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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黑凤凰 情恋韩君瑞

黑凤凰柳四儿已飞坠到他面前,她把一条软兵刃抖出来,是一条纯钢索子枪。她这条兵刃虽是各别,五凤刀韩君瑞还不怎样惊奇,因为他是名师之徒,他是云龙三现庄天佑的得意弟子,经得多,见得广,哪一家哪一派,什么样奇形兵刃没见过?也听师父讲说过。

唯独这种时候,凤尾帮中竟有这种女帮匪,真叫胆大包身。自己认定了,这就是听人传说过的,那淫孀陆七娘。不过兵刃可不对,陆七娘是刀剑全能用,没听说她能使用这种兵刃。

自己历来还是最讨厌和女流动手,今夜一照面就先给自己一个脑袋疼的对头,但是这种事,可不容你挑拣,黑凤凰柳四儿手底下是更凶更快,身躯往地上一落,却向五凤刀韩君瑞轻斥声:“你好狠毒的心肠,凤尾帮的老师们,怎样把你害苦了?”

在他发话声中,纯钢索子枪已经搂头盖顶向韩君瑞头上来砸。五凤刀韩君瑞把身躯忙往左一撇,顺手把五凤刀斜着往上一展,削柳四儿的右臂。

黑凤凰柳四儿猛往回一收腕子,把纯钢索子枪硬给带回去,玉腕轻翻,这条索子枪已经一直盘旋,往韩君瑞中盘便打。

那韩君瑞刀已撩空,猛往左一塌身,身躯已将将地斜卧下去。柳四儿的索子枪从他的头上扫过去,这韩君瑞往右一长身,左腿往起一提,往右一探身,掌中的五凤刀“乌龟入洞”式,已向黑凤凰柳四儿的左腿上扎去。

柳四儿急忙从右往后一拧身,手中的纯钢索子枪,带着从后往左盘旋转身,这条索子枪金龙卷尾式,往韩君瑞双腿上招呼。这一手是鞭、打、缠、拿四个字的诀窍,完全能运用出来,身形既快,手底下更疾。

那五凤刀韩君瑞见索子枪来势太猛,猛然间往起一耸身,腾身蹿纵起来。这柳四儿在这时本可以连环进招,但是她竟在韩君瑞身躯往下落时,她又赏了他一梭子镖,这镖打得非常厉害,韩君瑞几乎为她梭子镖所伤,肩头的衣服全被穿破。

韩君瑞愤怒之下,一声嘶喝:“无耻的淫妇,陆七娘,你敢在韩老爷面前妄逞凶焰,我看你还往哪里去?”身形才沾地,又复腾身而起,人到刀到,竟自扑到柳四儿的身旁,二次动手,他已想把这女强徒杀死在乐清县内,五凤刀展动,如疾风暴雨,崩、砸、窝、挑、删、砍、劈、剁,这柄五凤刀施展开,各门刀法毕竟不同。

这黑凤凰柳四儿依然是毫无所惧,一边动着手,一边却还口说道:“鹰犬的爪牙,井底之蛙,你把我柳容贞当作何如人?今夜叫你尝尝我这手底下的厉害。”纯钢索子枪也展开,上下翻飞,如同一条乌龙飞舞,招数十分厉害。

他们这两人一动手,可是武维扬也正在吃紧的时候,柳四儿原想脱身,只是这五凤刀韩君瑞一丝也不放松,这柄刀青光闪烁,霍霍生风。

这时鬼影子唐双青、双掌翻天崔丰,也全赶到。黑凤凰柳四儿蓦然心中一动,立刻另打主意,她掌中的纯钢索子枪一个翻身盘打,五凤刀韩君瑞往后一撇身,黑凤凰柳四儿猛然地一拧身,脚下一点,轻快的身躯,已然飞纵起来,仍然翻上囚牢的屋顶。

韩君瑞哪里肯舍?揠刀就追,才一纵身,黑凤凰柳四儿在檐头上却叫了声:“你还敢不舍我柳容贞么?打!”这个“打”字出口,她竟换了暗器,一扬手竟打出两粒烂银丸,向韩君瑞面门和胸口打来。

五凤刀韩君瑞一振腕子,把这两粒烂银丸给她磕飞,这一来倒招出韩君瑞的暗器来,摸了一支亮银镖,一振腕子,打出这镖挟着一股子劲风,直奔柳四儿的左肋,非常的劲疾。

柳四儿此时已经双手将枪往外一磕,把亮银镖崩落地上。五凤刀韩君瑞见这一个女匪,竟自这么猖狂,自己今日不能把她擒获,师父云龙三现庄天佑的脸面何在?

韩君瑞一下腰,索性扑到她身旁,好歹不叫她走开。哪知黑凤凰柳四儿另怀着一种心思,她是安心地不叫这韩君瑞再照顾到别的,偏要容他飞身纵上房来,自己却把烂银弹扣在掌中,容得韩君瑞脚蹬房头,倏然喝了声:“你再尝这个!”玉腕连翻,烂银弹脱手而出,两粒银弹向韩君瑞脸上和胸口上打去。

韩君瑞往下一俯身,躲开头上这粒烂银弹,却用掌中的五凤刀把他奔胸口这粒打落房上。韩君瑞此时愤怒十分,那黑凤凰柳四儿却故作不是韩君瑞的对手,翻身逃走,韩君瑞却不肯再让她逃出手去,紧追过来。

这黑凤凰柳四儿她把乐清县里的道路早已踩探明白,她竟奔前面监牢。可是她却在房上隐避着身形,她有意躲着官人的视线,韩君瑞离她稍近时,翻身就是一烂银弹,这样引逗得韩君瑞越不肯舍却她。

黑凤凰柳四儿头前蹿房越脊,纵跃如飞,眨眼间已经到了县衙东边墙一带。那边闹得那么马仰人翻,这东半边却是黑沉冷寂,只有大墙外,围着县衙,官兵和马步队包围着,可是大墙里反倒没人注意。

这一带又是马号的所在,地方非常大,倚着东半边一道很长的偏院,只有马号旁几间小房子,是差役们值宿的地方。

这黑凤凰柳四儿她明知道县衙门大墙外不容易走,身后若没有敌人,倒可以伺隙中冲出。韩君瑞紧随在后面。不能再往前走了,只好就在这里纵身飞登上大墙下的小房子上,往回一翻身,向五凤刀韩君瑞道:“你这人好生的恶了,人家认败服输,既已撤身逃走,也就足是了。你还这么死跟在身后,难道我柳容贞真个怕你不成?你不用忙,这里也清静,咱们话说明白了,拼个你死我活,我落在你手中,栽在这儿,我算认了命,怨我自己无能。我得死个值,若是晚辈,无名的小卒,漫说叫我柳容贞栽在这我嫌冤,就是你引颈就戮,我还嫌白耽误工夫呢。”

五凤刀韩君瑞在先见她拼命地逃走,忽然把身形站住,不知道她是安的什么心意,相隔还有丈余远,自己也停住脚步。韩君瑞也是知道,大墙外有伏守的官兵,那女匪不易逃,可是自己也不好追赶,只要墙上不招呼清楚,就往墙头上闯,外面弩箭齐发,猝不及防,颇多危险,所以也暂时把身躯停住,好在准知道她逃不出手去。

这时听她说出这番没用的话来,韩君瑞这种少年的性情,哪里忍耐得下去?怒斥了声:“你胡讲些什么?韩老师的事还多着呢,你给我下来吧。”一揠刀,脚尖一点地,腾身而起,竟也扑上小房,脚蹬矮房的房檐口,掌中的刀随着身躯往前俯的势子,往外一递腕子,五凤刀“顺水推舟”往黑凤凰柳四儿的胸腹上点去。

柳四儿却不接驾,微一拧身,腾身纵起,却跃到马棚的顶子上,一声娇斥道:“可惜你是须眉男儿,竟会欺负我们女人家。你不要张狂,不用卖弄本领,我这女江湖,经过见过的比你这小伙子少不了。你不就是一条命?今夜足够你拼的,何必这么心急?我因为你这个年岁,这身本领,得来得不大容易,我要知道你的姓名,我要知道你的派别,讲明白了,自然谁也不能放过谁。晚不了,何必这么忙呢?”

