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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龙棒

晚宴原先定在阿贫家,下午三点阿流通知地点改到阿甫家,说是阿甫临时动议。阿甫将职场的作风延续到家里来,我们有些不适应。当然,阿流家宴不是说宴席设在阿流家才算,而是“阿流家宴群”成员出席或者宴请的宴席,统称阿流家宴。

阿甫的解释是,去阿贫家吃腊味,不如来他家吃龙棒。龙棒,就是猪血肠。过去上不了桌面,现在变成了土特产,可能还要被列为非遗。不过崇山的龙棒确实很有名。来到崇山的外地人往往要带走两样东西,一样是崇山的粽子,另一样就是崇山的龙棒。

做龙棒,我有祖传秘方,母亲传给我的。主要是猪血、猪网油、大米饭、玉米粉这几样东西要搭配合理,恰如其分。尤其是玉米粉一定要炒过了,炒得焦黄香喷喷的。配料主要是野山姜。有野山姜就够了,其他香料在野山姜面前索然无味。花生米也要炒了,然后捣碎去皮。煮龙棒的技法和过程也很关键,锅底要垫一块蒸锅的箅子(笼屉)或者芭蕉叶,防止龙棒粘锅,不然就会煮成一锅糊糊。火势一定要温和,不急不躁,像古稀老人的脾气。冲动是魔鬼,猛火也一样,它会把龙棒煮爆了。吃龙棒是个小概念,它还有个大概念。大概念就是吃猪肉。所以在崇山,若是有人邀请你去他家吃龙棒,十有八九是他家劏猪了。崇山人不说杀猪也不说宰猪,说劏猪。吃龙棒,其实就是吃猪肉。

阿甫今天劏的这头猪,是一头野山猪。当然,是人工饲养的野山猪。崇山人给“野”的定位是,只要将它从笼里圈里栏里放出来,它还回归山野,那就是野的。按照崇山人劏猪吃龙棒的传统吃法,全是白切系列,白切五花肉、白切后腿肉、白切猪头皮、白切猪蹄、白切猪肚、白切猪肝、白切猪舌……剩下的生肉切好分包。宴席结束后,一人一袋拎回家。在崇山,要是有人邀请你到他家里吃龙棒,那绝对是幸福时光——吃不了还可以兜着走。

阿贫坐到圆桌边,幸福地将满桌菜肴梭巡一番,如此美味是要喝老茅的。说着从裤袋里摸出一只破瓶器,那是茅粉的标配。

阿甫说,我没有老茅,只有内参。

阿贫说,我不信,你开贮蔵室给我看看。

阿甫还真带他到贮蔵室去看了一番,果然没有一瓶老茅,阿贫只得把破瓶器放进裤袋。

出席宴席的人员名单,阿甫事先已圈定了,由阿流负责通知。阿流这边有阿贫、阿林、阿云、阿兴、阿弟和我。按照惯例或礼节,阿甫首先给我们介绍他邀请的贵客,他们分别是:崇山原检察长,后调任省反贪局的阿强;崇山法院原院长,后交流到外地任职的阿蒙。阿强和阿蒙先后站起来,抱拳向我们致意。阿贫指着阿甫:加上你,公检法三长,全部到齐。

阿强和阿蒙退休后,在桂城安了家,大部分时间住在桂城。久不久回崇山县城跟大伙聚聚,崇山县城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没错!崇山高铁站站口就有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崇山,桂城的后花园。

当然不止阿强和阿蒙,除了我和阿流以外,阿贫、阿甫、阿兴他们也随子女在桂城安了家,只不过他们的大部分时间待在崇山县城。理由是崇山县城的夜生活比桂城有韵味,有独特的韵味。关于崇山县城的夜生活,阿贫就专门帮阿继他们写了一句广告词:把你的夜交给我,把我的夜与你分享。

我们这边人马中的阿林、阿云,曾经和阿强同一条战线,今年任职年限到了才从检察系统转到人大和政协。最近他们刚递交了退休表格,赋闲在家,一面研究美食,一面等待正式退休通知。

有一次,在阿流家,菜刚端上桌,阿林、阿云迫不及待地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阿弟实在看不过去就劝道,别把菜搞得乱七八糟的,等到阿继来了,品相不雅观。

正式入座后,阿林阿云不见了。原来他俩经常被阿继当众训示,两人见到阿继就像老鼠遇到猫一样。一听阿继要来吃饭,连皮鞋都顾不得换上,穿着阿流家的拖鞋急忙溜之大吉。

阿弟嘴里咀嚼着猪头皮,含糊不清地问阿甫,那个民兵营长在半坡那里找到锅头没有?

