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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弗洛伊德学说在中国的早期传播及其对创造社小说的影响

上面,我已就创造社小说的主导面——浪漫主义做了辨析。但创造社小说不仅是浪漫主义的,它还有现代主义这一面。创造社被称为“异军崛起”,这“异”,一是异在与现实主义不同的浪漫主义上面,二是异在与现实主义不同的现代主义上面。以郁达夫为例,他第一篇小说《银灰色的死》,一方面表明他的浪漫主义带有很重的感伤色彩,另一方面又说明他的小说还有现代主义的影响。光从题目来看就很明显:“死”怎么会有“银灰色”“金黄色”之类色彩上的区别呢?郁达夫显然用了现代派常用的通感手法,使之带有象征、朦胧的意味。应该说,指出创造社小说具有现代主义成分,这并不是我的发现,早在三十年代就有人这么说过。郑伯奇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三集》导言里曾经提到,创造社等“所谓‘艺术派’实包含着浪漫主义以至表现派、未来派的各种倾向”。又说:“创造社的浪漫主义从开始就接触到‘世纪末’的种种流派”;“象征派,表现派,未来派,也都经创造社的同人介绍过。这些流派,实在和浪漫主义在思想上,是有血缘的关系”。谈到创造社具体作家时,郑伯奇还说:“郭沫若受德国浪漫派的影响最深,他崇拜自然,尊重自我,提倡反抗,因而也接受了雪莱、惠特曼、泰戈尔的影响;而新罗曼派和表现派更助长了他的这种倾向。郁达夫给人的印象是‘颓废派’,其实不过是浪漫主义涂上了‘世纪末’的色彩罢了。”作为创造社元老之一,郑伯奇这里指出的创造社与现代主义思潮有密切关系,应该说基本符合事实(需要纠正的仅仅是这样一点:由于郭沫若等人对未来派不感兴趣 ,郑伯奇提到的未来派,对创造社实际上并无影响)。可惜,长期以来,人们对这些意见不予重视、不加认可。因此,我现在所做的工作,实在只是恢复创造社小说的本来面目而已。

现代主义对创造社究竟有些什么影响?我以为,弗洛伊德学说——精神分析学对创造社的浸润,就是一个极重要的方面。有位研究现代主义文学的外国学者库纳(F. una)说得好:“没有弗洛伊德,许多现代主义思想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我们有必要首先考察创造社小说和弗洛伊德学说的关联。

西格蒙得·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是奥地利的一位精神病学家,专治精神病的医生,也是西方一位重要的心理学家。他从十九世纪末(一八九五)起,在研究治疗精神病的过程中,逐渐创立了一套新的心理学理论体系,对西方现代文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弗洛伊德把人的“心灵”划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层次。所谓“本我”,就是指人的本能的原始的欲望,相当于他早期所说的无意识(亦即下意识、潜意识),他对之做了重点研究。在他看来,“本我”是按照“快乐原则”来活动的,其中最重要的是“性的冲动”和“侵犯冲动”。他认为“性欲在神经官能症中起支配作用”,精神病起源于性的压抑;而且令人惊讶地提出了所有儿童生来就有性的驱使力的观点,认为男孩的性动机通常结在母亲身上(所谓“恋母情结”),女孩的通常结在父亲身上。弗洛伊德所说的人的“心灵”的第二层次叫作“自我”。按照他的说法,“自我”要满足“本我”的要求,同时又要按“现实原则”行事,这就相当于理性的指导(但也不完全是理性,因为其中仍有“无意识”在内)。人的“心灵”的第三层次是所谓“超我”,这大致相当于人们通常所说的“良心”。“超我”代表的是道德的限制,它的作用是指导“自我”去限制“本我”的冲动。弗洛伊德还对人的本能冲动受到“压抑”后的情况以及怎样会“转移”等问题进行了解释,他把被压抑、被围困的“性能量”称为Libido(中译“力比多”或“里比多”),给予很大重视,认为文艺和人类文明就来源于性的压抑苦闷:由于“性本能的冲动是非常有可塑性的”,“如果现实不允许这方面的满足,那么另一方面的满足可提供充分的补偿”。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应当怎样估价?我以为它有科学贡献,有合理成分,也有荒唐之处。弗氏对潜意识的研究有成绩(如梦的解释),对性因素在人类生活中的作用也部分地做了科学的揭示,他主张用疏导法对待精神病人也很有道理。然而他过分夸大性的作用,则是很荒唐的。科学实验证明,性意识是孩子成长到一定阶段才有的,婴儿无所谓性意识。鲁迅说:“弗洛伊德恐怕是有几文钱,吃得饱饱的罢,所以没有感到吃饭之难,只注意于性欲。有许多人正和他在同一境遇上,就也轰然的拍起手来。诚然,他也告诉过我们,女儿多爱父亲,儿子多爱母亲,即因为异性的缘故。然而婴孩出生不多久,不论男女,就尖起嘴唇,将头转来转去。莫非他想和异性接吻么?不,谁都知道:是要吃东西!” 至于弗洛伊德对人类文明和历史的解释(所谓Libido理论),更没有多少道理,将来我们讲新感觉派小说时,还要深入展开讨论。由于西方十九世纪末年和二十世纪初年社会矛盾极度尖锐,弗氏学说作为对精神现象和社会现象所做的一种新的理论解释,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被欧美一部分知识界所接受,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

