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感知理解

动物与人类生来都有一种相当特别的能力，可以辨识视野中出现的较少数量的同类或类似物体。一些科学家将其称为瞬感能力。这种识别物体数量的能力无须借助有意识的思维过程便可完成，感知的结果是即时反馈给我们的，不经反射，没有任何下意识的操作执行。这是一种简单的对于“多”的直觉意识。截至目前的研究显示，鸟类和黑猩猩都已展现出这种天赋。人类则每天都在运用并锻炼这一能力，我们不用刻意去数，就能轻松快速地分辨出视野里的1、2、3、4或5个物体，在我们看来，这些物体的数量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请看一看图5，它包括5个由不同数量的黑色圆点组成的图案，圆点总数从1到5不等；你会发现，你只需瞥一眼，用不着费力气去数，就能立马知道那个图案里有几个圆点。现在请你再看一看图6，如果你依旧能够只瞥上一眼就立即回答出其中的圆点数量是“8”，那恭喜你，你是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因为当一堆物体的个数多于5时，大多数人必须有意识地进行计数才能获知确切总量，除非这些物体是以特定次序排列成形，可引导我们的大脑产生相应联想，从而直接获取正确答案。这种即时的直接辨识就是瞬感，我们人类可以做到，动物亦然。

实际上，人类对“多”这个概念的直接感知能力的运用还可以更上层楼。当遇到很大量的物体，倘若偶尔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比如说丢了什么东西—我们的心底会立即响起一个肃然的声音，提醒我们多加注意。卡尔·梅宁格在《数词与数字符号》一书中讲述了一个南美洲印第安人的故事，向我们展现了这群只懂三个数词的人们的瞬感能力 ⁹ 。有一次，印第安人带着一大群狗一起启程踏上旅途，途中他们会时不时停下检查狗的数量，这时他们无须花时间一只只清点，便可以立即知道是否有狗走失。如果真的有狗走失，他们就会沿路大声呼喊，直到走失的狗重新归队。

老师带领学生们去野外郊游，突然之间她无来由地感觉似乎少了一个人，于是她赶忙清点人数，发现果真有一名同学落在后头了。瞬感能力予以人们“事情似有不妥”的第一印象。扑克玩家或者荷官会对一副牌产生一种微妙的触感。常有这样一种情况，玩完一轮牌，荷官正在洗牌准备开始新一轮，突然他发话：“牌少了！”于是每个人开始猫腰勾头，在周围寻找丢了的牌，许多时候其实都只是少了一张牌—而一副牌共有52张。那么，荷官是如何得知牌少了的？他感觉到赌桌上的牌少了—这种感觉是直接即时的。还有许多例子能够说明，确实存在这种可直接感知物体数量的能力。

但是，瞬感不是计数，因为缺乏映射的过程，也即，集合中的元素不与任何外物发生映射联系。动物的瞬感天赋只对总数低于8的物体集合起作用。黑猩猩看到一组物体，立即识别出那个数—这不是计数；渡鸦眼前出现一个由圆点构成的图案，它即刻判断出圆点的数量—这也不是计数。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们在此过程中进行了有意识的计数操作。约翰·麦克里希（John McLeish）在其所著的《数字》（ Number ）一书中清晰阐述了为什么这种近乎直觉的感知不可与真正的计数相提并论。

事实上，动物对一定范围内的数是具有直觉感知力的。这意味着，它们无须经过刻意加工分析，就可依凭积累的经验在瞬时间判断出较大数量的对象与较小数量的对象之间的差别……但是，也就如此而已了。而且，动物只在与其种群生存紧密相关的情况下—比如对巢室中的卵或对食物—才会做出反应。 ¹⁰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这种对较小数目的直觉认知能力均是与生俱来的。这种认知力对于开启计数过程十分必要，但它又不是计数，甚至连最原始的木棍计数都算不上。因此，依据我们此前为计数所下的定义，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至目前为止，我们尚未掌握任何动物懂得计数的实质证据。为何我们如此执着于计数活动？你可能会说：“那些黑猩猩连话都不会说，现在它们都学会分辨4到5个点了，可以了，放过它们，让它们休息一下吧！虽然它们不懂得给数字命名，但它们也算认得一些小数字了。”这兴许是真的，但是，我们感兴趣的远不止于直觉感知由1到7个点组成的图案，我们强调的是完成映射操作过程的能力，我们讨论的是对不存在逻辑极限的自然数的认知能力，我们孜孜不倦地研究的绝不仅是单纯对数字“3”的概念化能力，而是对“30加300”这一计数过程的概念化能力。换言之，我们力图探究的计数，应是一个开放式的、可无限进行的过程，直到我们最终确定我们想要知道的那个集合基数。显然，识别较小的数并不能满足我们的计数要求。

不过，我们对动物计数的探知之旅还未画上句号。虽然眼下尚无证据显示动物具有计数或构想与计数相关的抽象数字的能力，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某些动物能够学会计数的可能性，比如黑猩猩和海豚。而且，鲸鱼和海豚均能通过复杂的声音系统进行快速沟通，这一点很接近人类。我们不知道它们是否会计数，而这个问题的解答还有待于对它们的信息交流过程做进一步研究。 /4+3h7lUFZqkX0D5wayg7acxaiNypnyf0J1dxQlxeBAGEjpDvF8SmakNewl7Bq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