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毕佳刚早早猫在了省厅专用停车库
内,他正焦急等待着展峰一行人的到来。其中,他最期待的莫过于隗国安。
同为公安部专家库成员,隗国安与毕佳刚算得上老相识,他俩时常在部里组织的培训班中见面,隗国安擅长写实人像与油画,而毕佳刚对写意国画与书法更为精通,二人研究方向不同,对绘画的理解也有差异,正好取长补短,所以他们两个只要碰面,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对隗国安抽调到914专案组一事,毕佳刚从一开始就知情,要不是很早就领教过隗国安的实力,这次他也不可能把线索层层上报,恳请914专案组参与调查。
一路上,两人使用微信互道思友之情,没聊几句,又习惯性地把话题引到了绘画上,直到专案组的大巴车开进指定车库,隗国安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下了车,看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毕佳刚,隗国安热情地给了对方一个熊抱。“毕加索,你可真是想死我了。”
后者先是嘿嘿一乐,而后故意板着脸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别叫我外号?贼不好意思!”
“你这就是变着法子显摆!”
松开毕佳刚,隗国安甩了甩头顶为数不多的几根稀毛,挨个将展峰、司徒蓝嫣、嬴亮、吕瀚海介绍了一番,众人寒暄了几句,毕佳刚把吕瀚海安顿在门岗的小车班里,其他人则跟在他身后乘刷卡电梯直上九楼秘侦会议室
。
推门而入后,进出口自动落锁。会议室至少五十平方米,正中位置是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每边摆放十五张皮椅空间还绰绰有余。每人面前都有一部无线话筒,连接电脑的数据接口,也是全型号配置。会议桌正对的墙面上,悬挂了一块比家庭影院还要大的高清LED屏,此时屏幕上已经提前打上了一行红底黄字:“‘10·8’案件工作对接部署会”。
看到这个,展峰想起周局给他看的那段“别墅抓捕视频”,正好是拍摄于“10月8日”,按照办案惯例,以时间作为案件代号通常分为两种情况:第一,案发后的立案时间;第二,案件调查中有重大发现,需要另案侦查,这时也会以“发现情况”的时间点作为新案的代号。
想都不用想,本案显然是属于第二种情况。
展峰几人在椭圆桌的主位落座,毕佳刚则带着十几名核心组员坐在他们对面。
跳过烦琐的程序性介绍,毕佳刚开门见山:“案件的大体情况,我已上报到了部里,展队应该都很清楚了。”
“是的!”
“那我们就直奔主题吧!”毕佳刚命坐在他身旁的年轻小伙双击打开了一个PPT(演示文稿),“我们刑警总队通过省纪委推送的线索,联合经侦总队破获了一起跨境倒卖文物案,截至目前,抓获犯罪嫌疑人65人,其中骨干成员9人。”
此时大屏上出现了一张人员结构图,共三个层级,第一级1人,第二级3人,第三级5人。
毕佳刚依此图介绍道:“这些人以嘉浩德公司为外壳,私下里干着倒卖文物的违法勾当。
“一号人物,张天才,绰号老Z,是整个集团的首脑。他手下直接对接的有三个人,一人负责在国内收货,一人负责往海外销货,还有一人负责走账。他们算是集团的决策层。再往下的五人,则是具体犯罪行为的实施者,根据艺术品的门类不同,具体分工也有所差异,有的主攻瓷器,有的对青铜器比较在行,还有的精通玉器、宝石、书画。”
说着,毕佳刚把第三级中间那名清瘦男子重点显示了出来。众人从户籍照上并未看出任何异常,可换上了信息采集照
时,此人的气质瞬间就提了起来。
“此人名叫李晟,本地人,从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推算,他才刚过半百,可满头长发披散在肩膀上,眼窝凹陷,皮肤松弛,就连下巴上的山羊胡,也夹杂着不少白色,乍一瞧,他的相面年龄,最少要比实际大上一旬。
“不过他这种老,并不显龙钟之态,看起来就像是常年钻研某种技法,而使得精力过度消耗所表现出的一种老色。从气质上来说,他确实有一种艺术家独特的气场。”
毕佳刚道:“我们之所以能将该团伙一举抓获,主要是因为一幅傅抱石老先生的高仿画,这幅画让业界权威的鉴定专家孙军都看走了眼,可想而知,临摹这幅画的人书画造诣有多高。而这种完稿没多久,就直接送给领导的画,短时间内不会流入市场,只要能骗过鉴定人,那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本万利。在观察这幅画的笔触痕迹时,我发现这幅画出自一名绰号叫‘画圣’的造假者之手。这个画圣姓甚名谁,我们并没掌握。不过,在给部里的报告中我提到了,目前能证实出自他手的假画,总价超过亿元。其实我这都是保守估计了,毕竟他的画,很多都流进了企业老总、政府高官这种不差钱的人手里,这次要不是市委书记黄强落马,这幅假画还不知会被藏到什么时候。”
言至此,他又将一张看起来很像画室的照片投在了大屏上:“这是别墅三楼右手边第一间屋子的概貌照,我在房内抽屉中发现了多张绘画草稿,经鉴定,笔触痕迹为画圣所留,也就是说,这间屋子,有可能是画圣造假所用。”
“李晟……画圣……”隗国安琢磨起来,“老毕,你的意思是说,他俩是一个人?”
