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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的环境是健康的一半

与蒲帕家不同,客人从我们家离开的时候,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我妈妈会偷偷溜出去,拎起客人进屋时脱在门口的鞋子,拿到浴室,把鞋底的灰尘和泥土冲洗干净。

她对洁净有着近乎狂热的迷恋。晶莹透亮的公寓,刚洗好的窗帘,光洁明亮的镶木地板,刚晾干的地毯,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柜,熨得完美无缺的织物,干净的碗碟,闪闪发亮的浴室,一尘不染的窗玻璃,每样东西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所有这一切都让她愉悦非凡。在我小时候,她就用干净恐吓我们——爸爸、弟弟和我。每天她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说—— 我们可不会这么臭,就像…… ——她会说出一些人的名字,据说他们 臭气熏天 。不爱干净总是伴随着 丢人 这个词( 太丢人了!搞得这么脏真是太丢人了! )我小的时候,她会用一个箱子把我圈在角落里,箱子里放着我的玩具。我被困在角落里,直到每天例行的清扫结束。

我最后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词( 丢人! )和这种语气是在三年前,我们最后一次一起给父亲扫墓。我们一般会一起去,如果她去不了,就派我和弟弟去。

“人们把坟墓搞成这样真是丢人。”她指着周围的墓碑说,紧接着又说,“来,我们再洗一遍。”

指的是向墓碑上泼水。清洗墓碑的任务非常艰巨。我们得提着桶去很远的水池打好几次水,再一次次地提着满桶的水回来。通常,我们会用刷子和清洁剂擦洗墓碑,她再用清水冲洗几次,但这次妈妈并不满意。

“那里,再来一点。”她指挥道。

从父亲的墓到出租车站的路很长,那是她最后一次靠在我身上走完这条路,尽管我们当时对此一无所知。

“这块总是亮晶晶的,”她指着一块我们经常路过的墓碑说,“但其他的却没人管。真丢人!”

妈妈跟我说,她晚上会偷偷从医院里溜出去,然后回家。

“不可能吧。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偷偷出去,再打个车。”

“那你在家做什么呢?”

“我飞快地收拾好一切,然后马上回来。”

“我一直都待在家里,如果你回来,我肯定会发现的。你只是梦见自己回家了。”

“不是这样的。”她有些迟疑地回答。

我每天都去医院。我出现在门口时,她问我的第一句话总是:“家里都收拾好了吧?”

过去的三年里我们经常叫救护车。这是绕过冗杂的官僚程序,让妈妈立即入院的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有一次她状况危急,我们叫了救护车。在护士撑住她的腋下,搀扶她走向电梯时,妈妈弯下腰,身手矫健地一把抓过放在门边准备带下楼扔掉的垃圾袋。

“太太,看在上帝分上!”医生瞥见这一幕,尖声叫道。

我让她讲讲她的童年时,她的回答十分简短,只说那时很 快乐

“为什么快乐呢?”我问。

“一切都很干净,妈妈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医院里,她嘴里插着管子,胳膊上插着输液针头,手却从没松开过手帕。她时不时用手帕擦擦嘴唇。她稍稍恢复一些后,就立刻让我拿一套干净的睡衣来:“没熨好的就别拿来了!”

三年前,她整个人突然变得无精打采,我先是带她去看了精神科医生,也许我是在下意识地推迟不得不把她送进医院的那一天,但这一天立刻就来了。

精神科医生给她做了例行检查。

“您的姓名,女士?”

“真空·吸尘器。”她轻声说着,低下了头。

“您叫什么名字,女士?”精神科医生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重了些。

“唔……真空·吸尘器。”她重复道。

我被一股荒谬而羞耻的感觉淹没了: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如果她回答的是麦当娜或玛丽亚·特蕾西娅 ,可能我都更容易接受一点。

她住院期间——诊断结果不像精神科医生的那样残酷( 阿兹海默症! ),要 好对付 一些——我也投身于一个平行的战场,为她的康复而战。我请了一位同意全天工作的泥瓦匠,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几乎与水泥墙融为一体的墙纸剥下来。我们把墙刷成了清新柔和的淡色,又翻修了浴室,铺上了新瓷砖,挂上了新镜子。我买了新的洗衣机和吸尘器,扔掉了一个房间的旧床,还买了亮红色的现代沙发,色彩鲜艳的地毯,还有淡黄色的新衣柜。我为阳台的植物换上了新的花盆(那年它们长势极好,一直繁茂到晚秋)。我打扫了家中每个角落,丢掉了没用的旧物。窗户闪闪发亮,窗帘刚刚洗过,衣柜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切各归其位。我似乎第一次知道了什么东西该扔,什么东西不该扔,所以我忍住了扔掉一盆又老又丑、没剩几片叶子的绿植的冲动,把它留在了原处。

我没动她收在抽屉柜最上层的那些东西:一块旧表,大概是我外公的;爸爸的奖章(带银花环的兄弟及团结勋章、英勇勋章),装着一大堆指南针的精美盒子和一把Raphoplex牌计算尺(爸爸留下的),一把上一套公寓的邮箱钥匙,一只电池没电的旧塑料闹钟,一盒Gura牌钉子(从设计上看很可能产自东德),一个镀银鼻烟盒、一把日本扇子,一本我的旧护照,一个观剧望远镜(她和爸爸一起去莫斯科和列宁格勒旅行时用的),一个没有电池的计算器,一捆用橡皮筋扎着的爸爸的讣告。我仔细地擦亮了篮子形状的老旧银制糖果盒,她用这个盒子来放首饰:一枚金戒指,一枚镶了半宝石的胸针(爸爸的礼物),还有她称之为 珍珠 的廉价项链。妈妈的 花道——珍珠 像一条条纠缠的小蛇一样涌出盒沿——多年来一直在架子上占据着尊贵的位置。我仔细清洗了她所有的碗盘,包括她从没用过的那套日本白瓷咖啡用具。这套餐具是她准备留给我的( 等我死了,这套餐具就是你的了,花了我一个月工资呢! )。一切都为妈妈的归来做好了准备,每样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整间屋子就像她喜欢的那样,闪闪发光。

妈妈从医院回到家,煞有介事地走进她那间位于新萨格勒布区的小公寓。

“呜呼——呼——呼呼——呼!这是你给我的最大的小惊喜!” /jIKxqUob7DH7cm3S1ss9VHxKG3fzR1ZlyCEdGulPJs3DjDqRnpIAcKLh1KSwj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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