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裳蜷在梅树虬结的枝桠间,逆鳞剥离处的伤口仍在渗血,将积雪染出点点红梅。
她望着掌中断成两截的蛇蜕手钏,忽听得身后积雪簌簌作响。
"你总觉妖类的身份是负累。"空释的靛青僧袍沾满夜露,腕间佛珠缠绕着青鳞暗纹:“可这蛇褪手镯自你赠我那日起,我便再未摘下过。"
他掌心托着她赌气摘下的玉佩:"昨夜我入定观想,觉得昨日我说的话实在是不妥,你是妖又如何呢,在我心里总是不一样的"
青裳指尖一颤,碎冰自枝头坠落。
她想起那日暴雨倾盆,自己蜷在空释禅房之中褪去妖身,却见那道人将蛇蜕仔细裹进袈裟。
那个眉间点着朱砂痣的空释,为她递上一杯清茶。
"你知我是妖”她翻身跃下梅枝,衣袂在雪地拖出蜿蜒痕迹:“我在这华青寺隐瞒身份太累,你知我心中敏感,却要拿话来激我。”
空释腕间青鳞突然泛起微光,心口逆鳞与他佛骨共鸣震颤:"那日你问众生是否平等——"
他忽然扯开僧袍,露出心口与青裳同源的鳞纹:“昨夜我将护心鳞炼入了我骨,如今你我命脉相连,可算得平等?"
梅林忽起狂风,百年古梅应声绽放。
青裳嗅到空释身上混着檀香的妖气,那是逆鳞与佛骨相融的征兆。
青裳眼眶忽的变红,心中酸涩。
"笨和尚!"她艰难开口,将冰凉额头抵上他心口:“逆鳞离体三日便会妖气溃散,你怎敢......"
"所以我来寻你补全阵法。"
空释指尖凝出金红血珠,正是佛骨精血:“你说这鳞片能助我修炼——"
他轻笑,眉间朱砂痣艳似心头血:“不如你我同修妖佛道?"
青裳轻笑:“我却不知你到底是修道,还是修佛了?”
远处瑶光殿钟声骤响,慧琛的降魔杵破空而来。
“大胆妖孽,还不速速显出原形?”
空释反手将青裳护在身后,腕间佛珠化作青金交织的锁链,竟将法器牢牢缠在半空。
"师伯何不再以真火淬炼此杵?"空释轻叩杵身梵文:“杵中佛光有涣散之兆。"
慧琛自空中落下,空释将玉佩系在青裳腰间,压制住她微微溢出的妖气。
青裳低头,看着两人虚虚握住的手。
“我这降魔杵是天赐神兵,怎会有错?”
"未必。"空释眸映雪色,梵音凝霜:“若现妖踪…师伯当年逆改蜉蝣因果,可是业障来寻?"
慧琛看了一眼,拂袖转身离去。
她听见空释贴着耳畔的叹息:"当年芦苇荡捡到的不是蛇妖,是颗沾了佛性的露珠。"
青裳望着空释后颈渗血的鳞纹,忽然咬破舌尖将妖丹渡入他口中。
漫天梅瓣化作青鳞佛光,将两人身影笼成混沌初开时的星子。
青裳腕间新生的手钏缠着空释的佛珠,逆鳞纹路里流转着《楞严经》的金色梵文。
郊外的夜路很是难走,杂草可以长到半人那样高,前面更是要经过一片树林。
男子小心翼翼的走着,走着,走进了树林里边。
大雾弥漫着,没有任何声音,有的只是赶路人急促的呼吸声,与时不时踩断树枝的声音。
赶路人四处看着,生怕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惊他一下。
沙沙沙......
沙沙沙......
赶路人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一根藤蔓慢慢的靠近他,缠绕在他的脚上,突然一拽。
"啊!"
那盏灯掉落在了地上,熄灭.…...
晨雾裹着梅香漫过寺墙时,空释正立在藏经阁飞檐下。
他腕间青鳞纹路忽明忽暗,映得掌中《楞严经》梵文也染了层妖异的碧色。
檐角铜铃被风惊动,碎玉声里混着少女清亮的呼喊——
"拭雪师姐,这个汤婆子你拿着!"
空释垂眸望去,见青裳赤足踏在未扫的积雪上,蛇尾虚影在裙裾下游弋如烟。
她将鎏金雕花的铜炉塞进李拭雪怀中,发间银杏簪不慎勾住对方灰鼠斗篷的银扣,两人笑闹着解开时,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了满肩。
清丽的美人笑的眉眼弯弯:“今日天冷,为何不在房中休息?”
青裳将汤婆子塞入她掌心,霜雪簌簌落满肩头:"此去数月,怎能不想你”
指尖灵光流转:“特注了灵力的——可保寒暑不侵。"
李拭雪笑着捏捏她的脸:“我也会想你的,但这天寒地冻你快回去歇息,到家之后我传书与你。”
两人又寒暄一阵,李拭雪上了马车,挥挥手催着青裳离去,侍女向着青裳行礼,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你倒是殷勤。"
青裳刚转身要回禅房,忽听得头顶传来冷玉般的声音。
空释不知何时已立在梅树虬枝间,僧袍下摆沾着藏经阁的陈年香灰。
"昨夜替慧琛师伯抄经到三更,今早还能踏雪送暖。"他捻着发带尾端的金铃,惊起两只啄雪的寒雀:“我竟不知你与李姑娘这般投缘。"
青裳见了他心中扬起欢喜,三两步走到她的身边。
她仰头时眼里里晃着细碎的金光:“我怎听着你这话中总有种拈酸吃醋的感觉。”
话音未落,佛珠突然缠上她手腕。
空释广袖翻飞间已落在雪地上:“上个月你与她在后山封印缠魂藤,被妖气灼伤三处经脉;"
他指尖拂过少女颈间未消的青痕,"这般舍命相护,总该有个缘由。"
语气中带着不满。
梅林忽起一阵怪风,卷着经幡残页掠过两人身侧。
青裳嗅到空释袖中混着朱砂的佛香,忽的又忆起芦苇荡里空释身上的气息。
"我总觉得她像我那些被天雷劈死的姐妹。”青裳的表情上带了丝落寞。
青裳手指轻轻勾住空释的菩提串:“若没有那场变故,我或许还是条无拘无束的小蛇。”
空释胸间青鳞突然发烫。
"那你便舍命护她?"他攥紧青裳手腕,佛光透过鳞片灼出焦痕:“若她心生恶念......"
"那她便不是李拭雪了。"青裳搅断梅知,逆鳞刮过他心口佛骨:"护心鳞融进你金身时,怎不问我会不会有恶念?”
“况且她若作恶,桐华师伯也不会放过她。”
当!"晨钟劈开雾气。
空释将发带缠回她手腕,指腹压着脉门:"年节休沐,不必晨省。"
僧袍带起的风掀起满地残红。
青裳摩挲腕间余温,想起李拭雪与她玩笑时的话语:"师兄抄经时,朱砂总在你名讳上多洇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