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筱雅和顾谨敏走进顾谨荣的房内,也许是今天新搬的屋子,里头并没有不好闻的味道。
伍月伍星守在门口,姐妹两个对视一眼,一同笑了。
老夫人高兴,她们姐妹便高兴。
她们看得出,老夫人今天是真高兴。
绝对没有半点心疼大爷的意思。
只有十茗才会觉得老夫人来看大爷,是因为心疼他吧!
可是大爷哪里值得老夫人心疼呢?
不值得!
顾谨荣躺在床上,没有十茗的帮忙,他根本翻不了身。
一再的受伤,若不是有宫里御医以及保和堂覃大夫妙手回春,他根本不可能熬到现在。
那只断了的右臂,时常冒着血水,是因为他常常过于激动,导致一次又一次地裂开。
身上骨折的地方也没有愈合。
他能活着本是奇迹。
屋里来了人,还不是熟悉的味道,让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谁!”他嘶哑道。
“是谁?”他又道。
到底是顾谨敏沉不住气,“是我和娘!”
声音还是能辨明的,顾谨荣道,“顾谨敏,是你们。”
“你们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
顾谨敏,我知道,当初我让你们一家离开,你到现在还记恨着我这个大哥。
所以你现在来看我的笑话。
你可真是恶毒!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我让孟晓风走,是因为他得罪了秦轩昂。
你们不走,就会连累安庆侯府。
我是为了顾家,才让你们走的。
你也是顾家的女儿,你应该明白我的用心良苦才是。”
顾谨敏嘿嘿一笑,“大哥,不必说得冠冕堂皇,我来也不是嘲笑你的。
而是想来问一问,做了这样多的错事,你可曾后悔?
不过,看来我们来得多余,依你的口气,你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是啊!
从小到大,你都不曾认为自己错过。
有祖母维护你,有父亲纵容你,就因为你是顾家长子,你生来就是做安庆侯的。
所以,你不会错!”
顾谨荣怒道,“放屁,我本就没错,何需你来问。”
顾谨敏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那你想把我嫁给一个傻子,也没有错?”
“你是顾家的女儿,就应该随时准备替顾家做事。
当时秦家如日中天,没有人敢得罪。
爹也好,祖母也好,全是在为顾家打算。
你是顾家的女儿,为顾家作出一点牺牲又怎么样?
而且秦家哪里不好?
秦尚书位高权重,宫里还有秦贵妃坐镇,秦二少虽是个傻子,但你嫁过去也是高攀。
是你不知好歹,非要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学子!”
“所以,你没有错,你们都没有错,有错的还是我?”顾谨敏用力摇头,“我竟不知,你到现在还是这番说辞。”
顾谨荣鼻孔里哼出一声,“不过你也算走了狗屎运,秦家确实没有坚持多久。
你别忘记了,后来我并没有坚持。
你还是嫁给了孟晓风。
再看你现在,也不过如此。过得一贫如洗。”
顾谨敏几步走到顾谨荣的床前,低头睨着这个没有血色,全身只有嘴最硬的大哥。
“是吗?是你觉得我过得不好罢了。
我和夫君夫妻和睦,恩爱关怀。
我顾谨敏从来要嫁的就是品德高尚的人。
如果当日,你和祖母还有父亲强逼我嫁去秦家,我也不会嫁。
我会一根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会随你们摆布。
顾谨荣,你不配做我的大哥。
你也曾读过许多的书,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志气?
无论是谁,要成大事,从来靠的不是女子的牺牲。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能力,所以才会想着靠妹妹来成就你。
你真的很没品,也很垃圾。
枉读圣贤书!”
顾谨敏双眸晶莹盯着顾谨荣,又低声一笑,“你的报应来了!你靠女人,所以你从未真正得到过一个女人的心。”
顾谨荣想伸手抓破顾谨敏的脸,却伸不起来。
双眼迸射着愤怒,全都化作恶语吐了出来。
“贱人,滚出去。这里是安庆侯府,你一个外嫁女,有什么资格待在这里。”
“赶紧滚!”
顾谨敏从来都是矜持的,听到这样的恶语,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能狂怒。
她正要开口,却被身旁的人拍着肩膀,“谨敏,这样的话能伤到你吗?”
顾谨敏摇头,“娘,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女儿早就刀枪不入。”
“谨敏,你先出去等娘,娘有话跟他说。”
顾谨敏不解,却只是慢慢吸了口气,“娘,女儿在外面等您。”
“嗯。”李筱雅微微点头。
待顾谨敏走出房门,李筱雅已经站在了床边。
她往顾谨荣背后塞了两个枕头,迫使他的头抬得高一些。
动作轻柔,让顾谨荣有瞬间回到了从前。
从前母亲也是这样温柔地待他,他生病是母亲衣不解带的守着,喂他药,抚着他的头问“好些了吗”。
“顾谨荣,你常常问我是不是你亲娘,今天我便告诉你,你的确是我亲生的儿子。
你还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你初生时,我很喜悦。
我想把全世界的东西都给你。
即便后来,你与三个弟弟一块软禁了我,虐待死我,让我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寿康院。
我也以为你们是受了秦贵妃的蒙蔽,是为了秦岭金矿,是逼不得已,是为了前途。
后来,我重新回来了。
一开始,我并不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给你机会。
可是事实证明,老天让我重来一次,绝不是告诉我,你们会改,你们上辈子是被蒙蔽。
因为,你再一次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无情,什么叫自私。
顾谨荣,你为了目的,一次又一次不把我当作母亲。”
顾谨荣眼睛瞪大,“你,你说什么?”
李筱雅淡然一笑,“诚如你听到的。你的娘我,活过了一世。”
瞳孔再一次放大,顾谨荣满眼都是恐惧。
“你知道怕了吗?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好人,却任由你在身边,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验证。
的确啊!
验证一次,我心死一次。
所以,你才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你好狠!”顾谨荣吼道,“你心思歹毒!你这全是报复!”
“对呀!报复!
你伤害了我,害死了我,我为何不能向你报复。
就因为你是我生的吗?
我生了你,你便肆意伤害。而我就应该无条件付出?
这是什么道理?”
“从谨敏出嫁开始,从那个时候开始。”顾谨荣警觉起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变了!”
“顾谨荣,你从来都不笨。但你从未用在正道上。”李筱雅闭了闭目。
“今天来告诉你真相,是想让你死得安心。
不必再问我是不是你亲娘。
去问阎王,他会告诉你。”
“你想干什么?”顾谨荣眼里全是惊恐,“你想杀我?”
“我不会脏了自己的手,你一个疯子,你的话,谁又会信?”
李筱雅目光再次落到他的脸上,“便是我不动手,皇上也不会让你活下去,不是吗?”
她盯着顾谨荣那些浸血的伤口。
“覃大夫医术怎么样,你也清楚。你为什么一直好不了,是不是御医诊治的呢?
顾谨荣,你背叛我只是为了成为皇上一颗棋子。
但现在,你显然成为了一颗弃子!”
李筱雅拂袖,“好自为之!”
屋外,顾谨婕已经让人捉了海姨娘过来。
等着李筱雅出来,她便让人提着海姨娘进去了屋内。
屋内什么情况,李筱雅没有再过问。
她跟顾谨敏往回走,还能听到从雨竹轩里,传来悲恸的嚎哭声。
十二月二十八,顾谨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