韩君瑞冷笑一声道:“好,你这女匪徒不用跟韩老师逞这种利口,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告诉你,叫你死个明白。你韩老师名叫五凤刀韩君瑞,我是云龙三现庄天佑的门下,哪一样儿全对得起你这女江湖。这把刀虽然没有多好的功夫,但是我觉得料理你还费不了什么事。全告诉你了,我看你这女江湖功夫本领,全都不甚软弱,可惜你也随了帮匪,已经是国法难逃。如今竟敢这么大胆随着漏网的凤尾帮,一般匪党们劫牢犯狱,你是自找灭亡,还想逃出手去么?遇到韩老师手内,也算你该报,也还算你运气不错。你现在扔兵刃认头打官司,韩老师是正人君子,江湖上的朋友,我绝不动你一指,好好地跟我走,我把你交到县官手内,是你的便宜。你一个年轻的女人,若是落在官人手内,你想想他们全是干什么的,你是要多受些凌辱。”

韩君瑞说这话时,黑凤凰柳四儿却把头偏了偏,她故意地把脸儿向着由云隙中透出一钩斜月,这时候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意,本是凶杀狠斗的场面,她不止于把那眉目间的杀气尽敛,腮边竟挂着丝笑意。

在五凤刀韩君瑞的话一落声,这黑凤凰柳四儿把一双柳叶眉尖一挑,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似怒非怒地看着韩君瑞,哟了一声道:“莫怪这么一身好本领,原来是名震江湖云龙三现庄老师的高徒。这倒是真难得的事,我今晚遇上你这算命里该当,我真要是毁在你手里,也倒甘心愿意,庄天佑的徒弟把我料理了,我柳容贞死得倒也还值得。不过,这女江湖没有为非作恶,我虽是身入凤尾帮,不能再说出反悔的话来。但是我也没杀人放火、为恶为非。韩老师虽然年轻,也应该明白,既已入了凤尾帮,谁心里怎么样谁也没看见,只好把身体性命全交给帮主。你更知道‘叛帮背道’是什么罪过,我们只好对于帮主的命令唯命是从,赴汤蹈火,绝不能反复。韩老师,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有几个脑袋对于帮主的命令敢违抗?我既然背了凤尾帮三字,漫说是叫我劫牢犯狱,我不敢不来。何况我们帮中的义气,也不能不来啊!现在我们是一拼生死的时候,我要看看我死得值不值。韩老师,你别错了意,我不是怕你,因为我有一个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我是历来最爱有本领的人。韩老师,你年纪轻轻的,有这种本领,不过你就是有些心肠狠毒,凭你堂堂名师之徒,对于一个女江湖,竟这么丝毫不能容让,赶尽杀绝,你竟让我扔兵刃,和你打官司去,韩老师,我能那么听话么?你若是个男儿汉的气度,和我柳容贞稍留香火之情,任我逃走,我立刻离开县衙,这里任凭它地覆天翻,我不再管它这里的事。错开今夜,我们一样能再见面,我们再聚会时,正是我柳容贞补你人情的时候。我柳容贞虽落在江湖里,但是我绝不是那种下流的女人,恩怨分明,谁对我这苦命的女人有怜惜之心,我绝不会把他这种好处忘掉。韩老师,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何必赶尽杀绝?”

五凤刀韩君瑞论平日的情形,他绝不会听这一套,此时被这黑凤凰柳四儿一派的软语娇声和那楚楚可怜的情形,引诱得竟不觉动了怜悯之意。自己竟认为对这么一个女江湖,若是赶尽杀绝,丝毫不肯容情,也未免叫人笑话自己,这么一个堂堂武师的门下,这么气量小,不能容一个女人。

这黑凤凰柳四儿可也真能作怪,她只凭这几句话,和脸上那点神情,竟把一个五凤刀韩君瑞诱惑心动,这种情形若非身临其境,只怕任何人也不肯信,哪会有这种事?

他此时竟忘了现在是什么局面,县衙大狱那边已经是血溅监牢,正在凶杀恶斗,五凤刀韩君瑞这里简直就有些被这黑凤凰柳四儿软语温言所迷,立刻向黑凤凰柳四儿说道:“姓韩的既不在官,也不应差,我不过是被朋友约出来帮忙,我更不愿跟你们这凤尾帮结这种无谓之仇,何况你是一个女流,我何尝愿意赶尽杀绝?韩老师没有工夫和你牵缠,你还不快快地逃命么?”

黑凤凰柳四儿一听五凤刀韩君瑞已经着了道儿,她更有恃无恐,索性把手中的纯钢索子枪头尾往左掌里一合,反倒凑到韩君瑞面前说道:“果然是名武师的门下,真有和平常江湖道不同的地方,越是这样,叫我柳容贞越加佩服。现在别说是你还任我逃走,就是死在你手中,我也甘心乐意了。韩老师,我在江湖帮中,我还见过些少年的武士,能像您这种慷慨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呢!我自恨无福,不能早遇上韩老师你,也是我家门无德,陷身在凤尾帮中,无法再脱身逃出来。其实我入帮的时候并不久,我若是在一年前遇上你这个人,大约早能叫我改邪归正了。韩老师,你是真心放我,假意放我?”

五凤刀韩君瑞说道:“你不要尽自和我牵缠,你要知道,我们虽是省里派下来的,但是乐清县衙虽小,它总是有王法的所在。我因为你一个女流,所以不肯过分为难你,放你逃走,你可要知道我为这手儿,可担着罪名了。你逃不逃走,任凭你自己吧。我要赶奔大狱,那边和我崔老师一同了结这件事,我们还得起身走呢。”

黑凤凰柳四儿说道:“可惜你这么年轻的主儿,竟这么胆小怕事起来,这姓崔的是何如人,你这么怕他?”

五凤刀韩君瑞道:“论武行中,他是我的师叔,不过他倒管不着我,可是我随他一道而来,哪好各走各的路?你不要误我大事,你只要有感激我今夜放你之心,你赶紧弃邪归正,那比你报答我什么全好呢。”

黑凤凰柳四儿道:“你既是真心放我,现在围着县衙层层的官兵,防守得多严,人单势薄,叫我怎样脱身呢?韩老师,你有放我一条生路之心,你要救人救到底,我现在进退全不行,我只能领你一个空头的人情,早晚我还是落在官家的手内,毁在这儿。我和你说这几句天理良心话,只怕我这眼前就有杀身之祸,不用国法,不用对头人,只我本帮的帮规就足可以要了我的命。韩老师,你应该知道凤尾帮在龙头帮主的面前,绝不容任何人稍背帮规,他耳目灵得几乎叫人不敢相信。我和你这番话,这情形就许已到了帮主的耳中,我还能活么?我现在心中已然心虚,再叫我奔帮主那里,我实在是胆怯,不敢去了。”

五凤刀韩君瑞此时就不该去管她,任凭她死活,反正又没亲手杀她,不知怎样一时的糊涂,把自己平日那种气概全没有了,竟自和她缠牵着不肯就走,这不是自取其祸么?

此时竟想到这女帮匪所说的情形,却是实情,自己虽把她放了,但是她又怎样逃得出去?无形中这五凤刀韩君瑞竟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自己把自己眼前的事竟忘了是怎么个情形,反倒一心一意地想把她送出乐清县衙,这不是糊涂么?

自己带着万分无法的意思,向黑凤凰柳四儿说道:“我本不该再多管你的闲事,听你说得这么可怜,我倒不好忍心舍却你一走。来,我领你一个去处,你可要小心提防。你心里可要放明白,我顶着大罪名,把你放出去,你对我韩君瑞所说的话,倘若只凭花言巧语蒙蔽我一时,我韩君瑞就是能容你,你可要知道云龙三现庄天佑的厉害。”

说着,这已腾身纵起,东边墙下,一直地往后走,直把这马棚一带的长箭道走尽,前面一道角门,门已上了锁。黑凤凰柳四儿已到了这门前,那韩君瑞毫不迟疑地越过墙去,黑凤凰柳四儿也跟着纵上去。

原来是一所小花园子,看情形已觉着这座花园废置多时,绝没有人在这里潜伏。五凤刀韩君瑞穿着一丛丛荒草树木,来到这小花园子后墙下,这里正是这县衙门最后的大墙。

五凤刀韩君瑞此时竟把黑凤凰柳四儿当着了自己人,向她一招呼,一直扑奔后大墙,一纵身,手攀墙头,略一瞻望,向黑凤凰柳四儿低声招呼着。韩君瑞手底下已然在动着手,把大墙上的铁蒺藜毁掉下两只来,扔在墙内,更低着头向墙下轻轻招呼了声:“柳容贞,你还不赶紧翻上来?”

黑凤凰柳四儿已经腾身跃起,蹿起两丈五六来,身躯往下微微一落,已捋住墙头。可是她的身体似有意似无意,竟自紧挨到韩君瑞的身边,韩君瑞此时反倒一阵心惊,竟自往旁一撤身,只低低说了声:“我给你开路,你可不要延迟,要跟踪地随我往外闯。”黑凤凰柳四儿答了声:“我绝不会误事。”

五凤刀韩君瑞见下面虽已驻守着不少官兵,但是这里因为地势清静,比较东西两大墙外,就松得多,更比较监狱那里尤其差多了。

那五凤刀韩君瑞竟自从大墙下一耸身,飞纵出去,往对面的民房上落。黑凤凰柳四儿此时可完全是没安好心,任凭他怎样打算,也是要陷五凤刀韩君瑞于不义。

她竟跟踪而下,不知她是功夫上稍差,还是她狱墙上脚底下用力太猛了,竟自脚下一找那对面民房的檐口,倏地身躯竟倒翻下去,往下面落去。

这一来守护的官兵哪会看不见?官兵立刻喊叫,有三四个矫健的少年兵丁齐扑过来,并且喝喊道:“别叫她走脱了。”齐往黑凤凰柳四儿身边扑过来。

这黑凤凰柳四儿将纯钢索子枪一抖,一个盘旋,已经连伤了两名。有一队官兵已然能走过去,竟在这时返回来,弓箭全在手中预备着,那带兵的武职官一声令下,已经乱箭齐发,向黑凤凰柳四儿射来,可是这黑凤凰柳四儿已经腾身而起,仍然向民房上扑去。

五凤刀韩君瑞好容易把她带了出来,蓦然见她从房上翻了下去,自己才要下来接应柳四儿,二次腾身纵起,可是她的身躯这么一晃动,那情形又是脚底下不稳,下面的官兵箭又往上射来,情形很是危险。

五凤刀韩君瑞竟自在情急之下,用左手一抓黑凤凰柳四儿的左腕子,把她往上一带,自己右手的刀把下面射上的箭完全拨打开。黑凤凰柳四儿似已缓过势来,赶紧飞身逃走。

五凤刀韩君瑞竟似形如护送她一样,跟随着逃了下来。或者有人说韩君瑞这种举动,太不近人情,世上没有这种事吧?那你算少见多怪,那不近人情的事比这个厉害的尽有,只是你没有遇上而已。

黑凤凰柳四儿前者已经说过,她的凶淫狠辣,比女屠户陆七娘厉害三分,只是她的聪明狡诈手段十分厉害,她的恶行在外面轻易流露不出来,这也正是她比女屠户陆七娘恶毒。

这种女人,她更具有一种魅力,任凭你意志多么坚强的男儿汉,也禁不住她安心想和你纠缠,何况五凤刀韩君瑞是一个少年武士,血气方刚,哪禁得住这种女人的诱惑?

