甚至可能永无成佛的机缘。这一观点使得众生的成佛之路布满阴霾,仿佛将一部分人拒之于佛门之外。
玄奘在研读《大般涅槃经》时,对其中关于佛性的阐释反复揣摩。经中以种种譬喻来说明众生皆有佛性这一观点,如“雪山有草,名为忍辱,牛若食者,则出醍醐。众生佛性,亦复如是。”形象地表明众生皆蕴含着成佛的可能性,如同雪山之草能让牛产出醍醐一般自然。然而,当他转而钻研《成实论》,看到“于众生中,有毕竟无佛性者,如一阐提。”这样的论述时,内心不禁泛起层层涟漪。一阐提被定义为断善根、不信佛法之人,在《成实论》的体系里,他们被判定为无佛性,无法成佛。这两种观点的激烈碰撞,让玄奘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开始思考,究竟是何种原因导致了如此巨大的差异?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层次的佛法奥义,只是尚未被自己领悟?
在对“空”的概念理解上,各佛经之间的分歧同样显著。《般若经》大力宣扬“诸法皆空”,强调世间万物皆为虚幻不实,一切现象皆无自性,如同梦幻泡影,转瞬即逝。“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经典语句便是对这一观点的生动诠释,认为物质世界(色)与空性本质上是同一的,并无区别。但《俱舍论》却持有不同看法,它承认事物存在某种相对的“有”,并非完全的空无。在《俱舍论》的理论框架中,虽然也认可事物的无常变化,但认为在一定的条件和范围内,事物具有相对稳定的实体性,并非如《般若经》所描述的那般彻底空无。
玄奘在跟随长安的一位高僧学习《般若经》时,对“空”的概念有了初步的认识。高僧通过对经文的细致讲解,引导玄奘领悟世间万物的虚幻本质。在研习过程中,玄奘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认知世界,开始以一种超脱世俗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一切。然而,当他接触到《俱舍论》时,却发现自己原有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俱舍论》中对事物相对“有”的阐述,与他从《般若经》中所理解的“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禁思考,这两种看似矛盾的观点,是否可以在更高的层面上得到统一?是因为自己对佛经的理解不够深入,还是佛经本身在传播过程中出现了偏差?
关于修行的方法与途径,不同佛经也给出了多种说法。《法华经》主张“开权显实”,认为通过种种方便法门,最终引导众生体悟到佛法的真实义理,强调修行者应广学多闻,不拘泥于一种修行方式,以灵活多样的方法来接近佛道。而《阿含经》则更侧重于“四谛”“八正道”等基础的修行方法,倡导从对世间苦谛的认知出发,通过遵循八正道,逐步实现涅槃解脱,修行过程相对较为严谨和传统。
玄奘在游历过程中,有幸聆听了多位高僧对《法华经》的讲解。高僧们在讲经时,详细阐述了“开权显实”的精妙之处,鼓励修行者积极探索各种修行途径,以适应不同众生的根性。这让玄奘大开眼界,他开始尝试将多种修行方法融入自己的日常修行中,努力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方式。然而,当他深入学习《阿含经》时,却发现其中所倡导的修行方法与《法华经》有所不同。《阿含经》所强调的“四谛”“八正道”,要求修行者从最基础的认知和行为规范入手,一步一个脚印地进行修行。这种差异让玄奘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知道在实际修行中,究竟应该遵循哪种方法,或者是否存在一种更合理的方式,能够将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
在对因果报应的解释上,佛经之间同样存在着分歧。《佛说业报差别经》明确指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人们在现世所做的善恶行为,必将在未来的某一世得到相应的果报。经文中列举了大量的事例,如“若有众生,礼佛塔庙,得十种功德。”说明善举会带来积极的回报;而“若有众生,于父母所,无爱敬心,得二种果报。一者常为他人所呵责,二者常为他人所恼害。”则表明恶行必将遭受恶果。但《大智度论》却对因果报应的时间和方式提出了更为复杂的观点,认为因果报应并非简单的现世报,有些因果可能需要经过多世的轮回才能显现,而且果报的形式也并非完全与行为一一对应,存在着诸多变数。
玄奘在阅读《佛说业报差别经》时,对其中清晰明确的因果报应观念深信不疑。他将经文中的教诲铭记于心,时刻以此来规范自己的言行,希望通过积累善业,获得美好的果报。然而,当他研读《大智度论》时,却被其中关于因果报应的复杂论述所震撼。他开始思考,既然因果报应如此复杂,那么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又该如何准确地判断自己行为的后果呢?这种不确定性是否会影响修行者的信心和决心?
关于“心性”的问题,不同佛经也有着不同的见解。《楞伽经》认为,众生的心性原本清净,但由于受到外界的污染和烦恼的遮蔽,才变得浑浊不堪。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去除这些污染,恢复心性的本来清净。“如来藏自性清净,转三十二相,入于一切众生身中,如大价宝,垢衣所缠。”形象地比喻了心性如同被污垢包裹的珍宝,需要通过修行来擦拭干净。而《唯识论》则提出“唯识无境”的观点,强调一切外境皆由心识所变现,心性并非单纯的清净或不清净,而是心识的一种功能体现,通过对心识的转变和修行,可以实现对世界的重新认知和超越。
玄奘在跟随一位擅长讲解《楞伽经》的高僧学习时,对心性清净的观点有了深刻的感悟。他在日常修行中,努力通过禅定等方式,去除心中的杂念和烦恼,试图回归到心性的本净状态。然而,当他接触到《唯识论》时,却发现自己对心性的理解需要进一步拓展。《唯识论》所提出的“唯识无境”观点,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认知之门,让他开始从心识的角度去重新审视世间万物和自己的修行。这种观念上的巨大差异,让玄奘感到困惑不已,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来调和这两种看似矛盾的观点。
在对“中观”思想的阐释方面,也存在着不同的声音。《中论》以“八不”偈为核心,即“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强调事物的本质是空性,超越了生灭、常断、一异、来去等一切对立的概念,通过对这些概念的否定,来达到对中观实相的体悟。但一些其他的中观论著,在具体的解释和侧重点上,与《中论》存在着细微的差别。有的论著更加强调在世俗谛和胜义谛之间找到平衡,认为虽然事物本质是空,但在世俗层面上,仍有其相对的存在和作用,不能完全否定。
玄奘在深入研究《中论》时,被其深邃的思想所折服。他通过反复研读经文,努力理解“八不”偈所蕴含的深刻哲理,试图把握中观思想的精髓。然而,当他阅读其他中观论著时,发现其中对中观思想的解读存在着一些差异。这些差异虽然看似细微,但却引发了他的深入思考。他开始思考,在实际修行中,如何准确地运用中观思想来指导自己的行为和认知?这些不同的解读是否反映了佛法在传播过程中的多样性,还是存在着某种误解?
玄奘在青年时期遍访名师、研读众多中土佛经的过程中,发现了诸多教义上的矛盾与分歧。这些矛盾如同一个个谜团,困扰着他,也激发了他对佛法更深层次的探索欲望。他深知,要想解开这些谜团,仅依靠在中土所能接触到的佛经和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在心中,一个更加坚定的信念逐渐形成——西行求法,去佛教的发源地天竺,寻找最原始、最权威的佛教经典,以化解心中的困惑,为中土佛教的发展带来新的曙光。他怀着这份信念,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充满未知和挑战的西行之路,期望在遥远的天竺,能够找到解答这些困惑的答案,实现自己对佛法的终极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