阿流说,你啊,念念不忘那根牛鞭。

阿兴说,念念不忘是好现象,这正是衰老与否的参照。

阿流问,何以见得?

阿兴说,阿弟还关注牛鞭,我们几个有哪个还关注,都不关注了,废了嘛。

阿弟说,我只关注上个世纪60年代的牛鞭。

大伙的注意力一下子又集中到上个世纪60年代的那天中午,阿甫不紧不慢地给出案情结果。

民兵营长在半坡一凹处,发现沾满黄泥巴的铝锅,铝锅旁边卧着那根膨胀的牛鞭。民兵营长最后得出结论,牛鞭在炖煮的过程中不断膨胀、翻转、冲撞,导致铝锅不断移位,最终滚下边坡,排除了地富反坏右偷牛鞭的猜测。

两场宴席,阿甫精心设置下来的悬念,被阿强一口否定:这个算什么案情!不过他从阿甫身上又找到了话题。他说,你当年办的第一个案子才精彩。

阿甫说,我晓得你想讲什么。

阿强说,那你自己讲吧。

阿甫说,你要讲就讲呗。

可以讲吧?

随便你讲。

阿强于是就讲了。

当年阿甫穿了上白下蓝公安制服后,先从基层派出所民警干起。有一天,派出所抓到一个犯罪涉嫌人,这个犯罪嫌疑人非法捕杀一只黄猴貂。黄猴貂和果子狸一样,属于国家野生保护动物。审讯时,阿甫不晓得黄猴貂的学名叫什么,怎么写(平时大伙谈论黄猴貂,使用的是崇山方言,至于黄猴貂学名或官名叫什么汉字怎么写,大伙确实都不懂)。他就在笔录上写道,非法捕杀一只野兽,括弧,阿明。

大伙一听,哈哈大笑。有人扭头看周边,没见阿明的影子。往昔宴席最先到场的阿明,今晚没有出现在受邀名单上。

阿强说案卷送到他这里,他看笔录后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电话向阿甫求证。这只野兽到底是人还是野兽?如果是人,那是人命案。如果是野兽,为什么要括弧标注阿明?阿明跟这只野兽有什么关联?阿甫道出真相,阿明绰号叫什么,那只野兽就叫什么。阿强说我晓得阿明绰号叫黄猴貂,你干脆写黄猴貂不就得了,干嘛要括弧阿明。阿甫说我要是晓得是黄猴貂,晓得写黄猴貂,我就不用括弧阿明了。

看阿强说得正欢,阿蒙给他拨了一盆冷水:你阿强的文化也没高到哪里去,你有一份起诉书,描述一个犯罪嫌疑人“得跃”地跳过墙去。我是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得跃”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倒是说说,“得跃”是怎么样的一种动作?

阿强在原地做了一个跳跃的动作,他说那个犯罪嫌疑人身怀绝技,会轻功,三米高的围墙,他一跃而过。阿蒙说,那你要在起诉书上说明一下嘛。害得我翻了几天《辞海》《辞源》,怎么也找不到“得跃”这个词。席间再次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阿贫说,这哪里是故事会,这是民主生活会。红红脸出出汗,揭批到位剖析也到位。阿强问他,大作家,这样的故事情节你想象得出来没?阿贫承认道,想象不出,打死也想不出。

阿强说,不是我们文化水平低,是现实生活太丰富多彩了。原有的词汇已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词典里应该加上“得跃”这类词语。

阿贫说,刚才阿甫对阿蒙的介绍,太简明扼要了,我补充一下。他问阿蒙,可以补充吗?阿蒙说,当然可以。阿贫说阿蒙在丹县当法院院长时,专门从法警大队挑选两名保镖日夜轮流跟着他。为什么?当地矿老板给他送钱他不要,就威胁要对他下手。那一年,丹县发生了轰动全国的矿难事件,公检法三长中的两长锒铛入狱,阿蒙安然无恙。阿蒙说,矿难有,保镖没有。保镖是你们这些作家,添枝加叶上去。

和在阿流家杯杯见底不同,阿甫不劝酒,说哪个能喝就喝,不勉强,喝多喝少各人自量。这就有点像鸡尾酒会的场面了,三四个人站在那里聊了半天,一小杯酒就是喝不完,嘴里飞出的唾沫比杯里的酒还要多。阿蒙拍着阿贫的肩膀:还是你潇洒啊,文章千古事,纱帽一时新。君看青史上,官身有几人。李大人有一副对联,写得蛮有意思。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米,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祈寿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可谓地上神仙。阿贫说这副对联,是专门为你这样的人量身定制的。对联中的人生境界,你都达到了。阿蒙说,本院虽不这样认为,不过我确实吃得香睡得甜,尤其是睡眠质量特好,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阿强过来岔开话题,问阿甫,听说最近有人跟你撒野?

