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单雄信因为担心叔宝的身体,没让叔宝和樊虎回乡,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后来却惹出大祸,害得叔宝误伤人命,发配幽州,母子俩到现在也没见上面。单雄信每次想到这,都觉得十分不安。这天听人说叔宝回潞州取行李,十分高兴,心想叔宝一定会来自己,于是命人准备好酒菜,自己站在门前等叔宝来。
单雄信一直等到月亮东升,才听到树林中有马鸣传出来,他高声问:“是叔宝吗?”童环回答说:“是。”单雄信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众人喜笑颜开,携手进了庄子。席间两人大致说了离别后的情形,单雄信说:“叔宝,这次宴饮你不要多喝,稍微喝上几杯,我就送你离开。”叔宝觉得奇怪,问:“为什么?我还要和单二哥抵足而眠,促膝长谈呢?”单雄信说:“你不知道,自从你去了幽州,伯母一共来了十三封信,前十二封书是伯母自己写的,我都有回信安慰,但上一封,却是弟妹写的,信中说伯母病了,不能执笔,所以我们吃过这顿饭,你马上启程回去看伯母。”叔宝听了,心乱如麻,抹一把脸上的泪,说:“单二哥,既然这样,我一刻也不能耽搁了,你借我匹马,我的马一路从幽州赶过来,被我骑坏了。”单雄信说:“好,当时官府发卖你的黄骠马,我买了回来,原本是想睹物思人,现在正好物归原主。”叔宝再三道谢,辞别众人,骑马离开二贤庄。一路风驰电掣,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历城。
叔宝因为急着见母亲,怕遇到熟人说话耽搁,进了城门,将头上的帽子往下按了按,遮住脸,低着头往家飞奔。他离家三年,家里断壁残垣,看了不由得心酸。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又伤心又高兴。老夫人因为思念儿子才生了重病,如今见到儿子,病也好了一半。三人叙了离情,叔宝将在幽州遇到姑姑的事告诉母亲。老夫人非常欢喜,坚持要焚香祈祷,叩拜单雄信大恩,叔宝见老母身体虚弱,连忙劝阻,自己和夫人拜了一次。
第二天,叔宝拿着罗公的信去来总管的帅府拜见来护儿。来护儿见叔宝仪表堂堂,威猛雄壮,双眼炯炯有神,心想真是一条好汉,非常喜欢他。他告诉叔宝,先做旗牌官,等以后立下功劳,再行封赏。叔宝谢恩。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来公将叔宝叫到跟前,对他说:“明年正月十五,是越国公杨素的六十大寿,我已经准备好了贺礼,现在盗贼频生,我见你勇武有力,这趟差就交给你好了。”叔宝领命,回家辞别母亲妻子,收拾好行李,带了两名负责搬运的随从,骑上黄骠马动身出发。
这天,一行人走到华阴县少华山下。叔宝见地势险峻,嘱咐那两名差役放缓速度,自己骑马走到前边开路。那两人说:“秦爷一路都走得很急,怎么现在慢下来了。”叔宝回答说:“这里山势险恶,我担心有强人
剪径
。”话音刚落,前面就闪出一队人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长得英武不凡,手拿一把大刀,喊道:“英雄想要过去,还要留下些买路钱
才好。”叔宝一笑:“我这才离开家多远,就遇上了抢匪。我当初做捕头的时候,绿林
中的匪类听了我的名字,没有不跑的。今儿个我也不说名姓,免得把你吓跑了。”说完,提起双锏冲了上去,直击那人脑门,那人举刀招架,刀锏相撞,磕得金星直冒。两人动作迅捷,一会儿工夫,已过了三十多个回合。还没分出胜负,就听有人高喊:“叔宝、国远还不停手。”原来劫匪中竟有一个是叔宝的朋友王伯当。当初王伯当和李密分开,从这经过,被齐国远拉进山寨当了寨主。叔宝和齐国远在山下争斗的时候,王伯当正在山寨和李如珪饮酒,忽然喽啰来报,说:“齐爷巡山遇到官差,本想劫些银子,没想到碰上了硬茬,虽然现在还没败,但看得出来,刀法已经散了,当家的快点下山帮忙吧。”王伯当一听急忙赶下山来,没想到竟然是熟人。两人见到王伯当急忙停手,王伯当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邀请叔宝上山喝酒。
王伯当听说叔宝要去长安,自己也来了兴致,决定和叔宝一起去长安走走,拜访一下李密,再看看花灯。叔宝觉得王伯当虽然做了劫匪,但斯斯文文,而且为人谨慎,应该惹不了什么麻烦,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可是齐国远和李如珪一听,也要跟着去。叔宝心想:“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是鲁莽的性子,和他们一起走,若是惹出祸事来,我也要担干系。”连忙劝两人不要去,说要是当家的都走了,山寨岂不是散了。齐国远性子实在,以为叔宝真的担心他们,犹豫起来。李如珪却是一针见血,大笑着说:“难道我们苦练武艺,就是为了做贼的。你直说怕我们山贼做久了,养出野性,去了长安万一不受约束,闯祸连累你就是了,说什么怕山寨散了,我们没地方去,岂不是小看我们,认定我们一辈子做劫匪?”一句话将叔宝说得面红耳赤,赶紧改口,说是李如珪多心了,既然这样一起去好了,于是大家一路同行。
