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界和人类如何创生

普罗米修斯受惩罚的故事，来自公元前5世纪的诗人埃斯库罗斯创作的悲剧。除此之外，本章内容主要取材于赫西俄德的作品，因为赫西俄德生活的时代要比埃斯库罗斯至少早300年。他是关于万物起源神话的主要权威。他写作的特点可以在克洛诺斯、潘多拉的故事中看出来。前者质朴，后者纯真，这都是他的特色。

初有混沌，无边无际的深渊，

像大海一样狂暴、黑暗、空旷。

这句诗出自英国诗人约翰·弥尔顿笔下，准确地表达了希腊人对于世界起源的看法。在很久很久以前，神还没有出现，天地间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着“混沌”。这片不成形的虚无中诞生了两个孩子，但从来没有人能解释他们是如何诞生的。他们一个是夜神倪克斯，一个是厄瑞玻斯。倪克斯是幽冥之神，永久黑暗的化身，他也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土地，是亡者死后去往冥界时最先经过的地方。整个世界中的一切都是黑暗、空虚、寂静、无尽的。

然后，奇迹出现了。在这种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奇迹以一种神秘的方式降临了。伟大的剧作家、喜剧诗人阿里斯托芬描述了它的到来，这些诗句经常被引用：

长着黑色翅膀的“夜”，

在厄瑞玻斯的怀抱里深埋了一个风生的蛋。

随着时间流逝，“爱”从蛋中破壳而出，

它光芒四射，闪耀着金色的翅膀。

“爱”在黑暗和死亡之中诞生，伴随着它的诞生，秩序和美也诞生了，它们驱散了这片模糊的“混沌”。“爱”和它的伴侣“光明”一起创造了“白昼”。

随后，大地出现了。当然，这个过程也没有人试图去解释，一切就这样发生了。随着“爱”和“光明”的出生，大地的出现就是很自然的了。赫西俄德是第一个试图解释万物起源的希腊诗人，他写道：

美丽的大地站起来了，

她宽阔的胸膛，是万物坚实的基础。

紧接着，她生下了和她紧密相连的星空，

它从四面八方把大地遮盖起来。

从此，大地成为永远被神祝福的家园。

在那些关于过去的思想中，“地”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大地是坚实的地面，但隐隐约约也是一个人。天空是高高在上的蓝色穹顶，但在某些方面却表现出了人的特质。对那些创作故事的人来说，整个宇宙都充满了生命，就像他们自己一样，是个性鲜明的生命。他们是有个性的人，所以一切有生命痕迹的东西都被拟人化了，如随着冬夏变换的大地、闪烁着星星的天空、奔腾不息的大海，等等。这些尚属于程度不深的拟人化：只要是庞大而又模糊不清的东西，在它们运动的时候产生了某些变化，那它们就是有生命的。

早期的关于“爱”和“光明”产生的故事其实是在为人类的出现做准备，因而对于它们的描写更加精确，且更富于人性。这些文学家赋予自然力以不同的清晰的外形。他们把自然力视为人类的祖先，对这些自然力的个性化描写比对天空和大地的描写更清晰。他们写道，那些自然力的行为方式就像人类一样，他们会走路、会吃饭，而天空和大地却不会这样做。即使天空和大地是有生命的，但它们的生命形式显然和其他生命形式不同。

最早出现生命的生物是地母盖亚和天父乌拉诺斯的孩子，它们是怪物。正如我们相信地球上曾经居住过奇怪的巨大生物一样，希腊人也是如此。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些生物想象成巨大的蜥蜴或猛犸象，而是想象为一种巨大的、毁灭性的力量，它们的震慑力足以引起地震、飓风、火山爆发等灾害。在关于这些毁灭性力量的故事中，它们好像并不是活着的，而是属于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有些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山川大海都掀了起来。希腊人显然有这样的感觉，在他们的故事中，尽管他们把这些生物描写成是有生命的，但这些生命形式却不同于人类所知道的任何生命形式。

