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姜静波他们上岸后,并没有立即回县城去,而是来到岸上的鱼庄品鱼。岸上有几爿刺竹搭成的竹屋,是姜静波到这里钓鱼后建议库区移民们搭起来的。姜静波一开始就发现,他和会员们来这里钓鱼后遇到一个问题,就是午餐没有着落,明明桶里有鱼却无处可弄。姜静波就建议移民在岸上搭起竹屋,名曰鱼庄,一来会员们只花一些酱醋柴禾的钱,就能及时享受收获的成果,二来会员们可以把钓到的鱼以合理的价格卖给鱼庄,让前来库区游玩的客人品尝红水河鱼,鱼庄的主人从中得到收入。这叫双赢。
姜静波他们来到一个叫“愿者上钩”的鱼庄。“愿者上钩”四个刚劲的颜体字,是姜静波用烙铁烙在一块刺竹片上后挂上去的。鱼庄的主人姓潘,老潘的老婆姓李。姜静波羡慕道,你们夫妻俩真般配。老潘年纪不大,和姜静波差不了多少,长得壮壮实实的。姜静波问老潘,你想不想当官?老潘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说,想!姜静波说,好!我任命你为生产队长。老潘说,我早就是生产队长了。姜静波哈哈大笑,说那你就继续好好地干吧。开始有个会员向老潘介绍说这是麦县长的爱人,立即遭到姜静波瞪眼呵斥,不提县长你不会死吧。后来没有人再介绍了,其他鱼庄的主人只知道他姓姜,是个钓鱼高手,来红水河边钓鱼的人都归他管。
姜静波进入后厨,干煎一条红河鲤,用黄豆焖一盘黄蜂鱼,炒一碟苦麻菜,最后是一盆鱼蛋汤。姜静波弄鱼很有一套,煎、蒸、焖样样在行,一条六七斤重的红水河鲤鱼能让他弄出七八个品种的全鱼宴。可惜麦小丽不吃鱼,受其影响,姜女也不吃鱼,而且反对姜静波在家里煮鱼。姜静波钓到的鱼无法在家里弄,只有“愿者上钩”才是他施展厨艺的舞台。前面说了,姜静波能坐上“钓协”头一把交椅,凭的是本事,这本事里边也包括了煮鱼的功夫。
吃鱼时,刘馆长说,今天宋春丽局长没来有点可惜。姜静波夹了一块鱼头塞到他的嘴里,还说?刘馆长用筷子接住鱼头,可惜!宋局长最爱吃鱼头。姜静波说,吃你的头。刘馆长说,不是我这颗小头,是你那颗大头。姜静波一把将那鱼头抢过来,扔到地上。
吃完晚饭,姜静波吩咐会员们把钓到的鱼都送给老潘,一行人骑着摩托车嘟嘟嘟地离开红水河边。
麦小丽坐在客厅沙发上,她的眼睛始终盯着电视机屏幕,县有线电视台在播晚间新闻。姜静波不知道麦小丽和他一样,也刚从万岗镇回来。当时有一辆在沙土路和柏油路结合处超过他们的越野“三菱”,就是麦小丽的座车。因为尘雾弥漫姜静波没有看清车牌号,就是看清车牌号,姜静波也不知道是麦小丽的座车,姜静波从来不知道麦小丽坐的是什么车,也没有坐过麦小丽的车。但是麦小丽看见了姜静波,先是在“愿者上钩”门前看见了姜静波那辆“豪爵”,回来时在公路上见到姜静波风驰电掣的身影。当年这个身影让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现在这个身影令她怒不可遏,忍无可忍。麦小丽让司机小张一一地超过了六辆摩托车之后,跟在姜静波的后面,慢慢地跟着,跟着,像猎手在追赶一只逃遁的猎物,直到沙土路和柏油路的结合处,麦小丽令小张猛踩油门超了过去。
麦小丽的心情糟糕透顶,她没想到下午刚散会,马市长就来了。麦小丽刚接到通知,马市长已到了绿岭开发区。马市长在杂草丛生的空地上站了一下,一言不发就上车去他的老家。麦小丽无奈地上了她的车,跟在马市长的后面去万岗镇。以往每次去万岗,都是麦小丽在前面引路,这次是马市长给她引路。小张几次提醒她要不要超过去,麦小丽摆了摆手,一直跟在马市长的后面。
马市长的家里热闹非凡,叔伯们今天给祖父重新葬了一处坟地,来了不少亲戚朋友。马市长来到时,仪式还没有结束。穿长衫的道公立即牵了马市长的手,在神龛前面一圈一圈地转起来。麦小丽帮不上忙,就和两个司机坐在厅堂那里,看马市长跟道公转圈。仪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结束,马市长终于有了与麦小丽说话的功夫。主要还是招商引资的事,显然马市长对县里的招商引资工作很不满意。麦小丽心里明白,除了一份可有可无的书面汇报材料,马市长在县里没有看到实实在在的内容。马市长对绿岭开发区很关注,亲自在可行性报告上作了批示,要求县里重视这个项目,抓好这个项目,带动县城的房地产业。县城有没有变化,就看这个新区了,马市长说,招商引资事关一个地方经济的发展,要放开手脚去招,甩开膀子去引,不要畏首畏尾,畏缩不前,不要死气沉沉,怕这怕那,改革嘛,肯定有风险,干什么没有风险,吃饭都有风险,饭粒里可能就有筛不掉的石子。
潦草地扒了两口饭,麦小丽就告辞出来,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要尽快赶回去看电视台晚间新闻之后的节目,就是那个通报。麦小丽做事雷厉风行,凡是布置了的事一定要检查落实。她今天的这个布置是下了决心的,是豁出去了。
姜静波换了拖鞋也坐到沙发上,他需要更换钓竿的钓线。钓线在钓上最后一条红水河鲤鱼的时候,让它挣断了。姜静波与那条鲤鱼足足纠缠了半个小时,最后让它挣断钓线逃脱了,姜静波很少这样失手过,那条鱼起码有二十斤以上,它几次露出水面的背部就有一张粽子叶那么宽。麦小丽不经意地扭过头来,她看到姜静波变成了一只春蚕,他的嘴里不断吐出一圈圈丝线来。麦小丽想起了一个成语——作茧自缚。
晚间新闻节目已经播完,接下来是影视剧场。麦小丽皱着眉头等了一阵广告后,没有等来通报,等来了根据大学同学凡一平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跪下》。麦小丽一把抓起话筒——
那个通报怎么没播出来?还没草拟出来?几百个字的通报你一个下午都拟不出来,羊拉屎都拉出几百粒了!明天播?明天不播了!麦小丽“啪”地搁下话筒,又拿起来重新拨通号码——
蒋副部长吗?今晚县电视台的节目你看了没有?看了!监察局的通报你看到没有?没有!我也没有看到!那个通报没有必要再播了,你明天直接找他谈话,对!诫勉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