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和法国作为影响欧洲历史和世界历史进程的两个大国,位居欧洲大陆的东极和西端,不仅地距遥远,而且在种族血缘、文化语言、宗教信仰等方面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但是,两国在近代以来却形成了特殊并且密切的关系。
俄法关系始于古老又俗套的宫廷联姻。基辅罗斯大公“智者”雅罗斯拉夫一世(Ярослав I Владимирович Мудрый)执政时期(1019—1054)是俄国历史上第一个强盛时期,他不仅平定了周边国家,而且通过政治联姻的方式提升了俄国的国际地位。1051年,雅罗斯拉夫一世将小女儿安娜(Анна Ярославна)嫁给法国国王亨利一世(Henri I er de France),中古时期西欧史学著作中把她称作“来自罗斯的安娜”(Anne de Russie)。1052年,安娜生下法国王位继承人腓力一世(Philippe I er de France)。1059年,亨利一世去世,腓力一世即位,安娜随后却下嫁给宫廷中位高权重的瓦卢瓦伯爵拉尔夫四世(Ralph IV),历史学家们认为安娜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借力辅助刚刚继位的腓力一世。拉尔夫四世是在没有与前妻解除婚姻关系的情况下迎娶安娜的,因此被法国天主教会斥责为违反人伦纲常,安娜被迫退居圣文森特修道院闭门思过,并在此结束了自己孤老的余生。安娜的个人命运或许是悲惨的,但她的婚姻却让偏安于东欧一隅的基辅罗斯攀附上了欧洲的显贵——法国卡佩家族,因为“智者”雅罗斯拉夫一世不仅是法国国王亨利一世的岳父,还成了腓力一世的外祖父。
直至19世纪中期,人们才在俄罗斯帝国档案馆里意外地发现了安娜写给“智者”雅罗斯拉夫一世的家书,此件历史故事才变得真实起来,这封来信的真实性已经得到了俄罗斯学界的证明。在信中,安娜用古斯拉夫语描述了她在法国的生活。她在字里行间诉说了法国宫廷生活的野蛮,她与亨利一世的家庭生活是不幸福的。相信老父亲“智者”雅罗斯拉夫一世在阅读了女儿万里迢迢寄来的家书后的心情也是无法言表的。
俄法外交关系正式建立是在俄国历史上的首位“大帝”彼得一世(Пётр I)执政时期。早在1697年,彼得一世化名陆军下士米哈伊尔,带领二百五十人的俄国大使团,开始了西欧之行。这是彼得一世第一次出国旅行,法国是他重点想要访问的国家,因为他的好友兼助手法国人弗朗索瓦·勒·福尔特(François Le Fort)多次向他介绍了法国。但遗憾的是,法国拒绝了他的到访,原因是法国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盟友,而俄土战争刚刚结束。彼得一世访问法国的愿望在二十年后才得以实现。1717年5月29日,年仅七岁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五(Louis XV)和摄政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二世(Philippe II)在凡尔赛宫会见了四十四岁的沙皇彼得一世,沙皇在塞纳河畔度过了六十四天难忘的日子,他的礼貌、真挚、善良和真诚的好奇心,特别是其巨人般的举止给法国贵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法国史书记载:路易十五在身高两米有余的“斯基泰人和汪达尔人后裔”(Descendant des Scythes et des Vandales)彼得一世面前毫不怯场,朗声宣读法国国书。俄国史书记载:彼得一世将路易十五抱在怀里并亲吻了他,事后彼得一世颇为得意地在写给妻子叶卡捷琳娜一世(Екатерина I)的信中说,此时感觉“整个法国都在自己手上了”(Всю Францию несу на себе)。彼得一世参观了凡尔赛宫、王家图书馆、植物园、法国科学院和巴黎天文台,并会见了一大批法国艺术家、科学家和大学者,甚至还爬上了巴黎圣母院的塔楼瞭望巴黎全城。此次访问法国发生在俄国与瑞典的北方大战的第十七个年头,政治和外交目的显然是彼得一世的首要目标。虽然与法国结盟对抗瑞典的目标并没有实现,但俄法两国毕竟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对法国文化极其仰慕的彼得一世更是将宫廷法语、法文书籍、法国艺术品和法国生活方式带回俄国,并强制在俄国贵族阶层中推广。
