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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佳桐看着证据,问怎么办。商南淡淡地说:“你留着吧。”查到这个程度,印证了曾经是自己偶像的人走到这一步,令商南完全没有了惊喜和大功告成的快感。他想起了以前和吴总推心置腹的谈话,想起了偶尔在路边小摊撸串儿喝酒的光景,想起了对吴总的敬佩和崇拜……从自己当上副总经理到现在,时间不长,是什么使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可能是自己真的太天真太学生气了?以前吴总没少这样批评自己。

商南连续喝了几天大酒,和客户,和同学,和佳桐。和佳桐喝酒那天,他吻了那两片绽放的玫瑰。他想放下自己,学会苟且偷安,甚至放浪形骸。

这个时候,家是最好的避风港。商南回父母家比以前更勤了。尽管他拼命掩饰,但有什么能瞒过生养自己的爸妈呢?商南的父亲是个老干部,一辈子勤恳踏实,任劳任怨。一天晚饭,只有三口人,老爸给儿子倒了一杯红酒,自己也破例倒了半杯,在沉默的尴尬中开始了自己的独白。父亲说:“我这辈子在工作中经历过许多坎坷,挨过整、吃过亏,但是总结下来,没走过弯路,没做过悔事,内心平和,外在安稳,我对自己的结局很满意。但是平稳不一定没有波澜,更不是回避矛盾,恰恰是要在大风大浪里行稳致远。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潮起潮落之间的平潮期,但要时刻准备着,既要有勇立潮头的勇气,也要有看淡退潮的境界。”商南临走时,老爸从一个信封里抽出一张宣纸,上面是老爸的手书:平潮听涛。

这段时间,小爽对商南很满意,有时他回家早了,还偶尔做做饭。小爽的后背转了过来。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晚上,市土地储备中心的一个朋友给商南打电话说:“你们不知道站前地区要拆迁了吗?你们那个小楼怎么这个时候还要转让啊?”商南一听吓了一跳,从来没听说要转让啊!朋友接着说:“今天下午来个人,是一个饭店老板。他来了解你们这座楼的情况,特别是权属情况,说是要卖给他。本来我不想答复他,但他说跟你们公司很熟,说出了你和吴总的名字。”商南问:“这个人是不是个子不高,有点儿谢顶?”朋友说:“是啊。我看是你们的朋友,就调阅了一下档案,告诉他现在这座楼属于他项产权,处于银行抵押状态。那个人问了是哪家银行后就走了。”商南想,此人是租用公司门市房开“朝天门川菜馆”的王总无疑。因为单位的人常去吃饭,王总跟公司的人都很熟,跟吴总的关系更不一般,过年过节公司的大小头目都没少受他小恩小惠。这个四川人头脑灵光,借着人头熟,经常利用明山市公司的资源对缝儿,后来越做越大,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俨然是个大老板了。现在听说公司在这儿有座楼,而且要动迁,要打它的主意了。

原来,公司把这座小楼租给一个旅行社开了便捷酒店。前几年公司资金一时紧张,向银行贷款300万元,就用这座小楼做的抵押。后来公司为了维持经营规模,就没着急还贷。银行那边坐收利息,而且是国企的利息,自然乐得如此。对银企双方来说,这都是一笔好买卖。

拆迁早有其事,政府要在站前打造一个CBD。开始给的补偿是每平方米6000元,这座小楼是600余平方米,就是360多万元,已经远远高出贷款金额。后来听说推进不力,市领导非常着急,把补偿涨到了每平方米7000元。商南很兴奋,还等着有关部门的人来找公司谈呢。没想到,没等来政府的,却等来了开饭店的。

秋天正是公司经营最为关键的时候,深耕的业务要赶在年底前回笼资金,此刻正在与市场做着闷声不响的博弈。企业,玩的就是资金,此刻正是较劲儿的时候,任何松动和釜底抽薪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就在这时,银行信贷部和资产管理公司来了三个人,说是要清收那笔贷款。财务部王经理说:“这笔贷款我们合作得很好,利息从来都是按时足额交付,为什么要突然清收呢?”来人口气强硬地说:“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管按照上级指示办事。我们总行现在正在搞清理小额超期贷款专项活动,这笔贷款已经超过危险警报时限,必须清收。”