在这些故事中，首先出现的是三个巨大无比、各有一百只手和五十个头的强壮的怪物，之后出现的是三个被称为“库克罗普斯”（意为车轮眼）的怪物。他们的额头中间有一只巨大的眼睛，那眼睛又大又圆，像车轮一样。这些独眼巨人身躯庞大，就像巍峨的高山，他们具有巨大的威力。之后出现的是提坦神族，他们数量庞大，在力量和体型上都不逊于其他怪物。但他们并不是纯粹的具有破坏力的怪物，甚至有一些是相当仁慈的。事实上，当人类出现后，提坦神族中的一位还曾把人类从毁灭中拯救出来。

古人把这些可怕的怪物想象成大地之母的孩子是很自然的，因为他们是世界形成初期在大地之母的黑暗深处诞生的；但他们也是天空的孩子，虽然这种观点非常奇怪，但希腊人就是这么说的。希腊人还把天空说成是一位非常卑劣的父亲。天父乌拉诺斯憎恨那些长着一百只手、五十个头的怪物，尽管这些怪物是他的孩子。他惧怕他们的力量，因而把他们囚禁在黑暗的深渊之中。但他放过了独眼巨人和提坦神族。地母盖亚对自己的孩子受到虐待感到十分愤怒，她请求独眼巨人和提坦神族帮助她，只有一位叫克洛诺斯的提坦神足够勇敢，答应了盖亚的请求。克洛诺斯埋伏起来，趁天父不备，将其打成重伤。于是，第四批怪物——巨人族和复仇三女神厄里倪厄斯从乌拉诺斯的鲜血中冒了出来。复仇三女神的长相十分恐怖，她们的头发是一条条蠕动着的蛇，流出的眼泪是鲜红的血，她们的任务是追捕并惩罚那些犯下严重罪行的人。无论罪人在哪里，她们都会一直跟着他、谴责他，使他的良心备受痛悔的煎熬。所以，就算大地上所有的怪物都被驱赶出去了，只要世上还有罪恶，她们就会存在。

从那以后，克洛诺斯（罗马人称萨顿）成了宇宙之王，他的妹妹瑞亚（罗马人称欧普斯）成了他的王后。后来，克洛诺斯的儿子宙斯又推翻了他的统治，成为未来天地的统治者。宙斯的反叛是有理由的，因为乌拉诺斯受到克洛诺斯的袭击后曾愤怒地诅咒道：“你会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你也将像我一样，被自己的儿子推翻统治。”为了避免诅咒成真，克洛诺斯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把他的孩子全部吃掉。

瑞亚为克洛诺斯生了五个孩子，全都在刚出生时就被克洛诺斯一口吞下。瑞亚非常伤心。因此，在她生下第六个孩子后，决心要保全此子，她给这个男婴取名为宙斯。瑞亚将宙斯送到克里特岛抚养，将一块石头包在襁褓里交给了克洛诺斯。克洛诺斯看也不看就将它一口吞了下去。宙斯在克里特岛成长为一个英俊健壮的青年。为了推翻父亲的统治，他在祖母盖亚的帮助下，逼迫克洛诺斯吐出了他曾经吞下去的五个兄弟姐妹和那块石头。后来，那块石头被供奉在德尔斐神殿中。不知过了多少代，一位名叫帕萨尼亚斯的旅行家曾在他的报告中写道，他在公元180年左右看到过这块石头，并说：“德尔斐神殿中司管祭祀的人每天都在给一块不太大的石头涂油。”

这些孩子回到了世上，开始了与克洛诺斯及提坦神争夺世界统治权的战争。这场战争残酷而持久，几乎毁灭了整个宇宙：

可怕的巨响惊扰着无边的大海，

整个大地随之发出一声哀鸣，

广阔的天空颤抖着、呻吟着，

奥林匹斯的神基摇摇欲坠，

不朽的众神在攻击，

漆黑的地狱被震得簌簌颤抖。

这场战争最终以提坦神族失败而告终。宙斯胜利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他放出了地下的“百臂巨人”，请他们来助阵，独眼巨人们也赶来帮助他，并为宙斯制造了霹雳和闪电；另一方面是提坦神伊阿珀托斯的儿子——英明睿智的普罗米修斯站在了宙斯这一边。