在俄法关系活跃之时,彼得一世还曾仿效“智者”雅罗斯拉夫一世,建议将小女儿伊丽莎白(Елизавéта I Петрóвна)嫁给法国国王路易十五,为此时年八岁的伊丽莎白开始苦学宫廷法语和法国宫廷礼仪,但是这个建议最终被法国王室婉拒。1725年彼得一世去世后,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一世再次提起此门亲事,天生丽质、时年十八岁的伊丽莎白欣喜万分,甚至准备改宗天主教,以等待法国王室的聘仪。西班牙驻俄国大使利里亚公爵(граф Лириа)曾称赞伊丽莎白:“我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的美人。迷人的面容,闪烁的双眼,完美的嘴唇,颈部和胸部都透着鲜有的洁白。她身材高挑,性格活泼,总是兴高采烈,充满幻想。你能感觉到她非常聪慧,也非常可亲,但同时你也会意识到她胸怀大志。”但是此次提亲仍然被法国王室拒绝。伊丽莎白因此对婚姻大事丧失信心,终身待字闺中,成为俄国历史上唯一的“童贞女皇”。尽管与法国王室的爱情和婚事不顺,但这并没有影响伊丽莎白对法国和法国文化的态度,她终生对法式教育、法国艺术,以及法式服装和化妆品情有独钟。在七年战争(1756—1763)期间,已经是女沙皇的伊丽莎白一世选择与法国和奥地利结盟,对阵英国和普鲁士同盟,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Friedrich II)因此嘲笑奥地利女大公玛丽亚·特蕾莎(Maria Theresia)、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蓬帕杜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与俄国女沙皇伊丽莎白一世形成了“三条裙子联盟”。
由此,俄法两大国家、两个民族和两种社会之间两百多年爱恨情仇和恩怨杂糅的关系史就开始了。
值得一提的是,当历史时光流转大概两百年后,在1929—1933年经济大危机的沉重打击之下,在法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的眼中,“整个欧洲就是一所疯人院”,“这里就是你的归宿,躺下吧!让别人领导世界”,他说的这个“别人”就是被称为“红色麦加”的苏联,因为苏联在连续提前十八个月完成了第一个五年(1928—1932)计划和第二个五年(1933—1937)计划之后,已经跃居为欧洲第一工业强国和美国之后的世界第二工业强国。世界的目光转向苏联,罗曼·罗兰宣布:“我自己毫不犹豫地站在苏联的一边。她是代表着新的劳动世界的唯一堡垒,即使苏联不代表我们的共同理想,但她的公敌却是我们的死敌。”另一位法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安德烈·纪德(André Gide)在访问苏联之前则宣布,“从心灵、气质和思想来看,我过去一直是共产主义者”,“我们在心中和头脑里毅然决定将文化的前途系于苏联的光辉命运”。他强调,“我赞赏并热爱苏联。那里的尝试前所未有。让我们心中充满希望,期待那种尝试获得巨大的进展,并带动全人类的飞跃”。
罗曼·罗兰和安德烈·纪德分别于1935年和1936年访问了苏联。在苏联各地参观的过程中,他们每天都为苏联的巨大成就和苏联人昂扬向上的情绪所感动。罗曼·罗兰认为俄国十月革命“使人类向前迈出的脚步,比从旧政体跳向法国大革命的飞跃还要来得更高更远”。安德烈·纪德宣布:“苏联对我们曾经意味着什么?不只是一个遴选的祖国,还是一个榜样、一个向导。我们所梦想的、几乎不敢期望的但始终致力的却在那里发生了。由此可见,在那片土地上,乌托邦正在变成现实。”但是在深入苏联社会和认真观察思考之后,两人对苏联的看法发生了重大分歧。安德烈·纪德给苏联下的定义是“生虫的红苹果”,因为“那里有好的事情,也有坏的事情”,“有最好的事情,也有最坏的事情”。安德烈·纪德将自己的感受忠实地记录在《访苏归来》之中。罗曼·罗兰在被苏联巨大的成就感动之余,也承认苏联和“斯大林对我来说是一个谜”,他将自己的真实观感写入《莫斯科日记》之中。但是罗曼·罗兰担心他的言论被反苏人士利用,更不愿让他心中的红色圣地蒙尘。他在日记中强调:“目前这些政策包含着某种消极的东西,这是不可避免的;任何打算都不可能没有错误。可是,斯大林的政策所包含的积极的东西远远超过所包含的消极的东西。我丝毫不怀疑,世界更美好的未来是与苏联的胜利联结在一起的。”因此,他在日记法文原件的扉页上留下了这样的文字:“未经我的特别允许,在自1935年10月1日起五十年期满之前,不能发表这本日记,无论是全文,还是片段。我本人不发表这本日记,也不允许出版任何片段。”两位法国著名作家的苏联之行和访苏日记既是俄法关系史的重要史例,又是研究俄法关系史的特殊文献。