王经理在班子会议上汇报的时候,商南想,这是王总的活动见到成效了。关键是来清收的时机拿捏得太好了,这几个月正是用钱的时候,估计是有仙人指路。拿不出钱,就会有人提出引导性意见,用这座楼还贷。果然,经过一番讨论,吴总提出:“现金流是公司的生命线,绝不允许受到影响。我看,就把小楼给他们算了,我们还省得付利息了,两不相欠。”在座各位虽然都知道拆迁在即,却面面相觑,谁也不吭声。沉默良久,商南的脸憋得通红,他终于没能忍住,说:“我提个建议。我觉得可以以优势价格压缩一部分库存,释放部分现金,用以还贷,从而避免长久损失。”说完,商南就觉得又说多了,不应该提什么长久损失。损失,还定性为长久的,这不是给领导扣帽子嘛。本来商南还想说第二个办法,以公司大楼作为新的抵押物,将站前区的楼替换出来,这样一方面可以得到拆迁补偿,另一方面还可以通过重新签订合同重启账龄。但转念一想,银行来的目的很明确,直奔公司的七寸,肯定不能同意以公司大楼作为抵押贷款,于是就把话咽了回去。果然,吴总说了:“为了还贷降价销售,影响当期效益,难道不是国有资产流失吗?完不成年度考核指标,这个责任由谁来负?影响公司员工的奖金,这个责任又由谁来负?”最后一个反问让商南绝望,这明摆着就是要把商南树为人民公敌。开班子会有个奇特现象,会上谁说了什么,员工一清二楚。按照上级规定,固定资产变现收益,不计为公司利润,但可以影响资产总额和所有者权益,而这两个指标才是公司真正实力的体现。但是上级公司对下级公司的考核主要看营业收入和利润,员工关心的也是这两个能直接影响奖金的指标。任何事情都有长远和眼前两个利益选择,对于大多数员工,最关心的就是年底能发多少奖金,你让他为了三年后的事情而损失眼前利益,那绝对是不得人心的。刚才商南的建议如果被吴总那么解读,再传到员工耳朵里,绝对是有杀伤力的。

于是商南不再说话了。

商南弃权了,吴总的提议得以通过。商南仿佛看到了公司和银行签订了以楼抵贷的协议后,王总又通过拍卖得到那座即将换来真金白银的楼。心疼啊!

下班前,佳桐给商南发个短信,说:“南,知道你今天不高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自从商南吻了佳桐,佳桐对商南的称呼就从商总、商南变成了南。商南最近一直在为上次的冲动后悔,听她如此称呼哭笑不得。但买醉解脱的欲望迅速战胜了顾忌,他答应了。

佳桐喜欢日本料理和西餐,但今天却顺从了商南的口味,选择了一家老北京涮肉。两个人喝着廉价的56度二锅头,尽量若无其事地东拉西扯。酒至半酣,佳桐向商南复述了今天会议的内容,包括商南的发言。商南无奈道:“传得真快啊。”佳桐从包里拿出两页复印纸,说:“你看看。”说完得意地盯着商南。商南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封举报信,信里详尽罗列了那笔虚列费用和转账吴必成名下的事实,并附了相关账页和单据的复印件。

看罢举报信,商南久久没有说话。

他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煎熬感,或者偏安一隅,或者哪天溜之大吉,总之,他想摆脱。而且,商南小时候看多了《春秋大义》,对写信告状之举颇为不屑,甚至鄙视。他把信卷成卷,塞进了火锅的炉膛。一阵烟伴着纸灰飞了出来,把佳桐呛得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佳桐突然笑了,她说:“这是复印件,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发走,所以下午我已经把它邮到集团公司纪委了。”接着,她突然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我知道你不想走这步,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也知道你是绅士,不屑于告状,可你没想想,他们对你是怎样无中生有诬告的吗?你还有别的办法摆脱这种困境吗?不为你,也得为公司啊!你就忍心眼看着公司的小楼这么窝囊地没了?这封信也许能挽救这座小楼,试试吧。南,对不起,没有时间犹豫了。”

商南怔怔地干了半杯二锅头,很为自己不如一个娇弱女子果决而羞愧。他把杯往桌面使劲儿一蹾,说:“木已成舟,箭已离弦,随它去!”

醉眼蒙眬中,佳桐清新可人的面目似乎多了一丝冷峻。自己呢?住持说过的端正清秀还在吗?商南觉得有一股肃杀之气随着酒精的氤氲和炭火的烟雾升腾起来。“我还是我吗?”商南此刻终于悟到:查账,就是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便无法预料,也无从控制。

那天晚上,商南没有送佳桐回家,也拒绝了佳桐送他。他看着她不情愿地坐上了出租车,一个人在夜色里走了好久。 3LjICtYFgfdjV/nwDVWXV+lToJ14fL67Tf0qAQs6+VcKY3mC5fBXJYsih5Ce7/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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