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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释指尖触到青裳手腕时，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月光在八苦池水上碎成银鳞，他看见她耳后未愈的伤痕泛着幽蓝，那是昨夜她灵气暴走时自己划出的血口。
"别躲。"他收拢指节，灵力顺着她跳动的脉搏游走。
青裳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让空释想起昨夜她痛苦的瑟缩在他怀中的模样。
青裳踏入池中。
池水泛起涟漪，青裳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空释瞳孔微缩——本该温热的池水正凝结成冰晶，那些封印在池底的嗔痴怨念化作血色梵文，顺着她纤细的脚踝向上攀爬。
"闭眼！"他暗道一声不好，广袖翻飞。
青裳的襦裙被罡风掀起一角，月华碎成漫天萤火，却在触及她眉心血痕时骤然变作赤红——这是心魔即将反噬的征兆。
空释的琴音乱了半拍。
血色梵文已爬上青裳心口，她被迫后仰的脖颈弯出脆弱的弧度。
空释想起昨夜她蜷在自己怀中的温度，少女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拂过他喉结：“若我为魔为妖，师兄会亲手杀了我么？”
此刻琴弦割破他指尖，金铃狂响中，他捏碎佛珠在她周身布下禁制。
青裳在灵力漩涡中睁开眼，看见向来清冷的佛子眼中翻涌着业火。
“我要你活着。”他咬破舌尖画出卍字血咒，十六瓣金莲自池底怒放。
三日后青裳踏入八苦池时，水面映不出倒影。
池底往事凝为琥珀，她见自己的影子影渐化，与浮动的梵文交融。
当空释在池边刻下第六个时辰的刻度时，整池水变得透明——这是琉璃净相。
青裳的吐纳练成了，连同身上的浊气一起被洗涤干净。
她抚上心口新生出的琉璃骨，那里还残留着空释渡来的佛光。
昨夜替她梳理经脉时，他的手掌曾在此处停留三息，烫得她险些乱了呼吸。
"凝神。"池边传来清冷嗓音，却比平日沙哑三分。
青裳瞥见空释垂在琴边的左手——本该莹润的指尖布满血痕。
她突然想起子夜惊醒时，总能看到窗外金莲结界明灭不定。
她想起当空释唱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时，缠绕她足踝的水草突然化作金色尘埃。
"哥哥。”她吐出这声称呼时，舌尖绽开一朵青莲。
这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在吐纳时完整运转周天。
池水化作透明的刹那，空释突然扣住她手腕。
空释摘下腕间佛珠按入她掌心，十八颗菩提子骤放金光："入摩诃洞受九幽地火淬炼四十九日，我在此守候。其间所见所闻，只能独自承受。"
他掌心的温度灼人："摩诃洞九幽火会引出心魔，若你看见..."
话音戛然而止。
"看见什么？"她故意凑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空释倏然后退半步，却在为她系上鲛绡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我不知道，但你记住，不要回头。”
切莫回头，别再让你的过去绊住你。
鲛绡覆目时，最后一缕天光在眼中烙下金斑。
空释递来菩提，青裳数着菩提子滚过掌心的纹路，菩提温润中藏着刺痛——这是空释凝成的护命佛光。
足底触到洞窟边缘的瞬间，她听见血液结冰的脆响。
九幽地火从地脉深处窜出的刹那，青裳终于明白空释为何要她蒙上鲛绡，地火并不灼目，却似乎只要看上一眼就要将魂灵抽干。
九幽地火在舔舐她的裙角。
没有预想中的灼热，反而像坠入装满银针的寒潭。
三百六十万根冰锥顺着毛孔刺入经脉，却在触及琉璃净相的刹那蒸腾成雾。
蒙眼鲛绡突然绷紧，细密鳞片割破眼睑，血珠未及坠落便被某种存在吮吸干净。
"时辰到了。"
第一颗菩提子破裂，九幽地火从地深出腾然升起，火舌如同一双双手，要将青裳拽向无边地狱。
洞窟深处传来空释的声音：“我会在洞外等你。”
青裳刚要转头，那人的声音响起：“别回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别回头。”
青紫色的火焰笼罩整个摩诃洞，青裳看不清洞外的一切。
第二颗菩提子碎裂。
舍利粉末混着血水渗入岩缝，滋生出金红交织的曼陀罗。
花朵绽放的瞬间，所有幻象倒卷回黑暗深处。
青裳摸到洞壁上错乱的刻痕，那些上古符咒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像垂死巨兽起伏的肋骨。
地火第一次显形是在第七日。
蒙眼鲛绡突然透进靛紫幽光，她"看见"火焰凝结成母亲的轮廓。
那虚影抚过她的疤痕，指尖滴落的火星化作血蝉，钻进心脏开始啃食新生的琉璃骨。
"嗔念养火。"
空释的警示在耳畔炸响时，她正被无数记忆碎片贯穿。
地火化作的妖物叼着她的童年、她的妄念、她偷藏进心里的秘密，她的一切。
她看见空释在光的尽头朝她伸出手。
第四颗菩提子主动爆裂，迸发的梵文锁链将妖物钉在倒悬的钟乳石上。
母亲的手不再啃食她的心脏，轻柔的拂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温柔的给了她一个拥抱，化作清风消散而去。
一滴泪滴落。
一切都过去了。
第十四日，她的头发开始燃烧。
靛紫色火苗没有温度，却将三千青丝烧成透明丝线。
每根发丝都映出地火吞噬过的亡魂，那些扭曲的面孔顺着发梢爬向头皮。
青裳扯断一缕燃烧的头发，断裂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冒着寒气的星砂。
她静心冥想，青丝一点点长出。
当地火侵入灵台时，她正站在自己识海的雪原上。
燃烧的青蛟盘踞在冰川之间，蛇首悬着那轮漆黑的日轮。
竖瞳照下的光正在污染琉璃净相，青裳看见指尖生出鳞片，听见骨骼摩擦发出金石之音。
她吞下第七颗菩提子，佛珠在喉间化作怒目金刚，与蛇瞳对视的刹那——
冰川崩塌成梵唱。
第四十八日，最后三颗菩提子同时龟裂。
青裳盘坐在由地火编织的莲台上，周身毛孔喷涌着琉璃色的光焰。
蒙眼鲛绡早已化作灰烬，她睁开的双眼里跃动着两簇靛紫色火苗。
窟壁的符印尽黯，地火淬金浆化为雾，在青裳眉间凝成朱砂。
她碾碎最后一颗菩提子，佛光顺着体内十二条经脉顺行，最终合在丹田之处。
子夜星移时，空释看着走出洞窟的青裳踉跄半步。
她眼中靛紫火苗尚未熄灭，却精准地扑进他怀里。
鲛绡灰烬簌簌落下，露出他胸口被反噬灼伤的旧痂。
"我听见了你的心跳，哥哥。”她的意识似乎不太清明，指尖点在他心口：“九幽地火烧的我好痛…”
空释扣住她后颈的掌心滚烫，佛珠散落满地。
洞外金钟突然齐鸣，他在晨光中轻笑："现在疼的是你新生的仙骨。"
他用袈裟裹住她颤抖的身躯。
摩诃洞深处，被鲜血浸透的《清静经》残页飘然落地。
最后一滴晨露坠在"大道无情"四字上，将经文晕染成桃花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