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拜别单雄信,一路亲近热络,有说有笑,没几天就到了涿郡顺义村。叔宝说:“现在正是饭点,我们这个时候去见张公瑾不好,不如先填饱肚子再去。”童、金两人觉得有理,于是找了家店面吃饭。店主三人威武不凡,明显是外地来的,就问他们是不是来打擂的。三人忙问是怎么回事。店主兴高采烈地说:“村上正在摆擂台,是幽州老爷设的,说是三十天之内若是没人能打得过史大奈,便让史大奈做旗牌官。”三人问:“那位史大奈是谁,很厉害吗?”店主说:“当然厉害,听说他原本是个卖马的,失手打死了人,按理是要偿命的,罗老爷惜才,就在这儿摆了擂台,说好三个月没有敌手,就授旗牌官。到现在三个月的期限马上就满了,可无论是附近的英雄,还是远方的豪杰,没有一个是史爷的对手。”叔宝问:“今天还打吗?”店主说:“今天正巧是最后一天,爷几个若是明天来,可就看不到这个热闹了。”叔宝笑笑,转头跟两个人说:“两位哥哥想不想去看看。”童环、金甲早就跃跃欲试,听了叔宝的话,连忙说好,于是三人把行李放到店里,去看打擂。
三人出来客栈,也不用特意问路,随着人流,很快就到了擂台底下。那里密密麻麻已经围了好几千人。史大奈站在擂台上,暂时没人应战。叔宝发现擂台边上围着一道围栏,里面还有一杆秤和几个掌柜。就问:“这里不是打擂吗,你们这是做什么?”那人说:“大爷不知道,我们史爷是博打,谁要是能打他一拳可赢五十两银子,一脚可赢一百两银子,若能将他打翻在地,能赢一百五十两银子,不过若是打不过,自己受了伤,也怨不得人。”叔宝笑着说:“原来是为利。”那人说:“你不知道,开始并不是这样,擂台立起来,是个人都上来打,史爷一看人太多,怕伤了人不好交代,就让大家写份生死状,写上姓名籍贯年龄,表示死伤勿论。一人一张花了不少时间。史爷没办法,就说不写生死状了,想打擂的交五两银子。史爷逐一发号牌,一号走在前面,二号走在后面,若是二号能把一号拉到后边,一号就不用上了。如此武艺高的上台。那些有银子没本事的,自然不敢来交银子,当然有本事没银子的,也上不去。”
童、金两人说:“叔宝,你本事好,现在到了幽州,不如先赚上一笔,开个好头。”叔宝连忙摆手说:“我运气不好,注定不能享受金银,单二哥送我银子,结果我伤了人命,现在哪还敢赢别人的银子,我不上去,只看热闹就好了。”
叔宝不上,童环却想试试身手,叔宝见他有兴致,就帮他交了钱。没想到那史大奈果然厉害,童环根本不是对手,一个照面都没过,就被史大奈从擂台上扔了下来,摔了个灰头土脸。
叔宝见他被摔得面红耳赤,在下面看得心急,大喊一声,“我来。”掌柜的忙扑上前去,抓住叔宝,让先交了银子。叔宝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他,飞身上了擂台。
一时间,四拳相交,打成一团。史大奈在这摆擂三个月,今天才遇到对手,不敢有丝毫大意。两人你来我往,不像是两个人在打,倒像是两只猛兽在争斗。一转眼,过了几十个回合,史大奈汗流浃背,渐渐吃不住劲儿。
这时,叔宝想要拜会的张公谨正在台下,他本来在擂台后边的灵宫庙和本村的好汉白显道喝酒,忽然有差役过来,说是史大奈刚扔了一个下去,忽然又上去一个,和史爷打了三四十合还没分胜负,“不过小的看得出来,史爷的手脚已经乱了,肯定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张公瑾一听连忙和白显道赶过去。张公瑾问身边的人,打擂的那个人是谁?差役指指童环、金甲,说:“他们是一起的,问问他们就知道了。”张公瑾走到两人跟前,拱了拱手,说:“二位好汉,请问台上的英雄是谁?”童环被摔了一跤正尴尬,粗声粗气地说:“他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张公瑾笑着说:“就算原本没什么关系,也可以交个朋友吗。”童环缓了一缓,说:“那人是来自山东的秦叔宝,我们此次到这儿,带了二贤庄单庄主的书信,要拜会他的朋友张公瑾。”张公谨听了哈哈大笑,白显道朝张公谨一指说:“不就是他了。”童环、金甲互相看了一眼,忙上前见礼。
张公谨站在台下冲史大奈招手,大声喊:“史贤弟快点停手吧,那是你仰慕已久的秦叔宝。”史大奈和叔宝一听,马上收了拳。六人欢天喜地地聚到了一起,又互相赔了不是。叔宝将单雄信的信交给张公瑾,张公瑾细细地看了,说:“我早就听说过秦兄弟的威名,此次又有单二哥的嘱托,自然要尽心竭力。”说完,将叔宝和童环、金甲请到府中喝了顿酒。第二天他带着叔宝等人一起去了幽州。顺义村到幽州只有三十里路,五更出发,天大亮的时候就到了。
一行人到了帅府,张公瑾让人进去通报,请两位尉迟老爷出来。这两个人是北周相州总管尉迟迥的侄子,兄长叫尉迟南,弟弟叫尉迟北,和张公瑾交情很好,目前是罗公手下的旗牌官。
