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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佛
予野Yar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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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陵城西三十里，锁龙潭水突然泛出铁锈色，隐约有青铜锁链搅碎月光的残影，不时传来诡异的低鸣。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站在芦苇中，眼神里是再也掩盖不住的疲惫。
几道闪电划破天际，闷雷炸响。
她仿佛听见自己脊骨一寸寸炸开声音，身上是压制不住疯长的青鳞。
淤泥间伸出千只腐手撕扯住少女，她想要逃脱却挣脱不了。
井下的幽灵饿了多日，面对送上门的猎物，它张开血盆大口，一步一步向少女逼近。
水鬼的肋骨暴涨，将她缠成血茧。
她再也无力反抗，绝望的闭上眼。
突然，一道金光乍现，击破了血茧。
少女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闭眼”！
青裳坠入带着檀香味的怀抱，她看见灰色僧袍下摆翻涌着紫色道符。
一僧人念珠上的金粉混着血珠滴在她正在妖化的手臂上，灼出青烟。
“大胆妖孽，竟敢害人！”僧人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纸抛向空中围住了想要逃跑的水鬼。
青裳听见佛珠爆裂的脆响，混着道门清心咒的吟诵。
水鬼发出尖啸，潭底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
当视线恢复时，青裳发现自己蜷在僧人染血的袖袍里。
空释的斗笠被削去半边，露出眉间一点金印，半点莲花。
他脚下踩着半截枯骨，正是方才水鬼的本体。
空释低头，怀中的女孩浑身血污，瑟瑟发抖。
他蹲下，用最柔和的语气安抚她的情绪：“没事了。”
如今的世道，妖物横行，平常人遇到妖邪也是常有的事。
一滴眼泪砸在空释的手背上，他一愣，抬头看向女孩。
她眼中满是水雾。
青裳的血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沿着佛珠纹路蔓延，发出淡淡金光。
雷声忽然在头顶炸开。
怀中的躯体突然痉挛，似乎很害怕这头顶的滚滚天雷。
雷暴在天际翻滚，却并非渡劫之兆。
空释望着怀中瑟缩的少女，她脊背要害处布满新旧伤痕，最深的刀口紧贴心脉三寸。
空释觉得太过蹊跷，低头问道：“你为何来此？”
青裳抽泣：“我父母族人皆被杀害，家人为了护我，拼尽全力把我推到这芦苇荡。”
空释噤声，看向女孩身上斑驳的伤痕，深深浅浅每一处都落在要害
他皱眉，何人有着这样的深仇大恨值得下此狠手。
面前的小女孩还在啜泣，空释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从袖中摸出一块糕点递到她面前：“饿了吧？先吃点填饱肚子。”
“我叫空释，是秣陵青华山华青寺的修行人。你伤得太重，我可否带你先上山疗伤，之后再做安排？”
青裳点头，算是同意。
“你叫什么名字？”
“青裳。”
空释点头：“你可记得你是何方人氏？”
她摇头，记得又有何用？父母家人，兄弟姐妹皆死于那场天雷之中，只剩她一人苟活于世。
空释不再询问，褪下手上的佛珠递给青裳：“戴上吧，路途遥远，可以减轻你身上的痛。”
手腕上的佛珠温暖，青裳发现妖化的鳞片正缓缓褪去。
后颈的青鳞化作灰烬，混着金粉簌簌飘落。
青裳觉得身上的痛减轻了不少，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问出口：“哥哥，你为什么要救我？”
“修行之人，怎能见众生落于苦难之中。”
青裳一愣：“那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坏人？”
那人却轻笑道：“这世上，妖神人鬼，如何定义好坏？若我救人前都要考虑一遍，修行的意义何在？我只管行义事，其他的，自有因果考量。”
他将女孩轻轻背起，柔软的酥皮掉在他的脖颈里，一阵瘙痒。
他走得平稳，青裳渐渐睡了过去。
空释背着她涉过浅滩时，闻到她衣襟中隐约的腥味，心下了然。
这姑娘，原是蛇妖化人。
华青寺藏在半山云雾里，檐角铜铃却系着五色道幡。
青裳昏沉间瞥见正殿供着的不是佛陀，而是尊三目鎏金神将，手中降魔杵竟串着九颗骷髅。
“别怕。”空释将她放在偏殿竹榻上，铜盆里药汤蒸腾起靛青烟雾：“这是用断龙崖的还魂草熬的，敷在伤口上可能会有些痛。”
青裳默不作声，只是点头。
外面下起了小雨，远处的山被雾气遮住，青裳扭头朝外看去。
草药敷在伤口上刺痛，青裳猛然抓住腕上佛珠。
十八颗菩提子中混着颗暗红兽瞳，正与她颈后青鳞共鸣震颤。
“很痛吗？”
青裳摇头，低头看着为她上药的人，好半天，她才嗫嚅着开口：“哥哥，可不可以让我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空释抬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可佛门清苦……”
“我只求有个安身之所。”
空释继续上药，她却攥住僧人敷药的腕骨，雷光映得睫上泪珠宛如碎钻：“若我真是祸世妖物……”
空释以指腹抹去她额间血污，檐角惊雀撞碎一帘烟雨：“因果自有业火焚，我眼中只见众生苦。”
秦淮八艳，秣陵烟雨，六朝旧事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