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视,使出个迷障法离开添香居。
李府书房内,檀香与血腥气交织,青裳指尖沾着靛蓝毒血,在宣纸上勾出添香居暗道图:“你们瞧,这是我趁妙尘不注意,偷偷溜下去看到的。”
陆乾裹着狐裘歪在罗汉榻上,督脉处的银针孔仍在渗血,李拭雪正用银针蘸着药酒为他疏通经脉。
“还冷吗?”李拭雪放下银针,将他衣服披好。
陆乾摇摇头,目光移到了空释身上。
"血藤母根与地脉同源,贸然斩断恐致地陷。"空释看着宣纸,说道。
青裳望向空释:"这妖妇这几日不会开张了,但我们身份已露,除夕夜如何进入添香居?"
空释抬眸望向窗外腊梅,几片花瓣正逆着寒风飘向西南方:“不急,静观其变。”
京城又落了雪。
朱雀大街挂满红绸,糖瓜摊子飘出饴糖香,孩童们举着风车追逐货郎担,仿佛添香居的血腥从未存在过。
唯有巡夜打更的梆子声比往日密上三分,更夫腰间都别着道观新发的驱邪符。
李府后园假山深处,青裳掸去肩头雪粒子,从怀中掏出个青玉小瓶。
瓶中游着一缕靛蓝雾气,正疯狂撞击瓶壁。
“昨夜在添香居后巷逮着的。”青裳将玉瓶抛给空释:“我瞧着妙尘还是不安生,血藤分株吸食的可不是寻常精气。”
空释指尖佛光渗入瓶口,雾气凝成半张人脸,是半月前暴毙的某位高官。
"噬魂养蛊。"佛珠碾过人脸,金粉洒落处咒文隐现:“妙尘滥杀达官显贵,意欲何为?"
正说着,西南角门传来环佩轻响。
李拭雪提着食盒转过回廊,鹅黄斗篷下隐约露出半截琴匣,陆乾跟在后头,脸色仍泛着青,腰间钢鞭缠满新画的镇煞符。
前院忽起喧哗。
管家提着盏破裂的走马灯疾步而来:“小姐,方才市集采买的丫鬟回来,说见着添香居的龟奴在收年货,整整十车冻鱼。”
李拭雪掀开食盒,底层糯米糕上凝着霜花,拼出个歪斜的"酉"字。
空释拨动佛珠的手顿了顿,腕间菩提子突然发烫——今日是腊月廿七,酉时三刻乃阴阳交割之机。
他猛然想起那些冻鱼在古籍记载中,正是保存蛊虫的最佳容器。
十车冻鱼在暖阁化开时,藏在鱼鳃里的虫卵便会随水汽蒸腾,悄无声息渗入添香居各处。
暮色初临时,玲珑抱着个鎏金手炉独坐西厢。
炉灰里埋着的翡翠碎片忽然发亮,映出添香居琉璃瓦上成群的寒鸦。
那些寒鸦脚爪泛着蓝光,正将冰晶碎屑填入瓦当缝隙——妙尘竟用阴气凝成的冰魄,将整个添香居屋檐炼成了倒悬的锁魂阵。
她颤抖着拨开灰烬,看见鸦群簇拥着一尊冰雕观音,净瓶裂纹中渗出靛蓝血丝。
那观音眉心血痣分明是活物,细看竟是缩小百倍的人头蛊,正随着冰层融化缓缓搏动。
窗外飘进的雪片沾上案头,妙尘在身后搭上她的肩:“好妹妹,年三十的烟火,定要替姐姐多看两眼。”
话音未落,一片雪花在玲珑袖口化开,露出鱼鳞状纹路——冻鱼融化的冰水早已浸透添香居每寸地砖,此刻正沿着青石板下的血藤脉络,将整个建筑转化为巨大的活体蛊皿。
妙尘的身后,无数虫茧啃食着发臭腐烂的冻鱼,血藤上的复眼闪烁,泛着诡异幽暗的光。
腊月三十,除夕。
茶馆中人声鼎沸,茶叶在沸腾的滚水中翻滚。
琵琶玉笛竹箫和鸣,弦音清越间素手轮指,一曲未歇已激起满堂彩。
一曲开场,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
“这几日倒是热闹,添香居也没再闹事。”青裳看着台下,饮了一口茶。
琵琶声忽转凄厉,青裳手中茶盏应声而裂。
碧绿茶汤泼在案上,凝成数只闪蝶。
“你的茶!”青裳倏然起身,指尖挑开陆乾面前的青瓷盖碗,茶水沸腾如血,一只闪蝶正缓缓浮出水面。
空释腕间佛珠骤亮,十八颗菩提子映出扇骨末端的蝇头小楷:“申时三刻,添香居天井,候君共赏烟火。”
茶楼梁柱突然簌簌落灰,无数虫茧从藻井缝隙间垂落。
“不好!是妙尘!”青裳惊呼,一脚踢开了身前案几。
潇湘剑划破茧壳,内里跌出些蜷缩成团的靛蓝蝴蝶尸体。
死蝶触地即燃,磷火中飘出妙尘的轻笑:“诸位可要快些,玲珑最爱看冰雕观音炸裂时的雪沫子。”
话音未落,台上琵琶女十指暴长三寸,指甲翻卷如蝶刃直刺台下。
茶客们呆滞的面孔同时转向主角一桌,瞳孔中映出密密麻麻的复眼。
“闭耳!”空释袈裟卷起罡风,佛光结成梵文锁住音律。
青裳趁机甩出蛇鳞钉住琵琶女咽喉,却见那皮囊如蝉蜕般委顿在地,只余一件缀满翡翠鳞片的舞衣。
空释抛出佛珠,金光落下混着清心音,满座宾客逐渐恢复清明。
“我们还没找她,她倒是上杆子来了。”青裳冷笑,她将潇湘收入剑鞘之中:“今夜,我必取他项上人头。”
空释按住她的手:“切莫着急,妙尘诡计多端,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
腊月三十,酉时初刻。
添香居外飞雪连天,檐下红灯笼在风中摇晃,将朱漆大门映得如血般艳烈。
楼内笙歌不绝,丝竹声中夹杂着宾客的调笑,丝毫看不出几日前曾发生过命案。
青裳蹲在对面茶楼屋顶,指尖捏着一枚镖。
镖身映出添香居琉璃瓦上密布的寒鸦——那些鸟儿已静止多时,脚爪上的蓝光却越来越亮。
"冻鱼化出的蛊虫已渗入梁柱。"青裳低声道,镖转向西南角:“你们看天井上方。”
陆乾顺着望去,瞳孔骤缩。
添香居天井上空飘着层肉眼难辨的靛蓝薄雾,雾气中隐约有无数细丝垂落,
如同倒悬的蛛网,每根丝线末端都挂着米粒大小的虫茧,正随着歌舞节奏微微颤动。
“好个妙尘。”李拭雪解下琴匣,指尖抚过七弦:“竟将整座楼宇炼成了活蛊皿。”
空释抛出腕间佛珠,十八颗菩提子同时映出天井地面的纹路——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粘稠蓝液,正沿着特定轨迹蜿蜒成阵。
“血藤锁魂阵已成,只待子时烟火为引。"空释转身,袈裟卷起一片雪雾:“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