这还是时间匆促,不容她尽力地施展手段,韩君瑞已把自己的利害忘了,要做仁人君子,救这柳四儿逃出县衙,好盼她洗手江湖,做一个善良的妇女。这种举动,实在是太糊涂。

可是韩君瑞此时可绝没有别的心意,一心把黑凤凰柳四儿打发走,自己仍然回转来,和师叔聚在一处。哪知他已险些落一场杀身大祸,他自己虽是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恶念,但是无形中已经被柳四儿的美色所诱惑,不肯在这危险情势下离开她,这就是俗语所说的,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眼看着韩君瑞一场杀身大祸,就在目前。五凤刀韩君瑞此时完全莫名其妙,竟自无形中保护着黑凤凰柳四儿逃出县衙。

这种情势下,他就忘了自己是做什么来的了。认为这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形下,被官家逼迫得走投无路,自己应该这样帮助她,才觉得心上下得去。

他也没工夫细想自己的事了,这时倘若有一点机会,容他思索一下,只怕他也要想到眼前和未来的事,也要出一身冷汗。

他紧紧跟随,反倒恐怕各处潜伏的官兵拦劫她。黑凤凰柳四儿暗暗得意,这条鱼儿没有费什么事,竟自地上了钩,今夜真是幸运。

不过这黑凤凰柳四儿此时把五凤刀韩君瑞诱引出来,也并不是完全把他当作仇敌,一心陷害他。无形中也怀着几分野心,也想迷惑得这种少年武师,又一番很好武功,能够入了自己掌握,将来也有极大的用处呢。

此时柳四儿紧紧地往前逃,绝不再跟五凤刀韩君瑞答话。这乐清县是她常来的地方,她道路很熟,她并没有引着韩君瑞出城,却奔了一个极清净的所在。

这是一个本县富绅的废宅,因为这里有一个时期,竟传说这宅子不干净,住在里边的人见神儿鬼地越闹越厉害,索性没有人肯在那里住下去,竟把这所房子弃置不用。门是倒锁,很大的几道院子,完全这么荒废,因为这黑凤凰柳四儿早已知道这座废宅,她此时竟扑奔到这里,街上到处是有官兵驻守盘查,仗着她身形巧快,竟自翻到这所废宅,五凤刀韩君瑞自跟踪赶到,见她来到这种地方十分诧异。

黑凤凰柳四儿翻到第二道院子中,这道院子正是这宅子客厅的所在,院中平坦的砖地上,全长了不少乱草,地面上也是一层绿苔。这黑凤凰柳四儿来到这客厅的檐下,阶石的上面,往那儿一坐,把索子枪放在身旁,喘吁吁地,似乎已经力尽筋疲的样子,再不能挣扎,并且把左腿抬起来,架在右膝盖上,不住用手自己抚摸着脚跟,似乎有些痛楚的情形。

五凤刀韩君瑞来到近前问道:“你怎么不出城?要知你奔这里,我就不跟你来了。我师叔要是一找,我有何言答对?你就在这里藏隐了,那么我可回去了。”

黑凤凰柳四儿仰起脸来说道:“你这人心可够狠的,你不看我全要累死了么?任凭怎样,我总是女流,没有你那么大气力,你等我缓缓气,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五凤刀韩君瑞很焦躁地说道:“你有话快讲,我实在不能耽搁了,我对你完全是一番好意,想放你逃出乐清县城。你既然想在这里待下来,我可实在没法奉陪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就要转身。

黑凤凰柳四儿却笑了一声道:“你这人怎这么胆子小?难为你还是堂堂江湖一位成名的人物呢。你忙的是什么?怕的是什么?既然你本身既不在官,又不应役,没吃他们钱粮,也受不着他的管辖,何必怕他们?那姓崔的又不是你的师父,你做什么自己的行动,全要被他干涉?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虽然你在这里稍耽搁一会儿,也正有说辞,你是追赶匪人下来的,得手没得手,那只凭你一句,他们又能把你怎样?你既待我有救命之恩,你只管放心,我柳四儿绝不会害你。台阶那很干净,何妨坐下歇一歇,缓缓精神,我有事和你商量。”

五凤刀韩君瑞被她这么说着,更兼她所说的情形,颇有一心归正之心,自己心里在想着,能把这个女人从泥淖中救出来,也是一件功德事,自己并不算行为上有什么失常之处,遂在一旁的石头台阶上坐下歇息。自己也说不得是怎么一种情形,在不知不觉中对这黑凤凰柳四儿有十分怜悯之意。

这时听她说道:

“韩师傅,你对我这种情形,我不敢说报恩,只要一个人讲天理人情,对于救他命的人,就是不能报答人家,也不能叫人家跟着被了害。这不是感恩,也不是报恩,这完全是良心。别管他是武林的老师们,江湖的朋友全是一样,全得凭良心二字。

“韩师傅,你对于我柳容贞,站在仇敌的地位,我是女帮匪,你是办案拿贼的,本来没有二句话可讲,你竟这么大仁大义不肯逼迫我这么个女流,你叫我怎能忘了今夜你待我的好处?

“实对你说了吧,我本想是逃出城外,不止于逃出城外,我还要赶紧离开浙南,这里已经没有我立足之地。韩师傅,我说出不近人情的话来,你可别着急,你虽然救了我,也许你害了我,这个话你听了未免认为我这个人反复无常、语言颠倒。其实不然,我把这里情形说出,还求你韩师傅看在已把我从污泥中拉出来,索性再多伸一回手,把我放在平坦的道路上,救人救到底。

“我今日实在已经算违犯凤尾帮十大帮规,任凭我舌灿莲花,也恐怕难救我自己的性命。凤尾帮中的情形,韩师傅,你既然是江南道上的武师,不会不知道的,触犯帮规的能有几个逃得出他们手来?你想,是不是你救了我,也害了我?

“现在我只求你有救人救到底之心,无论如何,把我从他们手中夺出来。我柳容贞往后能从凤尾帮拔出腿来,叫我整天念佛茹素,我也甘心。

“我柳容贞命不好,从小就把母亲死去,跟随我爹爹长大,直到二十岁才许配人家,哪知过门没有三个月,我丈夫暴病而亡,我一直孤零零的这几年,无投无奔。我绝不能说那种过于不近人情的话,我恨不得找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人,只是我逃出帮匪的圈子,所认识的只有他们,哪能叫我称心如愿?

“现在我只求你答应我,把我带着离开浙南,我就算逃了活命了。只是我另有一种心意是不会做到的,我很想着求你韩师傅把我安置个地方,叫我逃了活命,只是这件事有极大的凶险,凤尾帮中,十二连环坞虽然被官兵打散了,但是势力还依然存在,实未可轻视,助我脱离凤尾帮这种人得有多大胆量,别说你韩师傅为我这不足轻重的女人不肯那么去干,我也不忍那么连累人。

“我说句高攀的话,我跟了韩老师你这样的人,叫我到你家中做支使丫头,我全愿意。不过我不能那么害你,我是实在知道凤尾帮龙头总舵上这些老师傅,没有一个好对付的。我只请你叫我逃出浙南,以后的事但凭我的命运。韩老师,你能答应我这痛改前非的柳容贞么?”

这五凤刀韩君瑞听柳四儿这番话,分明是以身相许,又听她说是孤身一人,又生得这般好面貌,自己被她这种软语温存,央求得已有些心摇意动,情不自禁。更兼她凡是提到帮匪那方面,颇有些谈虎色变之势,更把十二连环坞中一般帮匪,全看成了不得的人物,认为武林中再没有他们的对手,这尤其叫人听着可气,遂冷笑一声道:“你是看错了,别人对他凤尾帮内三堂、外三堂的香主们,认为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不敢沾他。我韩君瑞却有些不信,他们若真有那么厉害的手段,十二连环坞何至于全落在官家手中?姓韩的做事,只要看着这件事对,我还是绝没有后悔,我倒要看看,凤尾帮这凭什么力量把一个回心向善的人,非毁了不可?柳容贞,你只管放心,我现在对于你不敢收留,不过我倒敢和十二连环坞中的帮匪斗一斗,我要助你脱出凤尾帮,教你做一个清白的妇女,这倒要叫你看看我韩君瑞是否有这种手段?”

