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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灯跟BBC（英国广播公司）国际频道的工作人员翻脸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他们打着公正客观的旗号，发布有失偏颇的报道，把不了解实情的人带离真相的轨道，这违背了夏灯作为一个新闻人的初衷，并且她毫无挽回局面的可能。于是她在刚开始办理晋升手续时递交了辞职申请书，准备回国。
她在候机室里昏昏欲睡，瞌睡被小姨的一个电话驱散了。她裹裹毯子，深吸一口气，迷迷糊糊地说：“小姨？”
“几点落地？”
夏灯看了看电子票，说：“明天下午五点。”
“嗯，你知道游风要结婚了吗？”小姨问得很突然。
夏灯停顿半天，佯装从容地道：“恭喜。”
“你能想通就好，明天小姨去机场接你，乖。”
挂断电话，夏灯把手机放在桌上，不小心碰倒了咖啡，咖啡打湿了一本原版书，正好洒在作者给她的签名上。
她烦躁地撕开一包纸巾。但她越擦那页纸，被污染的面积就越大，签名也被擦掉了。
她终于停下动作，蹲在桌前，用双手捂住脸。没有流眼泪，她就是感到累。
候机室的上方传来播报声，她不再麻木，收拾好东西，整理好大衣的衣襟，前往登机口。
她在阿姆斯特丹转机一次，飞机到首尔经停一次。过了二十多个小时，飞机准点降落在浦东机场上。
三月份的上海还有些湿冷，正好，她不必脱大衣了。
她从通道里走出来，小姨已经在等她。夏灯走过去，中途被行色匆忙的后来者撞了一下，站稳后回头，看到一张漂亮得纯粹的脸。女孩面色平和，有点儿像八年前的夏灯。
女孩跟夏灯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夏灯刚说完话，一只男人的手从她们的中间穿过，落在女孩的胳膊上。
他说：“怎么这么磨蹭啊？”
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夏灯抬起头，原来那是贺仲生——游风的一个朋友。
贺仲生这时也看到了她，一瞬间，他的神情异常复杂，变幻得也极快，但最后他只是干巴巴地打了一声招呼：“好久不见哪，夏灯。”
“好久不见。”夏灯目不斜视地说，就此与他们分开。
小姨从夏灯的手中把行李箱接过来，牵住她，缓步往外走去：“你妈从早上就开始念叨怎么还不到五点，你可得记得跟她说，这回回来之后就不走了。是这样吧？”
“嗯。”
心里踏实了，小姨说：“你在伦敦的这几年里，你妈也没闲着，至少锁定了八个与你各方面的条件都匹配的男人。”
然后小姨悄悄地说出后面的一句话：“她说他们都是你的理想型。”
夏灯心不在焉，便敷衍道：“是吗？我的理想型是什么型？”
“我也很怀疑，到时候我们看看嘛，今晚就是要跟其中的一个人吃饭。”小姨说，“你也知道你妈是什么样的人，她巴不得让你一辈子都待在她的身边，所以你可以结婚也可以不结婚，但还是要谈恋爱的。恋爱可是好东西，是永葆青春的秘籍。”
两人说着话，来到车前，贺仲生和那个女孩也紧随其后，走到路边。
夏灯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他们面前的那辆车上，后座的车门被贺仲生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骤然进入她的视野里。
他在低头看平板，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反射屏幕的蓝光，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和下颌线也如记忆中的一样，不同的是一身西装显得他疏离矜持，曾经的少年早已不见。
小姨放好行李，回头喊夏灯下车，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游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温柔地提醒道：“走啦，宝贝，家人都在等呢。”
夏灯抠了一下手指，收回目光。
上了车，小姨给夏灯系好安全带，告诉她：“现在是游总指挥了，私营太空的领域很火。”
夏灯微微地弯了一下唇，把脸扭向窗外，没发表看法。
等夏灯的车开走，游风才放下平板，摘下眼镜，捏住眉心。
贺仲生无情地拆穿他：“我接我的女朋友，你非要跟着，我还奇怪呢，原来是有人今天回国呀。”
游风睁开眼：“话这么多，忘了你现在在谁的车上？”
贺仲生笑道：“行行，你游总教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回头草。”
“我没说过这种话。”
贺仲生笑得想死，说：“那你要怎么着？你再追一回我们的大美女？”
“看她过得不好，我特别爽。”游风重新戴上眼镜，把话说得很满。
贺仲生点头：“你最好是真的爽。”
说完他提醒游风：“人家最不缺钱，你好好地想想，她此番回国是要把事业的重心迁回来，还是准备重新开始谈恋爱？”
一直没说话的女孩插嘴：“我刚听旁边的那个女人说她妈给她找了不少理想型，她们说是晚上要一起吃饭呢。”
贺仲生跟她一唱一和，说：“那可能她就是要重新开始。”
游风越过贺仲生，打开车门，一脚把他踹下去了。
女孩一愣，也不敢多待了，匆匆地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刚把贺仲生扶起来，游风的车已经绝尘而去。
女孩忍不住多嘴道：“你的这个朋友长得这么帅，脾气可……”
贺仲生摆手打断她：“别说。八年了，苦着呢，让他发泄吧。”
夏灯刚迈进家门，就被余焰女士拽进怀里了：“你不是五点就下飞机了，怎么这么半天才到家？！”