当历史时光再流转近一百年后,2017年5月29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应法国总统马克龙邀请访问了法国。三百年前,沙皇彼得一世正是在这一天访问法国的。《欧洲时报》( No uvelles D’Europe ,2017年5月24日)称,“时隔三百年,法国将迎来俄罗斯的另一位‘大帝’”。马克龙总统特别选择凡尔赛宫作为与普京总统会见的地点。由凡尔赛宫和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宫(冬宫)联合举办的“彼得大帝:沙皇在法国,1717”(Pierre Le Grand, un tsar en France, 1717/Пётр Великий, Царь во Франции, 1717)大型展览也于同一天在凡尔赛宫揭幕,展品包括油画、雕塑、家具、雕刻、素描、沙皇私人图书馆藏书、肖像等。马克龙总统表示,“我尊敬俄罗斯,所以我邀请普京来访,这象征着两国三百年的外交关系和友谊”,于是自2014年乌克兰危机之后严重受损的法俄关系迅速升温。
但是,本书作者埃莱娜·卡雷尔·唐科斯当年在接受俄法两国新闻界采访时却给出了颇为冷静的回应。在接受法国《费加罗报》( Le Figaro ,2017年11月22日)采访时,她评价俄法两国经历了“从蔑视到联盟”(du mépris à l’alliance)的关系历程。在接受俄罗斯《文学报》( Литерату рная газета ,2017年12月23日)的采访时,她评论说“俄法无数次接近、联合、冲突与和解”(столько раз сближали, объединяли, противопоставляли и примиряли Россиюи Францию),“俄法关系实际上就是一场失败约会的历史”(отношения между Францией и Россией-это история несостоявшихся свиданий)。
法俄之间在国家、民族、社会和文化方面有着长久和紧密的特殊关系,因此法国学界对俄国的关注和研究亦由来已久。著名启蒙运动主帅伏尔泰早在1775年就著有《彼得大帝在位时期的俄罗斯帝国史》( Histoire de l’empire de Russie sous Pierre le Grand ),他对俄国的评价甚低,他认为:“莫斯科人的文明程度甚至不如墨西哥人,他们天生就是那些像自己一样野蛮的统治者的奴隶,在无知中徘徊,他们既不知晓艺术,也不懂得工艺,更不了解它们的好处在哪里。古代圣法禁止他们在未经族长允许的情况下离开自己的国家,如果违犯,他们将面临死亡的危险。这条法律完全符合这个民族的精神,这个民族生活在无知和懒惰的深处。”
法国著名历史学家和政治学家托克维尔在1835—1840年完成了闻名于世的《论美国的民主》,他则断言:“美国人使用锹镐征服世界,俄国人则用剑戟征服世界。为达到征服世界的目的,美国人根据自身利害得失开辟让个人发挥聪明才智的自由途径,俄国人则把社会一切力量集中于某一个人。美国人把自由作为行动的基本准则,而俄国人则把服从作为行动的基本准则。两者出发点不同,道路各异,尽管如此,看来他们都在上帝意志的驱使下为有朝一日能够掌握半个世界的命运而奔命。”关于俄国对欧洲的影响,法国著名作家维克多·雨果在19世纪中期也发出了这样的慨叹:“法国、英国和俄国是当今欧洲的三巨头。从它们近来在欧洲引起的震荡来看,每个巨人都有各自的姿态。英国维持着,法国在复兴,俄国在崛起。最后一个帝国在旧大陆中还很年轻,且一个世纪以来疯狂扩张。”
20世纪和现当代从事俄国史与俄法关系史研究的法国学者则人数更多,研究成果亦更加丰富。阿尔贝·旺达尔(Albert Vandal)于1903年出版了《路易十五和伊丽莎白女皇》( Louis XV et Elizabeth de Russie ),阿兰·贝桑松(Alain Besançon)著有《19世纪的俄国》( Être russe au XIX e siècle , 1974)、《论列宁主义的精神根源》( Les Origines intellectuelles du léninisme , 1977)和《苏联的现在与俄罗斯的过去》( Présent soviétique et passé russe , 1980)等。
而本书作者唐科斯则是当代法国史学家中的翘楚,也是当代法国学界最优秀的俄国史学家,她还被俄罗斯学界称为“无与伦比的俄国史大家”(непревзойденный Знаток российской истории)。但是与法国其他俄国史学家相比,唐科斯最大的不同来自她的俄裔出身。