黑凤凰柳四儿听了五凤刀韩君瑞这种话,一双俏眼,偏着脸儿注视着韩君瑞,桃腮带笑,微微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长吁了一口气,向五凤刀韩君瑞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要生气,我可不是小看你,你要斗一斗凤尾帮中一般能手,我劝你不必安那种心肠。你是救我的人,我不能害你,我叫你帮助我离开浙南,别处虽也有他们的势力,但是比这里差得多。你不知道,凤尾帮十二连环坞,在外面看着,不过是一般枭匪,哪又知道自从天南逸叟武维扬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他把这十二连环坞不止于整顿得那么大的声势,内中又网罗了不少江湖道中的能手,很有几个能人。韩老师,现在他们全是我仇人一样,我不能无中生有地给他们散布威风声势,总舵上这一般江湖能手,实不是可以轻视的。韩老师,你要因为我这个不足轻重的女人,和他们结仇作对,自取杀身之祸,叫我于心何安?你不必起这种念头。你真心有成全我之心,有救我之意,你助我先出了这乐清县。到现在我告诉你吧,我自己实不能脱身了,先前我不知你安的什么心肠,我咬着牙,也不能露出一字来,我恐怕一带出神色来,愈发地逃不出你手去。我在出县衙往大墙上纵时,用力过猛,我的右胯和大腿腕子已经伤了,勉强着施展轻功,疼得我直冒冷汗,我是强挣扎地来到这里。现在这一歇息,更糟了,这县城全布置了极多的兵马,城墙上也有官兵把守,城门附近更是寸步难行,非有极好轻功的,不易闯出去,何况再有阻难,我非落在官家手内不可。现在韩老师你既然拿着一片好心来救我柳容贞,我也就不管什么嫌疑不嫌疑的了,请你帮助我先离开县城,只要没有人追赶,那就容易脱身了。我想你既有为我不顾一切危险之心,定能帮助我脱过这场大难。事不宜迟,我们还得赶紧走,这里不是什么平安之地。”说到这,往起一站,啊哟了一声,竟又坐下来,向五凤刀韩君瑞道:“韩师傅,你看这可怎么好?这时反倒不如方才了,索性连站起来里边全疼彻肺腑。韩师傅,我们这里可没法耽搁,这可怎么办?我想你不会见死不救,忍心地扔下我。请你扶我一把,我把血脉活动开,看看是否还可以将就着逃出城去?真要是不行的话,韩师傅是我命该如此,我也不再累赘你,请你不用再管我。我到现在,绝不甘心再落到官家手内以身殉帮,临死还落个女帮匪,我若再投到武维扬的手下,这一世我算是无法振拔,这所宅子就是我柳容贞落叶归根之地了,我只有横刀自刎,做了鬼,我也不忘你的好处,咱们有缘来世再见。”

五凤刀韩君瑞此时完全被这妇人迷惑住,心想:“听她说话的情形,实在是一心归正,要从此洗手江湖,做一个安善的良民,自己岂能再因为男女之嫌不去救她?那岂是侠义道的行为?我韩君瑞倒要不顾一切,就是落了什么嫌疑,我也甘心,我倒要办一件别人不敢办的事,把她先带出城去。”遂也站起来,凑到柳四儿面前,正色说道:“还没到了你寻死的时候,何必这么没志气?我既答应了救你到底,我岂能再惧什么凤尾帮一般帮匪和我为难。你快快起来,活动活动,赶紧随我走,我送你出城。”

黑凤凰柳四儿又往起一站,银牙紧咬,带着十分痛楚的情形,勉强站起来,但是已经有不胜痛楚之态,却向五凤刀韩君瑞道:“韩老师,你看这不是冤孽事么?这条腿现在疼得还很厉害,你来扶我一把,我试试还能走不能走?”说着话,她已把手伸出来。

韩君瑞此时就该毅然拒绝,可是他此时竟觉着若不管她,她就是不落在官家手内,只要被她本帮中人见到她,也得被逼返回去,何况现在凤尾帮已经总舵被抄,群匪逃散,一般匪党散布在各处,甘心以身试法,比在十二连环坞中更是变本加厉,竟敢抗拒官兵,形同反叛,把这柳容贞再落到他们手中,早晚也是难免身受国法,随着凤尾帮一同消灭。自己此时若是那么忍心不管,正如同自己亲手把一个很好的女人断送在自己一人的手内。

五凤刀韩君瑞越是这么想,越觉着无论如何,也得不顾一切地救她到底,不由得竟把左臂伸过来,那柳容贞竟把韩君瑞的腕子拉住。她是紧紧握住了,脚下莲步轻移,往前慢慢挪动,才走了两步,忽地脚下好似一时十分不得力,险些儿倒在地上,竟自撞向韩君瑞的怀中。

韩君瑞虽则是已入江湖,但是和黑凤凰柳四儿亲爱的情形,为他有生以来的第一遭,被她抓住的这条右臂,触着黑凤凰柳四儿嫩如春葱的纤指,不觉心旌摇摇,不能自持。自己本想摆脱,先闪开她,可是柳四儿再也不肯撒手,这时在情势上他也无法摆脱开了。又经她身躯一栽,往韩君瑞怀中一撞,更把这韩君瑞诱惑得把他往日的壮气全消,对于这黑凤凰柳四儿已经有不再抛开她之意。

就在这种时候,这种万恶的女帮匪,更要做进一步的诱惑,才把左手抬起,方要抓向韩君瑞的肩头,猛然间这院当中砖地上,哗啦的一声爆响,形同一面砖墙倒塌的声响,砖瓦纷飞,已经溅到两人的身上,吓得全往后退,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许多的瓦片,同时从半空砸下来,正落在院中一个养鱼罐内,完全粉碎,力量大,声音大。这两人吓得已经全是一身冷汗,韩君瑞简直如同在梦中惊醒一样。可是随着这声爆响,身后的厅房屋顶上,有一人暴声喊:“无耻的淫妇,你竟敢用这种下流手段,诱惑这无知的少年,你这凤尾帮匪完全是杀不尽的恶人,你还想走么?”

这喝喊的声音,柳四儿听出是官家来的,追缉自己的。韩君瑞听到这喊声,已经羞得无地自容,自己就得横刀自刎才好。你道发话的是何人,竟把韩君瑞吓得这样,感情发话喝喊的正是钱塘快手崔平,五凤刀韩君瑞自己才知道方才那种情形,分明已经落在了师叔的眼内,自己任凭心地怎样干净,可是这种情形,自己有何面目再跟师叔说?就让是自己怎样表白,师叔也难置信,韩君瑞此时可以说是羞愧难当。

那黑凤凰柳四儿久经大敌,毫无所惧,这时她竟似腿上的伤痕全好,一拧身已纵到台阶前,伸手把纯钢索子枪抄在手中,往后退了几步,娇声呵斥:“什么人?敢在你柳姑奶奶面前耀武扬威,不要命的,你下来吧。”

房上的人哈哈一笑,喝声:“好胆量的女匪徒,你还敢跟崔老师叫字号,我就收拾你!”人随声落,已经捷如飞鸟地落在檐下。这黑凤凰柳四儿没看嘴里那么硬,她看是甄海道那里下来的办案能手,自己也十分吃惊,往后里倒退了两步,两手一分纯钢索子枪,说道:“我柳容贞与你无仇无恨,我正要改邪归正,韩师傅已答应放我走,难道你还要甘心作恶,欺负我这么个江湖的女流?你何必赶尽杀绝?就是落在你手中,你也不会拿我这么个不值轻重的女人,换来功名富贵,崔老师,损人不利己的事,不是你这种威名的英雄做的,恕我柳容贞不陪了。”说到这,一斜身就要走。

钱塘快手崔平哈哈一笑道:“万恶的女帮匪,崔老师放你一里地出去,要叫你逃出手去,我这个崔字,愿意砍去半截,你还想往哪里走?”

这位钱塘快手崔平“走”字出口,身形已经飞纵过来,真轻真快,已离着黑凤凰柳四儿只有数尺远。那黑凤凰柳四儿见崔平绝不放松,知道这个老江湖不是巧言花语能骗得动的,不和他拼一下子,想逃出他手去,是真不容易,把掌中的纯钢索子枪猛然一抖,吧啦地往地上一撤,身躯往后一撤,冷笑一声,呵斥道:“你当我柳容贞怕你不成?我是看徒敬师,不肯过于和你这老儿为难,我就不信你这老儿能留住了我柳容贞。”

她是先下手为强,猛然一振腕子,把索子枪往起一抖,抡起来从自己头顶上一个盘旋,钢环震动,哗啦的一声,已经向钱塘快手崔平拦腰缠去。

崔平一声冷笑道:“你还想动手!”身躯往地上一扑,往右一换腰,已经横纵出去。这种身形往外纵得各别,看着好像是随着黑凤凰柳四儿这条索子枪的枪头,粘黏着一同走一样。

往黑凤凰柳四儿的左侧一落时,也就是她索子枪抡起来,枪尖将将到的地方,远近不差数寸,当她身躯一落,竟自伸右掌硬往她索子枪的枪尖上抓。

还是黑凤凰柳四儿久经大敌,她一见钱塘快手崔平身形往右回避索子枪时,身形非常各别,就知此老名不虚传,果然身上有特殊的功夫,暗叫不好,索子枪已往左甩出去,不容招数用足了,赶忙地左手压右腕,猛然连身躯往右一倾。