弗洛伊德学说在中国传播,既不开始于七十年代末,也不开始于三四十年代,而是在“五四”以前。早在一九一四年五月,《东方杂志》第十卷十一号刊载钱智修《梦之研究》一文,就开始介绍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 。其中两段文字值得注意:

近岁以来,思想界之变动至为剧烈,凡前此荒诞不经,为巫觋术士所持以欺人之事,多突起而占科学上之位置。如睡眠时之梦,亦此中之一事已。梦之问题,其首先研究者,为福留特博士(Dr. Sigm und Freud)。嗣后实验心理学家,尤多所发明。即法国大哲学家布格逊教授(Prof. Henri Bergson),亦于此事三致意焉。

福留特氏,谓吾人所不愿遇见之者,乃至吾人所欲为、所欲得者,常于梦中实现之。蒙泰纳氏(Montaigne)之说,亦复如是。凡椎鲁无知识之人,所持意见,大都与福氏相似,惟其解释之法,较怪诞而涉于迷信耳。

弗洛伊德学说在国际学术界获得肯定,是一九〇九年(这年弗氏去美国讲演)。五年之后,钱智修就根据美国报刊上的资料,正式向中国读者介绍弗氏学说。虽属零星片断,却显示了他的敏感,其功不可没。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东方杂志》译载《晰梦篇》,转述了弗洛伊德分析梦的理论。当然,中国人接触精神分析学,最初可能是鲁迅这类在日本学医的留学生。但目前因资料不足,只能存而勿论。到五四时期,精神分析学被作为新思潮的一种,得到较大规模的介绍。像《新青年》刊载的陈大齐《辟灵学》,《新潮》刊载的汪敬熙的《心理学之最近的趋势》、杨振声的《谭嗣锐的〈新心理学〉》,《东方杂志》刊载的朱光潜的《福鲁德的隐意识说与心理分析》,《民铎》杂志刊载、《时事新报》副刊《学灯》予以转载的张东荪的《论精神分析》,《心理》杂志刊载的陆志韦的《心理学史》,余天休的《分析心理学》《佛洛德学说及其批评》,谢循初的《佛洛德释梦》《佛洛德传略及其思想之进展》等,都正面介绍或涉及弗洛伊德学说。稍后还有谢六逸、陈大悲、朱光潜、章士钊等的文章和著作。汪敬熙在《心理学之最近的趋势》一文(载一九二〇年六月出版的《新潮》二卷五号)中说:

自弗洛伊德于二十余年前创“精神分析”之后,疯狂心理之研究,始有长足之进步。弗洛伊德之学说,以前不免甚遭一般学者之反对;然此次大战中,治疗战时精神病之经验,颇足证明其说之不谬。其说对于一般心理学,亦有二种重大之影响。一,证明往日注重知的研究之不当,及本能与情绪实在人心理中占更重要之位置。二,证明实有无意识之存在。此二点也是予一般心理学以重大之打击者。

汪敬熙当时译了B. Hart的《疯狂心理学》,由新青年社出版。杨振声则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各种范畴如“本能”“无意识”“Libido”等均做了介绍。值得注意的是,五四时期介绍弗洛伊德学说的人,其中有一批是新文学家。他们不但从学理上介绍“精神分析”,而且在创作和评论中贯彻着这种学理。像杨振声写白日梦的小说《磨面的老王》,写性心理的小说《贞女》;鲁迅“解释创造——人和文学的——的缘起”的小说《不周山》,还有《肥皂》;创造社作家写性心理和变态心理的一大批小说;王以仁、许杰受创造社影响而写的一些小说;周作人对郁达夫《沉沦》的评论:它们都显然直接间接地受了弗洛伊德学说的影响。

虽然如此,二十年代中国文学团体、流派中,真正显示出精神分析学的影响而且范围相当广泛、时间持续较久的,还只有一个创造社。从文艺产生的根源,到作品反映的内容,再到艺术表现的手法,创造社作家可以说多方面地受到了弗洛伊德学说的浸润。