宙斯狠狠地惩罚了被他征服的敌人：

他们被钉上镣铐，投入地狱最深处——塔尔塔罗斯。

塔尔塔罗斯不可摧毁的铜门由百臂巨人把守，

据说那铜门从天上坠下花了九天九夜，

直到第十天才到达地面，

之后又下坠了九天九夜，才到达塔尔塔罗斯。

普罗米修斯的兄弟阿特拉斯的命运更加悲惨：

永远背负着破碎的世界和穹隆，

双肩上扛着把天地分开的柱子。

阿特拉斯永远背负着这重担，站在被云雾笼罩着的地方。在那里，“黑夜”与“白昼”彼此靠近，彼此问候。但“黑夜”与“白昼”从未同时在这里逗留，总有一个要离开去拜访大地，另一个在这里等待二者的交替。“白昼”给大地上的人带来光明，而“黑夜”却紧紧地拉着“死神”的兄弟“睡神”的手。

尽管提坦神族已被征服，但战争并未就此结束，宙斯还没有取得完全的胜利。地母盖亚很生宙斯的气，因为宙斯对她那些被打败的儿子们处置得过于严厉。她生下了最后的也是最可怕的后代，一个比她先前所生的怪物都可怕的百首怪物——堤丰。诗歌中这样描写它：

一个百首的庞然大物从地下来到地面上反攻诸神，

它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像死神在召唤，

它的眼睛闪烁着耀眼的火光。

但是宙斯现在控制了霹雳和闪电，并用这些专属于他的武器击败了堤丰：

道道闪电似火箭四下飞射，

遍地烈焰，火光冲天。

烈火在堤丰的心脏中燃烧，

它的力量全部化为灰烬。

堤丰轰然倒地，倒在埃特纳的火山旁，

火红的岩浆吞噬着硕果累累的西西里平原。

那是堤丰的怒火和它燃烧的长矛。

后来，盖亚又怂恿巨人族发动了叛变，试图推翻宙斯的统治，但此时的宙斯非常强大。在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援助下，巨人族失败了，并被打入了地狱。至此，来自天上的神力完全战胜了大地上残酷的力量，宙斯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成了不可置疑的万物主宰。

大地上的怪物全部被处置，这为人类的到来做好了准备。人类可以在没有怪物的大地上安心、舒适地生活，不必担心可怕的提坦神或巨人突然出现。地球被视作一个大圆盘，被希腊人所说的“海”（我们称为地中海的地方）和黑海分成了两半。（希腊人起初将黑海称为“阿克西涅”，意为不友好的海，后来，随着人们对它越来越熟悉，就称它为“欧克西涅”，意为友好的海；也有人认为，人们给它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让它对人类好一些。）大地的四周环绕着俄刻安河（大洋河），它从未受到过风暴的侵袭。

在遥远的大洋河彼岸上，居住着神秘的辛梅里安人，但很少有人能找到去往那里的路，甚至连那里在哪个方向都说不清楚。不论是太阳从星空爬过的黎明，还是太阳从天空滑向大地的傍晚，太阳的光芒都不会照到那里。那里终年弥漫着大雾，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辛梅里安。但除了这个地区之外，所有居住在大洋河彼岸的人都是非常幸运的。在最遥远的北方，有一片极乐之地，那是许珀柏里安人的国度。那里太阳终日不落，只有少数的几个异乡人到过，他们都是大英雄，而其他的人无论是乘船还是步行都无法到达那个国度。缪斯女神就住在离那不远的地方，顺着前往许珀柏里安的路走就可以找到她们。在许珀柏里安，到处都有妙龄少女随着清脆的笛声和美妙的琴声在翩翩起舞。她们用金桂冠束发，兴高采烈地宴饮取乐，那是一个与疾病和衰老无关的国度。在遥远的南方，那里是埃塞俄比亚人的国度，关于他们我们只知道，众神偏爱他们，会和他们一起在宴会中尽情欢闹。在大洋河的岸边，还有被祝福的死者的住所。在那片土地上，既没有雪，也没有雨。西风从海上吹来，轻柔地歌唱着，以唤醒人们的灵魂。那些纯洁无罪的人死后会来到这里：