她这往下压枪用的是一个猛劲,力量足,撤得快,纯钢索子枪被这猛带的式子,枪身往地上一摔,把地上砖全震裂,钱塘快手崔平居然没抓着她的枪头。

黑凤凰柳四儿情知不能以死相拼,恐怕要逃不出崔平的手去,用全力随着往右一甩索子枪,复又返回,如银龙盘旋,流星泄地,竟往钱塘快手崔平的头上砸来。

钱塘快手崔平也真是艺高人胆大,他始终不肯亮兵刃,竟用一双铁掌来对付柳四儿,索子枪二次翻过来,堪堪已经到了头顶,他微往左一甩右肩头,身躯只闪出数寸去,把枪身让开。

可是他在一拧身之势,左掌穿出,用“龙形穿手掌”扑了过来,脚尖一点地,右掌换出,喝声:“打!”向黑凤凰柳四儿右肩头切来。

黑凤凰柳四儿往左一拧身,脚下一用力,腾升跃起,飞纵出去。那五凤刀韩君瑞在师叔钱塘快手崔平一现身,已经把他吓得惊魂千里,知道自己和柳四儿的情形,定已被师叔看了个清清白白,这时他一切可明白了。

但是明白已经晚了,不仅是门规自己犯了大戒,师叔就是不好意思处置自己,可是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见他?再说师父云龙三现庄天佑那种脾气,就让是师叔肯保护自己,肯宽容自己,我也没有那种胆量再回去了。

此时除了横刀自刎,就是暂时逃命。俗语说,蝼蚁尚且贪生,在有一分生路之下,谁也不肯就把这条命不要了。五凤刀韩君瑞何尝不是如此?

自己想师叔崔平,不肯放过这女帮匪,好容易这时无暇和自己答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先逃开这里,有什么事再说。

他这时一声不响,身形飞纵起,已经蹿上房去。黑凤凰柳四儿正在纵身闪避之时,喊了声:“活冤家,你好狠的心肠,咱们有地方算账去。”

不过这时快手崔平哪还容得她再和韩君瑞纠缠,跟踪已然赶到,怒斥声:“好一对无耻的东西,你们谁也活不了了!”

可是柳四儿虽是这么喝喊着五凤刀韩君瑞,她也是存心叫快手崔平听,叫他们叔侄先起了内乱。这正是柳四儿万恶的地方,她是随时用她的狡猾,这种手段,你还真不能轻视她,颇有减轻你力量的手段。

她已知道崔平跟踪赶到,黑凤凰柳四儿左脚着地,全身往后一盘旋,这条纯钢索子枪,塌着砖地哗啷啷盘打过来,“秋风扫落叶”,往背后追过来的快手崔平双足上卷来,柳四儿手底下也真够快的。

那崔平身躯一落,索子枪已到,他也不往高处纵,只往左一拧身,身躯并没纵起来,竟把这条索子枪往双足下放过去。他的身躯只往左挪了尺许,可是崔平再不肯容她还招,身随掌进,右脚往前一探,一横身,把左肩探出来,用金叉手,直奔黑凤凰柳四儿的胸膛戳来。

柳四儿见这崔平身法、手法、轻功、掌力,没有一处没有功夫的,手底是非常厉害,她忙得往左一拧身,把纯钢索子枪往回一带,左手一按枪身,斜握着索子枪,往外一撤,总算是把钱塘快手崔平这一招拆了。

黑凤凰柳四儿知道这一来,自己要糟,恐怕要逃不出他手内,自己把纯钢索子枪的招数尽量地施展出来。

这种枪法也颇具威力,唯独这种软硬的兵刃,全是有各别的练法,能当枪用,能当棒用,能当鞭用,黑凤凰柳四儿何况武功并不弱,这一身本领也是名师所传,颇有功夫。

她把索子枪施展开,盘旋飞舞,上下翻飞。这位钱塘快手崔平,竟仗着他一身小巧的功夫,尽施展赤手入白刃,三十六路擒拿手,这种功夫任凭你是什么兵刃,他全是取进手的功夫,身形巧快,起落进退,蹿高纵矮,倏攻倏守,忽进忽退,挨帮挤靠,连绵软巧,轻如飞絮,快似闪电,随着柳四儿这条纯钢索子枪,把他这种巧快的身形,尽量施展开。

柳四儿虽有这种得力的兵刃在手里,她依然占不了一点上风,还时时谨慎着,恐怕这条兵刃落在敌人手内,这种动手的方法,用不着多大工夫,两下里全占了一个“险”字,搭上手用不上多少招,比分上下,必见输赢。

黑凤凰柳四儿她可绝不糊涂,她对于钱塘快手崔平这身本领,看得清楚,知道得透彻,认定了工夫一大,准知道自己不是钱塘快手崔平的对手,猛然地虚点了一索子枪,翻身逃走。

这时外面的情形也和方才不同了,明明地听到街上一片喊杀的声、兵刃声、马声,乱了一阵,无论哪方面得手,已到了拼命的时候。

黑凤凰柳四儿也不敢恋战,拼命地往前面逃,钱塘快手崔平哪肯叫她再逃出手去?跟踪追赶,非要把她擒获不可。

这一来黑凤凰柳四儿见他追赶得急,把暗器扣在掌中,黑凤凰柳四儿已翻到了靠这宅墙的东边墙的一排房上,猛然一斜身,一点寒星梭子镖向追赶过来的钱塘快手崔平的脑前打去。

钱塘快手崔平喝了个“好”字,这一来可就算柳四儿自己给自己招出祸来,钱塘快手往左一斜身,伸左手把梭子镖给接去,跟着一甩腕子,把这支梭子镖竟自反打过来,接得快,还得快,这支梭子镖竟自反向黑凤凰柳四儿的后背打到。

柳四儿往下一杀腰,这支梭子镖只差着半寸,没穿着后脑,可是已穿着黑凤凰柳四儿的包头去,把头顶上的青丝发给打断一绺。

黑凤凰柳四儿莫看那么久经大敌,此时可吓得惊魂千里,胆战心惊,一耸身,往大墙上纵去。

可是钱塘快手崔平已铁了心,非把这作恶的女人留在这不可了,掌中已经扣着一支燕尾镖,竟自在柳四儿往大墙上落时,口中却仍不失武林中规矩,喝了个“着”字,这支燕尾镖竟向黑凤凰柳四儿的右腿腕上打去,为是生擒活捉她。

可是黑凤凰柳四儿身手不算不快,机警反应绝不是平庸的江湖所能及,只是这次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身躯一纵出去,耳中蓦听得快手崔平又喝了个“着”字,就知自己这次可不易再逃出他手下,把气往下一沉,身躯疾往下一坠,脚点墙头,急忙地往左一倾,全身几乎全斜卧在墙上,可是崔平的那支燕尾镖,竟打中了柳四儿的右胯。

柳四儿疼得几乎喊出来,可是也吭了一声,身躯一歪,眼看着就要掉下去,那钱塘快手崔平镖发出,准知道这次黑凤凰柳四儿不会逃开这支镖,一作势,也要跟着纵起。

蓦然左首暗影里哗啦的一罗瓦,照头打过来。这一来倒真出乎崔平意料之外,只好往后一纵身,倒退出来。这罗瓦完全摔在房坡上。

就在这罗瓦飞打过来,一条黑影从斜刺里已到了黑凤凰柳四儿落时的墙头上,一伸手,把黑凤凰柳四儿架起,径自往墙外逃去。

钱塘快手崔平哪肯就这么让她逃出去?喝声:“我看你能逃到哪里?”轻轻一纵,飞赶过来。

若说是论起轻功提纵术,这黑凤凰柳四儿要想逃出钱塘快手崔平的手去,可就真不容易了,何况这个营救她的人非常鬼鬼祟祟,可带着不敢露面的神情。

两下相隔并不算远,只为这一罗瓦打下来,把崔平阻挡了一下。但是这位老捕快越发地想加十倍的力量,把她追上。

也是这黑凤凰柳四儿的孽还没做够,这次依然叫她逃出来,岂不是天意该当?钱塘快手崔平往大墙上一落,那柳四儿被人救着也就是刚到了墙下,就在这时,蓦然从斜刺里嗖嗖地连纵过两条黑影,身法全快,落在大墙上,一个和钱塘快手崔平不过相隔六七尺远,那一条黑影已落在这废宅边临近大墙的一座矮房上,这两人一现身,落在里面那个,似乎还没有看清楚钱塘快手崔平是何人,墙上这个却已认出正是对头人。

这人竟呵斥了声:“彭老师,别叫他走脱了,好了,这儿撂他。”发话的正是凤尾帮鬼影子唐双青,落在墙里的正是执堂彭寿山。

这唐双青一发话时,他已预备下绝情,施毒手,一扬手就是两粒铁蒺藜同时打到。那执堂彭寿山也抖手一镖,三般暗器,同时向钱塘快手崔平身上招呼。

这两个帮匪全是十分厉害,可是钱塘快手绝非弱者,他是往墙上落,预备翻到外面,两下势子全是紧凑异常。

崔平脚往墙上一落,竟自在墙头上凭空跃起,这老头子倒是真有些功夫,拔起一丈多高来,往墙里翻下来,竟落在里面的一排北房的后坡。

可是崔平此时却已把暗器扣到掌中,喝声:“来而不往非礼也,打!”举手之间,两点寒星,两支三棱瓦面镖,分向鬼影子唐双青、执堂彭寿山打去,镖风劲疾,手法稳准,这两支镖发出,崔平已把兵刃亮出来,一对五行轮擎在手中,一声怒斥:“杀不尽凤尾帮漏网之贼,劫牢犯狱,倒显出你们本来的面目,你们这种行为,和杀人放火的强盗有什么分别?今夜你们休想再逃出手去。”

