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人们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却无法确切地指出究竟要改变什么
生活中发生的许多事情通常会飘浮在意识的边缘。例如，简问我是否认为艾格尼斯对她不友好，为了弄清楚此事，她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约翰最近似乎更多地谈了他的前妻，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认为。瑷嘉莎隐约感觉到这些天自己生活中的音乐多了起来。所有这些具有代表性的模糊意识，充满暗示却并不可靠。假如我们通过讲故事把他们的状况理清楚，细节就会被展开，会为我们提供更多、更清晰的信息。暗示会变成领会，赤裸裸的真相会像做面包用的生面团一样延展，感觉及与这种感觉相关的联想会显露出来。举个例子，诗人因为见到一棵树而感动，而这棵树只是他想表达的内容的轮廓。当说起这棵树时，他可能会说这棵树在召唤他自己去爬上它，或者他想再一次扒下它的皮，或者它的枝丫形状如伞。但是，当人们在漫不经心的状态下看见树时，它就只是棵树而已。对于说起这棵树的那些人而言，它们就意味着更多。
在心理治疗中，我们会特别关注体验的难以表述之处。人们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却无法确切地指出究竟要改变什么。英格丽就是这样一种人，她在集体治疗中谈到了一种兼有羞耻、恐惧和自我批评的笼统感受，与引起她感受的一切事物没有任何关联。她只是认为自己“应该同时具备更多特质，变得更有信心、更成功、更有爱和更能被认可”。但她的这种想法并不强烈，无法在此基础上形成真正的愿望。当我逼她清楚地说明她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感到羞耻时，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当她不赞同别人的时候，她会发脾气，咬紧牙关，而且变得沉默倔强。她说，这就是让她感到羞耻的地方——她的沉默是不诚实的。突然，她的羞耻感似乎没那么难以表述了，尽管还有待进一步具体化。她接着说，她的母亲总是宣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持诚实，但是，当英格丽真的这么做的时候，她的母亲又会受不了。当撒谎被认为是不道德的，而真相又不被接受时，英格丽自然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于是，这么多年来，她渐渐陷于沉默并忘记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尝试让这个故事充实起来，就建议她与其深陷只会导致自己僵化的关于真相的矛盾中，不如试着说说谎。我向她保证，她只需要在这一刻这么做。她变得非常兴奋，先前的焦虑也缓解了很多，甚至有些狂放起来。她轻描淡写地向小组成员讲了自己度过的非常难熬的一周。在这一周里，她屋里屋外辛苦忙碌，以致她的手指甲开裂了。她“打扫了办公室，给植物浇了水，干了很多活，写了很多报告和信”。
这时候，她仍然沉浸在撒谎的虚假状态中，但她已经开始变得热心一些了。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起了一些自己平时不会提起的真实事情，以及自己为家人做的一切时，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然后她换了一种状态，继续讲述了一个关于她最近如何在家招待一帮挪威亲戚的真实故事。她自豪地说：“我给这些人做饭，招待他们，听他们讲他们遇到的问题、挫折，给他们倒饮料，清空他们脏兮兮的烟灰缸。我跟他们说挪威语，这样他们就会喜欢我，被我逗乐；我拥抱并亲吻他们每个人；我以挪威人的方式打扫了整个房子。我的意思是说，我忙得团团转。然后我把桌子布置得漂漂亮亮，铺上带花边的桌布，摆上鲜花和蜡烛。甚至我让我的叔叔在晚餐前祈祷，这样客人们就会感到宾至如归。我干了件不可思议的事儿……干这件事时，我真的特别兴奋。”
这一刻，她悲伤地发现，在她的家庭里，只有男人才被允许滔滔不绝地讲他们自己的经历，包括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而女人被认为就应该伺候他人，而且说话要温和。这个觉醒让她不被重视的感觉更清晰了。到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重要性，而且她无法忽视自己的家庭赋予自己的角色。从那时起，她的羞耻感轻轻松松消失了。
通过类似的细节呈现和详细描述，日常生活中的故事也可以确切地说明其他难以捉摸的体验。举个例子，我的一个朋友打电话过来，而我正在接另一个长途电话。我想等我打完这个电话再给她打过去，而她只是想知道我们当晚是否可以碰面。我明明知道当晚不行，但我不想那么生硬地告诉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她很熟，完全不需要讲客套话，但我还是告诉她我一会儿会打给她，而不是直接对她说不行。可是，当我打给她的时候，她的电话又占线了！打了好几次都是这样。于是，我认定她在冷落我，可当我终于给她打通电话时，她又非常热情。后来，当我跟我的太太讲这个故事的经过时，我意识到了自己以前从未意识到的东西。我其实是担心，由于我平时说话不多，可能让人感觉我不那么友好。事实上，我非常友好，而且我的朋友也非常接纳我的安静。讲完这个故事，我更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而且从此不再受此困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