唐科斯1929年出生于巴黎,但是她拥有标准的俄裔血统。她原姓祖拉比什维利(Зурабишвили),唐科斯是她丈夫的姓氏。她的父亲出生于帝俄时代的格鲁吉亚,其祖先与18—19世纪的俄国世袭贵族和宫廷显贵奥尔洛夫(Орлов)、帕宁(Панин)、帕连(Пален)、维涅文基诺夫(Веневитинов)等家族有着血缘关系。唐科斯自幼就熟悉并掌握俄语,而且其口音是地道的圣彼得堡贵族口音。她在苏联时代多次赴苏参加学术活动时,苏联同行为她古老而标准的俄语口音称奇。唐科斯1955年毕业于索邦大学历史学系,后来进入巴黎政治学院任教。唐科斯出生在巴黎,但因为她父亲是格鲁吉亚人、母亲是意大利人,而被法国方面拒绝入籍,她直到1950年才获得法国国籍。唐科斯的朋友、法国著名外交家让-克里斯托夫·鲁芬(Jean-Christophe Rufin)在她去世后评价她“捍卫了两个平行的身份”,“通过语言,她在法国和国外捍卫了她所代表的法国”。
唐科斯在1978年出版了她的首部苏联史著作《分崩离析的帝国:苏联国内的民族反抗》( L’Empire éclaté: La révolte des nations en U.R.S.S. ),她因在书中大胆预测苏联解体的结局而引起国际学界的广泛关注,被称为“苏联问题研究的诺斯特拉达穆斯”。
1990年9月13日,唐科斯被选为法兰西学术院院士,该学院自1635年成立以来,仅设40个院士席位,唐科斯获得的是14号席位,该席位原属于法国著名作家、外交家和政治家让·米斯特勒(Jean Mistler, 1897—1988)。1992年,唐科斯受邀担任欧洲复兴开发银行顾问,参与了原社会主义国家民主化原则制定委员会的工作。1994年,唐科斯当选为欧洲议会议员。1999年10月21日,唐科斯接替辞职的法国作家、法兰西学术院院士、法国文化部原部长莫里斯·德吕翁(Maurice Druon)的职务,被选为法兰西学术院常任秘书,成为担任这一职务的第一位女性。1999年,她被选为俄罗斯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唐科斯曾与中国原驻法国大使卢沙野会面,她称赞:“我想向大使先生令人钦佩的法语水平表达敬意。”唐科斯曾获得法国荣誉军团大十字勋章(2011)、荣誉军团高官勋章(2008)、荣誉军团指挥官勋章(2004)、荣誉军团军官勋章(1999),她还获得了比利时政府的利奥波德一世勋章和巴西政府的南十字勋章,以及俄罗斯政府的“友谊”勋章(орден Дружбы, 1998)、俄罗斯科学院的罗蒙诺索夫大金质奖章(Большой золотой медаль М. В. Ломоносова РАН, 2008)和俄罗斯政府荣誉奖章(орден Почета, 2009)。
唐科斯出版了30余本关于俄国和苏联历史和文化的著作,如《从列宁到斯大林的苏联》( L’Union Soviétique de Lénine à Staline , 1972)、《斯大林传》( Staline , 1979)、《老大哥:苏联和苏联化的欧洲》( Le pouvoir confisqué: Gouvernants et gouvernés en U.R.S.S., 1980)、《大挑战:布尔什维克与国家,1917—1930》( Le grand défi: bolcheviks et nations , 1917-1930 , 1987)、《俄罗斯的悲剧:政治谋杀》( Le malheur russe: Essai sur le meurtre politique , 1988)、《各民族的荣耀:苏联帝国的终结》( La gloire des nations: ou la fin de l’Empire soviétique , 1990)、《胜利的俄国》( Victorieuse Russie , 1992)、《苏联:从革命到斯大林去世,1917—1953》( L’U.R.S.S.: de la Révolution à la mort de Staline , 1917-1953 , 1993)、《尼古拉二世:中断的变迁》( Nicolas II: la transi tion interrompue , 1996)、《列宁传》( Lénine , 1998)、《亚历山德拉·科伦泰:革命的女战神》( Alexandra Kollontaï: la walkyrie de la Révolution ,1999)、《不完整的俄罗斯》( La Russie inachevée, 2 000)、《叶卡捷琳娜二世:俄国的黄金时代》( Catherine II: Un âge d’or pour la Russie ,2002)、《欧亚大陆的帝国:从1552年至今的俄罗斯帝国史》( L’Empire d’Eurasie: Une histoire de l’Empire Russie de 1552 à nos jours , 2005)、《俄罗斯,错过的变迁》( Russie, la transition manquée , 2005)、《亚历山大二世:俄国之春》( Alexandre II: le printemps de la Russie , 2010)、《戴高乐将军和俄国》( Le Général De Gaulle et la Russie , 2019)和本书《暧昧的对手:俄国和法国,从彼得大帝到第一次世界大战》(2019)。