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社会的一部分,
是整个人类的一部分。
我所信奉的价值观是什么?它们从何而来?在《人类简史》( Sapiens )一书中,尤瓦尔·赫拉利(Yuval Harari)这位历史学家声称,所有价值体系均立足于各不相同但同样有效的主观叙事。他否认人文主义存在客观基础,以支持人类作为物种享有的特权地位(Harari, 2011),但我想要在这里说服你,他的看法是错误的。因为知识的力量不仅促使我们保持乐观,更重要的是,知识本身就是人文主义的支撑点。我所说的“人文主义”是指一系列的价值观念,它们将重心放在人的能动性和责任感上,而非神性或超自然之上,并认为批判性探究是推动进步的关键。
如我前文定义,知识是人类共享洞察的外化形式,包括了科学和艺术方面的知识。人类是地球上唯一拥有能力创造并跨时空分享这样的知识的物种。我可以阅读一个来自很久以前、完全不同地区的人所写的书。
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知识让我们具备了全然不同的解决问题和取得进步的方式。人类能够选取并整合其他人创造的知识,使得微小的变化随时间累积成庞大的知识体系,而这些知识体系又为科学与艺术的突破打下了基础。没有知识,其他生物只能依赖沟通和进化两种方式来传承所学。但沟通是瞬时且受地理局限的,进化则是缓慢的。因此,动植物经常面临它们无法解决的难题,这导致了疾病、死亡乃至灭绝。如今,许多这样的问题是由人类引起的(关于这一点,后文会进一步讨论)。
知识给予了人类巨大的力量。我们能够翱翔蓝天,畅游海洋,在陆地上短时间远距离旅行,建造宏伟而坚固的建筑。知识的力量正在重塑地球的面貌。它经常以解决一组问题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同时又制造出一组全新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影响人类,还会影响到其他物种。这就是为什么《蜘蛛侠》故事中的那句名言极其重要:“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正是知识赋予了人类照看海豚的责任,而非反之。
批判性探究将进步和知识紧密相连:只有拥有辨识出优势思想的能力,我们才可能取得进步。 批判性探究绝不是线性发展的,新思想并不总是优于旧思想。有时我们会走错方向,但是,只要给予充足的时间,我们最终会做出优选。比如,我们如今不再坚持太阳系地心说,同样,只有极少数从前创作的艺术作品至今仍被认为是有价值的。尽管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的时间,但这相较于生物进化来说简直快如闪电。
我之前用到的“优于”一词暗示了普遍价值的存在。所有这些价值观的源头都是对人类知识之力量的认识,以及由此直接衍生出来的责任感。而最具核心价值的,正是批判性探究的过程本身。我们必须不断质疑现有知识,指出其中的缺陷,并且提出可行的替代方案。试想,如果在贝多芬之后,我们禁止一切新的音乐创作,那么我们的音乐世界将会多么贫乏。
因此,我们需要制定监管和自律机制以支持批判性探究,从宏观上看,这是一个筛选不良想法、促进更好的想法传播的过程。在商业领域,这通常体现为市场竞争,这正是支持竞争性市场的监管机制至关重要的原因。在个人层面,批判性探究要求我们在深植于既有偏见的倾向性面前,敢于接受批评意见。在政治领域,批判性探究通过民主过程得以实现。
言论自由本身并不是一种价值,而是批判性探究的一个核心支持条件。然而,我们也可以看到,对言论自由的某些限制可能具有同样的意义。如果言论可以用来呼吁对个人或少数族裔的暴力,你也可以用它来压制批判性探究。
数字技术,包含全球信息网络和造就机器智能的通用计算技术,极大地加快了人类积累与共享知识的速度。然而,这些技术同样为全球范围内的针对性操纵和宣传,以及不断分散注意力提供了便利,这些都在削弱知识评估和创造的过程。因此,数字技术显著提升了批判性探究的重要性,以其作为基于知识的人文主义的核心部分。
除了批判性探究、乐观主义和责任感,其他人文主义价值观也植根于知识之存在。团结便是其中之一。现如今,地球上有近80亿人共存,而地球所处的太阳系的其他地方环境大多不宜居住。诸如传染病和气候危机等人类面临的重大问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并将影响到每个人。因此,我们需要相互支持,超越性别、种族或国家的分歧。无论我们外表有何差异,因为共享的知识,我们与彼此的相似之处,远大于与其他物种之间的相似之处。
一旦我们对团结的价值达成共识,我们便能将多样性当作另一种人文主义价值而加以颂扬。在当下,人们常常将个体与集体对置,仿佛它们是相互冲突的。然而,正如约翰·多恩(John Donne)所言“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们都是社会的一部分,是整个人类的一部分。正因为承认我们共同的人性的重要性,我们创造了可以发展个性的基础。团结使我们能够颂扬而不是畏惧人类的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