他们所获得的恩惠就是摆脱劳苦的生活，

不必再用强健的手臂去耕种或搅动海水，

不必再为了填饱肚子而劳作，

和那些受到诸神奖励的人共同生活在没有眼泪的国度。

那些被祝福的岛屿周围，温柔的海风轻抚，海面上波光粼粼，

树上开满了金色的花朵。

至此一切就绪，只等人类上场。甚至连善者或恶人死后要去的地方都被安排好了。是时候该创造人类了。但关于人类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诸神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普罗米修斯和他的兄弟厄庇米修斯。普罗米修斯名字的意思是“先见之明”，他非常聪明，甚至比任何一位神都要聪明；厄庇米修斯名字的意思是“后见之明”，他是一个意气用事的神，总是很冲动，在造人这件事上也不例外。他在创造人类之前，就把那些最好的天赋都给了动物，例如力量、速度、勇气、精明、皮毛、羽毛、翅膀、甲壳等，等到了造人的时候，甚至连一样天赋都没剩下，结果人类既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外壳，也没有能对抗野兽的智慧。当他发现这个错误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他赶忙向哥哥求助。于是，普罗米修斯接过了造人的任务，他想出了一个使人类优于动物的办法——他给人类塑造了比动物更高贵的形象，使人类和神一样拥有笔直的身体；他还前往天堂，到太阳那里，点燃了一支火把，并把它带到人间。火对于人来说是一种比皮毛、羽毛、力量、速度等更好的保护物：

纵使人类生命短暂且十分脆弱，

但却可以利用熊熊燃烧的火学习各种技能来保护自己。

关于人类起源的另一种说法是，诸神创造了人类。诸神首先创造出了第一代人——黄金种族，这个种族的人虽然会像正常人类一样死去，但却像神一样，远离辛劳和痛苦，无忧无虑地生活。他们生活得很富足，玉米地里会自动结出果实，他们不必付出辛苦去耕种田地，他们的牲畜多得数不胜数。他们深得诸神的宠爱，在活了很久之后，死亡才会降临，而这种死亡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他们死后会变成纯洁的魂灵，守护着人类。

这个故事中，诸神似乎一心要试验各种金属。说来也奇怪，他们是按照由高到低的顺序进行试验的。先是最好的黄金，再是良好的白银，再是差的，以此类推。

之后，诸神创造了第二代人——白银种族。这一代人无论力量还是智慧都比黄金种族的人差了很多。因为智力差得多，他们甚至会互相伤害。他们也会死去，但死后的魂灵不能继续存在。

紧接着，诸神创造了第三代人——青铜种族。这个种族的人不同于白银种族的人，他们非常可怕。因为他们强壮又暴力，酷爱战争，互相残杀，很快就到哈得斯可怕的冥国去报到了。不过，这个种族的灭亡倒是件好事，因为继而产生的第四代——黄铜种族是远远优于第三代的种族。这个种族中都是高尚的、与神祇相仿的英雄。他们参加过光荣的战争，进行过伟大的探险，这些事迹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被人类传颂和歌唱。他们死后会前往极乐的神岛，在那里过着幸福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最后一代就是现在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黑铁种族。他们生活在邪恶的时代，本性也充满邪恶，所以他们不断遭受忧愁和沉重的劳作的折磨。随着时代的变迁，他们变得越来越坏，儿子永远比父亲更坏，一代比一代差劲。总有一天，这代人会堕落到崇拜权力的地步，把强权当作正义，良善将会离他们而去。最后，等到不再有人为恶行而感到愤怒，也不再有人为他人的不幸而感到羞愧时，宙斯就会把这代人全部毁灭。然而，即便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普通百姓愿意联合起来反抗压迫他们的暴君，情况还是有可能逆转的。

这两个关于创世的故事尽管不同，但在一点上是一致的：在整个黄金时代，地球上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直到宙斯看到普罗米修斯这样宠爱人类，才一气之下创造了女人。普罗米修斯不仅为了人类把火种从天上偷偷带到地上，还设法让人类得到最好的祭品，而把较差的部分给了众神。他把一头牛切成块，把美味的、可吃的部分包在牛皮里，再把内脏堆在牛皮上作为掩饰。接着，他在这堆东西旁边放了一堆骨头，巧妙地用闪着油光的肥肉盖住骨头，然后让宙斯在这两堆祭品中挑选。宙斯选了雪白的肥肉，却发现在这些肥肉下面只有一堆骨头。宙斯很生气，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必须遵守承诺。从那以后，人类在神祇的祭坛上只需焚烧骨头和肥肉，好肉则归人类自己所有。

