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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选秀女

光阴荏苒,寒暑更迭,吴棠赠送的钱财也已经用尽了。家中一贫如洗,兰儿只好学着做些针线活,换来几文工钱将就度日,可惜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一天,兰儿对镜梳妆,顾影自怜,禁不住叹息道:“我的姿容,并不算差,怎么会如此辛苦呢?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吗?”正在这时,惠太太大声呼叫兰儿的名字,让她出去买些油盐,还责怪她偷懒赖床。兰儿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无心争辩,草草收拾一下,挎着篮子到集市上去了。

京城一带,除了夏季,整天都是朔风猎猎,寒气逼人。兰儿只穿了几件破旧衣服,瘦弱的娇躯哪里禁得住着凛冽寒风。走了好久,兰儿才来到油盐店。店主平日就喜欢和别人开玩笑,看见兰儿进店,不免调笑道:“像你这般芳容,只应在闺中静养,怎么也会抛头露面,出来购物?”

兰儿说:“我没有这等福气。”

店主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安安稳稳过上好日子。”

兰儿问他什么办法,店主嬉皮笑脸地说:“我正要娶个小妾,你若肯屈就,我保你一生享福。”

兰儿呸了一声,羞得两颊绯红。店主一看,不禁顿生爱意,竟然伸出粗笨的手指去捏兰儿的鼻梁。兰儿连忙闪开,但还是被他捏了几把,不由得恼羞成怒。店主看她已经生气,急忙拿出油盐,说道:“你不要生气,我卖给你的油盐分量,比卖给别人的多一倍呢?”

兰儿为了这些油盐,只好忍气吞声。取了油盐,闷闷不乐地回到家。这时,惠太太已在门口等兰儿了,又是一番埋怨。兰儿不敢多说话,只能含着双泪,急忙进门。

兰儿在油盐店受了委屈,由愤生病。当晚,兰儿的身体就开始发起寒热来。过了几日,病情加重,整个身子忽冷忽热。惠太太虽然也怜惜女儿,怎奈口袋空空,只好任她病着,听天由命了。

兰儿躺在床上,神情恹恹,万般凄苦无人能诉!看看外面,日色西沉,母亲不来劝食,自己也不想吃饭,真是恨不得立刻死掉,随父而去。转而又想起吴棠的厚德,没有报答;店主的羞辱,还未雪恨;而且父亲单脉相传,弟弟尚幼,还需照顾,自己若就此死去,只剩老母、小妹,恐怕不能照管到底。兰儿左思右想,毫无计策。此时,身上又是寒一阵,热一阵,更加感觉不耐烦,无可奈何之际,只得对着墙角暗自抽泣。过了好一会儿,兰儿才见母亲提灯过来简单地问了几句。兰儿擦了眼泪,低声做答。

母亲出去后,兰儿勉强打起精神,闭目静养。正欲朦朦胧胧地睡去,瞥见灯光一闪,有个青衣侍者,冉冉而入,眉宇间藏着灵秀,装束也与众不同。那侍者走近兰儿床边,向她招手。兰儿正要问,那侍者却上前将她扶起,并带着她走了出去。刚出家门,兰儿就看见一片大平原,两旁古木丛林,浓翠欲滴,翠青青的瑶草,红灼灼的琪花,掩映其间,格外秀艳。兰儿暗想道:“家门外有这般胜境,我没生病时往来多次,怎么没有看到过?”还未想明白,那青衣侍者早已走到前面去了。兰儿急忙跟上。只见眼前更是别具一番景致:左有银河,右有蓬岛,山风飒爽,水石清幽;空中白鹤飞舞,羽衣翩跹,非常皎洁,看见兰儿,仿佛相识一般,在兰儿头顶低翔盘旋。兰儿心爽神怡,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边走边欣赏。又行了大约一里路,前面的侍者忽然不知去向,只见一座高旷楼阁挡在途中,上面悬着横匾,写着三个大字,既不是汉字,也不是满、蒙文字,更不像篆书、隶书。兰儿惊诧了,心想这回自己被难倒了,此处的字怎会一个都不认识呢?再向门内望去,复道琳廊,回栏曲榭,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暗想:难道这里是琼楼玉宇?我怎么会有幸到此一游?可惜无人导引,不敢擅入,只能在门外看看了。

