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将扩展后的自由和
坚实的人文主义价值观结合起来,
我们才能安全地从
工业时代过渡到知识时代。
在地球上,人类是唯一发展出了知识的物种。对于“知识”这个概念,随着讨论的深入,我们将逐步明确其定义。目前需要了解的是,人类是唯一掌握阅读和写作能力的物种,这一能力又使我们得以开发出越来越先进的技术。技术的发展扩大了“可能性空间”,例如飞机的发明使载人飞行成为现实,而可能性空间的扩展则带来了正反两面的影响。自从学会使用火——人类最早掌握的技术,技术的双面性就一直存在:我们既可以取暖和烹饪,也可能焚毁森林和敌方村庄。而如今,互联网拓宽了自由学习的途径,但同时也能在全球范围内传播仇恨与谎言。
然而,我们所处的时代具有其特殊性:
技术的非线性发展加速了可能性空间的扩张,使得过去基于外推法
的预测变得不再可靠。
当前的非线性变化主要源自数字技术的巨大动力,与工业机械相比,其具备了两大独特属性:
计算能力的普适性(有潜力解决任何可解问题)和零边
际成本(能够免费生产额外副本)。
要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我们需要将时间轴拉长。人类历史中,先前已经遇到过两次类似的非线性突变。第一次发生在约1万年前的农业出现之时,采集时代结束,农业时代开启。第二次则始于大约400年前的启蒙运动,它推动了人类进入工业时代。
想象一下10万年前的采集者,让他们尝试预测农业出现后社会的模样。对他们而言,哪怕是我们认为不言自明、习以为常的事物,比如居住在建筑物里,都是难以想象的。同样,现今普遍存在的现代医学和计算机技术,在20世纪中叶的人们看来也无异于魔法。智能手机等强大科技的广泛可用性和便宜性,对于那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也是难以预料的。
本书设定了两个目标。 首先,确认我们正处于第三次具有全球性、变革性和非线性特征的时期。 核心观点在于:每当可能性空间急剧扩张时,人类面临的关键限制便会发生改变,即为满足人类需求需解决的最基本的资源配置问题也会随之变化。具体来说,农业的发展使食物的稀缺问题转变为土地的稀缺问题,工业化又使稀缺的焦点从土地转移到了资本(在本书中,除特别说明外,资本通常指的是如机器和建筑物这样的物质资本)。现在,数字技术正使稀缺问题从资本转移至注意力。
其次,我想要探讨一种方法,这种方法可以帮助我们克服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局限性和不足之处,以便平缓地实现从工业时代到知识时代的过渡。 确保这一转型平稳渡过对于人类而言至关重要,因为过往的两次转型都伴随着大量的动荡和混乱。我们已经看到,在世界各地,社会内部及不同信仰体系间的冲突日渐激烈,这助推了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领袖的崛起。
在世界上一些地区,资本已不再稀缺,并且在其他地方,资本的稀缺程度也在明显下降,这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的巨大成就。但是,即便是资本的关键配置机制——市场,也无法解决注意力稀缺的问题。我们在个人和集体层面上都难以合理分配注意力。比如,你花了多少注意力在朋友和家庭上,或者在思考人生的意义这类存在性问题上?再比如,作为人类,我们对于当下世界面临的重大挑战与机遇,如气候危机和太空旅行,又投注了多少关注?市场无法帮助我们更优地分配注意力,因为很多我们应该关注的事项,如寻找人生目标,不存在价格,也无法用价格来衡量,没有哪种供给和需求关系能最终决定你人生目标的“价格”。因此,最终还是要由你自己来决定如何对这一存在性问题分配注意力。
如何应对这第三次转型?在当前的非线性发展使我们难以对未来做出精确预测的情况下,社会应该立即采取哪些措施?我们需要鼓励社会和经济逐步演变的政策。另一种选择是,人为地抑制这些变化,但这样做,结果只会让它们延迟爆发。我主张为了平稳过渡到知识时代,我们应当扩展以下三个方面的个人自由:
· 经济自由:引入全民基本收入制度。
· 信息自由:拓宽信息和计算资源获取的渠道。
· 心理自由:练习和鼓励正念。
扩展这三个方面的自由将使注意力不那么稀缺。经济自由将解放我们当前在可自动化工作中所花费的时间。信息自由将加速知识的创造和传播。心理自由则使我们在信息泛滥的世界中能够保持理性。这些自由本身都具有重要意义,且相互之间还是相辅相成的。
降低注意力的稀缺性,其中的一个关键目标是改善“知识循环”的运作,这一循环是所有知识的源泉,由学习、创造和分享组成。 创造更多知识对于人类的进步是至关重要的。历史上,那些未能产生足够知识来应对自身挑战的文明大多都消失了。
为了通过增强个人自由来实现集体的进步,我们必须建立一套包括批判性探究精神、民主和责任感的核心价值观。这些价值观要能确保知识循环的益处普惠于整个人类,并延伸至其他物种。它们是新时代人文主义的基石,而新时代人文主义是以人类知识的存在和力量为客观基础的。在我们即将通过基因编辑和强化技术创造“超人类”,以及借助人工智能创造“新人类”的时刻,重申人文主义显得尤为重要。
我认为, 唯有将扩展后的自由和坚实的人文主义价值观结合起来, 我们才能安全地从工业时代过渡到知识时代。 尽管我对人类进步的未来潜力持乐观态度,但我对我们实现这一进步的过程持悲观看法。我们似乎执着于不惜一切代价延续工业时代,这使得剧烈变革的可能性有所增大。我希望,通过撰写这本书,能以一种微小的方式帮助我们和平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