创造社作家对于文艺产生根源的看法,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如出一辙。郭沫若早年“信奉的文学定义是:‘文学是苦闷的象征。’” 郁达夫认为:“孤单的凄清就是艺术的酵素。”成仿吾也认为:“艺术是因为反抗这种孤单的凄清而生出来的。”创造社作家喜欢写性心理和变态心理。用成仿吾的话来说:“我们的取材,多关于两性问题的。” 郁达夫也在《文艺赏鉴上的偏爱价值》一文中说:“性欲和死,是人生的两大根本问题,所以以这两者为材料的作品,其偏爱价值比一般其他的作品更大。”如果说爱情和死亡是人们公认的文学史上两大常见主题的话,那么,把性欲看成与文学密不可分,这“始作俑者”只能是弗洛伊德。郁达夫这话不仅说出了他之所以在许多作品中爱写性心理、变态心理的原因,而且显示了弗洛伊德学说对他的影响。郭沫若因为学医,可能很早就接触到弗洛伊德学说 。他最早一篇小说《骷髅》,就有弗氏的影响。从一九二一年开始,他就用精神分析学来论述文艺创作。在《〈西厢记〉艺术上的批判与其作者的性格》一文中,他用弗洛伊德学说批判中国的封建礼教,认为封建礼教不合人性,造成性变态,并且从《西厢记》对三寸金莲的欣赏,推断作者王实甫也有一点变态心理。郭沫若说:“照近代精神分析派的学理讲来,这部《西厢记》也可以说是‘离比多’(Libido)的生产。”又说:“精神分析派学者以性欲生活之缺陷为一切文艺之起源,或许有过当之处,然如我国文学中的不可多得的作品如《楚辞》,如《胡笳十八拍》,如《织锦回文诗》,如王实甫的这部《西厢记》,我看都可以用此说说明。屈原好像是个独身生活者,他的精神确是有些变态。……蔡文姬和苏蕙是歇司迭里性的女人,更不消说了。如此说时,似乎减轻了作者的声价和作品的尊严性,其实不然,唯其有此精神上的种种苦闷才生出向上的冲动,以此冲动以表现于文艺,而文艺之尊严性才得确立,才能不为豪贵家儿的玩弄品。假使屈子不系独身,则美人芳草的幽思不会焕发;蔡、苏不成为歇司迭里,则《胡笳》《回文》之奇制不会产生。假使王实甫不如我所想象的一种性格,则这部《西厢记》也难产出。瓦格奈(Wagner)有句话说得好:‘生活能如意时,艺术可以不要,艺术是到生路将穷处出来的。’到了无论如何都不能生活的时候,人才借艺术以鸣,以鸣其所欲。”这段话完全是用弗洛伊德学说来解释文艺的。郭沫若自己说:直到一九二四年四月他离开上海返回日本时,精神分析学“还有一个很执拗的记忆留在我的头脑里” 。可见弗洛伊德学说对他影响之深。

具体说来,弗洛伊德学说对创造社小说的影响,大约有这样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按弗洛伊德学说来写潜意识,写梦,如郭沫若的小说《残春》。作者对此曾有解释:“主人公爱牟对于S姑娘是隐隐生了一种爱恋,但他是有妻子的人,他的爱情当然不能实现,所以他在无形无影之间把它按在潜意识下去了。——这便是构成梦境的主要动机。梦中爱牟与S会于笔立山上,这是他在昼间所不能满足的欲望,而在梦中表现了。”正在这时,“白羊匆匆走来报难。这是爱牟在昼间隐隐感觉着白羊为自己的障碍,故入梦中来拆散他们。妻杀二儿而发狂,是昼间无意识中所感受到的最大的障碍,在梦中消除了的表现” 。可见,郭沫若完全按弗洛伊德对梦的解释来写梦。应当说明,文学作品中写做梦那是很早就有的,并不一定就能归之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譬如唐传奇就有《枕中记》《南柯太守传》《三梦记》,后来汤显祖写有“临川四梦”,一直到《红楼梦》,等等,真是多极了!但那些梦尽管也能曲折地说明问题,却都带有古老的迷信的色彩。那些作品中的梦,往往是神鬼和人之间交往的桥梁:神鬼可以托梦,人也可借梦与神鬼交接。真正给了梦以接近于科学的解释的,那是近代精神分析学的功劳。郭沫若对于为什么要在《残春》这篇小说中这样来写梦,自己有过比较清楚的说明,他说:“我听见精神分析学家说过,精神分析的研究最好是从梦的分析着手。……此派学者对于梦的解释,是说‘梦是昼间被抑制于潜在意识下的欲望或感情强烈的观念之复合体,现于睡眠时监视弛缓了的意识中的假装行列’。更借句简单的话来说,便是我们俗语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因此,作者在回答批评家的批评时,满有把握地说:“我自信我的步骤是谨严的。” 郭沫若有意识地按照精神分析学来写梦,把梦作为潜意识的一种表现的小说还很多,如《月蚀》,如《喀尔美萝姑娘》等。郁达夫也有按弗洛伊德学说来写梦境的小说,如《风铃》(后改名《空虚》)。这篇作品中的主人公质夫,在温泉邂逅少女后,竟做了一梦——用刀砍去少女的手臂,这正是白天见少女与表哥相好而产生的忌妒心在梦中的实现,如同郭沫若《残春》中主人公梦见妻杀其儿一样。

