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张废纸,我们把一张叫作纸老大,一张叫作纸老二。纸老大上面画了一张画,不像猫也不像狗;纸老二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亲爱的。
两张废纸在桌上已经躺了很久很久,无风的日子,他俩就静静地摊在桌上,茫然而无奈地望着天花板。有风的时候,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得他俩心儿痒痒的。耐不住寂寞,他俩便天南海北地聊聊天。
纸老二说:“你瞧我身上的这三个字多好哇——‘亲爱的’,这小子八成是要写情书。不瞒你说,我的愿望就是变成一封信,为人类传达美好的感情,特别是成为一封情书,珍藏在一位小姐的心中……”
纸老大打断他的话说:“别做美梦了,你没看看咱那小主人才多大,顶多十一二岁。等他会写情书,恐怕你都变黄了。还是看看我有没有保存价值吧。”
纸老二说:“算了,这问题你都问我一百遍了,说实话,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保存价值。”
“唉——”纸老大长叹一声,好半天不说话。他心中阴云密布,失望像水一样浸透了全身。
纸老大质地很好,又白又细腻,他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想成为一件文物,好流芳千古。他曾幻想着成为一位大作家的手稿,或者是一幅名画。最起码也要成为一份重要的证据或者资料,装入档案袋。比如,有个大胆的贼,擅闯私宅,偷抢一番后,留下一张字条:“本人缺钱花,请赞助一千元。”这样他就成了破案的重要线索。不管这案子破与不破,他都会作为一份重要资料,存入公安局的档案库中。他做梦也没想到,到了这位小主人手里,这么快就成为一张废纸。
纸老大很不甘心,过了一会儿,又问纸老二:“喂,你说说还有没有办法,叫小主人把我保存下去?”
纸老二想了想说:“办法倒有,关键看小主人了。比如他成了大画家,你就成了他的手稿,是他成才路上的第一个脚印。将来人们要研究他,就必须要研究你,那你的价值可就大了。”
“对呀,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说呢?”纸老大兴奋地叫起来。
纸老二说:“说也没用,你没见咱小主人整天无精打采的,就他那副样子,怎么能成大画家?唉,说来他也怪可怜的,那病魔怎么就非找他不可,小小年纪就没了两条腿……”纸老二说着,唏嘘不已。
纸老大也很难过,说:“是呀,自从他从医院回来,除了在我身上画了幅画,在你身上写了三个字外,就再没动过。要说废品,他才是真正废了,真惨哪!”
纸老二说:“别那么灰心丧气好不好?谁说我们是废品?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干点儿事,哪怕是干一点点,我们就有价值。”
“对!你说得太对了,我们谁也不应该灰心。”
纸老大、纸老二的心情快活起来,随风噼噼啪啪鼓噪个不停。
这时小主人从床上爬起来,不耐烦地叫道:“吵什么吵,烦死了!”他抓起一本书,压住了纸角。激动之中,他俩还不闲嘴,还要继续说,不过,那声音细弱多了。
“唉,真烦人!”小主人无可奈何,艰难地移过来。他仔细打量两张纸,似乎看到他俩在使劲想挣脱书本的压迫。
“可怜的纸,你们是不是想飞呀?那我就折个飞机,让你们自由自在地去飞吧!”
小主人拿起纸老大看看:“这纸太硬了,还是用这一张吧。”
纸老二想到自己马上要变成一架飞机,激动得浑身直发抖。
此时,恰好有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桌子上一片温柔。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窸窸窣窣的折纸声。他折得那么认真,那么投入,每一条线都折得平平实实。他那专注的神态,仿佛不是在折一架飞机,而是在干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渐渐地,他感到这么多天来,堆积在他心头的抑郁像初春的积雪一样,悄悄融化开来,并慢慢地浸润了全身。
纸飞机终于折好了。他抬头望望窗外,窗外春光明媚,楼前那排高大的白杨垂下数条流苏状的花蕾,杨絮如花如雪,漫天飞舞。那棵他最喜欢的紫丁香树,枝条上芽苞初绽,好像一排排细密的五线谱,任凭蜜蜂细密的肢爪,弹奏出轻柔的嘤嘤嗡嗡的琴瑟之声。小鸟如梭,飞快地在窗前织来织去,留下清脆的叽啾叽啾的欢唱。啊,春天多美呀!洁白如银鹞的纸飞机,你去吧,代替我到春天里去飞翔。
小主人手腕一抖,纸老二向纸老大急急地道声再见,便从窗口平稳地飞了出去。
飞翔的感觉真好。氤氲的空气托举着他,春风温柔地拂过他的面颊,金色的阳光就在他的双翅上跳舞。他看到了吐露新芽的草地,鹅黄浅绿;他看到了高远广阔的天空,碧蓝如洗。他想尽情地飞翔,化作天地间一只有生命的精灵。可是他不能,他感觉到小主人那亮亮的目光始终在追随着他,那里有羡慕,有向往,还有更深的忧郁,无论飞到哪里,他都摆脱不掉小主人那期待的目光。
“我是一封会飞的信,我要为小主人寻找一位朋友,让他不再孤独、痛苦。”纸老二主意已定,他满怀信心地向高大的白杨树飞去。
一只小麻雀发现了他,忽上忽下,紧随其后,好奇地打量着他,研究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你的翅膀一动不动,飞得如此平稳,你是鹰的孩子吗?”
“不,我是一只白色的信使,我在找一位朋友。”
“我能做你的朋友吗?”小麻雀边飞边问。
“好哇!亲爱的朋友,请你到那绿色的窗口去,屋内还有一位朋友,你去向他讨一张画。画讨到手,我们的朋友也就做成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