兰儿正思忖着,那侍者又从右门出来,含笑相迎。兰儿异常高兴,来不及多问,立即随侍者进入园内。穿过回廊,绕出曲槛,才来到里面的大厅。大厅内,白玉作梁,黄金作柱,碧云为窗,明月为灯,说不尽的富丽堂皇。室内所陈几案桌椅等物,并非竹木制作,都是天然宝石堆砌而成。极大的珊瑚树,极高的琥珀台,陈设在两边。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兰儿恍如置身广寒宫中,神思恍惚,心不由主。过了一会儿,突然珠帘作响,香风一阵一阵吹来,接连是环佩声、脚步声,杂沓而来。只见前面两名侍女,轻裾长袖飘飘欲仙;随后又有五六个佳丽,身材相似,个个如宝月祥云,明珠仙露。这众多色彩,一起射入眼帘,兰儿不由得因羡生惭,自惭形秽起来。蓦然听得一声珠喉,传入兰儿耳中,说:“贵客到了,为何不请她进来?”兰儿一怔,不知谁是贵客?忽然前面的侍者将她扶入。

兰儿进了大厅,见众位佳丽都站在左边,风鬟雾鬓,秀逸不群。兰儿顿时目迷心折,打算向前跪下请安。只听各佳丽齐声说道:“不敢,不敢,你是将来的国母,不要客气。”说完,都向兰儿握手问好。这时,兰儿也好像已经位列尊荣,竟然放开胆子,与她们对起话来。寒暄数语之后,渐渐投机,各佳丽就邀请她坐在客座上,兰儿也不谦让,竟东首坐定。侍女献上一杯,只见杯是用碧玉雕成,异常玲珑,杯中盛着清水,虽无一颗茶叶,却芳气袭人。各佳丽都举杯劝饮,兰儿一饮而尽,味清而甘,沁入心脾,顿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饮毕,各佳丽又与她谈起前代旧事:有的说五湖游兴,有的说六朝韵事,有的说汉宫歌舞,有的说天宝风流。兰儿不识玄妙,只是随声附和。忽然其中一个佳丽叹息道:“我辈过去投入尘网,多半有始无终,倒不如今日的贵客,后福无穷。”旁边坐着的另一佳丽却说:“这也不能一概而论。”说着指着上座的两个人说:“在汉唐时,她两人岂不是天子之母,操有生杀权吗?”话未说完,忽听厅外有人狂喊,兰儿大吃一惊。转眼间,众位佳丽和大厅都不见了。

兰儿定睛一看,眼前只剩下半榻孤衾、帷幔灯火,方知刚才是南柯一梦。正打算回溯梦境,母亲已经走到床边,唠唠叨叨问个不停。兰儿想:“刚才那声狂呼,莫非是母亲的叫声?她还以为我已入黄泉,谁知道我却魂游仙境了。这老人家真是多事,打断我的好梦,不然,我还在仙境同仙女们谈古论今呢!”想到这里,又听到母亲还在唤她的乳名,于是不耐烦地应答道:“兰儿还活着,不烦母亲挂念。”

惠太太说:“你总是这脾气,我已经看过你几回了,见你一直睡着,不免心焦,所以唤你醒来,你倒还说我的不是了。”

听了母亲的话,兰儿方觉刚才自己性急了点,忙说:“我睡了不多时,母亲何必焦劳!”

惠太太说道:“你没有听见街上的梆声已经敲过三下了,等一会儿,就要敲四鼓了。”

兰儿回答说:“孩儿不曾听见。夜已经这么深了,母亲为何还没有睡呢?”

惠太太说:“还不是因为你病了吗?所以才没有睡。”

兰儿微微一笑,说道:“孩儿已经好了许多,请母亲快去安睡吧!”