万物之主宙斯不甘忍受这种待遇，他发誓要报复人类，以及人类的朋友普罗米修斯。宙斯先为人类创造了一件不祥之物——一个外表甜美可爱、貌似腼腆少女的尤物。所有的神都赠送礼物给她，有银色的衣服、绣着美丽图案的面纱、缀满了鲜花的花环以及一顶闪闪发光的金色发冠。因为众神赠送了这么多礼物给她，所以给她取名为“潘多拉”，意思是“大家的礼物”。这个美丽的尤物被造出来后，宙斯把她带了出来。无论是诸神还是人类，一见到她都为她惊叹。她就是第一个女人，由她繁衍出了整个女人族类。她们是男人的祸端，天生就会作恶。

关于潘多拉的另一个故事说，所有祸端并不在于她邪恶的天性，而在于她的好奇心。诸神送给潘多拉一个盒子，每位神都在这个盒子里放了一种邪恶的本质，并不许潘多拉打开盒子。然后，他们把潘多拉送到了厄庇米修斯那里，厄庇米修斯很高兴地接受了潘多拉，尽管普罗米修斯曾告诫过他，永远不要接受宙斯的任何礼物。当厄庇米修斯将“女人”这件危险之物占为己有之后才发现，哥哥的忠告是多么正确。因为潘多拉和所有女人一样，拥有强烈的好奇心，她一定要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有一天，潘多拉打开了盒子，释放出人世间的所有邪恶——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潘多拉惊恐地盖上盒子，但为时已晚。最糟糕的是，盒子中还有一样好东西——希望，还没来得及被释放出来，就被永久地锁在了盒子里。它是这个装满祸患的盒子中唯一的好东西，直到今天，它仍是人类在苦难中的唯一慰藉。人类这才明白，想要打败或欺骗宙斯都是不可能的，精明的普罗米修斯也看出了这一点。

宙斯通过把女人送给男人的手段达到惩罚人类的目的后，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普罗米修斯身上。尽管宙斯坐到万神之主的位子上少不了普罗米修斯的帮助，可他却早就忘了自己曾欠下的这笔人情债。宙斯派他的仆人“武力”和“暴力”把普罗米修斯抓到了高加索山上，在那里，他们——

用无人能打破的坚硬锁链，

把他锁在了悬崖上。

他们对普罗米修斯说：

令你无法忍受的痛苦从现在起将永远折磨着你。

能解救你的人尚未出生，

这就是你为自己溺爱的人类所付出的代价。

你身为神，却不怕触怒众神之主，

赐给凡人本不该有的荣耀。

因此你必须守着无趣的岩石，

永远不能休息，不能睡觉，

只有大海和乌云能听见你痛苦的呻吟。

宙斯对普罗米修斯实施这种酷刑不仅是为了惩罚普罗米修斯，更是为了迫使他吐露一个重要的秘密。宙斯知道，自己被诅咒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他终有一天会生下一个会推翻他的儿子，这个儿子会把众神逐出奥林匹斯，只有普罗米修斯知道他的母亲是谁。普罗米修斯痛苦地靠在岩石上，宙斯派他的神使赫尔墨斯前来打听消息，普罗米修斯对赫尔墨斯说：

想要说服我吐露秘密，

就像说服大海不要兴风作浪一样。

赫尔墨斯警告普罗米修斯，如果他还是这样固执，就会遭受更为可怕的惩罚：

浸染着鲜血的鹰，

你将成为它的宴席上不请自来的客人。

它每天都要撕裂你的身体，在暴怒中尽情狂欢。

然而，任何力量、任何威胁、任何折磨都不能逼迫普罗米修斯说出这个秘密。他的身体虽然被束缚了，但精神还是自由的。他不肯屈服于酷刑和宙斯的暴政。他曾帮助过宙斯，面对宙斯问心无愧，他也知道他帮助这些无助的人类是正确的。他受的苦难完全是不公平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屈服于残暴的权力。他告诉赫尔墨斯：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强迫我说出秘密，

