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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海晨雾未散，弦月剑意已破空而至。
慧觉的锡杖点在青石，惊起露珠悬于半空："月有阴晴圆缺，剑藏离合悲欢。"
露珠突然凝成冰刃，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看好了——"
青裳握剑的手腕突然被空释托住，他广袖带起的檀香裹住她周身破绽："腰沉三寸。"
掌心温度隔着青纱透入肌肤，惊落她鬓边玉簪。
冰刃恰在此刻碎裂，万千光点中，慧觉的残影已舞出十三种杀机。
"师父在教我们残缺之美。"空释松开手时，青裳发现自己的剑尖正指向他喉间。
晨风掠过他微动的睫羽，带起昨夜抄经时沾染的沉香。
慧觉收招撤步，枯枝在地面划出半道圆弧。
几片竹叶被剑气掀上半空，在夏日艳阳里翻飞如蝶。
“你这这一式剑锋直指要害，倒有几分杀伐决断。"
他拂去青裳肩头落叶，目光掠过少女紧绷的指节：“只是这杀气凝若寒霜，不似修行，倒像索命。"
山风掠过檐角铜铃，空释垂首立在青石阶前。
师父捻动佛珠的脆响近在耳畔，他瞥见青裳攥着木剑的指节已然发白。
慧觉广袖一振，《无剑诀》帛书猎猎铺展："空释修习此法三年已过。"
声波激得案上茶汤泛起涟漪卯时三刻携青裳同修，月末若考练不过——”
手指叩击《楞严经》刹那，两道影子在青砖上猛然矮了半寸。
"百遍。"
走了几步，慧觉回头嘱咐：“末时三刻之时，你二人到戒律堂来。”
待得脚步声转过照壁，青裳忽觉腕间一凉。
空释并指搭在她脉门，止戈剑悬于半空吞吐寒芒："你且看这招，须得气走少阴......"
剑光泼洒如月华倾泻，青裳木剑却似灌了铅。
空释剑锋所指处，几片飘落的竹叶竟被剑气托着悬浮半空。
她咬牙模仿他的起手式，剑尖却将将挑起便失了准头。
"不对！"木剑脱手钉入老槐，青裳盯着虎口渗出的血珠。
空释慌忙撤剑，却见她眼角泛红，方才凌厉的杀气早已化作满庭萧瑟。
“不过是一时的失误，没事的，我再陪你练习。”
青裳点头，拾起掉落在脚边的木剑，重新立好了起手式。
她看着开始，一招一式皆模仿着空释的动作，却感觉怎么都学不会其中要领。
剑又一次的脱手而出，艳阳已经升到头顶，青裳有些颓废，手握着剑柄太过用力，手心里出了许多的汗，感觉黏腻腻的：“看来我并不适合修行。”
空释轻笑：“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来，我教你。”
空释的佛珠缠上青裳腕间，带着她划出半轮残月。
青纱广袖翻飞时，露珠顺着剑脊滚落，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
“杀气在剑尖三寸处要化作风絮。"他声音裹着晨雾，掌心突然发力震开她剑柄：“就像这样——"
剑锋擦着空释咽喉掠过，钉入身后青竹。
竹节应声裂开，惊落一窝雏雀。
慧觉方才击碎的冰刃残片突然从地上升起，化作星子缀在青裳剑穗上。
"错了。"空释突然握住她执剑的手，带着剑锋刺向自己心口：“这才是弦月该停的位置。"
青裳慌忙撤力，剑尖挑破他襟前菩提纹绣。
金线断裂的瞬间，她看见他锁骨处有道旧疤——与摩诃洞外琴弦割出的伤痕如出一辙。
"继续。"空释松开手后退三步，腕间佛珠缠上竹枝。
青裳的剑却凝在半空，方才被他握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身后那人迟迟未动，空释扭头看她：“怎么了。”
青裳耷拉着脸：“练习了太久，我好累，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好吧，也练了许多时辰了。”空释收回佛珠时，他转身时，竹影恰好漫过眉梢，将眼底翻涌的暗潮掩在斑驳里：“明日卯时三刻继续来此。”
“走吧，带你吃些东西。”
她弯腰拾起被斩落的竹枝，断口处凝着霜色，轻轻一捻又在晨光里碎成齑粉。
剑穗上的星子突然发烫。
远处传来钟磬声，惊得林间寒鸦扑棱棱飞起，她两三步跟上空释的步伐：“那方向应该是，桐茗苑？怎么那么热闹。”
晨雾漫过石阶，檐角铜铃在风里轻颤。
青裳提着食盒跟在那袭雪白僧袍后，恍惚又见芦苇荡里青年渡气时紧贴的脊背，蒸腾的热气混着檀香。
"当心。"青檀佛珠磕在石壁上发出清响，空释横过剑鞘拦住踉跄的少女，他接过青裳手中的食盒。
石壁剑痕斑驳如泪，映着天光流转：“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拜到了桐华师伯门下。”
“慧琛师叔的弟子最多，为何不拜到慧琛师叔门下？”
“慧琛师叔的惊鸿剑意至刚至阳，李姑娘受不得这般烈性功法。"
青裳指尖拂过照壁上深逾三寸的剑痕，晨露沾湿袖口："所以尚书大人亲自求到师父跟前？"
"是，李尚书原想让女儿拜入师父门下。"空释垂眸转动佛珠：“但师父说他不再收徒，言明桐华师叔的《九韶》心法最是清和，正合世家贵女修习。"
转过回廊时，桐茗苑飘来科仪唱诵。
道童们捧着金篆玉笈鱼贯而行，沉香混着朱砂气息漫过飞檐。
青裳听着《至心皈依礼》的吟唱，忽然咬住半块梅花酥："都说佛道殊途，偏你们华青寺将三清像供在大雄宝殿旁。"
空释广袖被风鼓起，露出腕间半旧的菩提：“三千世界本是菩提，你见那株双生银杏么？"
他遥指山门处纠缠千年的古木：“佛是叶道是跟，原本就是相通的，同承日月雨露。"
唱经声忽而拔高，惊起檐下白鹤。
青裳望着鹤影没入云海，忽然转身："那我呢？我这妖怪之躯..."
佛珠骤停。
青年背光而立，眉间朱砂痣艳得惊心："你的琉璃骨是淬炼出来的的，须得用最纯粹的道家清气养着。"
他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落英，袖底寒梅暗香浮动，"就像这株垂丝海棠，既生在华青寺，便该承这里的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