惠太太转身出去,兰儿从床上跳了起来,剔亮灯光,自觉病势已经减去大半。回想梦境,历历在目,口内的津液还是甜香未尽,不禁自言自语:“这个梦幻,如果完全是假的,为什么余味还在口中?但不知所遇佳丽都是谁人?况且还称我是将来的国母,难道我这穷骨头也配做后妃吗?”转念一想,口里又念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西子以前曾在河边浣纱,飞燕曾经充当婢役。我虽然现在只是一贫家女子,将来或许会得幸遇,也未可知啊!”又踌躇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对了,对了,一位是吕雉,一位是武媚娘,所以旁边坐着的丽人都称他们为天子母,说她们操着生杀大权。其余就是西子、飞燕等人了。想必他们都是天上的仙女,偶遭尘谪,去世之后,仍旧返回原座了,所以都在一起住着。但是我与她们相会,承蒙她们以客礼相待,莫非是我前生亦与她们有缘吗?想到这里,兰儿不觉又转悲为喜了。远远听得更鼓声响起,细数鼓声,已是五下。又惊讶道:“为什么未敲四鼓,先敲五鼓呢?”不久,又听到公鸡打鸣,料到时候不早了,即将天明,兰儿便吹灯上炕,把一切思绪暂行搁起,安安稳稳地睡去。

直睡到红日三竿,兰儿方才起床。但是从这天起,他的病情一天天好转起来,饭量也比前日加倍,不到几十天,娇小的身躯居然显得有些圆润起来。惠太太心里觉得奇怪,但嘴上并未说出来。从此之后,兰儿白天做针线活,晚上读诗书,从早到晚都不会感觉疲惫,而且更加姿采焕发;性情也改变了许多,就是家里家外的人委屈了她,她也都能付之一笑,和当年愁眉泪眼的情形大不相同。旁人见了,也都纳闷,都说她病了一场,体态容貌越发丰美了,情态也越发温柔了。此时的兰儿已经十四岁了。

这一年,道光皇帝驾崩,咸丰帝奕詝继位。咸丰帝是一位少年天子,文采风流,京都各官吏给他起了一个美号,叫做小尧舜。第二年改元,从春到冬,国家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广西金田村的洪秀全自去年起义,渐渐有些猖獗起来。好在京都偏居东北,广西地处西南,两地相距离一二万里,任他洪秀全如何胡闹,也摸不到京城的边。宫廷上下,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气象。这时兰儿伏处寒门,静等佳音,却没有听到什么好消息。转瞬间,又是新年了,兰儿十六岁,二八佳人,生得体态匀称,貌美如仙。元旦到来,兰儿免不了要装饰一番,拜祭天地、祖宗,然后又到邻居家里去贺喜。邻居们看她这般丽质,都交口称赞:“这样的好姑娘,将来不知道哪一位如意郎君有福消受。”兰儿听了这话,粉色的脸蛋不禁臊得绯红,心里怦怦乱跳。当晚,即在灯下暗暗祈祷。突然灯光晕成五色,结成一个大蕊,似乎是在为兰儿预报喜讯。兰儿看了灯花,禁不住惊喜交集。

兰儿家原本住在京城里面的锡拉胡同,距离宫内不过几里远。兰儿因为看到了灯花喜兆,便时常托人探听朝事。有时还节省几个余钱,买几张宫门钞(朝民间报房出版的一种简报。专门报道有关朝廷的信息),留心阅读。惠太太经常对她说:“你父亲在世时,就曾说过现今时代,没有女博学鸿词。你把正经事做了就行了,何必白费铜钱,去买这等纸张呢?”不管母亲怎样埋怨,兰儿全然不理,依旧照例行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春光渐老,红雨纷飞,兰儿睹景生情,少不了又是一番叹息。到了孟夏时节,忽然从宫中传出消息:咸丰帝将选立皇后。从此,兰儿更加注意这方面的消息。