小姨解释：“灯提前给你们买了礼物，早就把它们寄回国了，我开车接上她去拿了一趟礼物，也就晚了一点儿。”
夏灯让余焰抱了很久，看她还抱不够，才扶着她的胳膊抽身出来，挽着她走向客厅：“妈，你表现得有点儿过了，我半年前刚回来过。”
“才半年？我怎么觉得你都好几年没回来了？”
丁司白说：“想孩子是衰老的证明，你妈是明示你该留在国内了。”
“你才老。”余焰瞪他一眼，扭头对夏灯说，“你爸的后一句话还能听听，这回你不走了吧？”
“不走了。”
两人走到会客区里，夏灯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余焰立刻介绍道：“这位是初臣，也是做新闻的。”
丁司白纠正余焰：“小初把新闻做得有点儿大，你单纯介绍他是做新闻的，不太准确。”
夏灯这才看向这位客人，这位客人同时把手递过来：“夏老师是我们行业里的佼佼者了，你好，我是初臣。”
夏灯看了一眼他的手，不想跟他握手。
初臣也不尴尬，把手收回来，继续笑道：“夏老师如果还想继续做新闻的话，我可以帮你在国内迅速提高知名度。”
夏灯说：“我打算开一家酒吧。”
初臣不理解她的意思，丁司白、余焰和小姨也看向她。
夏灯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走到吧台旁，倒了一杯水。
坐在沙发上敷面膜的小姨放下手中的书，跟她说：“我觉得这个初臣还可以，他长得也挺不错的，你要不和他处对象试试？骑着驴找马。”
“我不喜欢做新闻这行的人。”
“你喜欢的做航天那行的人马上就结婚了，新闻上都是他。人家找了一个娱乐圈里的大明星，她长得不比你差。”小姨也觉得好奇，说，“他也够肤浅的，就喜欢长得漂亮的女人。”
夏灯摩挲了半天杯口，说：“我不喜欢游风。”
“我说游风了吗？”
夏灯放下水杯：“我去睡了。”
小姨把面膜揭掉，坐起来，朝着她的背影说：“明天还有一场相亲，那是你妈给你找的第二个理想型。他是投行的！”
夏灯头也不回地说：“我要上岛给酒吧选址。”
“卡戎岛？你是要去选址，还是看新闻上说游风要去涂州开会？”
“选址。”
卡戎岛。
这个小岛今非昔比，现在旅游业发展得极好，位置不好的门店都被租出去了。她转了一圈，别说租可以开酒吧的地方，就是租厕所都租不到。
“红酒绿”的楼倒还空着，占着最好的位置却荒废了，锁已经生锈，积了厚灰，石板路的两侧都长满了枯黄的草。
游风买了这栋楼三十年的使用权，酒吧的老板不再经营酒吧，房东也不能把房子另作他用。
她在这里开酒吧最合适，但少了“灯”的“红酒绿”再也不是她的了，她没有资格去争取机会。
傍晚时分，她已经在卡戎岛上游荡了一天，最后站在原先泊着船的岸边，石雕般地看着波澜不惊的海面。
当年市政人员给她打电话，说在这边泊船违反新规，彼时她正在伦敦追踪一起案件的进展，就让他们自行处理船只了。过了很久，卡戎岛的文哥给她发邮件，照片上，造船厂的工作人员正在拆卸她的那艘船。她看着她的船四分五裂，心疼得食不下咽，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不能活着走出公寓。
她很清楚，自己心疼的不是船。
她吹够了海风时，舒禾又打来电话催促：“灯，你咋还没到哇？！咱们的聚会就差你一个人了！”
夏灯看着已经锁上门的港口，说：“今天没船了。”
“啊？你去岛上了呀？那你得明天才能回来了，这是你的回归欢迎会，你不在，我们还开什么欢迎会呀？！”舒禾说。
程程抢走电话，说：“南边通桥了，你过桥去葫市，从葫市再打车回涂州哇，也就用两个多小时。我们等你，到几点都等！”
夏灯听她说着，已经走到路边，准备叫车过桥。谁知半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接单。
她被风吹得有点儿头疼，闭眼拢了一下头发，打开微信，点开一个聊天记录停留在八年前的微信窗口，抿了一下唇，打了两个字：“忙吗？”
他没有回复消息。
这也正常。
她呼出一口气，继续等车了。
约莫十分钟后，他回复了：“忙。”
夏灯用指甲掐着掌心，不再回复他了。
游风开了两天的会，没一个人可以准确地告诉他为什么贝塔号有效载荷的发射又失败了。他让他们好好地想想原因，打算明天接着开会。
从酒店的会议厅里走出来，他扯了扯领带，打开微信。对话停在了他回的那个“忙”字上，她没再回复消息。
他也没管这件事，收起手机。
秘书走过来，提醒他：“您晚上答应了唐夕，要跟她一起吃饭。”
唐夕是知名演员，也就是绯闻中游风的结婚对象。
游风差点儿忘了这件事，说：“嗯。”
他刚说完，贺仲生打来电话，说：“你看高中的群了吗？你的前女友在卡戎岛上等车等三个小时了，还拍了一张照片，脸都冻红了。”
“与我无关。”
“我知道，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忙你的吧。我看这几个群里的大老爷们都挺躁动的，他们不会让大美女吹太久冷风的，你放心吧。”
游风把电话挂了。
他随手打开高中的群，冷眼看了半秒夏灯的照片，立马关闭手机。
啧。
这都是他用过的把戏了。
她也不用点儿新鲜的招数。
“忙吗”？
啧。
他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她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还以为他是过去的那个离了她就活不了的游风吗？
可笑。
真是可笑！
他没有理会群消息，回到房间里洗了一个澡，秘书已经为他备好了跟唐夕吃饭要穿的衣服，并帮助他穿好衣服，随他一起下了楼。
他们上车后，秘书对司机说明地址，游风突兀地打断秘书的话：“去卡戎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