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如果把中国古代在文化地理上一分为二，北中国的中心区在黄河中下游一带，形成了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中原文明，南中国的中心在长江中下游一带，形成了以道家思想为源头的江南文明。关于后者，近代梁启超曾说：“气候和，其土地饶，其谋生易，其民族不必惟一身一家之饱暖是忧，故常达观于世界以外。初而轻世，既而玩世，既而厌世。不屑于实际，故不重礼法；不拘拘于经验，故不崇先王。又其对于北方学派，有吐弃之意，有破坏之心。探玄理，出世界；齐物我，平阶级；轻私爱，厌繁文；明自然，顺本性。”
关于南北文化的差异，以及江南文化是一种以水为根基、以阴柔和秀美为美学品质的文化，在今天已是一种常识，主要问题是江南文化起源于何时何地，这是本节要讨论的主要问题。这不仅是江南文化的源头和初心，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长江文明的文化之源。
关于早期中华文明的版图，可以从三方面来了解：首先，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是两个最重要的板块，“新石器时代中期，地处中原的裴里岗文化与磁山文化崭露头角，一方面向周围扩张，同时又吸收周围文化的有利因素，加强了相互之间的联系。一个以中原为核心，以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为主体的圈层结构初步显现。这就是早期中国文化圈的萌芽”。
其次，中原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主流和代表。“中原文化是夏文化、华夏文化的发源地及其形成、发展的核心地区，中原文化在这一格局中具有重要的无可替代的地位。中原文化是华夏文明形成阶段的核心，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主流。”
最后，中原龙山文化是中华文明总进程的核心与引领者：“中原地区的龙山文化称中原龙山文化，分布范围包括今河南、山西、陕西等地，河南境内的龙山文化又称河南龙山文化。这一时期工具种类增多，磨制更加规范、光滑、锋利，铜工具的使用提高了生产效率，出现了较多的剩余产品，私有制的发展，氏族成员分化，阶级、阶层开始出现。在河南登封王城岗、淮阳平粮台等地发现了十余座城址，山西南部的襄汾县陶寺发现特大型城址，表明中原地区出现了邦国（方国）林立的局面社会开始向文明社会过渡。距今3 800年前后，中原地区形成了更为成熟的文明形态，并向四方辐射其文化影响力，成为中华文明总进程的核心与引领者。”
以上是长期流行的“黄河中心论”——“中华文明的起源是一元的，其中心在黄河中下游，由之向外传播，以至各地”
的背景和基础。在这一考古和文化知识谱系中，江南文明和文化，也被看作是黄河文明和中原文化向南传播、延伸的结果，也就是说，江南文化是中原文化的一种衍生品。
正如绪论中提到，20世纪以来，考古学证明，早在史前时代，独立于黄河文明的长江文明就已经存在，主要证据如下：
第一，证明了早自史前时代，长江地区已有相当高度的文化。例如浙江的河姆渡文化，年代不晚于仰韶文化，而有着很多自身的特点，其发达程度已使许多人深感惊奇。
第二，显示出夏商周三代的中原文化，不少因素实源于长江流域的文化。比如说三代最流行的器物纹饰饕餮纹，便很可能系自江浙一带良渚文化玉器上的花纹蜕变而成。
第三，从上古到三代，南北之间的文化交往实未间断。以前人们总是过分低估古人的活动能力，以致长江流域一系列考古发现都出于人们意外。最近四川广汉三星堆商代器物坑和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大墓的发现，轰动海内外，是最典型的事例。
第四，中原王朝在很多方面，其实是依赖于南方地区。一个例子是，商周时期十分繁荣的青铜器工艺，其原料已证实多来自南方。在江西、湖北、安徽等地发现了当时的铜矿。还有线索表示，有的原料或许出于云南（有待进一步证实）。
第五，南方还存在通向异国的通道。已有一些科学证据告诉我们，早在商代便有物品从东南亚来到殷墟，同时商文化的影响也伸展至遥远的南方。
当代考古学的大量新发现，“使新石器时代的长江文化第一次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对传统的中国文化以黄河文化为单一中心的论点提出了强有力的挑战”。
目前，关于中华文明起源的普遍看法是长江黄河两水分流，又相互交织、相互促进。“长期以来，大家讲黄河是中华文明的摇篮，这句话今天仍然是正确的。特别是作为文明早期的几个朝代，确实都建都在黄河流域。可是谈到文明的起源，考虑到近年的考古成果，应该认为长江流域有着同样重要的作用。长江地区从考古文化来看，是相当进步的，绝对不是一个落后的地区。这一点凡是关心中国考古学发展的人都会有同样认识，所以有的学者提出中国也有一个‘两河流域’，就是黄河与长江。黄河流域的文化和长江流域的文化，有联系又有区别，互相影响、沟通和融会。”
长江文明和黄河文明的主要差异在于，后者以儒家哲学和实用理性为“精神—实践”方式，由此导致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对包括江南在内的中国区域文化的认识与判断，均将以黄河文明为核心的“政治—伦理”标准作为基本立场和价值原则，这对以“审美—诗性”为基本内涵的长江文明和江南文化尤其不适用。如古代道学家一讲到江南民风便嗤之以鼻，以至于古代色情小说也主要以江南的苏、杭为发生地。这在很大程度上扭曲了江南文化的真实精神与感性形象，也相当严重地干扰了人们对江南文化的认识与评价。必须回到上古时代自成一体的长江文明，找到江南文化发生的真实的历史摇篮，才能为了解和把握真正的江南文化精神提供一种可靠的语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