咸丰帝登位的时候,差不多也有二十岁了。按照一般小康人家的习惯,十七八岁的儿子就要成大婚了。难道皇家的太子已到弱冠之年,还没有正室吗?原来道光二十八年,曾赐四皇子奕詝大婚,立萨克达氏为妃。道光二十九年冬季,萨克达氏病逝。第二年正月,道光帝又宾天。皇四子虽已继位,毕竟还在服丧期间,不能违制续婚,因此,改元已有两年,但中宫尚虚。咸丰二年夏天,守孝期满,选后之事当然就摆上了议事日程。按照清制:凡四品以上满蒙官员家的所有女子,年龄在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都可选作宫娥。其中才色较优者,福气较好者,得到皇帝宠幸,便可作妃嫔;或者做皇后,也是常有的事。

兰儿的父亲,本是一个道员,按理可以入选。但五月份,宫门钞上竟然登出了立妃的谕旨,乃是“晋封贞嫔钮钴禄氏为贞贵妃”。兰儿看到这个消息,料想皇后的位置定然是这位贞贵妃了,万万轮不到自己了。隔了数日,宫门钞又载入一道关系立后大典的上谕。兰儿忙取来读道:

“朕惟易着咸恒,首重人伦之本;诗歌雍肃,用端风化之原。绥万福以咸宜,统六宫而作则。或稽令典,乃举隆仪。贞贵妃钮枯禄氏……”兰儿看到“钮枯禄氏”四个字,禁不住心头乱跳。又接着读道:“质本柔嘉,行符律度,自天作合,聿征文定之祥,应地无疆,斯叶顺承之吉;惟克激修夫内治,允宜正位乎中宫,其立为皇后,以宣壶教。所有应行典礼,着该部察例具奏。”

兰儿读完,将宫门钞掷到案上,说:“这下完了,我早就料到这钮钴禄氏要正位中宫了。只是我……”说到“我”字,竟哽咽起来,眼泪也扑簌簌地往下流。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时来神默佑,运退鬼嘲笑。像我这样穷命的人,哪里来的显贵?前年的幻梦,分明是着了鬼迷。咳,兰儿,兰儿!你今生今世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兰儿正在沉吟着,忽然看见她的妹妹跑进来说:“皇帝要选秀女了,姐姐可晓得了?”

兰儿说:“你又来瞎说了。”

妹子说:“什么瞎说?母亲正与一个来人说话呢?”

兰儿知是真情,便移步出房,只听见母亲唧唧哝哝,正说个不停。仔细一听,原来母亲推说女儿年轻,尚难与选等等。兰儿不觉心下一怔,三脚两步地走了出去。只见一个部吏模样的人,立在门边。那人一见兰儿,就嚷道:“这……,这不是你家闺女吗?不但年龄合格,就是这般容貌,也是举世无双的,看来定能合圣上心意。他日若得荣封,我还要叨赏呢?”

惠太太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兰儿就已经上前问道:“尊驾刚才说的什么?”

来人说:“圣上要册立皇后,另外须选秀女数十名,已备遴选。这数十人中,只要福命生得好,还怕将来排不着妃嫔。没有官职的人家,有了女儿,一生一世都没有这等机会,你家老太太,遇此机会,却要左右推诿,真是让人不解!”

兰儿问:“圣旨已经颁下了吗?”

来人说:“已经颁下两日了。”

说至此,便从怀中取出一纸,递给兰儿。兰儿见纸上录着谕旨,大致是说:凡满洲秀女,至当选之年,容貌端庄者,到内务府报名候选。兰儿看毕,将纸条递还来人,并说道:“既然圣上选秀女,我去。”

惠太太听了一怔,忙扯着兰儿的衣角,在她耳旁密语了好几句。兰儿摇头道:“母亲也太多虑了,孩儿自有处置。”于是,又面向来人说道:“尊驾想必就是内务府承值,请少坐赐教。”

来人应声“是”,便在炕上坐定。

兰儿问:“要去应选,是否得先报名?”

来人说:“这个自然,现在请您写好,交给我就行了。籍贯、姓名、三代、住址、年龄,都须开列,缺一不可。”

兰儿答了“是”字,便转身进屋,一一写就,又出来交给来人。

来人细看一遍,起身告辞道:“日后恭喜,再来领赏。”说完直接走了。

惠太太却沉着脸说:“兰儿,这是你自己情愿的,将来不要埋怨我。”

兰儿问:“母亲何出此言?”