阿甫说,给我祭了一杯酒,让我到天堂去喝。

阿蒙问,哪个?

阿贫说,阿叔。

阿蒙说,他胆敢这么做?

阿甫说,做就做了呗。

阿蒙问,阿叔现在都做些什么?

阿强说,什么都做,主要是放高利贷。崇山有一年兑现不了农民工工资,阿继亲自出面,跟他贷了八千万。

阿蒙说,当年案卷不是送到你那里了吗,怎么撤了?

阿强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当年我就是诉到你那里,你也判不了,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懂。

阿甫指了指后脑勺,这些年来有一样东西,一直抵着我这个地方。

阿强问,什么东西?

阿甫说,一把枪。

阿强问,什么枪?

阿甫说,手枪。

阿甫将二十多年前那晚被劫持的情形,简要复述了一遍。他说凭我感觉,那不是防爆钢珠枪,也不是土制砂枪,它枪管细长,应该是一把左轮或者驳壳。阿强说可是你没看到枪。阿甫说,我是没看到枪,但我感觉到了。阿甫后来专门去了省公安厅一趟,找到枪械博物馆的同志,弄到一支左轮手枪和一支驳壳枪,抵着后脑勺反复感觉。感觉结果表明,他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应该是一支左轮手枪。可惜那晚在现场没有搜缴到枪,这是当年他最大的疏忽。

阿蒙说我记得崇山在1994、1995年间,很多领导和企业老板都配有枪,是以什么检察院派驻检察室的名义配发的。阿强说不光是我们检察院,你法院还有公安局也配发过。法院以执行室,公安局以执勤室的名义配发。阿蒙立即否认:我们院那时没有外配一支枪,你们检察院倒是配发过。他指着阿贫对阿强说,你当年就给他配了一支64式,还有一辆山鹿牌警车,是不是?阿贫说那时他缠着阿强,想要一支77式。阿强说检察院就一把77式,你拿我的去算了。阿强呵呵两声,不置可否。

在我的记忆中,上个世纪90年代确实有这样一种景象,那时候在包厢里吃饭的人脱下外套,几乎个个腰带上都别着手枪,可他们都不是公检法司的人。

阿甫说阿叔马仔手上的那支枪,绝不是以前检察院法院公安局干警佩戴的54式或64式或77式。阿蒙说也不可能是之前上级给公社公安特派员、武装部人员配发的驳壳枪、左轮、“美拉”等,因为这些老式枪械已全部收缴入库了。他把手搭在阿甫的肩上:可是,这已不是你操心的事了,也操不上心了。

阿甫说,也是。

阿蒙说,我们没啥事可干了,只能见证历史了。

阿强说,有很多时候,事未了,功未成,人已不在江湖。但是,江湖还有我们的传说……喂喂喂,你们坐下来嘛。阿流在那边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们只顾说话,我们怎么喝酒!阿甫只好招呼他们几个坐回原位。

阿兴说,你这几瓶内参,难道仅供参考?

阿甫说,保证你们喝够。

阿弟说那你得用实际行动表个态。阿甫只好倒满一个“小钢炮”(分酒盅),一口喝干,赢得一片掌声。在崇山的宴席上,一个“小钢炮”才会有掌声,两个“小钢炮”掌声如雷,三个“小钢炮”掌声经久不息。

阿流手机响起,看了来电显示说是黄猴貂。阿流对着手机大声说,今晚不在我家聚餐,在阿甫家。

阿甫说,他肯定是在另一个饭局喝够了才过来的,不行!