往下一俯身,五行轮在胸前交错,脚下一点房坡,已经腾身纵起,先向墙里这个执堂彭寿山扑去,身临切近,五行轮右手的往前一递,一上步,虚往彭寿山的面门一点,倏然往回一撤,双轮从右往左横着往彭寿山胸腹砸。

这彭寿山一把厚背鬼头刀,斜身往外一展,反向崔平的肩头截去。钱塘快手崔平,双轮砸空,左脚尖踏着瓦垄的阳面,身躯一个旋转,已经从左往右一翻身,五行轮一分“白鹤亮翅”,往执堂彭寿山的刀下撩来。

这时鬼影子唐双青也从小墙上飞身纵到,把翘尖刀也递到。这两人双战钱塘快手崔平,两口刀上下翻飞,可是这位钱塘快手崔平掌中这对五行轮,封前遮后,拦左,护右,招数精奇,变化神妙,他这对五行轮上真有出奇制胜的本领,只在这三间房的房顶上缠战住。

正在难解难分之时,墙头上又现一条黑影,向里面喝声:“二位老师,百禽之首叫你们赶紧到西门接应,这里的事交给我。”

这人的话一出口,鬼影子唐双青和执堂彭寿山,各自虚点了一刀,往旁一纵身,立刻分向左右退下来。

钱塘快手崔平哪肯就令他两人退去?双轮一错,就要奔执堂彭寿山追去,大墙上现身这人,突喝了声:“打!”两粒金丸,一粒奔面颊,一粒奔胸前,同时打到。

钱塘快手崔平用五行轮全给崩飞。这时执堂身上和鬼影子唐双青已然在这一迟钝的工夫,翻上大墙。

可是这发金丸的帮匪已经腾身飞纵过来,落在钱塘快手崔平的前面,相隔不过数尺。

此人一发暗器,崔平就十分注意他,因为江湖上用指打弹丸已经很少有这种能手,尤其是用铜弹丸,走遍中原,不过是两三人在江湖上出名,钱塘快手崔平已知自己又遇劲敌,因为现在不用十分猜测,已可断定来人,眼前所对付的是凤尾帮匪,自己早已闻名,凤尾帮福寿堂中有一位成名的江湖道,此人叫铁指金丸韦天佑。

这人武术精深,掌法绝伦,指弹金丸,尤其是一种绝技。今日来乐清县城内,竟遇见这种能手,凤尾帮十二连环坞瓦解冰消之下,竟还拥有这么些江湖能手,莫怪他们敢这么胆大妄为。

钱塘快手崔平把掌中的五行轮封住门户,在房坡上丁字步一站,向来人喝问:“朋友,你可是凤尾帮的铁指金丸韦天佑么?”

来人不慌不忙,也把脚步停住,背后背着宝剑,可是宝剑并没有亮出来。钱塘快手崔平手中可是揠着兵刃,这两下里相形之下,铁指金丸韦天佑就有点卖狂,此时冷笑一声,答道:“既知你香主的大名,我劝朋友你趁早罢手,咱们两下丢开,留一些情面,我们把坛下的弟兄带走,咱们是后会有期。不然的话,我看你也是老公事了,不识相可要自找难堪,怨不得你韦香主可要不懂面子了。”

韦天佑这几句话却把钱塘快手崔平的气斗上来,很带着惊诧的口吻咦了声,往后退了半步,说道:“姓韦的,你太狂了,你把这乐清县看成了无人之境。姓韦的,除了你凤尾帮中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江湖道中就没有能手来对付你们么?我崔平今夜倒要领教领教,有多大的能为,敢发这种狂言大话。没有别的说的,亮剑动手,姓崔的这对五行轮栽在你手中,我是立刻离开乐清县,我不管公事怎么交代,远走高飞,这浙江省没有我姓崔的这一号。我这对五行轮要是还成,朋友,官司你在乐清县打吧!哪儿的盐也是一样,全是咸的。”

说话间,把五行轮一摆,可是那铁指金丸韦天佑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也不见他伸手亮剑,韦天佑却一声冷笑道:“姓崔的,不用口出狂言,你这对五行轮你尽管施展,姓韦的只凭这一双铁掌,要领教你几招。”

钱塘快手崔平怒斥了一声:“匹夫无理,辱我太甚。”把双轮一错,脚下一点房坡,猱身而进,已纵到铁指金丸韦天佑的面前,却喝声:“接招!”双轮往韦天佑的头顶便砸。

这韦天佑身形往左一闪,把双轮让过,斜着身躯,右掌从胸前穿出,骈二指往钱塘快手崔平的右肩井便点。

崔平双轮砸空,右肩头往后一甩,右手的五行轮一撤,已然翻起,往韦天佑腕子底下撩上来,左手轮也同时推出去,向韦天佑的右肋下便戳,这种手法是十分快。

这韦天佑见崔平的双轮果有真传,左脚往外一滑,身形往左一倾,把右掌已待会去,身形也撇开,从左往后一个盘旋,竟自反欺到钱塘快手崔平的身后,随着身形旋转,双掌已然打出去。

钱塘快手崔平,觉得背后的风声已到,这韦天佑的身形矫捷,实在是名不虚传,果然是一个劲敌,遂用“乌龙倒卷尾”,身躯往前抢了半步,往下一俯身,双臂一用力,一对五行轮塌着房坡卷过来,向韦天佑的双腿砸去。

韦天佑腾身跃起,两下里这一回斗在一处,真是棋逢对手,各不相下,骤然间还难分胜负。

这里两下里缠战不休,却便宜了一个人,竟乘机逃走,也正是那黑凤凰柳四儿。

可是助她逃走之人,说起来真有些离奇,依然是那五凤刀韩君瑞,两下里真叫作孽缘前定。

五凤刀韩君瑞原本是含羞带愧逃走,他已经翻过两道院落,堪堪已到了大墙这里。

自己正要从一片房上飞纵上大墙,猛然间墙头上忽有人声,并且外面的脚步声十分凌乱,似正有许多人疾驰狂奔着。

五凤刀韩君瑞此时就叫贼人胆虚,就不敢再往大墙上窜了,俯身在房坡上。

自己囊中的亮银镖只剩了两支,不敢随意用了,这种暗器是救命的东西,事到危急,可以仗着它逃命,遂把房上的瓦揭了七八片,预备在手底下。

可是外边所进来的人,竟不是故意地往这废宅来,似乎是从此经过,听得内中一人说了声:“这里也不是可以匿迹潜踪的地方,我们赶紧出城要紧。我记得北城根一带最为荒僻,咱们穿着这宅子的西北角过去,下面那般鹰爪孙也就绕过头了。”

这两人并没有停留,从墙内靠西北的一片屋顶上,急急地逃去。五凤刀韩君瑞已挺熟这两人也是凤尾帮逃出来的匪党,自己还算很万幸,现在无论如何,任凭哪一方面也不能动手了。

就在这时,那黑凤凰柳四儿逃了出来,竟中了暗器。五凤刀韩君瑞此时竟自己管不住自己,他原本是逃命的,眼看着这黑凤凰柳四儿就要落在师叔钱塘快手崔平手中,他不顾一切地一心想救这女帮匪,手底下现成地揭下那罗瓦,他用足了力量,从黑影中把这罗瓦打出去,竟把钱塘快手崔平干挡住。

那黑凤凰柳四儿眼看着就摔下墙来,五凤刀韩君瑞径自翻身纵过去,蹿上墙头,一把把那黑凤凰柳四儿抓住,往起一提,双双地纵下墙去。

这一带是极其黑暗,可是现在的情形就危险了,街道上是到处有官兵马步队,追捕逃出来的帮匪。

他们下来时,虽则眼前没有官兵,但是耳中听得离开不远,脚步和马蹄的声音,凌乱异常。

五凤刀韩君瑞紧紧地架着黑凤凰柳四儿,借那黑暗之处,穿行逃避。那黑凤凰柳四儿右胯上带伤,脚底下非常迟钝,并且不住地呻吟,五凤刀韩君瑞一边架着她往前急走,一边却呵斥她:“你还想要命么?咱们得赶紧出城,只要在这里过分延迟,可休想逃得活命。”

黑凤凰柳四儿哎哟一声道:“我不为逃得活命,还不致受这么重的伤呢。你不要着急,咱们拼着命地往外闯,闯不出去也就没法子了。”

五凤刀韩君瑞此时完全算被这黑凤凰柳四儿美色所颠倒,自己竟自甘心从贼,绝无反顾。

穿着一条条的黑暗小巷,扑奔了城外,侥幸地被他们竟逃到东北城根。

这时这乐清县城情形这分严重,为乐清县历来所未有,城墙上也是一队队的官兵在城上梭巡防守。

五凤刀韩君瑞现在要想带着黑凤凰柳四儿往这城墙上翻,可不是容易事了,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从马道上城。

但是这种情形可危险十分,城头上的官兵,是一队跟着一队紧自接连着,只要被官兵撞见,虽然不至于就落在他们手中,可是想脱身也不容易了。

五凤刀韩君瑞向黑凤凰柳四儿低低招呼了声:“你看上面的情形了,我们不用矫捷的身形,趁着巡城的官兵过去,趁机往上闯,恐怕不容易出去。你咬着点牙,咱们越出城墙,就算逃了活命。”

黑凤凰柳四儿答应了声:“我们为顾自己的命,只要有人拦截我们,那是他自己找死,不算我们手黑心狠,咱们闯吧!”