惠太太说:“你年纪尚轻,全然不知道秀女入宫的苦楚,永远不能出来,连父母都成永别。所以我们旗员遇着点秀女的日子,有钱的出钱买免,没钱的也要设法隐瞒。你为什么大胆出来报名,那是自投死路!”

兰儿笑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别人看得这么困苦,我便要亲自去试试。若照母亲说来,本朝点选秀女,就没人应命了?恐怕没有此事。”

惠太太说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人,只好拼着一个女儿,令她应选。”

兰儿说:“我家穷苦得很,正是没法儿的时候,孩儿愿拼命出去,不愁中选,只愁不中选。中选了,还可寻条出路,将来弟妹二人也好得到帮助。不中选了,哪怕是一生不出头呢?”

惠太太听了兰儿一席话,倒觉得有理,也就不再计较。兰儿略微准备了些衣饰,准备入宫。转瞬间,内务府的差人先来报知入选日期。这一天,兰儿早早起床,细心梳洗,轻匀粉靥,淡扫蛾眉。妆罢,换上几件新衣,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会,然后才缓步出房。这时,惠太太已经起床,正在堂前焚香,令兰儿拜别祖先。兰儿恭恭敬敬地行了全礼,转身又跪下给母亲行礼。惠太太含泪道:“此去若选不中,不必说了;若是选中,得蒙恩宠,休要忘记了我。”话未说完,惠太太已经泣不成声。

兰儿看到这情景,也是心中一酸,却还强颜欢笑道:“母亲大人养育深恩,怎敢忘怀?若得蒙中选,好歹也要回来省视,请母亲不必忧虑。”

惠太太点了点头,扶她起来。却听见一声娇呼:“姐姐稍等,我与你同去。”兰儿一看,竟是幼弟桂祥,和妹妹拉着手一起到来。兰儿当即握着桂祥的手说:“我不到别处去。”

桂祥瞧着兰儿问:“姐姐今天穿了新衣服,打扮得这样齐整,莫非是去见皇帝不成?”

兰儿说:“你倒是有点聪明,我去皇帝殿上,取个顶戴给你好不好?”

桂祥高兴地说道:“好,好!”

兰儿又嘱咐妹妹:“妹子,你今年也十多岁了,我走后,今日若不回来,须要住在宫内了。上奉老母,下顾弱弟,全靠你一个人了,愚姐把这一切都托付给你了。”说完,忙向妹妹作了一个揖,慌得妹妹赶紧还礼,急忙说道:“姐姐今天敢是在家里演戏,怎么会拜起妹子来了?”

兰儿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希望你不要忘了。我这一去,若能得志,也绝不会忘了你。”

妹妹见姐姐如此认真,不禁泪随声下,说道:“妹无才能,恐怕不能承受重托。但愿姐姐此去,一切顺利。”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舆声已经辘辘到来。接着,又听见有人在外嚷道:“车舆已到了,请姑娘即刻上舆,免误时辰。”

惠太太听着,忙取出饽饽,令兰儿吃。兰儿勉勉强强地吃了几个,便向母亲辞行,又与弟妹话别。双方都不免有些酸楚,还是兰儿忍着泪道:“我走了!”匆匆出门,上舆去了。惠太太送出门去,直至看不见车舆,才转身回去。

兰儿上舆后,舆夫快速赶路,不到数刻工夫,已到达紫禁城,绕墙而行,至东华门.舆夫停住。由前面带路的部吏,令兰儿下舆,引入门内。两旁有卫兵列队,手里都拿着亮晃晃的宝刀,门侧设有公案,案右坐着一位蓝顶的官儿,旁边立着数名衙役。有几个进去的官员,都在案前验照。部吏取出一纸,由守门官验毕,即递给兰儿,说道:“这是一张出入的凭据,你要好好带着,千万不要丢失。”兰儿点头会意。那部吏带着兰儿进了二门,由内宫监接着,部吏报明兰儿姓名,转身走了。兰儿随宫监进入紫禁城,城内有一条甬道,用白石砌成,很是平坦。前面有几个官员,想必是去上朝的;又有几个旗女,也有宫监领着,想来也是去应选的。沿途有好几座石凳,南北各有阶梯。又兰儿等人拾级而上,又随级而下,走了好一程路,又经过了几重禁门,才看见宫殿,只见宫殿壮丽恢弘,气象巍峨。

