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裳跪在八苦殿的玄冰石上抄经,墨汁在宣纸洇开时,喉间突然涌起硫磺般的灼痛。
子时梆声穿透雕花窗,她看见自己按在经卷上的手指开始浮现冰蓝鳞片。
丹田处被压制的九幽地火突然暴涨,顺着新淬的仙骨蜿蜒而上,将经脉烧成透明的琉璃管。
热,好热…
仿佛有千万火焰灼烧着躯体,青裳掐诀却怎样都无法压制身体上的痛苦。
痛,好痛…
像是千万巨石压在她的身躯之上,让她无法动弹。
"呃..."青裳蜷缩在蒲团,冷汗浸透的衣衫瞬间结霜。
她死死咬住袖口,却听见脊椎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月光投在青砖上的影子正在扭曲拉长,细密的蛇鳞纹路顺着影缘蔓延。
当第一枚霜鳞刺破指尖时,玉碎声惊醒了檐角铜铃,但她已经滚落在殿柱阴影里。
月光透过彩绘穹顶,映出青石地面上蜿蜒的蛇形水渍。
竹林深处——
空释正在禅房调息,僧袍下的绷带渗出新血。
子夜钟声里,他忽然闻到熟悉的冷梅香混着硫磺气息——抬头时,一条冰蓝色的小蛇正盘在窗棂,竖瞳里跳动着赤金火焰。
"青裳?"他指尖凝聚的真气骤然消散。
小蛇额间有道淡金剑痕,那是潇湘剑认主时留下的印记。
冰凉鳞片滑过手腕时,空释闷哼一声。
他强行催动真气遭寒气反噬,唇角渗出血珠,却仍将掌心死死抵住小蛇七寸。
大光明咒的金纹从额间漫到脖颈,禅房温度陡然升高,冰霜在青砖上蒸腾成雾。
小蛇突然剧烈挣扎,尾尖扫落案上经卷。
空释这才发现它身上青鳞正在龟裂,露出下面岩浆般的红光。
“不可!"他并指划破手腕,带着佛光的鲜血滴入蛇口:“地火噬心时强行化形,你不要命了么?"
窗外忽然传来武僧巡逻的脚步声。
空释迅速扯下帐幔裹住渐渐恢复人形的少女,却在她后颈摸到未褪尽的鳞片。
怀中的身体冷热交替,潇湘剑在剑架上发出悲鸣。
"哥哥..."青裳意识模糊地往他怀里钻,呼出的气息在僧袍领口凝成冰花:“好疼...比淬骨时还疼..."
空释突然剧烈咳嗽,点点金血溅在少女苍白的脸上。
他看着掌心渐渐黯淡的梵文,苦笑着拭去青裳眼尾的冰晶。
窗外更漏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惊散了满室混着血腥的冷梅香。
青裳最后还是化为一条小蛇,盘踞在空释的手腕之上。
子时过半,八苦殿的琉璃瓦结满白霜。
空释将僧袍浸透在幽谷池中,玄冰寒水立刻爬上布料纹路,冻出一层淡蓝冰晶。
池中浮动的往生莲感应到妖气,纷纷闭合花苞。
"忍着些。"他将青裳所化的小蛇放入池水,青色鳞片接触寒水的瞬间腾起黑雾。
小蛇痛苦地绞紧他手腕,在皮肤上勒出带冰碴的血痕。
池底忽然亮起“卍”字金印,空释额间金纹如熔金流淌。
他单手结印按在蛇首,看着池水顺着鳞片缝隙渗入经脉,将暴走的地火逼回丹田。
青砖地面上,蛇影与人影在月光中反复交错。
当青裳湿透的睫毛颤动时,空释迅速用冻硬的僧袍裹住她肩膀。
少女后颈残留的鳞片割破布料,在僧侣苍白的锁骨划出一道血线。
"哥...袈裟..."青裳混沌的视线里,看到空释中衣领口透出的绷带正在渗血。
她试图凝聚真气,却被池水中的寒气冻的瑟瑟发抖。
“不要运行真气,你且静静泡着。”
"闭眼。"他捂住青裳尚未恢复人类温度的双眼,纵身跃出寒池。
沾水的僧袍在夜风中冻成冰甲,每走一步都落下细碎霜花。
少女逐渐恢复了人形,青色衣摆上结满了寒霜。
禅房烛火被妖气激得明灭不定。
空释将人放在榻上时,发现青裳袖中滑落的《清静经》浸出血渍。
巡夜武僧的火把光影在窗纸上映出。
空释吹灭烛火,在黑暗中握住青裳经脉暴起的手腕,念起咒语隐了青裳的气息。
五更钟响时,青裳终于在他怀里恢复均匀呼吸。
空释将人用咒语固定在踏上,悄悄退出了房门。
晨钟敲响,空释在八苦池旁久久等不来青裳的身影。
“青裳?”空释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破了禁制进了门,不见青裳,只见一条 小青蛇盘旋在地上,睡的正香。
他抱起小蛇,那蛇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再次盘踞到空释的手腕上,用额头轻轻蹭了蹭空释的掌心。
“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他屈指谈了谈小青蛇的蛇首:“青裳,你若再不化为人形,若是被旁人看见了你,你猜你会被做成什么?清蒸?红烧?还是别的什么菜?”
空释指尖凝起一点佛光,金芒流转间将青裳轻轻安置在紫檀木椅上。
青釉烛台的火苗摇曳,蜷在椅上的翠鳞小蛇忽然颤动,青玉般的鳞片泛起微光。
那双琥珀竖瞳怔怔望着僧人,倒映着烛火凝成两点鎏金,忽而化作青烟缭绕。
烟云散处,发间簪着银钗的少女踉跄后退,绣着藤萝的裙裬扫过青砖,发出簌簌轻响。
"你...你..."青裳攥着衣带的手指节发白,碧色瞳孔缩成细线:“你怎会在此?"
她背脊抵上冰凉的雕花窗棂,檐角铜铃被夜风惊动:“你竟不怕蛇?"
空释广袖间檀香浮动,抬手时腕上沉香念珠轻响。
修长手指穿过少女鬓边垂落的青丝:“我为何要怕蛇。”
青裳蓦然抬头:“那你如今知道我是蛇你也不怕?你就不怕我哪日发了疯把你一口吞了?”
“我早知你是蛇,为何要怕你?”
“不可能!除了师父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是如何知晓的?!”
“那日在芦苇荡救下你,你趴在我背上,我便知道,你并非人类,而是蛇。”
记忆如潮水漫过—那年芦苇荡中,雷声滚滚,到处都充斥着血腥气息,只有僧人的袈裟沾染着莲香与草露,而托着她的手掌温暖稳定,不曾有半分颤抖。
“那…那我为何化作蛇?我已经好久没有化作本体了。”青裳看看自己的双手,疑惑的问到。
“你不记得昨晚的事?”
“什么事?”青裳面漏疑惑。
空释垂眸拨动念珠,沉香木珠滚过指腹时显出深浅斑痕。
青裳忽然嗅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在沉水香里像一尾游进莲池的赤鲤。
空释垂眸沉吟,忽抬眼帘:"无碍。你今日异象频生,当请师父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