这五凤刀韩君瑞一手架着柳四儿,一手提着兵刃从马道上往城头上闯来。

这上面虽说有巡城官兵掌着灯笼,可是他们每一队人相隔着也有两三丈,虽然每一队官兵有几只灯笼,这城头上依然黑暗处多,这点灯火之光,哪全照得到?

这两人从马道翻上来,往北去的一队官兵,有八名已走出丈余远去,由南来的一队相隔还有两丈多远,没到这里。

若论黑凤凰柳四儿和五凤刀韩君瑞,这种身形武功,全是十分矫健,柳四儿虽则带伤,但是她咬着牙关闯这一段城墙,绝不会费什么事。

方从马道的斜坡上城头,不知是怎么一个脚底下没站稳,黑凤凰柳四儿身躯往前一栽,似乎震动了她的伤痕,竟自哎哟一声,这一来不要紧,城头上除了个别盘查脚步的声音,没有一点别声息。

黑凤凰柳四儿这一出声,前后两队官兵全听见了,跟着竟由南边过来这队干部发话:“什么人,擅自往城上闯?”

这时五凤刀韩君瑞索性把身形站住,想着往后一缩身,仍退到马道上。

只是那巡城的官兵对于人是没看清,那手中所提的刀,青光闪烁,却被人看得清清楚楚,更因为喝问之下,竟不答声,立时弓弦响处,两支箭嗖嗖地射了过来。

更跟着喝喊了一声,这两队官兵全往这里扑过来,刀枪齐举,大喊着:“匪徒,只要敢拒捕,立时要你的命。”

黑凤凰柳四儿咬牙说道:“韩老师,我们不能再留情了。招呼吧!”她这时好似把伤痕已经忘掉,立时一抖纯钢索子枪,迎着南边过来这队官兵冲杀过去。

五凤刀韩君瑞也不能再顾及什么,把掌中刀一摆,返回来向北边这队官兵迎了上去。

这两人全是生龙活虎一般,尤其是黑凤凰柳四儿手底下的狠辣,这条索子枪施展开,一照面就把官兵打伤了三四名,更被她踹下城去两名。

这一队是八名官兵,只逃了一个,那七名死的死,伤的伤。五凤刀韩君瑞所对付的这一队官兵,他不肯过于下毒手,可是就这样,已被他伤了三四名。

这时黑凤凰柳四儿已经返回来,并且毫无顾忌地喊声:“韩老师,我替你料理他们。”

韩君瑞十分恨她:“你也太没顾忌,怎么连我的姓你也招呼出来?”可是韩君瑞任凭怎样着急,她的话已出口,无法拦她。

所剩下几名官兵,已经是惊弓之鸟,哪禁得住他两人的料理?立刻全被杀伤在他两人的手下。

可是城头上不只是这两队官兵,五凤刀韩君瑞向黑凤凰柳四儿招呼道:“我们还不赶紧走等什么?再等后面巡城的官兵一到,我们虽不怕什么,不过还有追缉我们的官人,真把他们全勾了来,我们也未必容易脱身呢!赶紧出城要紧。”

黑凤凰柳四儿冷笑一声道:“凭你五凤刀韩君瑞现在倒这么怕事了,我若不是身上带伤,我柳容贞倒要把这群东西斩尽杀绝。好,咱们走。”

可是说道这“走”字,她把索子枪往腰中一盘,咳了一声道:“往城外没有马道接脚,我可要毁在这里。我咬着牙动手,还可以勉强支持。两丈多高的城墙,叫我往下跳,我实在不成了。”

韩君瑞跺脚道:“你这真要把人急死,走不了也得走,你看后面那队官兵跟着可就到了,稍一耽搁,我们就别想再走了。来,你少提着一点气,我架着你,咱们同时往下纵身,借着我一半力量,谅还不致摔伤。”

这黑凤凰柳四儿带着悲哀的声音说道:“你可估量着,要是不成的话,别为我把你饶在这儿。现在我已觉得万分对不起你了,我看你还是自己逃命吧。”

五凤刀韩君瑞:“现在没有那么些说的,走!”这时韩君瑞把身躯往柳四儿腰前右边一贴,叫她右手抓着自己左肩头,自己的左手拉着柳四儿的右手,来到城垛口前,探身看了看,城下是黑沉沉,这种情形,算是听天由命了!喝了个“走”字,往下一纵,两人同时往城下落。

这两人总是有一身功夫,径自安然地落在城根下。这时城头上这一带巡城的官兵,又赶过一队来,发现有人杀伤了巡城官兵,定是从这里闯出城去,已经有八盏灯笼架出城垛口,往下察看。

韩君瑞和柳四儿在城根下略微地喘息,见城上的官兵尽力往下察看,倒得提防他们用箭往下射。

好在这种护城河并不宽,只有丈余,韩君瑞低声说道:“我们纵过护城河,就没有什么可惧了。你怎么样?”

柳四儿道:“你不用问了,我这是活受罪呢。你先蹿过去,我还可以成,好在护城河已半干,我就是摔下去也不至于淹死,你接我一把好了。”

韩君瑞答应了声,把刀背在背后,自己一耸身,蹿过护城河。柳四儿紧跑了几步,也耸身一纵,往对面蹿了过来。

可是她终归是带伤力弱,身形纵过来,往护城河的河边一落时,几乎翻了下去,脚底下拿不准力量。她这身躯往后一仰,护城河边又是斜坡,韩君瑞虽是预备好了接应她,可是想接她的胳膊,或是抓她的肩头,但是黑凤凰柳四儿上身往后一仰,两只胳膊也向后伸去。

五凤刀韩君瑞在急于救护她之下,可没有法子在她身上还选择下手的地方了,只得往前探了半步,左臂伸出,拦腰抱住,算是把柳四儿没摔下护城河。

柳四儿这时才挺身抓住了韩君瑞的肩头,往上抢了一步,已经吁吁地直喘着。韩君瑞这才把手松开。

在身体和她过分接触之下,自己是完全出于救人之心,绝无恶念,但是肌肤相亲,此时不禁心头腾腾跳个不住,觉得好生不好意思,遂低声向她说道:“这里可不便停留,城头的箭可还够得上,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黑凤凰柳四儿微颤着声音说道:“我可实在有些走不动了,我这伤处疼得厉害,你扶着我先离开这里再说。”

五凤刀韩君瑞此时可叫万分无法,他完全算认了命,柳四儿说什么他是答应什么了,扶着她的肩头,顺着护城河边往西南走过来。

城头上此时还是一阵阵喊叫的声音,送到耳中,上面的灯火也来回地晃动。五凤刀韩君瑞带着步履蹒跚的柳四儿,直投到前面一片柳林中。

黑凤凰柳四儿见附近无人,地方十分荒僻,遂向五凤刀韩君瑞道:“任凭他死活,我可管不了啦,我实在没有力量再挣扎,就是落到他们手中,只可说是命该如此,我认了命了。”

五凤刀韩君瑞道:“你不用说那些闲话,柳林中清静,正好在这歇息一刻再走。”遂扶着她到了树林中。

黑凤凰柳四儿好似已力尽筋疲,径自身躯往下一溜,往一棵树干下坐下去。哪知才一沾地,哎哟的一声,怪叫着把身躯往左一转,半偏着身子,倒在树根下,不住地哎哟地道:“可疼死我了。”

这一路挣扎,伤口已经全震裂了,又往地上一坐,索性地又着实地压了一下:“我不知造了多大罪孽,会叫我受这种苦。”

五凤刀韩君瑞道:“那有什么法子呢?拼命逃生的时候,身上再有伤痕,这种罪一定够受的。你也得忍耐点,离开这里,找着店房再行仔细收拾。好在已逃出乐清县城,我们总算是保住了性命,还不算便宜么?”

那黑凤凰柳四儿一边呻吟着,一边却向五凤刀韩君瑞道:“这种风凉话不够你说的,这点伤痕搁在你男子汉大丈夫的身上,我看你也咬不住牙吧,这种现成的话趁早跟我少说。我在别人面前,也一样会咬牙说横话,可是我在你面前还叫我也那么咬着牙,不出声儿,我没有那么傻的,你这人颇有些口是心非。”

五凤刀韩君瑞道:“你这叫什么话,谁和你口是心非?我好心好意,把自己的生死不顾,把你救出乐清县城,哪一点口是心非对不住你?你倒得讲个明白!”

黑凤凰柳四儿道:“我没说你坏了良心。不错,你有救我之心,可是没有十分可怜我之意。我中了暗器,带这么厉害的伤痕,你怎么不闻不问,只催着我走?”

五凤刀韩君瑞一听柳四儿这话,暗暗叫苦:“这块病算上我了,她此时的情形简直把我当作了她的最近人,这可怎么好?”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对于她问的话,真没有理由答对她,诺诺着说道:“你伤痕虽重,叫我有什么法子?”

黑凤凰柳四儿冷笑道:“叫你有什么法子,你那是装糊涂。你若是关心,也得看看我的伤痕轻重,一个练武的人,我就不信身边不带着刀伤药,你从省会里大远地到这来了,你是干什么的,你自己忘了吧?”