宫监停住脚,兰儿也随他站定,左顾右盼,已经有几十名旗女站在这里了,她们也都脂粉盈盈,不过都显得有些庸脂俗粉,天生丽质的并没有几人。兰儿心中暗想:“难道我的姿容还比不上她们吗?”正想着,前面来了一员总监,命令各秀女分两列站立,一一点验执照。总监验毕,又令她们御前仪注。等到各秀女一切准备妥当,才从一殿旁导入。又经过了好几条复道才来到宫门。兰儿举目仰望,看见门额上赫然写着“寿康宫”三个大字,满汉合璧。众人齐到门前排班候驾。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御驾还未至。各旗女都不免有些困倦,懊丧声、秋怨声,四处响起,惹得总监怒目呵斥道:“圣驾将到,不得叹息!”于是,诸女都屏息不敢再出声。不一会儿,就看见一簇侍卫,拥着一乘黄缎绣龙的御辇,四平八稳地抬过来。总监急忙命令诸女俯伏两旁,自己也赶紧俯伏在地,待御辇过去,抬入宫门了,总监这才令诸女起来,静候阶下。不久,听到里面传出姓名,皇帝要一个一个地召入。兰儿排在后列,又待了好多时,才听得一语传宣,令她见驾。

兰儿心神镇定,轻轻款款地走进去,见地上铺着红毡,料是跪拜的地方,当即就按照总监的谆嘱,恭恭敬敬地跪下,口称兰儿叩见,并照例叩了几个头。只听上面传谕,令她抬起头来。她遵旨抬头时偷偷瞧了一眼,见上面坐着一位老年旗妇,和颜悦色,仿佛西天的王母娘娘,心里料想这一定是皇太后了。她还向右边撇了一眼,恰巧与咸丰帝的龙目相对,只见咸丰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兰儿不禁又惊又喜,暗自思忖道:这少年天子,莫非已经看中自己了?兰儿情肠一转,羞态横生,但又不好垂头,只得微掩秋波,任由咸丰帝盯着自己看。此时的兰儿,梨颊娇姿,越发妩媚,红中带白,白里透红,两鬓乌云尽笼春色,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咸丰帝越看越喜欢,好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旁边站着的宫监、侍女们也都惊讶于兰儿的姿容,若非宫禁森严,几乎都要喝起采来了。只听那坐在上面的旗妇说道:“此女颇有福相。”听到这赞赏之语,咸丰帝才回头应答道:“太后的眼力定然不错!”于是拿起朱笔,在名单上圈了两圈,传谕贴身宫监,带兰儿出去。

没过多久,遴选结束了。后来,兰儿打听得知,这次点选秀女,报名的共有六十人,中选的只有二十八人,其余人一概送回。上座的是皇太妃博尔济吉特氏,咸丰元年,尊为康慈皇贵太妃,到咸丰五年,又上尊号为康慈皇太后。咸丰帝是孝全成皇后所生,道光二十年春,孝全成皇后去世,咸丰帝还在童年,全赖这位皇太妃抚育成人,所以咸丰帝非常感激她。后来,道光帝续立孝和睿皇后,不料道光二十九年,睿皇后也谢世了。咸丰改元后,就只剩下这位皇太妃了,她在后宫资格算是最老资格的了。咸丰帝先奉她居住在永春宫,后又让她移居寿康宫。咸丰帝每天问安视膳,如同对待亲生母亲一般。这次遴选秀女,咸丰帝特意安排到寿康宫,也是尊重皇太妃的意思。 mk905nEVHMvRd1OG0t5Hhz49upoDxPLlISYkpIqHpAu+xwVdpDNLO6Kh/Wm/Cp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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