阿流说,他都到楼下了。

阿甫加入“阿流家宴群”之前,阿明已在群里了,所以阿流他有他的难处。微信群里的人都比较复杂,他既是这个群的人,又是那个群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盘根错节。

阿强交待阿流,你下去看看,如果他一个人就让他上来,言下之意是不能另外带人来。阿甫矜重地点了点头,同意阿强的意见。阿明之所以被叫黄猴貂,是因为他出去吃饭总带着一位女士。那位女士很有肉感,给人最深的印象是波涛汹涌,而且让人想象不到大海。退休前阿明介绍她是业务员,退休后她由业务员变成了助理。阿明这一点跟黄猴貂出没很相似,黄猴貂出没总是一公一母,成双成对的,这也是阿明为什么被称为黄猴貂的原因,而黄猴貂则成了干部生活作风不检点的代名词。传说黄猴貂性能力很强,人类闻到它的尿液味就充满激情,喝其睾丸泡制的药酒更是激情澎湃。对中医完全排斥的阿兴,在一次饭局上竟然尝试喝了这种药酒。第二天一大早就告诉我们,一点卵用都没有,话里充满了无比的愤慨和懊恼。

起初阿明出席我们宴席时,也带上那位女士,后来遭到我们一致反对就不带了。若无特殊情况,阿流家宴是不允许女士出席的。不是我们搞性别歧视,而是要避嫌。如果我们在崇山召集的夜宴,桌边有女士在侧,就说不明白解释不清楚了。这方面,我们曾经有过深刻的教训。那时阿明还在行长的位子上,省行一位上司下来调研。公务餐后,阿明带上司到阿流家来开辟第二战场。众所周知,第二战场才是真正的宴席。阿明特意提示上司,你在崇山有朋友就邀请过来。你说上司邀请了谁?他邀请来了我们群里一个兄弟的夫人,这位兄弟当晚刚好和我们在一起。第二战场结束回家一进门,这位兄弟当即就跟他夫人协议了,事不过夜啊。一餐饭可能谈成一笔生意,也可以拆散一个家庭。除了助理,阿明还配有专门的风水师,随时随地为自己准备择墓人。阿明本身有“两个说不清楚”,说不清楚他到底给阿叔贷了多少款,说不清楚他自己到底有多少财产。

阿明是一个人来的,一进到餐厅就直奔阿甫而去,两手不停地作揖:甫哥,对不起你,阿叔那晚喝多了。阿甫没有言语,吩咐我将几盘肉重新加热,然后亲自夹了几块放到阿明的碟子里。阿明对野山猪肉的味道赞不绝口,他说其实没有必要迷信那些野味,崇山本地的牛肉羊肉猪肉鸡肉并不比野味逊色。不要迷信果子狸,不要迷信穿山甲,再说那些东西还有病毒呢。

阿明自己倒了一杯酒,敬给阿甫:我代表阿叔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阿甫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阿贫接过话题:我看他是酒醉心明白。

阿明连连否定:不是的,不是的。

阿强说,不就是口袋里多几个钱吗,有什么了不起呢!这年头不是你有多少钱,而是你能活多少年。

阿明说,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他确实是那种没大没小的人。

阿明的口气像是要将他这杯酒的本质意义推翻了,他哪里是代表阿叔来道歉,分明是在为阿叔辩解。其实阿明辩解不辩解,我们对阿叔的没大没小也了然于胸。他历来都是“大我”而“小他人”,就是“惟己独大”,就是在崇山他就是老大。不仅阿猫阿狗阿三阿四不在他的眼里,就连阿继他们也不在他的眼里,阿继之前的阿影阿仕也不在他的眼里。对阿影阿仕阿继这些人物他怎么评价呢,他分开来评价,不是平行式,是递进式。他说阿影嘛,牙齿还粘着玉米壳。阿仕嘛,腰带都还不会扎。对现在的阿继,他怎么评价呢,他说这家伙的命已不能对折了,竟然还不会合拢嘴巴。

阿蒙提示性地咳了两声,像是对我们说,其实是对阿明说,我今晚在阿甫这里喝了两杯,顺便啰嗦两句。这年头做人不要太张扬,更不要猖狂。重庆那个刘汉,够厉害吧,最后还不照样吃枪子。走路要抬头,要看天,天是朗朗的天,也叫郎朗乾坤。