唐科斯的著作在苏联解体后大部分被翻译成俄文在俄罗斯正式出版,这表明她的俄国史研究赢得了俄罗斯政府、学界和社会的承认与尊敬。自1999年至2023年,唐科斯多次获得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接见。
2023年8月6日,唐科斯以九十四岁高龄去世。法国电视一台、法国新闻广播电台、法新社都在第一时间报道了唐科斯离世的消息。法国政界、学界和文学界称她“热情洋溢、不知疲倦、充满信念,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同时称赞她“思想开明、意志坚定”。法国总统马克龙称赞她的“遗产,就像她本人一样,是不朽的”,“她对这个见证她成长的国家,对这个国家的语言和遗产充满感情,她在二十一岁时成了法国人”。
普京总统于8月7日亲自致信唐科斯的儿子和女儿:“亲爱的埃马纽埃尔·卡雷尔先生,亲爱的娜塔莉亚·卡雷尔女士,亲爱的玛丽亚·卡雷尔·唐科斯女士,请接受我们对你们的母亲埃莱娜·卡雷尔·唐科斯去世的深切哀悼。她是杰出的学者和公众人物、法兰西学术院常任秘书、俄罗斯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她是我们国家的好朋友,她为她的俄罗斯根源感到自豪,对她的历史家园保持着敬意,她著有众多研究俄罗斯的学术著作,在学术界和广大读者中都获得了当之无愧的极高评价与赞扬。”唐科斯生前曾多次表示,“我用俄语思考,我用俄语工作”(Я думаюпо-русски,работаю на русском)。
本书是唐科斯于2019年以九十岁高龄出版的最后一部俄国史著作,此书很快在2021年被翻译为俄文,在俄罗斯政治百科出版社(Политическ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出版,并一直高居俄罗斯图书排行榜高位。在2023年俄罗斯文学网主页(https://www.litres.ru/)上,该书获得了5.0的评分。
值得一提的是,一般历史学家在撰写本国与他国关系史时,大都习惯于将本国国名置前,而将他国国名置后,但是身为法国人的唐科斯在为该书命名时却将俄国国名置前,将法国国名置后,这显现了她的个人喜好和倾向,也体现了普京总统在信中所称赞的“她为她的俄罗斯根源感到自豪,对她的历史家园保持着敬意”。
唐科斯将本书定义为大众通俗读物,因此在书中删除了学究式的烦琐注释,她认为法俄关系史实际上就是“真正令人兴奋的小说”。但是唐科斯还是在本书的结尾为专业读者列出了丰富的法俄关系史的档案文献和参考著作,表示“我们仍然特别关注那些对我们的思考起到指导作用,并为我们的知识增添了丰富内容的作者和著作。为了更加清晰,我们将作为整个著作基础的主要参考文献与作为各章内容的参考文献分列开来”,从而为专业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了进一步研究的便利。
本书的法文版和俄文版书名都是《俄国和法国:从彼得大帝到列宁》( La Russie et la France: De Pierre le Grand à Lénine/Россияи Франция. ОT Петра Великого до Ленина ),因此书中内容基本未涉及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后期和苏联早期的法苏关系。但是,作者在本书的后记中,以神来之笔展望当代,尤其是当下风云变幻、大潮迭起的世界局势下的法俄关系,“三个世纪以来,法俄关系一直高潮迭起,不曾衰退,它将成为这一地缘政治转变的推动力吗?它能否应对历史的挑战?这将是未来几年的关键问题”。
唐科斯的鸿篇巨制历史见解深邃,她的此番表述意味深长,值得读者朋友们认真阅读和深入思考。
是为序。
(北京师范大学二级教授/中国苏联东欧史研究会副会长)
2024年12月12日于珠海金凤路18号粤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