五凤刀韩君瑞倒被她这话提醒了,咳了一声道:“我真是被我崔四叔闹糊涂了,我这里有很好的刀伤药,我怎么会把它忘得一丝想不起。我把它找出来,你赶紧敷上些,定能止疼消毒。有一天的工夫,准可以好。”

五凤刀韩君瑞说着话,从鹿皮囊中摸索了一阵,把一瓶金创散找出来。

黑凤凰柳四儿道:“这么摸着黑,我怎么上药?况且你这人更是糊涂到底,我的伤在什么地方,我自能上药么?我这里有火折子,你把它晃着了,你也看看伤痕的轻重。”

五凤刀韩君瑞道:“火折子一亮,倘若把敌人引来如何是好?依我看还是找着店房再敷药吧。”

黑凤凰柳四儿道:“你这胆量也太小了,这柳林中纵然偶然有一些光亮,何至于把人引来?这里离城头已远,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小心,我这伤痕疼彻肺腑,多挨磨一会儿,多叫我受一时的罪,你于心何忍?”

柳四儿说到这儿,把千里火已从囊中取出,从竹管中抽出来,迎风一晃,已然晃着了,黄光闪烁着。

这五凤刀韩君瑞好不着急,但是也没有法子了,只有赶紧接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着火折子的光亮,躲避着城墙那一边,俯身往黑凤凰柳四儿身上一照,果然伤痕实在不轻,就在右胯后流出来的血,把中衣湿了半截,全成黑紫色。

黑凤凰柳四儿半俯着身躯,扭着头,痛楚呻吟着,想自己看看伤痕,但是受伤的地方也实情无法去看,却仰着脸儿哀声向五凤刀韩君瑞道:“你看见了,这是我不争气,不能咬牙么?大约也就是我柳容贞,换一个旁人,他还能动么?韩师傅,你做点好事,赶快把药给我敷上,我恨不得立刻找着店房,我稍一缓气,就可以活了。若是尽自这么强自挣扎,再有半夜我也就咽了气了。”

五凤刀韩君瑞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心说:“这可我怎么给她动手?我和她非亲非友,不过一时恻隐之心,我倒自己找了病,她简直赖在我身上,弄得我无法摆脱。师叔面前我不能去了,乐清县城我也不能回去了。城头上和官兵动手,这糊涂的女人,就算给我挂了号。我已经是认了命,预备把她安置个地方,我个人远走高飞,这算命该如此。可是现在她叫我给她收拾伤痕,一个陌生女人的下身,我怎能动手呢?但是若说是不管她,又觉着过于心狠,她这么重的伤痕,疮口上不给她敷些药,还不知离这里多远才可以找着镇甸,走也不容易走了。这可真把人难死。”

火折子这时已经熄灭了两次,那黑凤凰柳四儿却恨声说道:“火折子不能着多大时刻,你不赶紧给我敷药,还等什么?哦!我明白了,你韩老师这时大半是又想起有什么嫌疑来了吧?你要是那么想,可要把我柳容贞急死了,我不明白,见死不救,那算得什么英雄豪杰?你既有救我这条命之心,就应该一切事全得担当得了。只问你自己,救人自是救人,我与你现在再也不提嫌疑二字,现在你要是再顾忌着这些没用的事,你只想想,我是怎么出的乐清县城?你就痛苦地拿刀抹脖子吧,嫌疑是早已就有了,这时再想起来全晚了。”

五凤刀韩君瑞听着这些话,虽然有一半是一心情愿,可也是实情,自己脱不过,已然蹚了浑水,现在也只好是豁出一切去,有什么事离开这里再说了。遂叫黑凤凰柳四儿把火折子晃亮了,自己把她胯上受伤处的中衣给撕开四寸余,轻轻地往起把沾着血的地方掀起来。

那黑凤凰柳四儿疼得下半身不住地晃动着,五凤刀韩君瑞忙把金创散向她伤处给敷上,虽然敷上了药,但是总得用布来扎裹上,自己这时哪里去给她找布,遂把包裹中一件替换的衣裳全撕成了布条儿,可是布虽然有了,再给她扎裹,五凤刀韩君瑞实在不好意思再动手了,遂向柳四儿道:“我拿着火折子,你自己把这伤痕用布缠上吧。”

柳四儿这时疼痛略减,却向五凤刀韩君瑞微微一笑道:“很难为你了,我何尝不觉得面上难堪,只是我有什么法子?你韩老师多委屈了。你把火折子拢上,我自己慢慢地扎裹伤痕吧。”

五凤刀韩君瑞把火折子这才接过来,插到竹筒子内。黑凤凰柳四儿向韩君瑞道:“我不叫你看了,你扭过头去吧。”

韩君瑞幸而是在黑暗中,一阵的面红耳热,向柳四儿说道:“我给你在树林外巡风,你自己快快收拾,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五凤刀韩君瑞说着话,已经转过神来,自己去向树林外等待着她。

五凤刀韩君瑞往乐清县城那边看,只看城头一带,还是来往的灯火不断,人影憧憧。

自己等了一会儿,黑凤凰柳四儿竟招呼道:“你进来吧,我收拾好了。不过不得不累赘你韩老师,我这伤处虽然敷上药,扎裹上,但是一行动疼得我浑身燥汗,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店房,要是甚远的路,我可不能走了。韩老师,你多修好吧,搀架我一把,我一辈子忘不了你好处的。”

五凤刀韩君瑞此时已经算是认了头,对于柳四儿这种情形,他倒一点怪罪她的地方没有,服服帖帖地把她搀架起来,往林外走。

但是黑凤凰柳四儿不住地哎哟,看情形是痛楚十分,不能支持,把她一个娇怯的身体,几乎全赖在五凤刀韩君瑞身上。

这城外一带,除了往东南区是进港口的地方,人烟比较密些。这西北一带,非常的荒凉。附近一二里内只有几处种农田的小村落,也没有多少人家。

五凤刀韩君瑞搀架着黑凤凰柳四儿,在这黑沉沉的旷野中,慢慢地走来。所经过的地方,看出来村庄过小,绝不会有店房,索性反倒躲避着村庄走,免得惊动出来人,反倒麻烦,在这荒凉的野地里,直走出三里多,也不晓得到什么地方,前面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很像是一个大镇甸,两人遂扑奔这里来。

韩君瑞此时对于柳四儿绝不再疑心她再有别的意思,她分明是安心离开凤尾帮,听她话语间,是想跟着自己离开浙南。

韩君瑞此时无形中已被这黑凤凰柳四儿所迷恋,也绝不想抛开她自己走了。

渐走渐近,果然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村镇,不过这时夜深了,并没有行人出入,一看这种形势,这里定有店房,遂和黑凤凰柳四儿往这镇里走来。

迎面远远地有打更的梆锣齐响,正向这里走着。五凤刀韩君瑞向黑凤凰柳四儿低低地说了句,柳四儿答应着。

五凤刀韩君瑞把包裹解下来,把所提的五凤刀卷在包裹一处,更咳嗽了两声,迎着那打更的并不隐藏躲避。

这时两个更夫一个敲着木梆子,一个敲着铜锣,这两人似已看见五凤刀韩君瑞和黑凤凰柳四儿两人,打更的有些惊异,脚步微停,向这边喝问:“喂,干什么的,半夜三更往这里胡闯?”

五凤刀韩君瑞见这两个更夫每人背着一杆钩镰枪,他是用绳子拴住钩镰枪的当腰,把绳子挎在肩头,这钩镰枪却是直立着,往前一走,红枪缨子一晃动。

其实这种更夫说真了没什么用,不过能够威吓那鼠窃狗偷,踹鸡笼拔烟袋的小贼,旁的任什么也管不了。

韩君瑞和柳四儿全站在道旁,由韩君瑞答话道:“我们是行路的客人,路经贵宝地,想在这里落店住下。只是人地生疏,尚没有找着店房,请你费心指点我们,这里可有店房能住么?”

那打更的更夫已看见是一男一女,更夫们放了心,认定了这倒是规矩的客人,绝不是歹人。

来到近前,仔细地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这也是怪事,带着一个堂客,不早早地投店,怎么会走到半夜里到这里?”

五凤刀韩君瑞道:“不要提了,我们是运败时衰,在太阳刚落之后,正要投奔县城西南那个镇甸,哪知树林中竟遇见了歹人,幸亏我还练过一年半载的,我竟跟着匪人动了手,把他打倒地上,我们赶紧逃下来。那附近一带,我们哪敢再走?恐怕他勾了余党,遭了他的暗算,这才赶紧下来。只是把道路走错,直绕了这半夜,她还被摔了一下,强挣扎地来到这里,还不知这里叫什么名字了。请你们多方便,只指给我们店房的所在,我们忘不了你们的好处。”

黑凤凰柳四儿此时仍然是扶着五凤刀韩君瑞的肩头,只低着头,并不言语。

那更夫说道:“这一说你们夫妇好生的险哪。此处地名富陶驿,你们从这接到望里走,再过去十几家铺面,就看见了,路南正是一家大店,字号是集贤老店,你们快去投奔那里吧。”

五凤刀韩君瑞道:“谢谢你的指教。”这两个更夫说完了话,梆锣齐响着,向镇甸走去。 0cIxebyTvHQ+fU1a6UL3McibR8d7bW2U0+mgakPda3zXBSFamWxqteIIqT7O/q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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