阿甫将话题转移,他提醒阿强,你该打电话了。哦哦,是啵,阿强拿出手机。通常宴席到半或者接近尾声的时候,阿强都要当众打个电话。这个电话不是打给老奶(群里的人习惯称老婆为老奶),也不是打给他孙子,这个电话是打给荣哥。荣哥是谁?公安厅厅长。阿强年纪比荣哥还大一些,却始终称他荣哥。一旦桌上有人比如阿流口误叫了阿荣,阿强就会严肃地纠正过来,并强调规矩坏不得。关于他与荣哥的关系,他都是以荣哥当年调动的遭遇作为例子,而且总是在他给荣哥打电话之前复述。他绘声绘色地说道,当年啊,荣哥调到桂城历尽坎坷,他到地区人事局办理工资转移介绍信,局长以控制人才外流为由拒绝为他出具。就在荣哥心灰意冷的时候我安慰他说,你学历只是中专,中专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才,你是可以随便流动的。阿强说最后他通过关系找到人事局长,亲自为荣哥办理了手续。开始我们听这个故事的时候,都感叹好事多磨,人才成长的不容易。后来听多了就听出问题来,什么问题呢?故事背景问题,讲述者的动机问题。尤其是那句“中专不是人才”的谬论,大伙渐渐不能接受了。这不是我们这个群里大部分第一学历只是中专学历的问题,而是连中专学历都没有的阿强,凭什么可以如此藐视中专。终于有一次阿蒙阻断了他,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这件事如果传到荣哥那里他会不高兴的。从此阿强省去了这段铺垫,他直接拨打手机。

阿强拨通电话后,食指像一根筷子竖在唇前,嘘了一声,示意大伙别说话,这是他跟荣哥通话的前奏。大伙的耳朵像他的食指一样支楞着,他却告诉我们,电话肯定不放在身边,荣哥一见我号码总会接的……阿云检举道,好像有一次荣哥没有接。阿强正要驳斥,电话响起来了。喂喂,你听见了没?你们听见了没?阿强将手机紧贴到脸上,扬起手掌往下压,示意现场保持肃静。

阿强说,荣哥,我们几个兄弟在吃饭,也不是经常吃的,久不久小聚一下。我们几个都好呢,个个腿脚敏捷得很,一点也不歪斜。

阿蒙在旁边小声说,个个可以“得跃”地跳过墙去。

阿强敲了一下他的头继续说,你也好吧,兄弟们都想你呢,你看哪位可以跟你通一下话?

每次跟荣哥通话,阿强都会让桌边的人跟荣哥说上几句。最多的一次,是让我们桌上十八位都有机会说了。那次我有幸也跟荣哥说了几句,我说荣厅你不记得我的。荣哥说怎么不记得,你就是招待所的阿杰嘛,那次你不给我吃腊肉和粽子,你说这两样东西没有食品检疫标识。还是你们好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阿强捂着手机,对我们说,荣哥现在很忙,只跟阿甫一个通话,让阿甫代表大伙了。说罢把手机递给阿甫。阿甫说厅长您好!我已办好手续退下来了,感谢您多年的提携!我哪里算是成公(功)人士,不算,不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哈哈,就这样啦,祝您顺利!

阿强接过手机,又说了几句才挂了。

按照惯例,阿强结束通话之后,通常把荣哥的讲话精神再归纳传达一遍。归纳传达的时间往往比较长,直到大伙昏昏欲睡才收尾。不料今晚阿强的归纳却很简单,就一句话:荣哥讲了,即将有重大行动。什么行动?阿强没有延伸发布,只是一句话新闻。

阿明咕哝一声:重大行动,关我鸟事!

阿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是,不关你什么鸟事,任何鸟事都与你无关,真有鸟事的话我请你吃亲情餐,我讲到做到。

亲情餐,多么温馨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的宴席,感觉很亲切。后来阿兴告诉我,亲情餐监狱里才有,好像现在又没有了,取消了。

阿明提前离开,关门的声音有些重,近似于摔门了。

阿强对那房门残留的人影说,不关心政治的人,你很难相信他的人品。顿了一下,他似乎余兴未尽,又像在位作报告那样脱稿展开,但听起来像是引用的:人关心政治,如同鱼关心水质。关心政治的人值得深交,熟人可以交心,陌生人也可以信赖。关心政治的人往往就是一个通情达理,比较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人……阿蒙延伸阿强的话题,听起来也像是引用的:很多人都以为政治是很高深的东西,都认为政治跟普通人无关。其实政治就是你的工资、你的消费,就是吃饭穿衣,就是财米油盐。政治就是你孩子的上学、你的医疗、你的住房。政治就是你的养老,就是你生活的环境,就是你的理想和追求,还有你的尊严……你可以不关心政治,但它会一直伴随你。 ragwKdlMs4RTnUPsK3FfEMdRV48KFVwwusGWX48u9luiZkDKtK/tjDC4BK+8fP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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