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只看植物环境的一个方面,以及植物对它的反应会使我们对植物的行为产生一个过于简单的印象一样,我们同样不能假设它们在一种环境下的反应会适用于所有环境。植物固然只在一个地点扎根,但那意味着它们必须更好地应付周围的变化。它们无法像动物那样移居到有更多青草的牧场,只能逆来顺受。它们也无法从猎食者或寄生虫手下逃走,必须直面它们的进攻。 [33] 考虑到植物在环境中觉察、预见的种种情况,它们必须在各个方面都极为灵活——包括如何生长,如何安排繁殖和其他活动的时间,以及如何保护自己。如果感应到下方有障碍物,它们可以克服根部顺着重力往下伸展的习惯;如果面临干燥或有些寒冷的环境,它们可以组织防御,抵抗干旱或者霜冻;它们也能根据之前休眠时的经验,改变茎的生长方式。它们可以在土壤潮湿的时候将叶片转向太阳,在土壤干旱时再别过去,就像动物那样权衡决策。
当植物表现出“行为”时,它可能在做几件事。 [34] 首先,它可能是在对自己的生长模式实施不可逆的改变,从而做出长期而缓慢的“动作”,就像攀缘的豆类那样。其次,它也可能在对不同细胞中的水分实施可逆的改变,从而做出短期动作,就像捕蝇草或叶片上的气孔。它可以长出像花这样特化的器官和组织。它也可以改变自己生产的化学物质,并由此改变生理特性,就像我们看到的西红柿那样。我们在观察植物的作为时必须牢牢记住这些——它们和动物的“行为”是不同的。 [35] 行为通常不会改变动物的生长模式,使之与基因编码的模式产生显著差异;而一种植物对它的生长和动作所做的决策(包括朝什么方向生长、什么时候分叉、什么时候扣紧支撑物或者开花),却能决定这种植物的外形。植物细胞的刚性会被它们在形态上的不确定性所抵消。用科学术语来说,这就叫“表型可塑性”(phenotypic plasticity) [36] ,其中“表型”指的是可以从外部观察到的一种生物的一切特征。一种动物,无论在何种环境中发育,它的外观都大致相同。而一株植物如果换了一个环境,它在外观和行为上都会彻底变成另外一株植物。植物的表型是在与环境的复杂交互中塑造出来的。并且我们会在下面的例子中看到,这种可塑性的背后或许正是可以称作“认知”的东西,也就是适应的、灵活的、预见性的,并且由目标引导的行为。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