第二种情况,是在小说中按弗洛伊德学说来写变态心理,包括变态性心理。弗洛伊德是从治疗精神病入手来研究心理学的,他的学说打有精神病的烙印,即把正常人心理都看成有几分变态的色彩。受他这种学说影响,西方现代派作品常常把正常人写成疯子模样。创造社一些作家也重视写变态心理。郁达夫且不说,即使像陶晶孙,最初一些作品几乎都写疯子,短剧《黑衣人》 就写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由于家族所遗传的精神病,他立誓要为姊姊向死神复仇,把风声当作仇人,结果打死了亲弟弟,最后自己也自杀而死。整个作品从题材到表现方法,都可看出现代派的影响。他的另一个短剧《尼庵》,写青年尼姑高高兴兴和爱人一起奔回家乡,半路上却莫名其妙地自杀了。创造社作家写的性心理,也往往是变态的。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儿童就有性意识;郭沫若的小说《叶罗提之墓》、陶晶孙的小说《木犀》,便都表现少年的变态性心理。《叶罗提之墓》写少年叶罗提对堂嫂产生奇怪的爱情。后来,当这位堂嫂病死时,叶罗提竟然吞服堂嫂平时缝衣服用的一枚顶针,自杀致死。郭沫若在回忆录中曾说到过自己童年时代有过某种类似的体验,他大概是用弗洛伊德学说对此做了分析整理并夸张地加以描写,于是产生了这篇小说。陶晶孙的《木犀》与此相似,它写的也是一位早熟少年的带有变态心理的爱情故事。通过主人公素威的回忆,追叙了他小学毕业不久和“年龄要差十岁”的女老师Toshiko之间的恋爱,后来女老师患肺结核病死去,少年便永远深情地怀念。这本来是一种不很健康的感情,但作者把它写得很圣洁:月夜,木犀花(桂花)的香味,穿着白衣的女教师……这一切使作品笼罩着一种诗的气氛,现代主义与浪漫主义在这里得到了结合。

第三种情况,是按弗洛伊德学说来写所谓“力比多”(即受压抑而转移的性能量)创造了文化和文明。郭沫若的小说《Löbenicht的塔》就是这样的作品。这篇小说是写真实的历史人物——德国哲学家康德的,它完全用弗洛伊德学说来解释主人公的心理状态。小说写道:“康德教授虽然到了六十三岁都还不曾结婚,但他对于女性的崇拜却不输于他精神上的师傅卢梭。他最爱他的母亲,不幸在十三岁的时候便早见背弃了。”“他在年青时候并且也曾起过三次结婚的念头,”但为饥寒所迫,“他的对象已经为捷足者先得了”。于是他发愤著述,成了大学者,但有时常在心头涌起一些莫名其妙的烦恼情绪(如讨厌鸡叫)。这天早晨康德被叫醒后就很烦躁,想发泄出来,他忽然觉得窗外白杨树很碍眼,要求仆人去告诉邻居将白杨树砍掉。邻居女主人对康德很尊重,以前接受过康德献的蔷薇花,她果然满足了康德的要求。康德讲课回来,窗口遮住视线的白杨已经没有了,他看到了空旷的远处,看到了Löbenicht的塔,于是心情很舒坦。他的“《第三批判书》的受胎便在这个时候”。作品含蓄地点明了文化生产与性的关系。不了解弗洛伊德学说,就不大能了解这篇小说。郑伯奇把它说成“寄托小说”,显然是没有读懂。

从创造社作品所受上述三个方面的影响来看,我们确实感到弗洛伊德学说对现代派文学的作用不能低估。弗洛伊德学说既帮助作家开拓新的描写领域——尤其是潜意识领域,又引导作家去写许多变态以至荒唐的东西:它的作用显然是双重的。 RXRmEh1NtJcYMdHRjPh7kqkmTbE17cBnT/fEYQ9c6g2jYZs0caz9nBzVlTxGBs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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