张公瑾见到两人,拿出单雄信的信给他们看。尉迟南看了信,见叔宝一身镣铐,气呼呼地说:“张大哥,你什么意思,秦兄既然是单二哥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兄弟,你怎么这样对他?”张公瑾赔笑说:“不瞒你说,这刑具都是活扣,怕给你惹麻烦,才这样装扮的,没想到你倒恼了。好,既然都是兄弟,那就取下来吧。”尉迟南亲自上前解了叔宝身上的镣铐,拱手说:“我早就听说过叔宝兄弟的大名了,只是一直没有见面的缘分,今天一见,真是三生有幸。”等大家各自做好,尉迟南问叔宝怎么回事,叔宝把事情细细地讲了一遍。尉迟南说:“你不知道,我们幽州的本官非常厉害,他原是北齐麾下的王爵,名叫罗艺,北齐败了之后,他不肯降隋,联合突厥可汗一路厮杀,逼的皇帝没办法,只好招安,把幽州这块地方给了他。幽州所有的赋税全都由他掌管,手下还有十万兵马。他仗着武艺高强,势力雄厚,在这里说一不二。罗公担心押到这里的犯人顽劣不驯,所以无论谁被押到这,都要先打一百杀威棒。一顿棍棒打下来,十人里只能活一个。”叔宝听了,不由脸色发白。尉迟南继续说:“现在我们得想个办法让叔宝兄弟把这一百杀威棒避过去。”他想了想又说:“不如单独押叔宝进去。”
众人听了尉迟南的话,都为叔宝担心,听他说单独押叔宝进去,忙问为什么。尉迟南说:“罗公虽然凶,罗夫人却非常仁善,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吃斋念佛,常劝罗公不要打人,今天正好是三月十五。不过进去的人要是多了,把罗公的火气引出来就不好了。我看叔宝你脸色发黄,正好弄得狼狈些,假装病重,应该可以避过去。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们快点收拾一下,我先去把文书送上去。”叔宝很快收拾好,被人押到月台
下跪着。
按照罗公的脾气,通常是不看那些押解文书的,直接按流程打一顿板子。可这回的文书是潞州来的,潞州刺史蔡建德正是他的学生。罗公想看看蔡建德断案的能力,于是打开文书,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军犯叔宝,历城人。”几个字,不由得心头一惊,轻轻合上文书。他让人将文书拿下去誊(téng)写入册备查,传令说:“将人犯暂时带回去,午后再审。”
张公谨、史大奈、白显道这时都在外边等着,见尉迟南回来,迎上去问情况。尉迟南困惑地说:“让午后听审。”张公瑾问:“审什么?”尉迟南回答说:“不知道,从前都不会这样,要么打,要么不打,直接就安排了。到底要审什么,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罗公办完公事,回到内堂叫人把夫人找来。没多久,秦夫人就带着十一岁儿子罗成赶了过来,问:“老爷叫我来,有什么事吗?”罗公说:“夫人,当年国难当头,你的兄长武卫将军战死,他还有后人活着吗?”罗夫人听了,哭着说:“哥哥战死之后,嫂嫂不知所终,当时太平郎才三岁,也不知去了哪里,是生是死,现在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老爷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罗公回答说:“我刚刚升堂,有个犯人也是山东历城来的,而且和夫人同姓,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夫人侄儿。”罗夫人一听,忙到:“我虽不知道他的样貌,但家世是大家都知道的,你问问他,是不是,一验就知道了。”于是罗公让夫人躲到内室,吩咐棋牌官将叔宝带进来。
叔宝跟着旗牌官惶恐不安地到了后堂,他见罗公坐在堂上,赶紧跪下见礼。罗公让叔宝往前来,叔宝装病怕打,故意装成爬不起来的样子。罗公让人将叔宝的刑具撤了,让叔宝往前来,叔宝只得用膝盖往前蹭了几步。罗公问:“山东历城姓秦的多吗?”叔宝回答说:“养马当差的有很多,不过当兵的就我一个。”罗公又问叔宝这次犯案的事,叔宝一一说了。最后罗公又问:“当年北齐有个武卫将军秦彝,为国尽忠,听说他的家眷流落山东,你听说过吗?”叔宝听了父亲的名字,眼泪滚落下来,说道:“武卫将军正是家父。”罗公站起来又问:“你就是武卫将军的儿子?”
叔宝还没来得及回答,罗夫人在帘后已经等不及了,问:“姓秦的,你母亲姓什么?”叔宝说:“家母姓宁。”罗夫人又问:“太平郎是谁?”叔宝说:“是我的小名。”罗夫人一把将珠帘掀开,几步走出来,抱住叔宝痛哭。叔宝茫然无措,罗公拍拍他的肩膀说:“贤侄不必惊慌,这是你的姑姑,老夫是你的姑父。”叔宝猛然醒悟过来,连忙拜见姑姑、姑父。罗公将儿子罗成叫来,一家人欢欢喜喜地抱成一团。
叔宝在这边认亲,张公瑾等人却等得心急火燎。没多久,张公瑾见尉迟兄弟喜笑颜开地走出来,赶紧上前去问,这才知道叔宝竟然是罗公的内侄,众人放下心来,都替叔宝高兴,于是摆酒庆祝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