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专案组外勤车内，全员已经就座，众人正前方的视频里，正在播放着关于“10·8案件”的全部内容。

目前看这个案子，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而所谓“复杂”与“简单”，有着两层含义。

复杂的是发现过程：本案由多条线索汇集后才被发现，且每条线上都牵扯着很多人。

简单的是案件证据：“所有线索”和“多数人”，都与人皮画没有半毛钱关系，集团九名骨干全部拒供，因此专案组目前唯一的抓手，就是这五幅画。

专案组办理的所有案件，都以物证为主导，分析物证是展峰的强项，可本案的“物证”，对展峰这个没有丝毫艺术细胞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挑战，所以他才在碰头会询问隗国安的意思。

况且，毕佳刚执意要把这个案子上报给部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隗国安是专案组的一员。

至于为何这次连毕佳刚这个九科领头人，都要把“宝”押在隗国安身上，就不得不提起多年前那起在公安系统内部引起轰动的“唐卡诈骗案”始末了。

当时，嫌疑人使用猪皮制作唐卡，用于贩卖，诈骗金额高达亿元。因案件受害人身份的特殊性，对外必须严格保密，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曾报道过，但作为经典案例，它还是被编入了内部教材。

这起案件之所以能够成功破获，主要是因为刑侦专家们摸清了嫌疑人的绘画规律，从而判断出了嫌疑人大概的职业特征，最终由办案人员顺着专家们给出的线索，才在一个院落内将嫌疑人一举抓获。而在这起案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正是被临时抽调去的隗国安。

虽说唐卡上的各种“佛”属于“抽象人物”，但归根结底，这还是要求展现细节。这对擅长写实风格的隗国安来说，无外乎就是把“真实人物”换成了“抽象人物”，这不像写意的山水画那样，会受每个人情感表达不同的影响，展现出天壤之别的画面感。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本案的《五兽图》。虽然画中所展现的内容，是传说中的五种神兽，但画的内核，还是以写实的方式展现出五兽的神姿。

既然是写实，那就有规律可循，放眼全国公安系统，能把绘画细节研究到极致的，就只有隗国安。

…………

视频播完，按照隗国安的要求，展峰把提前采入系统的五幅画，在全息投影中展示了出来。

画被装裱进木框时，做了折叠处理，并没有展示全貌，当嬴亮用3D扫描仪采集时才发现，这些画全都有“手”有“脚”，那些被展示出来的，只不过是人的“背部”，在没有被展示的“手”和“脚”上，其实也绘满了图案。这种藏一半露一半的装裱方式，看起来显然有些别扭。

对此，隗国安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解释：“这五幅画，还没有完成，都还在制作过程中……”

…………

“鬼叔，以你的经验，我们接下来要从哪里着手调查？”

展峰的询问，让隗国安愣了片刻，他答道：“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办！”

“啊？什么情况？”嬴亮有些诧异，“鬼叔，你不是说这些画还在制作中吗？那嫌疑人肯定藏在九名骨干之中，怎么又难办了呢？”

隗国安摇摇头：“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他手一挥，只在全息投影上留下《青龙图》：“这种画，我个人将其归类在皮画的范畴。皮画最早起源于游牧民族，通常使用的是牲畜皮毛。在古代，牧民不善使用笔墨，他们制作皮画一般是用刀在皮子上预先雕刻出精细的轮廓，然后经过染色、抛光、定性等几十道工序才制作完成，制作工艺极其烦琐。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皮画也延伸出了许多种不同的处理方式，其中主流方式有三种：一是沿用古人的雕刻技法；二是利用高温改变蛋白质性状，从而描绘出作品，也就是常说的烫画；第三种也是最简单的一种，‘以皮为纸’，直接用颜料作画。

“而无论‘绘画者’技艺多么精湛，价值能过千万元的‘皮画’都寥寥无几。这是因为在书画圈，不管是国画还是油画，最有价值的其实不是画作本身，而是艺术家们通过作品所表达的思想。

“思想表达的前提，是要有一个自由的创作空间，这种自由包括很多方面，比如‘物质上的自由’，马克思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物质上没有后顾之忧，他才能站在更高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再比如，‘行动上的自由’，他可以随时随地踏访祖国大好河山，以激发自身的灵感。

“真正被捧起来的艺术大家，或多或少都处在一个‘自由空间’内，不能给他们设下太多的限制，一旦设限，他们就很难创作出好的艺术作品。

“可‘皮画’，从绘画的基础材料上，就存在极为严格的限制。毕竟皮子不像纸张那样方便加工，而且在皮子上作画，还需要特殊的工具及方法，这样一来，研究此门类的人少，懂得欣赏的人就更少，成为大师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我们国家，有不少类似‘皮画’的艺术品，如羽毛画、铜画、铁画等，这些艺术品虽在某些时期能拍出高价，但比起水墨画、油画，始终还是小众。

“小众艺术品要抬高身价，一个是靠技艺，另外还要看原材料的自身价值。简单来说，用金子做的画肯定要比铁画值钱。所以对小众艺术品来说，技艺在绝对价值面前，并非占据主导地位。

“其中，就有一个常人不敢触碰的分支——人皮唐卡，它是农奴制社会残忍、邪恶的一种艺术形式，在国内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交易市场上的。但在国外，这种东西受到不少人的追捧。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有些人开始丧失底线。再加上很多老外对相关文化了解得并不深入，就给了造假者可乘之机。”

言至此，隗国安眼中闪过一股愤恨：“我没想到的是，有些人为了钱，简直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 z4wuCJHoMRID4jcV33DtgOvLPweHXqFjtmatEazH+OJz8ucsO+WD1O3Wt1RGco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