离长安还有六十里的时候,王伯当看着远处一座簇新的寺庙,说:“当初我离京的时候,那处寺庙破旧得不成样子,现在这么新,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修的。”李如珪说:“天也晚了,我们正好可以去那里投宿,到时问问就知道了。”叔宝自从带上齐国远和李如珪一起走,就担心他们看到来往客商,不管不顾干上一票。心想:“这两个人到了长安要是只住两三天还好,可现在不过十二月十五,还有整整一个月才到正月十五。这祸要是在京城闯的,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不如想法让他们在这寺里住下,等过完年,再去城里看灯,这样一来,在长安也就待个三五天,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想到这,他跟齐、李两个人说:“今年来给杨素贺寿的官不知道多少,那些人又都带着朋友随从,如此一来,长安城的客栈贵不说,还会非常挤,不如在寺里借住,一来宽敞,二来也自在。等过了春节,正好我去送礼,大家去看灯,怎么样?”齐、李两人觉得有理,王伯当知道叔宝的顾虑,也极力赞成。
四人进了寺庙,见月台上搭个架子,工匠正在修葺屋檐。一个紫衣少年坐在黄罗伞下监工,后边还跟着五六个随从,规规矩矩的分列两侧。此外,还有两面虎头硬牌,以及一些刑具。叔宝一看仪仗就知是个当官的。担心齐、李两个人唐突冒犯,劝大家走南边的小路。到了大雄宝殿,叔宝见有不少工匠,一问才知道当年李渊的夫人窦氏在这儿生了一个儿子,所以李渊派人来修葺寺庙。
众人又往前走了一会,看见一座新盖的门楼,上面用金漆写着“报德祠”三个大字。王伯当说:“走,进去看看报的什么德?”四人一起走进去,只见祠中竖着一座立身人像,头戴一顶范阳毡笠,身穿一件皂布衫,外披金甲,上面挂着牙牌
解刀,脚踏黄鹿皮战靴。边上的红牌写着六个大金字:“恩公琼五生位。”边上还有几个小字,写的是“信官李渊沐手奉祀。”
叔宝看了这尊塑像,心想:“我说当年在潞州怎么折腾的那么惨,原来是被李老爷折的。我一个布衣
,哪里受得起别人塑像立身,焚香祭拜。”齐国远没读过什么书,上面那六个金字一个都不认识,问这个塑像是不是韦驮天尊,王伯当笑着解释说:“不是,这是个生位,唐公因为曾经受过这个人的恩惠,所以建了这个报德祠,他那位恩人还活着呢。”说完,又侧头低声对叔宝说:“仔细看这个人像,骑着一匹黄骠马,旁边两个人,一人手里一根金装锏。你说他会不会是我的熟人呢?”叔宝暗暗摆了摆手,轻声说:“不就是我了。”王伯当一挑眉,“哦?”叔宝解释说:“那年我奉刘刺史的命令押解犯人到潞州,八月十五,唐公路过临潼山遇到盗匪,我正好赶上,之后他一直问我姓名,我没办法,就跟他说我叫秦琼,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他怎么记成了琼五。”王伯当笑着说:“你当初在潞州弄得那么惨,多半就是因为他把你当成了琼将军。”
两人在这边说笑,却不知道柴绍见四人气宇轩昂,心里好奇,特地派家将过去探听。结果,把两个人的话都听到了。柴绍听说竟然是岳父的大恩人,赶紧让手下准备拜毡,亲自过去叩头致谢。柴绍问完几个人的姓名,一边将四人留在庙里好酒好菜地招待,一边给岳父写了信,连夜派人去太原告诉唐公李渊。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正月十四,叔宝打算启程进京献礼,王伯当等人也打算去看花灯,可是柴绍给李渊送去的书信却一直没有回音。柴绍担心叔宝走了不会回来,万一岳父信里有什么嘱托,自己不好交代,就跟叔宝说自己也打算去长安看灯,不如一起去。叔宝正担心齐、李两个人闯祸,心想柴绍的身份高些,万一出了状况,也容易摆平,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那座寺庙虽然离长安只有六十里,不过众人动身晚,走得慢,所以到长安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叔宝不想住到长安城里,一直留心着城外的住处,果然在城门口找到一家。晚上叔宝和店老板借了两个熟悉长安道路和献礼流程的伙计,第二天,早早起来,也没告诉众人,自己带人去明德门送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