“没错!”毕佳刚坦言,“这间别墅,只有骨干成员才有进出许可,而我们掌握的九人中,只有李晟符合条件。鉴定师孙军也坦言,他和李晟在拍卖会上有过接触,攀谈之后,他感觉李晟的绘画造诣极高,对绘画的细节点评相当到位,鉴定能力可能在他之上。更巧合的是,他给黄强受贿的这张假画做鉴定时,李晟也在旁边,对存疑之处,孙军听取了李晟的不同见解,最终综合考虑,才会给出了真迹的鉴定结论。从种种迹象上来分析,李晟应该就是画圣。”
“可抓人时,李晟并不在别墅里。”隗国安一针见血,“除了这个叫孙军的证词和你们自己的推测,实际上并无任何直接证据。”
“没错,老鬼你可算说到了点子上!”
“他自己又怎么说?”隗国安又问。
“九名骨干成员,从抓获到现在,始终拒供!”
“如果李晟常年在那个房间内作画,屋内应该会留下他的生物检材才是!现场勘查做了没有?”
“做了!”毕佳刚答,“屋内很长时间没人进入,而且最后离开的那个人,曾把屋内都打扫过,连边角的灰尘都被吸得干干净净。”
负责记录的嬴亮小声嘀咕了一句:“反侦查能力这么强?”
“也不奇怪。”毕佳刚解释说,“画圣随便一幅假画,都是以百万元为结算单位的,这要是被抓到小辫子,一幅画就能让他牢底坐穿,所以他们反侦查能力强,也说得通。”
除了展峰,专案组其他成员还不知内情,带着疑惑,嬴亮顺势问了下去:“毕队,您喊我们来,就是为了确定李晟就是画圣?”
“能确定自然最好,如果确定不了,其实也没多大影响,他们九名骨干牙口虽硬,但下面有不少跑腿的小弟很容易突破,就算他们一个字不说,从别墅里搜出的几百件文物,也够他们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吃牢饭的了。”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毕佳刚与展峰对视一眼,后者对嬴亮解释:“此案关系重大,在确定接手之前,周局让我绝对保密。”
嬴亮双手一摊,觉得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搞笑:“从中心到这里,上千里路,咱们人都来了,难不成会因为案件难度大,拍屁股走人?”
“为什么不可能?”展峰的一句反问,让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啥?”嬴亮本觉得刚才那话就是一句调侃,哪儿想到展峰会跟他较真。“展队,您没开玩笑吧?”他又问。
“并没有!”
和事佬隗国安顿时感觉嬴亮那倔脾气马上就要爆发,忙朝展峰使了使眼色,没想到后者竟然冲他来了:“鬼叔,这个案子接不接,可能还需要你来决定!”
“什么?”隗国安十分诧异,“我?”
“确实是这样。”毕佳刚也附和了一句。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隗国安高高挑起眉头:“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唉!”毕佳刚长叹,“等你见到那个麻烦以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