就让宙斯用他的闪电、霹雳和地震来搅乱这个世界吧！

但这一切都无法动摇我的意志。

赫尔墨斯大喊道：

只有疯子才会说出这些话。

之后，普罗米修斯继续接受着惩罚——这是他必须经受的。我们知道，几个世代后，他被释放了，但是这件事的过程却没有被详细记载。只有一个奇怪的传说，说半人半马的不朽之身喀戎，甘愿替普罗米修斯去死，而且得到了批准。在赫尔墨斯劝说普罗米修斯屈服于宙斯时，曾提到过这种方式——这种看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牺牲：

想要结束这种无尽的痛苦，

直到有一位神甘愿替你受苦，

代替你下到阳光变为黑暗的死亡深渊。

然而喀戎还是这样做了，宙斯似乎也接受了他作为普罗米修斯的替代品死去。我们还听说，赫拉克勒斯杀了那只啄食普罗米修斯的巨鹰，将普罗米修斯从镣铐中解救了出来，宙斯也允许赫拉克勒斯这样做了。至于为什么宙斯改了主意，以及普罗米修斯在他被释放后是否透露了秘密，我们不得而知。然而，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无论两个神是怎样和解的，让步的那个一定不是普罗米修斯。因此，普罗米修斯作为一个反对强权和不公的伟大叛逆者，他的名字从希腊时代一直流传到今天。

在关于创造人类的“五个时代”的故事中，人类是黑铁种族的后裔。在普罗米修斯的故事中，我们不知道他拯救的人究竟属于黄铜种族还是黑铁种族，但“火”对于这两个种族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不过，关于人类的起源，还有一种说法。在这种说法中，人类是石头种族的后裔，这个故事以“大洪水”开始。

整个世界上的人变得越来越邪恶。最终，宙斯决定毁灭他们。

他要在无边无际的土地上卷起狂风暴雨来毁灭人类。

他让他的哥哥海神波塞冬来帮忙。兄弟俩用来自天上的倾盆大雨和地上的河水把大地淹没了：

滔天的洪水淹没了黑暗的大地。

洪水在大地上泛滥着，吞噬着一切。波涛中，只有巍峨的帕耳那索斯山没有被完全淹没，山顶上的那块土地成了人类最后的避难所。大雨下了九天九夜后，有一个东西漂到了帕耳那索斯山的山顶上。它看上去是一个巨大的木箱，但里面却有一男一女，他们是丢卡利翁和皮拉（厄庇米修斯和潘多拉之女，即他的侄女）。作为宇宙中最聪明的人，普罗米修斯很好地保护了自己的儿子。他知道洪水就要来了，他让儿子造了一个巨大的木箱，在木箱中放足食物，和妻子一起钻进箱子里。

幸运的是，宙斯并没有生气，因为他们两个是虔诚的敬神者。他们随着箱子漂到帕耳那索斯山顶，宙斯的暴雨就停了。他们走出箱子，发现周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一片荒凉的大水。他们向在波涛中保护他们的宙斯献上祭品，表示感激。洪水渐退，大地从波涛下露出来，但已成为一片荒漠。丢卡利翁和皮拉从山上走下来，他们是这世界上仅剩的圣灵。他们发现了一座长满青苔的古庙，它还没有完全坍塌为一片废墟。他们在那里向帮助自己脱险的神表示敬意，并在这可怕的孤独处境中向神祈求帮助。随后，他们听到了一个声音：“蒙上你们的头，把你母亲的骨头抛在身后。”这个命令把他们吓坏了。皮拉说：“我们不敢做这样的事。”丢卡利翁认为皮拉说的是对的。不过，在冥思苦想之后，他悟出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对妻子说：“大地是万物之母，她的骨头就是石头，我们可以把石头扔在身后，这样做是不会错的。”他们按照丢卡利翁的分析做了。石头落地时就变成了人，这些人被称为“石头人”。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这是一个吃苦耐劳的种族。实际上，他们也必须如此，才能拯救洪水过后的这片荒原。 eLw7tATVcL7T7LJ459qY0kkPUoM27ZHu9QTRBJUlfYu2lY7U+Ykbu1q8IBrZgB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